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小魚很快恢複到可以下床自由行動的程度。


    李紅見他能走路了,就當著夜笙的麵使喚對方去把那一大摞魚幹鋪到院子裏曬了。


    夜笙明麵上沒有反對,等李紅進了廚房再出來,就見著這傻孩子已經和那外人一起蹲在院子裏鋪小魚幹了。


    今天太陽很烈,李紅本意是想讓孩子少曬點日頭的。見了這一幕,她也是恨鐵不成鋼,心想到底不是親生的,沒有自己的半點精明,骨子裏就透著一股傻勁,竟然爭著要去吃苦頭,吃這得不到好處的苦頭,圖個什麽?


    生性刻薄又自謂精明的人永遠參不透吃苦的樂趣。


    “你把濕的一麵朝上,隔開一些。”夜笙興致勃勃地教著alpha曬小魚幹,還抬手替他趕走圍過來的蒼蠅。


    “這樣?”小魚就用指腹去碰魚幹的肉,摸到較濕的一麵就給它翻過來,讓它更充足地接受日曬。


    “對對。”


    六月的天,兩人頂著大太陽,圍著一地的小魚幹,忙活得不亦樂乎。


    直到傍晚,兩籮筐的魚才完全曬完,他們又一條一條地把魚幹收進了籮筐裏。


    李紅坐在屋簷下遮陽的椅子上,招呼道:“夜笙,你到媽媽這裏來喝口熱水,讓他一個人收拾就行了。”


    遊夜笙原本還蹲在地上,聽見母親這麽說,隨手又抓了一把小魚幹扔進籮筐,搖頭拒絕道:“兩個人一起收拾快一點。”


    他說著站起身,不知是蹲了太久還是被太陽曬得太猛,站起來時後腦忽然往後沉了一下,從旁人視角看過去,他整個人是猛地踉蹌了一下,有要向後倒的趨勢。


    “夜笙?!”小魚就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他反應極快地扶住了omega。


    與此同時,李紅也被嚇了一跳,她小跑過來,緊著問夜笙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遊夜笙也就短暫地暈了一下,被小魚抓著胳膊扶住之後,人就已經清醒許多了,他眼見著母親和小魚都十分緊張,就自己蓄了點力氣站穩了,笑著說:“沒事,就是起猛了。”


    “你趕緊跟我回屋休息!”李紅嚴肅極了,態度也十分強硬,甚至直接搶過夜笙被外人抓著的胳膊,要扶著他回屋。


    小魚也心生愧疚,覺得夜笙要是不幫著自己曬小魚幹,也不會累到了,這才眼睜睜看著李阿姨將夜笙扶進屋裏,他自己二話不說地加快速度開始收起滿地的小魚幹。


    過了大概十分鍾左右,他才將一院子的魚幹收進了籮筐裏,他也忙了一下午曬了一下午,還是個傷員,可到現在除了中彈的肩膀微微發酸外,居然沒覺得身體有哪裏不適,當真是恢複得異於常人。


    他放眼望去,廣闊無邊的海與天相接。


    不禁想,如果自己真是高階alpha,也許在外麵的世界裏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自己稍微有點能力,有沒有可能帶夜笙離開這個地圖上都沒做標記的窮鄉僻壤呢?


    可他現在連家在哪裏都記不起來,就算真的離開了,也沒有任何目的地。


    正出神,身後又響起一聲堪稱聒噪的使喚聲:“你去把另一筐鹹魚送到鎮西邊的王阿婆家,她今早付了錢,我答應給她送過去。”


    小魚看向屋裏:“夜笙怎麽樣了?”


    李紅答:“我扶他上樓睡覺了,你問什麽問?還想讓他來幫你忙啊?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做點事情是應當的!別欺負夜笙傻就可勁麻煩他!”


    小魚:“……”


    他就算是寄人籬下,對著這個明顯嫌惡自己的女人也毫無懼意,在她對自己頤指氣使時,他總是直視對方的眼睛,順便觀察她麵部的表情,其實相處不過兩天,他就摸清了李紅的本性,這無非就是一個從未見過世麵在窮鄉僻壤有了自給自足的一隅天地後就對外人無條件排斥,待人接物刻薄,精明背後都是小算計,小聰明全用在如何缺斤短兩還要把魚賣貴的所謂人精罷了。


    他骨子裏是瞧不起這種人的,但鑒於對方是夜笙的母親,多少給了幾分尊重和忍讓。


    “我可以先看看夜笙嗎?”


    “不可以!”李紅道:“我是他媽,我能照顧好他!你還是趕緊把鹹魚送過去!”


    小魚隻好作罷,他很不熟練地背起其中一個籮筐,問李紅王阿婆家的具體地址。


    李紅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密林:“穿過那片樹林,就能看見王婆的房子了,是平房,很好找。”


    現在已經是傍晚,天快黑了,alpha的視力絕佳,卻十分怕黑,背著小魚幹離開時,不得已又開口說:“能給個手電筒嗎?”


    李紅白他一眼,從屋裏拿了一個鐵製的手電筒,小魚接過,道了一聲謝。


    那片林子從遠處看並不密,他趁著太陽還沒下山,加快了腳步,哼哧哼哧地爬上小坡,進入那片林子,天還沒黑,他憑著自己仿佛被特地訓練過的敏銳方向感快速地穿過林子,走出樹林時,太陽剛好西下,他站在小坡上,借著夕陽的光,看清了小坡下那一片火紅的花海。


    這些紅豔妖嬈的花朵在他的知識儲備裏被命名為“罌粟花”。


    【“這個鎮裏的每個人,最後都會用他們的鮮血灌溉那片火紅的花海。”】


    他此時此刻才明白夜笙這句話的深意,他站在至高點,可以輕易看清坡下每家每戶的後院都種著一片罌粟田。


    那些紅花就像腫瘤一樣附著在每個家庭之上,等待時機成熟,就會吸幹他們的血。


    夜笙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嗎?


    關於罌粟花的種種罪惡在他腦子裏輪番過了一遍,最後停留的一幕是夜笙布滿針孔的胳膊。


    他從三歲起就被注射的是什麽?


    是這些花的提取液嗎?!


    他不敢往下細想,天已經完全要黑了,他被籮筐裏的鹹魚熏回了神,打開了光亮微弱還帶閃的手電,加快腳步走下山坡,走到坡下唯一的平房前,敲了敲木門:“王阿婆在嗎?”


    “誰啊?”


    “我來送魚幹。”


    門沒有開,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近距離傳出:“你是誰?”對方問得很謹慎。


    小魚能聽出來,女人是貼著木門和自己說話的。


    他答道:“我是李阿姨派來送魚幹的,您今天早上不是訂了一筐魚幹嗎?”


    女人還是沒開門,又問:“怎麽不是笙子來?”


    “他人不舒服,所以我來。”


    他心中忽然湧起一陣難受,原來夜笙平時不僅要曬這種魚幹,還要背著它們爬坡送貨嗎?


    門裏麵安靜了一會兒,就在alpha要再次詢問時,對方忽然把門開了一條縫,探出頭的是一個麵相蒼老的女人,對方渾濁的眼睛在路燈下透出防備的光來。


    小魚莫名被對方看得很不舒服,他卸下籮筐,指了指裏麵的魚幹:“我來送魚。”


    女人並不關心魚,而是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說:“你看起來很麵生?不是鎮上的人吧?”


    她說著,從門後摸索了一把鐮刀握在手裏,與此同時,小魚察覺到身後一陣動靜,他回頭看去,隻見不斷有居民從房屋裏走出來,他們手上還各拿著某種帶刀的農具,這一小波急速聚集的人群正朝自己走過來。


    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幾乎被圍進了一個包圍圈中。


    而就在他麵前的王阿婆已經大方地敞開了門,老婦人個子矮小,手上卻握著一把鐮刀,目露凶光。


    “……”


    在對方將敵意展露得如此明顯的危急時刻,小魚居然一點都不覺得慌亂,在他潛意識裏,還覺得這隻是小場麵,他的手無意識地往後腰摸去,似乎那裏本應該別著什麽武器。


    然而他現在摸過去,隻能觸到裝著鹹魚的籮筐底部,還沾得一手腥。


    王阿婆陰森森地問:“你這個動作,是想掏槍嗎?”


    “…誤會。”小魚收回自己無意識的手,冷靜地解釋:“我真的隻是來送魚的。”


    “你是警察?”


    “???”


    alpha還想再解釋,卻感覺到背後有東西向他襲來,王阿婆手上的鐮刀也在他麵前露出了寒光。


    與此同時,天邊響起一道驚雷。


    在床上睡著的遊夜笙猛地驚醒:“魚?!我的小魚?!”


    他扶著發沉的額頭,望向四周,連個魚尾巴都沒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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