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平靜地接受了那些人把一個頭套套到他頭上,銬上雙手。


    比起害怕或是緊張,他更擔心蘇星沂的狀況。


    一般來說,套上頭套以後,都會把人送上車或是刻意繞路來擾亂感知,季眠這邊二者皆有——他覺得自己想被塞進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內,而後所在的疑似車輛的東西便平滑的運動起來。規律的顛簸震得人犯困,可是時機不對,他隻能捏著自己的手指努力別睡著。


    早知道昨晚就睡一會兒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人從小空間裏拉了出來。


    對方的動作並不粗魯,還算禮貌,把人弄出來後沒解開頭套,而是帶著他往前走。空氣有些冷,帶著某種特殊的藥劑味,像是什麽實驗室。


    越到這裏,他的心反而越平靜,那種熟悉的空氣勾起了他的某些回憶,自然下垂的手指便微微收攏。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手指在顫。


    前進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季眠被人按在了某張座椅上,頭套被解下。


    一瞬間的刺眼之後,他漸漸適應了光線,睜開眼睛。


    眼熟的實驗室配置——比徐凱蒂那個還更古早風格一些,而他正坐在一個栓了很多設備的椅子上,仿佛被抓去準備電擊的網癮少年。


    這個審美不得不說——


    “媽媽,”他輕輕喊了一聲從背後走上來的人,語氣聽不出息怒,但也沒有多少興奮,“好久不見。”


    走過來的女人挑了下眉,像是很感興趣,來回打量著他,最後喲了一聲:“小棉花,見到媽媽好像並不驚訝?”


    “因為在車上就看到你了。”季眠說著,長出一口氣,而後輕輕笑了一下,“你還活著真好。”


    “你活著媽媽也很高興。”女人說著,絲毫不見外地給他額頭上扣了個毛栗,“但是你都看到了居然不跟媽媽打招呼!”


    季眠被她捶得縮了縮脖子,可憐兮兮的。


    但他沒有反抗,乖乖地等鄭則君捶完,自己揉了揉腦袋,揉完才道:“我怕認錯人。”


    “也是,”鄭則君歎了口氣,有些惋惜地看著他,“畢竟發生了那麽多事……你什麽時候醒的?”


    “兩年半……快三年了。”季眠揉著頭說,“媽媽,敘舊能不能晚一點,我想……我想先見見我的同伴,被你們帶回來的那個。”


    鄭則君的臉一下沉下來。


    盡管她生氣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媽,季眠倒不是那麽害怕。他認認真真地看著媽媽說:“你們的人同意讓我見他我才同意跟著來的。”


    “那是個alpha。”鄭則君說,“我聽他們說,你分化成了omega?”


    “……是的。”


    “所以他到底是你的‘同伴’,”鄭則君拖了個慢條斯理的長音,語氣嚴厲,“還是你的對象?”


    季眠:“……”


    怎麽說呢,媽還是媽。


    季眠撓了撓臉:“……是男朋友。”


    鄭則君的回答是冷哼一聲,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目光裏多有嫌棄。


    “我還以為你會對他的性別發表什麽意見。”季眠小聲說著,一邊看著鄭則君的臉。


    “我一個做科研沒那麽古板。”鄭則君有些不屑,“但是,小棉花,你為什麽急著見他?”


    季眠眨了眨眼睛。


    “嗬,怕人家發情失去理智,急著去當解藥是吧?”鄭則君說,“你還挺上趕著。”


    “因為我喜歡他啊,”季眠說,“你讓不讓我見啊?”


    鄭則君:“……”


    兒子大了,管不住了。


    她歎了口氣:“我聽說現在的地球聯盟會給公民上生理知識課,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去見他意味著什麽?”


    “知道,非常清楚,並且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季眠幾乎是妙答。


    “……”兒子都這麽說了,鄭則君還能說什麽,“我要抽一管你的血,然後讓人帶你去見。”


    “好。”


    季眠沒問她要做什麽,很久以前鄭則君也偶爾會讓他當一當實驗樣本。


    等抽完血,季眠從椅子上跳下,眼巴巴地看著媽媽:“你讓誰帶我去?”


    鄭則君從外麵叫來一個穿著防護服戴防毒麵具的人,像是剛從外麵回來。


    季眠很自然地走了過去。


    鄭則君標記血液樣本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了兒子瘦削的背影一眼,忽然開口:“小棉花。”


    季眠回頭:“嗯?”


    “你社恐治好了?”


    “……啊,”季眠一怔,隨後點點頭,“好多了。”


    鄭則君目光閃了閃,那一瞬間臉上有些意味不明的表情。


    季眠以為她會說什麽。


    但是沒有。


    她看了他好半晌,揮了揮手,補了一句:“讓人把禁閉室的監控先關掉。”


    季眠:“……”


    季眠紅著臉出去了。


    他跟媽媽的關係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小時候父母太忙,盡管為了多陪伴他還經常把他帶到實驗室去玩,但對小孩子來說也還是不夠的。


    一貫是“感情有餘,親昵不足”的關係,經曆了大冰封和長久的分別,再見麵時,關係需要修複,也有很多疑慮想問。


    但可能是提前兩天瞥見了飛車上的鄭則君,內心洶湧起伏的震驚在這兩天裏已然冷卻了不少,現在,季眠更想先去看看蘇星沂的情況。


    他等不及了。


    那人帶著他走過蜿蜒曲折的走廊,來到某條走廊的盡頭處,刷卡打開緊閉的門。


    “裏麵靠牆有個按鈕,”那人說,“按照博士的要求,在你出來之前我們會關掉監控,所以如果需要出來的時候,就按那個鈕。”


    “好的。”季眠跟他保持了一點距離,聞言乖巧地點點頭,臉有些紅,“我可能需要好幾天,麻煩跟博士說一下,我需要……需要送餐。”


    “我會和博士轉達的。”


    “謝謝。”


    季眠向他鞠了個躬,獨自走了進去。


    自動門在他身後合上,“轟”的一聲。


    他抿了抿唇,有些緊張地朝禁閉室深處走去。


    走進來才知道這幫人有多狠,季眠驚訝地發現,這個監控室是雙層結構,內圈牆壁幾乎全部是用那種礦石製成的。


    這裏的礦石經過精心打磨,比他們在地球上收繳到的那些更剔透,整間內室就像一座淡紫色的冰屋。而在“冰屋”正中,有個人垂頭坐在地上,四肢都被粗長的鐵鏈鎖住,遙遙掛在牆壁上焊接的鐵環上。


    他簡直不敢想象蘇星沂現在是個什麽狀態,忙推開內室的門——


    那人倏然抬頭,充血的眼睛裏閃爍著猩紅的光。


    像野獸。


    季眠的腳步頓在原地:“蘇,蘇老師……”


    “為什麽來?”蘇星沂說話的語氣居然聽起來很正常,跟不正常的神色全然不符,“不是讓你離我遠點麽,知不知道你現在走進來會遇上什麽事?”


    季眠別開了視線,捏著手指,小聲說:“當然知道……”


    這地方信息素的氣味都快把礦石的味道蓋住了,傻子才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要來?”蘇星沂說,“眠眠,出去吧,你現在還有走的機會。”


    那種疑慮又來了。季眠撇了撇嘴,視線轉回去,有點生氣:“你到底為什麽一直讓我走?我們明明在一起了,你有權標記我。”


    “之前是怕你後悔。”


    蘇星沂閉了下眼睛,語氣極度疲憊,“現在,我怕我傷到你——我的理智不多了,眠眠。”


    他的尾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像在和他求饒。


    季眠頭一回看他示弱,心裏莫名地酸澀起來。


    於是季眠走了過去,頂著蘇星沂幾乎要吃人的目光,在他麵前跪下,伸手環住他的脖子。


    “蘇老師,你被他們抓了回來,你看見我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問我為什麽能安然無恙地走進來嗎?”


    蘇星沂垂著眸。


    季眠把下巴擱在他平直寬闊的肩膀上:“你就不懷疑我是間諜……或者投敵了嗎?”


    他離開的時候蘇星沂正好被抓,巧合得不能再巧合。


    季眠自己都快懷疑自己了。


    畢竟這裏有他媽……雖然蘇星沂不知道。


    蘇星沂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在這裏遇見了我媽媽,她好像是什麽重要的管理人員。”季眠說,“哪怕是這樣,你也不懷疑我嗎?”


    自家omega略顯瘦削的身體貼在他身上,甜香充斥鼻腔,蘇星沂幾乎聽不清他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小朋友說了什麽,微微一怔,而後艱難地笑了笑:“不。”


    “那,”季眠說著,把他的脖子抱得緊了點,小聲說,“你那麽相信我,是因為喜歡我嗎?”


    “……”蘇星沂虛弱地笑了笑,“都是。”


    “那為什麽要讓我出去呢?我也喜歡你啊。”


    omega聲音小小的,聽起來很軟,“我不會後悔,也不怕疼,我想讓你好起來……媽媽跟我說,她會讓人把這裏的監控關掉,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他鼓起全部勇氣,也隻能把“求歡”做到這一步了。


    蘇星沂閉了下眼,半晌,歎了口氣。


    “真不後悔?”


    “嗯。”


    “那你就——”


    隨著疲憊到極點的話音,鎖著蘇星沂四肢的鐵索發出了錚錚脆響,隻聽“嘣”的幾聲,季眠驚訝地發現,那四根鐵索全被他扯斷了。


    輕而易舉。


    重獲自由的alpha反手抱住他,啄了口他的頸側:“——後悔不了了。”


    季眠:“……”


    斷裂的鐵索再鎖不住他,蘇星沂解開外套,多此一舉地丟到了角落的監控上,而後將他的小omega平放在地,整個人跪趴在他上方。


    先前的疲憊一掃而空。


    “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是將計就計,故意被抓的,原本隻是想看看他們的基地在哪兒。”蘇星沂的吻落到他唇上,盡管動作輕柔,四周的信息素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如果那些氣息有形狀的,此時此刻大概是蓄勢待發的風暴。


    危險地、可怕地,牢牢地鎖住了他。


    季眠睜圓了眼睛。


    “說真的,他們給我注射的麻醉倒不是什麽問題,跟這個該死的本能抗爭比較辛苦。”對方的吻從唇上上移到鼻尖,看著小朋友茫然的表情,蘇星沂慵懶地笑了一下,“不過如果你不來的話,再花點時間我可能就忍住了。”


    季眠:“……”


    “但是眠眠,我很高興。”


    “我想要你很久了。”


    雪山傾塌於海洋之中,掀起滔天的巨浪,咆哮著向季眠壓過來。


    頸側倏地一疼,而後,一股觸電般的感覺席卷過全身。


    他近乎驚恐地抱緊了身上的alpha,兩條纖長的腿不自覺地用力繃緊。


    掙紮是無效的。


    他仰起脖頸,輕喘著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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