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危機猝生


    這種通話設備,直線通訊距離可以達到五公裏,是伊拉克戰場上美軍的最主要通訊工具之一。整個隧道的長度才不到五百米,完全能聽得到,我知道,事情肯定是起了怪異的變化,並且目測那四個特種兵前進的方向,感覺已經拉開了接近一公裏的距離,隻能影影綽綽看到他們的背影。


    “望遠鏡,給我望遠鏡——”穀野大叫,不巧,所有的人都以為在隧道裏屬於近距離作戰,根本沒準備望遠鏡。


    穀野跳下來,命令那特種兵:“快去,追上他們,回頭,先撤回來!”


    這個命令本身沒什麽錯誤,那特種兵一邊繼續向步話機吼叫著,一邊拔腿向前飛奔。


    我捏著下巴,緊張地看著他的雙腿,暫時來看並無異樣,這個特種兵的奔跑速度非常正常,而且保持著隨時備戰姿勢,雙手平端輕機槍。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藤迦從高處俯望著我,大眼睛熠熠生寒。


    我知道,她在怪我盲目開槍,不便明說罷了。


    “我覺得這壁畫有些古怪,咱們最好撤出去,否則隻怕——”我的話沒說完,就給藤迦的冷哼聲打斷了:“中國人,沒膽量,膽小如鼠!”


    聽了她這幾句流利的中文,我驀的仰天大笑,同時向來路上張望。這種情形下,保持順暢的逃跑路線是最重要的,但在筆直的隧道裏,因為有強烈的燈光照射,視線迷離,根本無法確定退路有沒有發生奇異的變化。


    “藤迦小姐,難道你沒發覺剛才的壁畫有些變化嗎?”


    “哈哈哈哈……”藤迦狂妄地大笑起來,用尖細的食指指著我:“風,你不會連西方盛行的立體畫派都不知道吧?這不過是添加了某種立體元素的繪畫手法,在某個角度下會產生呼之欲出的立體效果,哼!”


    她仰著臉,繼續用手帕擦著洞頂的畫。


    我再孤陋寡聞,也不至於沒見過立體畫派的作品,但這是在大沙漠的地下隧道裏,哪個藝術家有閑心在洞頂畫這東西出來?


    穀野就站在我身邊,沉思著望著隧道深處,忽然問:“風,剛剛你發現了什麽?為什麽突然開槍?”


    我一下子記起自己在半夜裏聽到古怪鼓聲時的情況,莫非——連這些古怪的變化,也是隻有我自己能看到,而別人一無所知?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波蕩的心情平靜下來,指著那奔跑中的特種兵:“看,他的腳步頻率是不是正在減慢?”不出我所料,那人的腳步正在以“慢動作”的頻率向前奔跑,遠遠地看上去,像是滑稽的月球漫步一樣。


    穀野看了幾眼,搖搖頭:“風,你的話越來越古怪了,我根本不懂你的意思。”


    他的表情非常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我徹底明白了,在土裂汗金字塔附近,隻有我的視覺和聽覺發生了變化,其他人根本一無所知。那麽,這是為什麽?難道是金字塔內的某些神秘射線所致?


    巨大的變化,猝然在我低頭沉思的一刹那裏發生了,我聽見穀野跟那做人梯承載著藤迦的特種兵同時大叫:“啊、啊、啊,那是什麽……”


    隧道深處,猛地出現了一條紅色的地毯,不是地毯,而是像地毯一樣的柔軟的帶子,從最深處一下子席卷出來。我第一眼看到那東西的感覺,覺得它像是京劇裏小旦演員的水袖一樣,呼拉一聲抖出來,然後手腕一翻,水袖又回去了。


    那紅的奇異的“水袖”向這邊襲來的速度極快,不到一秒鍾時間,已經把鋼炮連同五個特種兵全部卷住,並且以一種洶湧磅礴之勢,繼續向前卷來。


    噠噠噠、噠噠噠——


    特種兵胸前的輕機槍驟然吼叫起來,半梭子彈射出去,彈殼叮叮當當在地麵上亂跳。


    人類製造出來的這種殺傷性武器,似乎隻對同類有效,在這血紅色的“水袖”麵前毫無作用。


    穀野大驚失色地叫:“舌頭!怪獸的舌頭,那就是怪獸的舌頭!”


    輕機槍繼續吼叫著,槍聲震耳欲聾。水袖暫時退了回去,來得快收得更快,隧道深處馬上恢複了驚人的平靜。不過,原先在上麵前進的人和鋼炮,全部消失得幹幹淨淨。


    穀野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唯有如此,才不會讓自己失聲狂叫。


    特種兵額頭上冷汗淋漓,看著腳下滿地的彈殼,嘴巴一直大張成“o”形。


    這真是我有生以來最恐怖、最驚險的體驗,如果那紅的水袖真的是怪獸的舌頭——所有的人就是都被怪獸吞掉了?


    我想笑,但臉上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住了,根本堆不起半點笑容。


    此時,藤迦小姐才垂下頭,看著腳下喝問:“又發生了什麽?”


    我們三個大男人麵麵相覷,誰都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剛才的一幕,若非親眼所見,根本無法相信。


    “一個、一個怪獸,把、把前麵的人都……吞……吃了……”特種兵艱難地咽著唾沫,結結巴巴地說完了這句話。他的手指僵硬地從扳機上挪開,看來頭腦還算清醒,這樣做是為了避免無意中走火。


    我仰麵向上,僵硬的頸骨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也就在此時,我看到了那幅畫的第二次變化,那牛馬怪物張開大嘴,一下子咬住了藤迦舉著的手。怪物背後,驀的出現了一道燦爛的光柱,筆直向上射出去。


    我的腦子裏嗡的一聲,根本來不及判斷那是幻覺還是現實,已經弓腰向前一撲,橫著撞在特種兵的腰間,把他撞得跌出兩米多遠。人梯倒下,按理說上麵的人該噗通一聲掉下來才對,但現在藤迦的手臂已經被怪獸咬住,竟孤零零地懸在半空中。


    我的身子也同時撲倒在地,借勢抓住那支輕機槍,用力一拽,嘎叭一聲,輕機槍的吊帶被我拉斷。我在地上打了個滾,使了一招“烏龍絞柱”的功夫,閃電般跳起來,槍口一順,指向牛馬怪物的腦門,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事實上,我已經把它當成了最危險的敵人。


    噠噠噠噠噠噠,六發子彈射出去之後,不待彈殼墜地,我已經抓住藤迦的右腿,發力向下一扯。還好,那怪獸的力氣比我想像得要小,我隻感受到很小的一點阻力,就把藤迦拉了下來,跌在特種兵身邊。


    我的手指一直壓在扳機上,準星仍舊對準牛馬怪物的頭頂。


    我想這怪物該不會給我換彈夾的時間差,所以還是稍微保留點子彈的好。


    一連串動作下來,藤迦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子一著地便鯉魚打挺,啪的跳了起來,身手極為高明。


    結果,怪物並沒有進一步發動襲擊,而是慢慢退了回去,再次變成洞頂的怪畫。不過,不鏽鋼護筒的頂上,已經出現了盤子大小的圓形光柱,一道暖洋洋的光投射進來,照在腳下一堆淩亂的黃銅彈殼上。


    畫仍然是畫,隻是多了個洞。等到我們四個人全部回過神來,藤迦緩緩走到那光柱下,仰麵向上看,神色一下子古怪到了極點。


    “有什麽?洞裏有什麽?”除了恐怖之極的特種兵,我們三個現在同時站在光柱裏。那光柱渾圓而通透,但我們的視線漸漸適應了強光之後,發現通過這個圓洞,可以看到一大片蔚藍色的背景和一個遙遠的金色的火球。


    穀野也深吸了一口氣,舔舔嘴唇,低聲咕噥著:“風,你能不能告訴我,咱們看到的是什麽?”


    驚變之後,他的高傲冷漠徹底被敲碎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驚恐。


    其實很簡單,我們通過這洞口看到的,跟所有地球人能夠看到的一樣,那是藍天和太陽,地球人賴以生存的一顆最偉大的星球。


    穀野從口袋裏摸索著香煙,叼上一根,顫抖著摸出打火機點著,大聲地吸了一口,再狠狠咽進肚子裏。


    隧道裏突然有了男人低低的抽泣聲,是那唯一幸存的特種兵,坐在地上,後背倚著洞壁,垂著頭像個頹喪的女人一樣哀哀哭泣著。他的腰間雖然還有另外的戰鬥武器,但他的鬥誌已經被徹底消滅幹淨了。


    隧道深處很靜,那條被穀野稱為“怪獸的舌頭”的血紅色水袖,並沒有再次出現騷擾我們。


    藤迦用力在地上跺了跺腳,冷笑著:“很好,很精彩!真的很精彩!”目光灼灼,在我們三個男人臉上依次掃過,滿是鄙夷。陽光在她的鼻翼兩側打出美麗的暗影,看上去嬌媚豔麗但又殺氣騰騰。


    剛剛是我救了她,但我並不希望得到什麽感謝的話。那一幕的震撼像一針強心劑,讓我的大腦空前高速地運轉著:“到底是什麽力量能在一瞬間打通這個直徑接近半米的通道,並且不用護筒支撐就能阻擋住沙粒倒塌下來?”


    自然界的種種神秘怪異,記錄在案的超過幾千萬件,但那些都是在前人的典籍裏,或者道聽途說、或者胡編亂造癡人說夢,都不足以令人信服。這一件呢?如果有攝像設備記錄下來發在報紙或者互聯網上,絕對的驚天猛料,足令全世界的探險者們瘋狂。


    可惜,我們手裏什麽工具都沒有,無論是攝像機還是數碼相機。


    “我們……我們先撤出去?”穀野的後背開始佝僂下來,眼神迷惘。


    我指著那壁畫,認真地向著藤迦:“那壁畫肯定有古怪,需要把它臨摹下來,拿出去研究。咱們今天的行動,最好到此為止!”


    不管藤迦如何回答,我已經做了自身的決定,而且絲毫不會被別人的言論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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