瞿錚遠將車停在地下車庫,比謝衍晚一步到家。


    門口的鞋櫃上多了雙陌生的阿迪,鞋碼很大,都快趕上他的了。


    邊上就是謝衍的運動鞋,兩雙鞋靠得很近,就像剛才在雨中並肩行走時一樣。


    這可是他的家,他的鞋櫃,這算是不明物體。


    瞿錚遠這麽想著,學著虎子平常把水杯扒拉到地上的樣子,心安理得地把那雙跑步鞋往地上一撣,然後脫下自己的那雙放上去。


    一黑一白,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心裏頓時舒坦多了。


    謝衍正準備上樓,看見他,有些意外:“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瞿錚遠直接略過這個問題,看向樓梯邊的陌生少年,語氣不善:“他誰啊?”


    “我們班同學啊,叫肖恒宇。”謝衍勾著肖恒宇的脖子介紹,“他叫瞿錚遠,是我小表哥,未來的大明星,你也可以直接喊他哥哥。”


    小表哥愣住,瞪大瞳仁用眼神逼問:我什麽時候成你小表哥了?


    謝衍擠眉弄眼地傳遞:幫幫忙吧,難不成說你是我大侄子嗎?


    “哥哥好!”


    肖恒宇突然一個深鞠躬,搞得瞿錚遠猝不及防,隻好哼哼幹笑,生硬地接了句:“你好,來我這兒幹嘛?”


    肖恒宇完全把瞿錚遠當成了長輩,恭敬道:“跟謝衍一起寫作業,讓他教教我。”


    瞿錚遠站在玄關邊,噴了點消毒水在手背上,漫不經心地問:“你自己不會嗎?”


    肖恒宇抓抓腦袋:“我成績沒他好,老師讓我跟他多學學。”


    瞿錚遠啥都不行就是最會瞿平生那套:“學校都學不會到家裏就能學會了?”


    肖恒宇有些尷尬。


    謝衍把書包往地毯上一撂,走過去推了他一掌:“你幹嘛啊,陰陽怪氣的。”


    瞿錚遠聳聳肩:“我是實事求是而已。”


    謝衍沒再搭理他,推著肖恒宇上樓了。


    他從包裏抽出一堆練習冊和手機,開機後看見三條未接來電,都來自瞿錚遠,微信也有小紅點。


    謝蔓問他安全到家了沒有,他回複了個ok,還有一條是瞿錚遠的。


    ——下來,我有話問你。


    謝衍的屁股都已經捂熱了,不情不願下樓,推開臥室門:“找我幹嘛?”


    瞿錚遠就站在牆邊候著,此時雙手抱胸,吊著眼梢看他:“誰準你把陌生人領回家了?”


    “他又不是陌生人。”謝衍說,“你上回不是說過我可以把朋友帶回家的嗎?肖恒宇是我後桌兼舍友,熟得很,我連他內褲多少尺碼都知道。”


    瞿錚遠驚詫到無以複加,嗓門吊得老高:“你連他內褲尺碼都知道!?”


    他想起江呈之前說過的那個厲害小0的故事,大腦已經擅自將謝衍的臉代入進去,閃過許多不堪入目的畫麵。


    “啊,”偏偏某人還完全不知情地火上澆油,“我幫他洗過內褲。”


    瞿錚遠喉間一哽,合著謝衍不止給他洗過內褲,還給別的男生洗過,這種感覺難以形容,就好像突然發現虎子不僅愛吃他喂的零食,也特別愛吃陌生人喂的東西,毫無忠誠度可言。


    心裏不爽又沒理由阻止。


    “你是去上學的還是給人洗內褲的!?”瞿錚遠眼裏含刀,咆哮道,“你跟他什麽關係就洗內褲!那麽私密的東西能亂洗嗎?”


    謝衍抹掉一臉口水:“我們班在樓上,每次去食堂都搶不過那幫高一的,肖恒宇躥得比兔子快,他幫我打飯做值日我就幫他洗下衣服咯,不過僅限裏邊的,外套褲子洗洗太麻煩。”


    還僅限裏邊的。


    瞿錚遠細細地把這番話咀嚼透了。


    明白過來了。


    謝衍得不到他,就開始物色新的獵物了。


    他伸出一根食指,點在謝衍的胸口,狠狠地戳了兩下:“你真是不害臊。”


    謝衍無語:“我又不是女的有什麽可害臊的,我不是也幫你洗過麽,而且你上回還進我浴室看我內褲上的化學公式呢,你忘了?”


    “……”瞿錚遠沒想到他還能記得,老臉一紅,“那次不一樣,我就是好奇看了一眼,又,又沒細看。”


    “還有事兒嗎?”謝衍問。


    瞿錚遠怕他們在樓上亂來,謹慎道:“把作業拿樓下來寫吧。”


    謝衍微微歪了一下腦袋:“為什麽?”


    瞿錚遠腦子一熱:“我約了個朋友打遊戲,筆記本配置不夠,我用台式的打。”


    “好吧。”


    江呈接到瞿錚遠電話時正在咖啡館內和一女總監相親。


    他捏著勺子輕輕攪拌,一臉茫然:“打遊戲,打什麽遊戲,我什麽時候跟你約好了?”


    “你來不來?趕緊的,我還有大事兒跟你商討。”


    江呈看了一眼對麵的女孩:“今天我有飯吃,我在外邊跟人吃飯呢,下次吧。”


    “沒用的東西。”


    “我本來就不是東西。”


    謝衍把練習卷和課本都搬到樓下。


    靠近貓窩的位置有書桌,不過沒樓上那麽大,僅供兩人使用,他和肖恒宇並肩坐著,開始認真寫作業。


    虎子在桌底下繞著謝衍的小腿轉,時不時地蹭兩下。


    謝衍做題時全神貫注,被肖恒宇叫了以後才會偏一下頭,耐心解釋。


    瞿錚遠在臥室換了套衣服,把自己發射到鬆軟的床墊上,身體還微微地回彈了兩下。


    他的臥室沒用隔音板降噪,靜下來還能聽見謝衍說話的聲音,偶爾和肖恒宇對罵,那是屬於少年時期特有的一驚一乍。


    謝衍笑得跟頭鵝一樣,也不知道傻樂個什麽勁。


    瞿錚遠正想吼一嗓子,讓他們輕點,卻意外地聽到關於自己的話題。


    “對了,你說你表哥是明星,拍過什麽戲啊,我怎麽沒見過。”


    “未來的啦,還沒拍戲。”


    瞿錚遠立馬從床上彈起來,貼著門背後偷聽。


    謝衍:“不過他參加了一檔節目,叫《演員》,今晚首播,一會跟你一起看。”


    笨。


    連個名字都報不全,那分名叫《就是演員》。


    不過聽見謝衍在別人跟前安利自己,鬱結的情緒稍稍舒緩了些。


    “好啊,不過八點半開始播的話,看完都沒公交了。”肖恒宇說。


    瞿錚遠好歹是混跡江湖的成年,雖然沒吃過豬肉但也見過豬跑,沒公交這種都他媽是借口,就是想留宿。


    謝衍想了想說:“那要不然你跟我一起睡吧,反正明天休息。”


    竟然主動勾引。


    瞿錚遠百感交集,倍感無力,順著房門緩緩地滑到地上。


    此時此刻,他終於能夠體會到為人父母擔心孩子早戀時的心情了。


    肖恒宇很少住別人家裏,有些害羞:“要不要問問看你表哥同不同意啊?”


    “嗯,”謝衍點點頭,“不過他肯定沒什麽意見,他人很好的。”


    好一記捧殺。


    聽見腳步聲靠近,瞿錚遠光速從地上爬起來飛撲向床,背靠著床頭,擺出正在玩手機的姿勢。


    謝衍推開門,瞿錚遠調動一身演技,抬眸問:“有事兒?”


    謝衍扒著門框,嘿嘿一笑:“有個事兒跟你商量商量,我朋友晚上想跟我一起看你的那個綜藝,但是看完估計很晚了,能讓他住這兒嗎?他跟我一起睡,保證不打擾你休息。”


    瞿錚遠雙腿一疊,好整以暇地看他:“就這點小事啊?來不及回家就打車,我幫他叫。”


    謝衍很快領悟過來,這是在委婉地拒絕。


    “那好吧,謝謝你啊。”


    “不客氣。”


    “哦對了,你不是說要跟朋友打遊戲嗎,怎麽還不打?”


    “我……”


    瞿錚遠的手機屏忽然亮了起來,他才驚覺自己居然拿反了。


    謝衍還在門口,他隻好順勢接通,倒著貼到耳朵邊:“喂?”


    江呈:“是我。”


    門口一個聲音飄過來:“瞿錚遠,你手機拿倒了。”


    “……”


    江呈的相親失敗了,全過程僅用了二十分鍾。


    理由是對方無法接受他沒房沒車月工資三千。


    瞿錚遠翻了個白眼:“既然是相親,人家肯定是奔著結婚去的,有條件好的肯定挑條件好的,你都縱橫江湖這麽多年了,心裏沒點數嗎?快手看多了吧,還玩富二代裝窮測真心那套?”


    “但我說的是實話,我確實沒房沒車工資三千,車子是我爸的,房產證上寫的是我媽的名字。”江呈感慨,“還是學生時期的戀愛最單純,喜歡就是喜歡。”


    瞿錚遠怔然,也挺認同這個觀點。


    晚餐叫了外賣,雨天濕滑,外賣員姍姍來遲。


    門鈴一響謝衍便跑去開門,向渾身濕透的外賣小哥遞去紙巾,道了聲謝。


    四菜一湯都沒灑,飯菜溫溫的。


    謝衍看時間差不多了,把東西一並端到茶幾邊,打開電視。


    “瞿錚遠,哪個台?”


    瞿錚遠報了個數。


    謝衍都記不得自己多久沒有打開過電視機了,連遙控器都不會用,胡亂地按了一個扭,屏幕亮了一下,又黑了。


    “瞿錚遠,電視不出來。”


    沉沉的嗓音飄出來:“那你進去唄。”


    “你快過來看看!”謝衍衝著房門嚷嚷。


    “等會。”


    “別等了,快過來調一下!時間快到了。”


    瞿錚遠無語:“我在解決人生大事。”


    “那你快點!飯都要涼了!吃個飯都磨磨唧唧。”


    肖恒宇岔開腿坐著,一手支著腮幫子,嘟囔:“你兩嚷嚷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爸媽。”


    謝衍一愣,揭開餐盒:“那我像你爸還是像你媽啊?”


    “像我媽。”肖恒宇說,“她遇到事情第一時間就是喊‘肖振——’而不是自己想著解決問題。”


    謝衍受了點刺激,隻好自己研究遙控器,整半天還是沒畫麵。


    瞿錚遠不急不慢地走出來,見屏幕還是黑的,歎了口氣,從他手裏奪過遙控器,且賞了個“笨”字。


    謝衍敏感地問:“你洗手沒,怎麽手是幹的?”


    “我擦幹了啊!”瞿錚遠一把握住他的手,“你感受感受,是不是涼的?”


    謝衍立馬抽回自己的手:“變態。”


    瞿錚遠恍惚了一瞬,反應過來了,謝衍的新歡就在眼前,哪能和他這個“舊愛”曖昧不明。


    剛才那算是舉止輕浮,怕人瞧見了吃醋吧。


    他輕哼一聲,意有所指:“誰變態可不一定。”


    電視熒幕總算亮了出來,一段冗長的開場介紹後,嘉賓評委陸續登場,咖位一個比一個大,有一線演員、編劇和導演。


    評委席的c位留給了一位著名導演兼編劇。


    瞿錚遠點餐時選了份蔥油雞,半隻一份,隻有一個雞翅,一般都是他讓給謝衍。


    今天卻被肖恒宇捷足先登,他正想攛掇謝衍趕緊去搶食兒,沒想到肖恒宇竟然直接將雞翅擱在謝衍的飯碗上。


    謝衍嘿嘿一笑:“謝啦。”


    瞿錚遠低頭扒飯。


    節目流程挺簡單,抽簽組合,四組對抗,兩組晉級一組待定一組淘汰。


    主持人背後的大熒幕上亮出了參賽演員的相關資料,許多都是十多年前的一線,看臉就能叫出名來。


    新人排在最後。


    瞿錚遠的照片亮出來時,謝衍激動地拍了拍他後背:“我靠!真的是你欸!”


    瞿錚遠撈了塊魚片,斜睨著他:“不然呢,還能是克隆的?”


    “我好激動!”


    身邊的人出現在電視熒幕裏是一種挺神奇的感覺,感歎不可思議的同時又為他驕傲。


    謝衍咧著嘴,碗裏的雞翅越嚼越香。


    畫麵總算從演播廳切到了後台,但鏡頭對準的幾乎都是那幾位老演員。


    謝衍緊盯屏幕,茶幾上的飯菜漸漸涼了。


    攝影機終於捕捉到了瞿錚遠的鏡頭,他再次激動到拍大腿:“是你欸!”


    “……”瞿錚遠箸尖上的蝦仁給他拍掉了,彎腰拾起扔進垃圾桶,“旁邊就是真人,你老對著電視機瞎激動個什麽勁。”


    “真人沒電視上那麽有感覺嘛。”謝衍說。


    瞿錚遠問:“你想要什麽感覺?”


    “說不上來,反正和你本人不太一樣。”


    電視裏,瞿錚遠穿著套平駁領的黑色西服,挺闊修身,內搭是白襯衣,金屬胸針鑲著鑽,熠熠生輝,熨燙妥帖的西褲將雙腿比例拉得更長了。


    微卷的劉海遮住三分之二的額頭,發型一看就是手抓出來的,亂中有型,鼻梁上架著副細框的黑金邊眼鏡,說話時嘴角都帶著和風細雨的笑意。


    謝衍很少見他穿正裝,也很少見他笑,總覺得有一股濃濃的斯文敗類氣息撲麵而來。


    “你近視嗎?”謝衍轉頭問。


    瞿錚遠搖頭:“不啊。”


    “那你為啥要戴眼鏡?”


    “裝逼唄,現在小女生就喜歡這種,正經中透著點不正經,長得好看卻又壞壞的。”


    謝衍總算明白為什麽看到電視裏的瞿錚遠會比看到真人激動。


    因為電視裏的那位肯定不會對著觀眾說:“裝逼唄。”


    也不會捏著給虎子擦過屎的紙巾到處欺負人。


    更不會把人按在沙發上撓癢癢。


    “這批新人好像都挺帥的。”肖恒宇說。


    “是啊,我感覺那個叫沈競的好帥。”


    瞿錚遠瞥了他倆一眼。


    果然啊,同性戀都注意力都會聚焦在男人身上。


    “那你覺得沈競跟我哪個帥?”瞿錚遠看向謝衍,“客觀點評價。”


    謝衍:“這個我恐怕客觀不了。”


    “為什麽?”


    “你在我心目中比這幫人都要帥。”


    瞿錚遠心尖一暖,春風得意,抿著嘴唇不讓自己的笑容太放肆,他把剛放上碗的雞腿夾給謝衍:“其實不瞞你說,我也這麽覺得。”


    謝衍一拍大腿:“大家都看到你了,你的微博粉絲一定漲瘋了吧!”


    “還會收到很多粉絲私信吧?”肖恒宇拍拍胸脯,“身邊就是個大明星,我忽然覺得好驕傲!”


    瞿錚遠嗤笑一聲,故作淡定:“這有什麽可驕傲的,都是普通人罷遼。”


    同時又滿懷期待地掏出手機,點開微博。


    肖恒宇也湊過去看。


    粉絲數:250


    確實沒什麽可驕傲的,還沒學校食堂盛飯阿姨的粉絲多。


    謝衍替他感到一絲尷尬和淒涼:“你們公司怎麽都不舍得給藝人買點粉啊?”


    瞿錚遠按滅屏幕,維持著斯文人最後的冷靜與體麵:“你懂個屁,這叫真實不做作,我不缺那點粉絲就如馬雲不缺錢一樣。”


    謝衍:“可是這個數字看起來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


    瞿錚遠:“那你還不趕快注冊一個關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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