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英的指令下達之後,那個模糊的幼童黑影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二話不說,領命而去,而是呆呆地站在那裏,麵對著範英,沒有任何動作。


    “陽童……”


    範英大吃一驚,叫道。


    原本已經暗暗掐訣,準備做法的元成子也是一驚,凝神不發,不住打量著那個模糊的幼童黑影,滿臉驚疑之色。元成子不是降頭師,然而作為玉陽觀的住持真人,久居南洋,對於降頭師蓄養的陰鬼,再熟悉不過了。


    很明顯,範英這個陰鬼出了狀況。


    兩道淡淡的紅色光芒,在陽童頭臉的眼目部位逐漸顯現出來。陽童看上去是個四五歲幼童的模樣,但五官十分模糊,隻是有那麽個感覺而已。而這兩道淡淡的紅芒,卻像是點睛之筆,讓黑影一下子變得靈動起來,盡管是在白天,也依舊充斥著妖異之感。


    “陽童!”


    範英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嘴裏念咒之聲猛地變得急迫起來。


    陰鬼雙目部位原本漸漸明亮的紅芒,在咒語聲中,又開始變得黯淡。


    蕭凡輕輕一哼,右手捏訣,食中二指往前一指,一道渾厚的法力,倏忽間打入陰鬼的體內,剛剛變得有幾分黯淡的紅芒,再一次加倍明亮閃耀,陰鬼猛地轉過身來,死死盯住了範英。


    範英隻覺得一股寒意自尾椎處升騰而起,瞬間遍布全身,念咒聲戛然而止,又驚又怒地望向蕭凡,怒吼道:“你是什麽人?在我的陰仆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你的陰仆?”


    蕭凡就笑,嘴角浮起一絲奇特的笑容。


    “範先生。恐怕這個小家夥不再是你的陰仆了,它現在隻聽我的。”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範英先是一怔,隨即大叫起來,脖子上青筋根根暴綻而起,兩隻眼珠子瞪得老大。在落伽城,範英雖然不是以風度優雅著稱的紳士,卻也是大有身份的人上人。平日裏西裝革履,頗有氣度。此時情急之下,頓時就露出了猙獰的本相。


    “萬事皆有可能!”


    蕭凡淡淡說道,隨即左手掐訣,一連串晦澀難懂的咒語自他嘴裏念出,右手食中二指並指如戟,往前一指,又是一道雄渾的法力打入陽童體內。


    陽童雙目出紅芒閃耀,隱隱閃現出一個微型混沌圖案。


    範英渾身寒毛倒豎。本能地覺得某種不可測的危機迫在眉睫,當下顧不得別的,丹田處氣息湧動,一聲呼號:“陰童,快出來……”


    降頭師蓄鬼,都是一對一對的養。陰陽各一。但一對陰鬼之中,總有一個為主,一個為輔。範英蓄養的這對陰鬼。就是以陽童為主,陰童為輔。舉凡打探消息,下落降頭等等行動,都由陽童獨自完成,陰童蓄在法器之中,平日裏並不外出,隻是和陽童作伴。


    當此之時,陽童似乎要反噬主人,範英情急之下,就想將陰童召喚出來。讓它來製止陽童的“瘋狂行動”。


    隻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陰童還沒有反應,黑影一閃,雙目紅芒閃耀的陽童就向著範英猛撲過去。帶起一股涼沁沁的陰風,詭異無比。


    範英一聲尖叫,驚恐萬狀。


    在南洋,降頭師備受尊敬,但同時也是一個“高風險職業”,能夠得以善終,壽終正寢的降頭師並不多,不少降頭師都慘遭橫死。通常來說,不是死於降頭師之間的相互鬥法,就是在修煉時出現意外。被自身蓄養的陰鬼反噬而亡,是最經常出現的修煉意外。


    對於任何一位稍具資曆的降頭師而言,蓄鬼是必不可少的法術。然而一旦開始蓄鬼,便等於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降頭師蓄養的陰鬼,就好像鞭子一樣,抽著降頭師不住向前。隨著時間的推移,陰鬼的能力會日漸增強,如果降頭師自身法力的進境跟不上陰鬼能力增長的速度,那便隨時都有可能被陰鬼反噬。


    偏偏蓄養的陰鬼越厲害,就意味著降頭師的本領越高強。所以有不少降頭師,明知陰鬼反噬的危險性很大,也不顧一切地以各種方式增強自己蓄養陰鬼的能力,反過來又逼迫自己埋頭苦修,加深功力。


    範英深知厲害,這幾年一直都在小心謹慎地控製著陰鬼“成長”的速度,不讓陰鬼脫出自己的掌控。對於範家家長而言,範英這一輩子最大的目標並不是成為一位萬眾敬仰的大降頭師,而是成為落伽城乃至整個丹曼國的華人首富,如果有可能,還要成為南洋華人首富甚至世界華人首富。


    那才是範英為之奮鬥不息的終極王座。


    降頭術,不過是他用來自保的一種手段罷了。


    範英再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被陰鬼反噬的一天!


    如果說降頭師之間鬥法,落敗者還有幸存的機會,那麽被自己蓄養的陰鬼反噬,卻是百分之百必死無疑,沒有半點僥幸可言。


    饒是範英一貫鎮定,此刻也禁不住心膽俱裂,完全遏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宛如風中的落葉一般。


    “不,不要,饒命,饒命……”


    範英再也顧不得什麽風度,什麽身份地位,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臉色蒼白如紙,渾身大汗淋漓,瞬間上下都濕透了。如果不是雙臂被兩名道士牢牢摁住,絲毫也不能動彈,範英會情不自禁地磕下頭去,哀求饒命。


    “啊……”


    然而一切都求饒都已經無濟於事,陽童毫無阻礙,一下子就鑽進了他的體內。


    範英隻覺得一股徹骨的奇寒刹那間傳遍了四肢百骸,仿佛來自十八層地獄的陰寒,眨眼之間渾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從頭到腳,每一寸肌肉每一段骨骼都被凍僵了,連抬起一根小手指頭都難以辦到。


    唯獨能活動的,就隻有他的嘴。


    不過發出的那一聲慘叫,聽起來是如此的瘮人,完全變了調。


    範英不住地念咒,卻一點作用都沒有,昔日十分聽話的陰陽二童此刻完全脫離了他的控製,對他的咒語不聞不問。範英可以清楚地感應到,兩名陰鬼正在大口大口地吞噬他的精血。


    當然,這隻是一種感覺。


    降頭術所謂的陰鬼反噬或者落“鬼降”,吞噬的其實是一個人的精魂靈氣,而非真正的吞噬血肉。惟其如此,才更加可怕。


    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真實感覺,可以令最堅強的人在瞬間崩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範英已經算得是一個梟雄,至少具備了成為梟雄的潛質。然而麵對這種完全無法抗拒的靈魂吞噬,強悍如範英,也一樣立即崩潰。


    “範樂,範樂,救命……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情願把家產都還給你,都還給你,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救命,救我……”


    範英一邊哀嚎,一邊向範樂求饒。


    “範玲在哪裏?”


    範樂冷冷問道,不帶絲毫感情。


    “在家,在家呢……她沒事,真的,一點事都沒有,我保證……林成鐸,快,快給家裏打電話,讓他們把範玲放了,快啊……”


    範英一迭聲地嚷嚷。


    隻可惜這位林總管,還真的不給範先生長臉,早已嚇得渾身癱軟,趴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當此之時,他哪裏還會執行範英的指令?


    明擺著範英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姬輕紗輕輕一笑,說道:“範英,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呢。都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想著讓人通風報信?你覺得,你還有翻盤的機會麽?”


    “不不,沙小姐,啊不,是姬小姐……姬小姐,我絕沒有那個意思,真的,絕對沒有要通風報信……啊啊……饒命,饒命……”


    範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蒼白的臉色轉成了鐵青色,額頭不再大汗淋漓,反倒浮起一層雪白的霜花,那種徹骨的嚴寒,真的要將他凍成冰柱了。


    “停!”


    蕭凡右手曲指輕彈,一道法力飛射進範英的體內。


    正在大口吞噬範英靈魂精氣的兩名陰鬼,像是得到了某種指令,吞噬戛然而止。


    範英的痛苦折磨也戛然而止,頓時長長舒了口氣,渾身都變得軟綿綿的,像是精氣神都被陰鬼吞噬得一幹二淨,如果不是被兩名道士架住,早就軟癱在地了。


    一時間,茶室內變得安靜無比,落針可聞。


    “範先生,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嗎?”


    稍頃,蕭凡柔和的聲音緩緩響起。


    不過片刻之間,範英體內那股徹骨的奇寒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臉上也略略回複了一絲血色,聞言抬起頭來,望向蕭凡,苦笑了一聲,說道:“成王敗寇,我就算不想談,恐怕也由不得我了吧?”


    蕭凡微微一笑,慢慢坐了下來,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不徐不疾地說道:“是這樣,所以說,範先生是個聰明人。”


    “範先生,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跟我們合作。那麽,範先生不但可以保住性命,還能保住一部分財產。我可以代範樂向你承諾,隻要你按照我們的吩咐辦事,事成之後,範家的家產,分你三分之一。至於第二個選擇嘛,相信範先生心裏已經很清楚,就不用我多說了。”


    “範先生,我的時間很寶貴,所以,你沒有猶豫的餘地,要麽活,要麽死!”


    “請你馬上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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