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寒心裏打了個突,硬著頭皮道:“當然。”


    “你過來。”梅圖朝他招招手,“給你看個東西。”


    鄒寒咬了下唇,慢慢上前。


    梅圖把手裏的紙遞給他一張,鄒寒接過來一看……《小律師》中男三的人物小傳。


    上麵畫滿了各種各樣的標記。


    臥槽!


    不會這麽巧吧?


    戚歌不是說,編劇已經離組了?


    他看了梅圖一眼,梅圖也在默默看他。


    鄒寒不信邪,打開手機搜《小律師》編劇,梅圖老師標誌性的胖胖身體和卷卷頭發躍然屏幕上。


    鄒寒:“……對不起,打擾了。”


    他轉身想溜走,梅圖忽然開口:“小侄子。”


    鄒寒:“……”


    他轉過頭來,乖乖站好:“表叔好。”


    梅圖:“……”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鄒寒主動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冒充你親戚。”


    梅圖:“哦,是我逼你的。”


    鄒寒拿腳尖蹭蹭地麵的小石子,很沮喪的樣子:“……不是,我就是,情難自禁。”


    “原來我侄子的名頭還是個香餑餑。”梅圖不為所動,“成了我侄子是有錢還是有名啊?你分我點?”


    “都不是。”鄒寒深吸一口氣,用破釜沉舟一般的氣勢說,“跟你說實話吧,我是虞城河的粉絲,我超級超級喜歡他。可是,我哪裏有機會跟他說話呀?冒充你侄子,就是想找個親近他的機會。”


    梅圖:“……”


    他知道虞城河的脾氣:“這招沒用……”


    “有用。”鄒寒打斷他,翻出手機裏的合照,“你看,他都跟我合照了。”


    梅圖一看,還真是兩人的合照,腦袋挨著腦袋,挺親密,不是的。


    鄒寒深深一鞠躬:“謝謝表叔。”


    梅圖:“……”


    他剛想說話,又被鄒寒搶先了:“很對不起,我知道我做錯了,認打認罰。”


    梅圖弄清楚他隻是一個小粉絲,就沒再多想,也不打算真的要拿一個小朋友怎麽樣:“算了,你走吧,別搗亂就好了。”


    鄒寒把人物小傳還給他,臨鬆手時忽然一頓:“表叔,你是在為這個人物為難嗎?之前我聽說這劇快殺青了,你已經離組,才敢冒充你侄子的。現在你又回來,是出了什麽事嗎?”


    梅圖被他的坦誠噎了一下,但更多的是煩躁:“小孩子別打聽這麽多,走吧走吧,我不追究了。”


    鄒寒卻不願意走了:“把你的煩惱說說吧,我腦洞還行,說不定能給你提供一個思路?”


    梅圖這會兒是真遇到了困難,聞言心裏一動。的確,通常情況來說,年輕人思維靈活跳躍,腦洞更大,說不定還真能提供一點思路。


    “坐。”梅圖招呼鄒寒坐下,“你先看看吳童的人物小傳。”


    吳童就是劇中男三,男主大學同學,跟男主並肩戰鬥過,也因為誤會和人性弱點背叛過男主,最後和男主握手言和。


    很傳統大眾的配角人設。


    鄒寒看完小傳,還看了梅圖做的標記,吳童和男主打架那裏畫了一把大大的叉,後麵就是各種加加減減。


    “要改人物結局?”鄒寒不是太懂,“為什麽?”


    “吳童的扮演者離組。”梅圖頭大得很,“剛拍完打架那場戲,後麵沒法拍,隻能改劇本。”


    鄒寒又低頭看了眼,更是不解:“這也沒幾場戲了吧?為什麽不拍完再離組?”


    梅圖歎氣,一言難盡的樣子。


    鄒寒心念微動:“吳童的扮演者是不是鍾天澤?”


    那天戚歌說過,那個跟虞城河鬧矛盾的猥瑣男,就叫鍾天澤。


    “是的。”梅圖承認了。


    鄒寒:“……他是被虞城河趕出劇組的嗎?”


    梅圖看他表情不大對勁,想到現在某些粉絲承受能力弱,解釋說:“這還不真不怪虞城河。鍾天澤就是個垃圾,以前仗著有靠山為所欲為,得罪了許多人。現在他的靠山倒了,他有自知之明,已經做好拍完這部劇就退圈的打算,所以破罐破摔。他跟虞城河對手戲多,常常自己加戲,動手動腳。不過虞城河一個男人,反應也快,倒沒怎麽讓他占了便宜去,就是惡心人。前兩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不纏著虞城河了,開始挑小配角下手。聽說是虞城河看到他欺負一個女工作人員,才把人趕出劇組的。”


    “而且,虞城河說了,劇組損失由他負責,但陳導不想重新找演員。”梅圖把雞窩頭抓得更亂,神態並不像他語氣那樣輕鬆。


    鄒寒:“……”


    “不好改的話,是不是可以減掉一部分?”鄒寒試探道,“後麵的衝突,甚至男三這條線直接就不要?”


    梅圖搖搖頭:“要是那樣簡單就好了。”


    “還有什麽困難?”鄒寒不解。


    “女二。”梅圖又遞給他一頁紙,“女二和男三有感情線,削弱男三等於削弱女二。”


    看鄒寒一臉“女二也能隨便指手畫腳?你們劇組到底怎麽回事”的表情,梅圖更鬱悶了:“陳導最初定下的女主是現在女二的扮演者,但女主帶資進組,爭不過。兩人在劇組本就明爭暗鬥,現在又遇到這種事情,你覺得她們會不爭?”


    鄒寒替他心累:“編劇都這麽慘嗎?”


    梅圖本就一肚子牢騷,現在一開口就停不下來:“誰說不是呢?編劇就是一個在夾縫中求生存的職業……其實大家都一樣,這些明星你看著光鮮亮麗,說到底也是身不由己。某種意義來說,他們都隻是商品。得了資本的好處,就得聽話,說話做事、甚至感情婚姻自己都不能完全做主。我們這樣的,掙得沒那麽多,自由相對還多一些。唉,這操蛋的世界。”


    鄒寒:“……貴圈真亂。”


    梅圖:“……”


    鄒寒尷尬地摸摸鼻子:“所以,現在主要矛盾在女一和女二身上?如果她們隻在乎戲份,我倒有個想法。”


    “說來聽聽。”


    “如果幹脆把男三性轉一下,砍掉感情線,剩下三分之一的戲份加到女主身上,三分之二加女二身上。”鄒寒說,“能不能做到皆大歡喜?”


    這樣一來,不用重新找演員,不用加片酬,女一女二戲份也都增加了,應該不會再鬧。


    梅圖看著鄒寒,一時沒說話,眼神有些複雜。


    “我也就隨口一說,要是……”


    “非常好!”梅圖一把拋開手裏的劇本,a4紙滿天飛舞,他撲過來想抱鄒寒,“小侄子,你真厲害!”


    鄒寒不習慣跟人太親近,巧妙地轉了半個圈,蹲下身撿劇本:“你高興也別扔東西啊,性轉改動就大了。”


    梅圖沒多想,他很開心:“沒關係,我……”


    他忽然頓住,不住打量鄒寒。


    鄒寒把劇本遞過去,警惕地退開兩步:“你這什麽眼神?”


    “小侄子,你多大了?”梅圖問。


    鄒寒:“22。”


    梅圖爆了句粗:“真不是12?”


    鄒寒:“……”


    “大侄子!”梅圖更開心了,狠狠一巴掌拍在鄒寒肩膀上,“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鄒寒嘴角微翹:“什麽交易?”


    “你不是在虞城河麵前撒謊了嗎?我幫你圓謊,認了你這個侄子。”梅圖小算盤打得啪啪響,“你幫我改劇本,怎麽樣?”


    鄒寒等的就是這一刻,偏故作為難:“可我不會寫劇本。”


    “沒關係。”梅圖樂得合不攏嘴,“你幫我提提意見就好。”


    鄒寒也沒多拿喬,很快喜笑顏開:“表叔好。”


    於是兩人攜手回去改劇本。


    劇本改動很大,還要盡可能減少重拍的部分,好在鄒寒看過梅圖的書,了解他的風格,兩人合作效率高得出人預料。


    一個下午加一個通宵,新劇本完成了85。


    “多謝大侄子。”梅圖眼睛血紅血紅的,但精神很好,“我去給你開間房睡一覺吧。”


    “不用。”鄒寒拿上自己背包,“我有住的地方。”


    鄒寒回到影視城旁邊的希亞酒店,倒頭就睡。


    直到被電話吵醒,是個陌生號碼,他迷迷糊糊地接起來,有點不耐煩:“哪位?”


    “大侄子。”梅圖的聲音亢奮得不行,“快出來吃飯,我替你約了你偶像。”


    鄒寒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朝窗外掃了一眼,忽然升起一個念頭:“你們定好了嗎?我來選地方好不好,我知道一家店特別好吃,你肯定喜歡。”


    天已經黑了,半個小時後,鄒寒來到一家名叫“北冥有魚”的飯店門口。


    昨晚梅圖透露過,他喜歡吃魚。


    剛點完菜,包間門被推開,梅圖和虞城河一起走了進來。


    “表叔,虞哥。”鄒寒站起來。


    他今天沒戴眼鏡,眼眸半抬不抬,眼睫亂顫,手指貼著褲縫,一臉見了偶像又激動又害羞的神態。


    梅圖至此對鄒寒再無任何懷疑,還故意把虞城河推過去:“來來來,介紹一下,這是我侄子……他是你的小迷弟。”


    他朝鄒寒眨眨眼。


    鄒寒意會:“虞哥,你好,我叫鄒寒,很高興又見麵了。”


    虞城河朝他點點頭,很溫和地笑:“你好,聽說這次改劇本你幫了大忙,辛苦你了。”


    鄒寒聽出他語氣裏的疏離,知道這樣還不足以打消他的顧慮,也不著急:“不辛苦,我很開心能幫到你……們。”


    閑聊幾句,服務員進來上菜,鄒寒站起來幫忙:“虞哥不吃辣,辣的放這邊。”


    他偷偷瞥了一眼,發現虞城河溫柔的麵具出現了一絲裂痕——他點的全是魚,一半紅豔豔,一半白生生。


    不知道為什麽,壁壘分明地擺成兩部分後,莫名有種詭異的感覺。


    鄒寒暗笑,假裝什麽都沒看出來,接過最後一盤放到虞城河手邊:“這個要趁著新鮮吃。”


    虞城河看著麵前扭動的軟體,大腦足足宕機二十秒才反應過來——這是活!章!魚!


    他手上的杯子碰到桌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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