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墜落兩次,可謂倒黴透頂。


    昏過去之前,季眠想著這句話,眼睜睜地看著蘇星沂拿出柄自動折疊的短刀,利落地把捆著他的鐵索跟砍斷了。


    捆成粽子樣的季眠掙紮都做不到,隻記得好像有一個人朝他撲了過來。


    憑氣息辨認,那大概是蘇星沂。


    危機關頭,人的感官、記憶反而會變長。


    有件事很奇怪——季眠忙裏偷閑走了神,想到自己分明是個社恐患者,居然會對某個人的氣息生出類似“安心了”的情緒。


    因為昏過去前的模糊記憶,季眠醒來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正半陷在一個氣墊裏。


    身上的鐵索因為斷了,那個沒解開的機關扣也就成了擺設,鐵索散落在周圍,他把鐵索扔開,四處看了看。


    雪還在下,而他的身後有個人。


    蘇星沂也是剛醒,對上他的視線輕笑了一下,開始收那個配發的隨身氣墊。


    季眠從氣墊上滑下去,簡單活動了一下被氣墊撞得有些酸痛的身體,四處張望。這裏似乎在那個斷崖下,不過不像山穀,倒像是山的另一邊。


    這邊的植被比他們一路走來都要茂密,雪下露出很多針似的枝葉,也許說明這地方平時的氣候比較幹旱。


    而在肉眼可及的範圍內,他看見了一片和遊戲裏長得不太一樣,但仍然自帶“能量罩”的“蛋殼森林”。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蛋殼森林附近打怪、挖材料,杜納瓦爾的入口也是在那裏找到的,看著竟然有點親切。


    “蛋殼森林”那邊堆著一些黑色的東西,大概是那輛飛車墜落後的“屍體”。


    除此之外再無更多信息,他回頭想跟蘇星沂匯報,卻發現對方的唇色比平時要淺,整張臉的線條都因此柔和了不少。


    “……蘇老師?你受傷了。”季眠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剛剛蘇星沂避著他他沒看見,那人胳膊上、身上竟然有不少傷口,刮破了防護服,冷風呼呼地往裏灌。


    “小傷。”蘇星沂低頭看了眼,“你身上是不是有急救用品?”


    有米洛塞給他的一些,還有來的時候據點給他們“實習生”配發的一部分簡單用品。


    止個血沒什麽問題。


    季眠把東西拿出來,向蘇星沂走過去。現代止血用品比二十一時要方便多了,但凡閱讀了使用說明的人都能夠輕鬆止血,季眠把東西遞過去以後站在一旁看,冷不丁伸手摸了下蘇星沂的手。


    “你好像很冷。”季眠說。


    前不久還溫熱的那隻手現在凍得像冰一樣——不過想想也是,防護服被擊穿之後,連那一點點的保溫效果都沒了。


    說的簡單點,這大雪天裏,蘇星沂跟裸奔差不多。


    “我沒事。”蘇星沂低頭把自己的傷口處理好,摸出通訊儀試著聯絡了一下隊友,“先做正事吧。”


    之前他扔下輪胎的時候就發現了,這斷崖離斷崖下的直線距離並不算很高,應該沒有超過通訊儀的範圍。果然,通訊儀點亮後甚至還有不少昏迷時收到的留言,蘇星沂簡單翻看了一下,眉頭卻蹙了起來。


    “怎麽了?”季眠仰頭看著他,是觀察表情也是在觀察他會不會太冷。


    “最後一條留言內容是小心埋伏。”蘇星沂說,“他們遇到了什麽?”


    “回複一條試試?”


    蘇星沂沉默片刻,果斷搖頭:“不,用我的信號回複太明顯了——把你的通訊儀給我。”


    季眠找到自己的通訊儀遞過去,順便解開外套,而後整個人抱了上去,盡可能地用那件大外套遮住蘇星沂防護服破損的地方。


    蘇星沂垂眸看了他一眼。


    “……隻是怕你太冷。”季眠說,“我們得保持體溫才能繼續行動。”


    “……”蘇星沂輕笑了一下,揉了揉他的腦袋,“其實我一般不會在工作時做這種事,不過——”他低頭在季眠唇上啄了一下。


    四下無人,一個偷來的吻親得季眠有點不好意思,小眼神到處亂飄。


    忽然,他在雪地裏看見了某樣正在挪動的東西,目光便跟了過去。


    蘇星沂輕車熟路地擺弄著季眠的那隻通訊儀,編了段像是信號亂入一樣的訊息,並從中夾雜進一段隻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暗號”,發送之後,他抬起頭,準備過去檢查下那輛飛車。


    然而一抬頭,卻發現季眠看著不遠處出神,他偏頭一看什麽也沒發現,不由得點了點小朋友的臉:“發什麽呆,去檢查飛車了。”


    “那裏,”季眠指著某個方向說,“我看到三隻巴掌大的蟲子。”


    大雪之後,17星上偶爾遊蕩的野獸就銷聲匿跡了,也許是躲進了它們自己的洞穴中。不過蟲類的適應力一向是很強的,雪後有蟲子出沒還能說得過去,蘇星沂並沒有太當回事。


    但是季眠說:“我看它們的背殼顏色很像之前我們發現的那種礦石……也許是伴生礦石蟲?”


    生物由於生活環境影響,會發生擬態進化,這很容易理解。


    在遊戲裏,不同礦區刷新的礦石蟲,其外表、顏色都會非常靠近附近的礦石。


    蘇星沂挑了下眉:“你是說這附近有那種礦?”


    “我隻是猜測——那些人每次出現都帶著那種礦,就算不生活在附近,也該有個開采點吧?”季眠說著說著縮了下脖子,“我隨便判斷的,你不要被我給誤導。”


    “不會,我們確實想過找礦區,但是礦區不好找,我們已有的探測設備對那種特殊礦石無效,實驗中心沒什麽新進展。”蘇星沂說,“但是我們要先檢查那輛飛車。”


    季眠動作一頓。


    蘇星沂:“怎麽?”


    “沒、沒事。”季眠搖搖頭,“我們過去看看吧。”


    蘇星沂看了看他,無法從表情上判斷小朋友在想什麽,便沒出聲,邁步向“蛋殼森林”走過去。


    在森林外圍,他們找到了那輛墜毀的飛車。


    蘇星沂當時射擊的是飛車的動力係統,這種動力係統如果嚴格按照地球聯盟的安全標準製造,在能量槍射擊時會迅速反應、汽化、散逸,不會引發爆炸。


    不過他當時也是在賭,因為這種飛車似乎是17星原住民自己製造的——在之前幾次追蹤他們行動的時候蘇星沂就發現,這些17星原住民似乎學習了不少來自地球聯盟的技術。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地球聯盟上滲透了多久、滲透有多深。


    然而,盡管動力係統沒有爆炸,車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還是發生了明顯的斷裂和變形。


    車上原先坐著的人早在半空中就被安全氣囊彈出去了,蘇星沂隱約隻看見他們撐開了一張巨型的降落傘,疾速的墜落讓他無法瞄準那些人,隻能失去他們的蹤跡。


    果然,想從飛車上尋找到那些人逃逸的線索是個天方夜譚的……不對。


    他目光一凝,鑽進駕駛席底下,卸下了一塊鬆動的板。


    黑色的金屬皮下竟然遮著另一種顏色的金屬,上麵還畫著半個品牌logo,盡管斑駁,仍能看出原先的張牙舞爪。


    蘇星沂挑了下眉,迅速繞到車頭前方,從僅存的遺跡裏判斷動力係統的製造原理,半晌,他抬起頭笑了笑:“原來是改裝車。”


    從地球聯盟弄輛車回來研究改裝,並批量生產,涉及到可能留下記錄的環節有——出入庫,銷售或偷竊,兩星球之間的遷躍運輸,人員出入……


    一瞬間,他想到不少要回地球查的東西,心下稍定。關上破損的車前蓋,他想找季眠時,發現那人對著車上的某個座位有些出神。


    “怎麽了?”蘇星沂問。


    季眠探進車裏,從座椅軟墊的纖維中間扯出一根夾在中間的頭發。


    對光一看,長約20公分,有些幹枯,但仍能看出偏黃的顏色。


    蘇星沂走過來一看:“那車上的確有個長發女人。”


    說完這句話,他看見季眠明顯有些消沉,不由得又問了一遍:“怎麽了?”


    季眠搖搖頭:“那個女人有點眼熟,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蘇星沂挑了下眉。


    “其實也不是不可能,軍部派人去調查以後發現,兩極的永凍層區域有人員出入的跡象……不是我們的人。”


    季眠抬頭,表情有些茫然:“你是說他們偷了人運回來……‘喚醒’?”


    蘇星沂敲敲那個車殼:“你覺得運車和運凍起來的古代人哪種比較難?”


    “當然是人了。”季眠在徐凱蒂那裏住了那麽久,耳濡目染,知道要喚醒一個人有多困難。


    別的不說,光是把一個人連人帶冰從永凍層區域挖回來都是個大工程,更別說,在保證古代人存活之前,他們根本就不敢輕易實施解凍。


    “不好說,我倒覺得可能是車。”蘇星沂說,“‘喚醒計劃’這些年碰到過的最大阻力其實是古代人體質無法適應極射線的問題,但是那些人穿的那種‘盔甲’上,有可以屏蔽極射線的特殊塗料。”


    甚至實驗中心那幫古板的研究員還非要強調他們短時間內解析不出成分,然後光明正大地找圓桌議會批經費。


    ……批個鬼。


    “這方麵的研究,他們比我們走得遠,也許是因為我們不會受到輻射病困擾。”


    蘇星沂說完,朝季眠看了眼,發現小朋友仍然有些出神。不過他很快就收回了渙散的目光,朝蘇星沂笑了下:“那我們去找那種蟲子?”


    蘇星沂嗯了聲,抬步,隨後動作一頓。


    季眠:“怎麽?”


    蘇星沂搖搖頭:“走吧。”


    季眠抿了下唇,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上前捏住他的手。


    那隻手像冰一樣。


    雪又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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