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爸爸在半個小時前接到小兒子的電話,聽著小雲帶著哭腔說自己要回來,還沒等他派人去接,上將府的車已經停在了家門口。


    “怎麽這麽急著就回來了?”宴經緯一邊讓人打開大門,一邊迎上去。


    喻疏野不知該怎麽回答,他先下了車,試圖去抱雲雲,宴歸雲卻隻當做沒看見,不理他也不讓抱。


    宴經緯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兩人鬧矛盾了,當下就偏袒到自己親生兒子那邊去了。


    他親自去把兒子抱下了車,沒假喻上將的手。


    宴夫人聽到動靜也出來了,她嫁到宴家前是楊家的千金,本名楊予蘭,楊女士不過50出頭,臉上的滄桑卻遠過於同齡人。


    女人微卷的黑發散在肩上,打理得很是整齊,身上裹著一件淡粉色的披肩,她手上還拿著打到一半的毛衣——其實到了春天,就穿不上毛衣了,可她執意要打,似乎鐵了心要把小兒子這十八年的毛衣一次性補回來。


    “伯母。”喻疏野見著宴夫人,還是先禮貌地點頭示意——其實論起來,該是對方給他行禮,不過早在半年前,宴家就已經被喻疏野看做了自己人,禮數早就全免了。


    “媽!媽媽!”


    宴小少爺滿腹的委屈終於有了宣泄的對象。他憋著一汪淚,在父親麵前沒流下來,見了母親,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立即化身“泉眼”,突突往外冒水。


    楊女士一見到小兒子哭,心是真的跟著要碎了,她將手上的毛衣遞給一旁貼身照顧她的張姨,而後小跑著過去,俯身抱住了歸雲,喃喃道:“媽媽在這裏,寶寶不哭,不哭,你哭得媽媽心都疼了…”


    喻疏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惹得雲雲這麽傷心,他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寶寶,告訴媽媽,是誰欺負你了?”


    在楊女士眼裏,小兒子還是個三歲的孩子。她怎麽寵都不為過。


    “喻疏野!”宴小少爺立即告狀:“他…他騙我!”


    “……”


    “騙”這個字一出口,喻上將終於悟出了點頭緒,他今天確實說謊了——在“笙笙是誰”這個問題上。


    可明明早上還哄得好好的,怎麽去了一趟花園,雲雲忽然就認定自己是騙了他呢?


    春天快到了,花園裏修剪花枝的女仆也多了,人多話也就多,雲雲是不是恰好就聽了不該聽的?


    該好好查一查。


    他剛剛想通,卻見雲雲已經在宴伯母的陪伴下往屋裏去了,自己完全就被當做空氣處理了。


    楊女士進屋前,還轉頭吩咐張阿姨:“把大門關了,不要讓欺負雲雲的人進來!”


    喻疏野:“……”


    張阿姨倒是真敢過來關門,她經過宴經緯時,宴教授也沒有阻止,隨著大門合上,喻上將真的就被關在了門外。


    好在宴家別墅的大門是鏤空雕花的鐵門,就算被關在外麵,也不妨礙喻上將的視線跟隨著宴歸雲,他就見著雲雲進屋後,還把輪椅倒退了一小步,探出一個頭,飛速地看了一眼被拋在屋外的自己,兩人視線一撞上,他又飛速收回了視線,狀若無事發生。


    你的小可愛突然探出一個頭,又飛速地縮了回去,不理你了。喻疏野看著這一幕是無奈又好笑。


    宴教授也不知他們鬧的什麽矛盾,就隔著大門問起了緣由。


    喻上將這才恢複嚴肅,說出自己的猜測:“可能是聽了什麽風言風語,他今天問了我兩次‘笙笙是誰’,我沒如實與他說。”


    宴經緯一聽就明白了,他細問:“是什麽風言風語?夜笙的事,不是都下令禁提了嗎?”


    與此同時,屋裏,宴小少爺靠在母親懷裏,一邊淌眼淚一邊訴苦:“母親,他怎麽可以一邊對我這麽好,一邊……”


    他哭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屋裏還有許多麵生的仆人,便不肯多說,委屈地同時還不忘替他的alpha操心:“這件事我隻想說給母親聽。”


    宴夫人明白他的顧慮,抬頭給了張姨一個眼神,張姨就領著一屋子仆人出去了,等屋裏隻剩他們母子了,宴小少爺才哽咽著說道:“他明明標記了我,卻還在外麵養了別的omega。”


    “什…什麽?!”楊女士震驚又憤怒:“寶寶,你好好跟媽媽說!他養誰了?!”


    “我親耳聽到的,他都要跟我結婚了,卻還在外麵養別的omega!那個omega還懷孕了!”


    宴夫人呼吸都緊促了幾分:“太過分了,居然這樣欺負我家寶寶!”


    “張姨!”


    “哎!夫人!”在門口的張姨立即應了。


    “去把花園裏的那隻大狗牽出來!”


    屋外,喻疏野隱隱約約聽到了狗叫聲,他無心理會,隻與宴伯父解釋道:“‘夜笙’這兩個字都被我禁了,是我自己錯了神,當著他的麵喊了‘笙笙’,但早上我騙他說是幻聽他是信了的,哪知道去了一趟花園忽然就認定我騙了他,應該是有人嘴上不幹淨,說錯了話,這個我還得回去查一查。”


    宴爸爸:“他委屈成那樣,肯定是聽了些不好聽的話,你跟夜笙那些事,當時鬧得滿城風雨,雖然我已經讓人將當初那些新聞都刪了,網上不會有痕跡。”


    “但是上將,人的嘴巴比紙媒,網絡更難控製,家宅裏的舌頭都理不清,夜笙也不用跟你回去了!”


    “這事是我疏忽了,宴伯伯,我會讓人去嚴查的。”


    “我當初同意讓夜笙…”宴爸爸及時改了口:“讓歸雲跟你回家是因為你保證過會照顧好他,當初在病房外,你信誓旦旦的說要娶他為妻,也是做了許多承諾的,這半年走過來,我早不懷疑你對小雲的心意,那些承諾我相信你都做得到,隻有一點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和小雲媽媽,私心裏都不願意他想起過去那些破事。”


    屋裏:


    “寶寶,你跟媽媽具體說說。”


    “那個omega叫做夜笙!”


    “夜笙?”


    張阿姨牽著大狼犬就要放出去了,楊女士忽然喊道:“等一下!先別放狗!”


    宴小少爺才不管放狗不放狗呢,他隻繼續說:“那個叫夜笙的,一定長得很好看!所以喻疏野才會那麽愛他,把他當做金絲雀藏起來。”


    “母親!今天早上,他還看著我的臉,喊我笙笙!我問他笙笙是誰,他還誣陷是我幻聽了!我問了兩次,他都說是我幻聽了,我高燒都退了!我怎麽可能一直幻聽,他怎麽可以這樣欺負我!”


    “額…寶寶,也許真是…真是幻聽呢?”


    張姨把狗牽回了花園裏,拴好了。


    屋外:


    宴經緯:“這個家裏,沒有人希望雲雲想起過去,夜笙已經‘死了’,從他回到宴家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宴歸雲,是宴家的小公子。”


    “我決不允許,小雲他想起在邊海鎮的那十八年!”


    “那是拿著刀,往我們做父母的身上捅啊!”


    屋裏:


    “母親,你怎麽也向著他?”


    宴小少爺從母親懷裏起身,眼淚湧得更凶:“我可以確定我沒有幻聽,你們,你們不會合起夥來騙我吧?”


    “小雲…不是的,媽媽怎麽舍得騙你呢?”


    “你們都欺負我想不起過去,所以,要幫著喻疏野一起保護那個叫夜笙的omega嗎?!那個夜笙才是你們的親兒子吧!”


    宴媽媽想,這句話其實也沒錯,哪知小雲完全想偏了:


    “那我的存在又算什麽呢?!工具人?!一個殘廢的工具人?!”


    他抓起腿上蓋著的小毛毯:“那母親給我縫這些小毛毯有什麽意義呢?是為了補償我嗎?你不如去給那個夜笙縫吧?!”


    他忽然有一種全世界都在騙他的悲哀無力感。


    屋外,狗叫聲遠了。


    “我能理解你,宴伯伯,但是現在的問題比我想象得要嚴重些,雲雲現在認定了笙笙是另一個人,我又該怎麽圓這個謊?”


    正當兩人愁眉不展時,屋裏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動靜,隨之而起的還有宴夫人痛苦的尖叫聲。


    宴經緯一聽,立即往屋裏跑去,喻疏野也推開了根本沒上鎖的大門,他衝進屋裏時,隻見雲雲已經摔倒在地上,輪椅也已經側翻。


    而宴夫人,早沒了剛剛的端莊模樣,她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然捂著頭,慘叫道:“我的孩子!我的小雲!為什麽要抱走他!為什麽要抱走他!”


    “我找不到他了,我找不到我的寶寶了…”


    衝進來的人很多,喻疏野先抱起了歸雲,生怕他傷到哪裏了,宴歸雲似乎是被自己母親嚇到了,都忘了生喻疏野的氣,連靠在他懷裏也不反抗,隻無措地問:“媽媽怎麽了?”


    他眼見著父親將母親按在沙發上,不知道哪裏冒出來一個醫生,手上還拿著一管針。


    “為什麽要給她打針!不要不要,很疼的!很疼!”


    宴歸雲看著那根長而鋒利的針鋒,隻覺得頭暈目眩,呼吸漸漸困難,喻疏野想起他怕,連忙用力摟住了他,並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別看了雲雲,先別看。”


    omega的視線被剝奪,但心跳卻平複了很多,隻要不看到針,他的情緒就立即恢複了正常。


    他被保護在喻疏野的信息素中,眼前是一片黑暗,隻有耳朵能幫助他分辨外界的變化,他聽到母親溢滿痛苦與絕望的尖叫聲漸漸減弱,最後消失不見。


    喻疏野鬆開手時,呈現在宴歸雲眼前的已經不是一片混亂。


    注射器已經被收起來了,媽媽也已經閉上眼靠在爸爸肩上睡了過去,很安靜。


    一屋子的人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除了受了巨大驚嚇的宴小少爺。


    宴爸爸將自己的妻子抱上了樓,那個及時冒出來的醫生也跟著上樓。


    喻疏野將雲雲從地上抱起來,放到了沙發上,有仆人上前將小少爺側翻的輪椅扶正了。


    “你有沒有受傷?”他扶著雲雲的肩膀,眉頭皺得非常緊:“怎麽摔的?怎麽會摔了?”


    他原本想問是不是宴夫人對他動手了,這不是沒可能,喻疏野在外麵聽到那些動靜時,心中其實是後怕的,這也是他不敢讓宴夫人親自照顧雲雲的主要原因——一個瘋了十八年的女人,做出什麽事都是有可能的,她如果突然失去神智,還會分得清雲雲是她的親兒子嗎?


    宴小少爺嚇得連鬧脾氣都忘了,老老實實地回答:“…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他剛剛一直用力捶著自己的腿,原本隻是自暴自棄,沒想到這一舉動卻讓母親大受刺激,他因為動作太大而失去平衡摔下去時,母親的第一反應是尖叫,她好像忽然發了瘋,口中不斷溢出痛苦的喊聲,梳理整齊的頭發也全被抓亂了!


    宴歸雲知道母親身體不好,但他從不知道,她是精神方麵的不好。


    “媽媽是什麽病?”他看著喻疏野的眼睛問。


    “她有精神障礙。”


    喻疏野沒說病了十幾年,沒說她病得多重,隻安慰道:“雲雲不要擔心,她的病情已經用藥物控製得很好了,隻要不受刺激就沒事。”


    他又不放心地叮囑道:“以後如果你和她單獨相處,一定記得不要去刺激她,知不知道?這樣才能保護好你自己。”


    “你為什麽把母親說得跟妖怪一樣可怕,她不會傷害我的。”


    喻疏野怕又惹他生氣,所以沒有跟他繼續爭這個問題,隻是在他眼裏,宴夫人確實是個隱藏的危險分子,他會這樣想,根源於他從小就有的根深蒂固的觀念——血緣什麽都不是,它阻止不了殺伐,阻止不了貪婪,更不要妄論阻止精神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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