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站在冷宮的花園裏。太陽高懸,往日清冷荒涼的花園裏,竟然站滿了宮人,有哭泣聲從靜妃禁閉的房門裏傳出來。


    林宴心生狐疑,朝房門快步走過去,透過半闔的窗戶,就見靜妃房裏也站了好幾個宮人,一個明黃色的男子背影坐在床邊,靜妃的貼身宮女紫鳶正站在一旁低聲啜泣。


    “陛下。”靜妃半靠在床頭,虛弱的低語聲在房裏響起,“這十多年來,臣妾沒有求過陛下。今日隻求一件,望陛下能讓遠兒在宮裏平安長大。陛下若能答應,臣妾也能瞑目了。”


    “瞎說什麽?!”皇帝開口斥責,“太醫能調理好你的身子,朕已經下旨讓你搬出冷宮,好好調理,你一定能好的。”


    靜妃沒有反駁,隻是抓著皇帝的手,哀求的堅持道:“陛下,這是臣妾唯一一個心願,請陛下一定要答應。遠兒已經起不了任何威脅,臣妾隻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靜妃苦苦央求,情緒激動又咳出血來,皇帝終於不忍鬆口,“朕答應你,會讓他平安長大。你好好養身子,不要胡思亂想。這次的事,全因太子而起,朕會懲罰他。”


    聽他答應下來,靜妃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她不在乎太子受不受到懲罰,她在乎的隻有皇帝這一句承諾。太子或許有錯,可真正不想遠兒活的,是皇帝。她鬆開抓住皇帝的手,麵色蒼白疲倦道:“多謝陛下。”


    “你好好歇息,太醫說你現在不能動,等身子好些,朕就讓你搬出冷宮。朕撥了宮人來照顧你。”皇帝憐惜地輕輕拍拍她的手背,見她露出疲倦之色,說道,“朕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


    “好好照顧靜妃。”皇帝起身,又叮囑了一遍房裏的宮人,才離開。


    皇帝一離開,花園裏的宮人們也都去了大半。靜妃吩咐紫鳶,“把人都領下去,我想一個人歇會兒。”


    紫鳶抹了抹眼淚,依言把宮人都帶了出去,房裏安靜下來,靜妃抬眼朝正站在門口的林宴看去,露出笑容,“這幾日你跑去哪裏玩了?我都沒看到你。”


    林宴方才趁著宮人出去,偷偷溜了進來。他急急走到床邊,茫然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他方才在窗外沒聽太懂靜妃和皇帝的對話。


    靜妃伸手拉著他在床邊坐下,不答反問道:“你喜歡遠兒嗎?”


    林宴愣愣點頭。


    “那你以後能幫我陪著他嗎?”見他點頭,靜妃臉上露出溫柔淺笑,“除了我,他在宮裏沒什麽親近的人。如果你能在他身邊陪伴他,那就太好了。”


    “那您呢?”見她仿佛在叮囑後事一般,林宴心裏有不詳的預感,嗓子幹澀地開口。


    “我活不長啦。”靜妃伸手輕撫他頭發,臉上帶著平靜的笑意,“我是人不是妖怪。要幫遠兒壓製他體內的毒,還要壓製他體內越來越盛的龍氣,耗光了我全部的生氣。”


    林宴震驚,聲音不由自主開始顫抖,“……是您給他下的封印?”


    靜妃點頭,手指下意識摸向胸口的玉佩,輕笑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幼年時曾經有個妖怪玩伴。他很厲害的,教了我很多東西,包括如何給人下封印。”


    林宴仿佛被雷劈中,一個念頭在腦海裏閃現,他聲音顫抖的更加厲害,“是……是因為我告訴了你……”


    “不是。”靜妃知道他要說什麽,抓住他的手,快速打斷他,“不是你的錯,相反,我得感謝你,讓我能夠想出法子救回遠兒。”


    林宴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萬萬沒想到,給容遠下封印的,不是什麽大妖怪,而是容遠的母妃,耗損自己的生氣。而告訴容遠母妃這個主意的,竟然是自己。


    所以說,容遠母妃並不是病逝,而是自己害死了她?


    “我我有辦法救你。”林宴擦了擦眼淚,急急出聲,“你告訴我下封印的辦法,我來給他下!”


    林宴情急想出這個辦法,他是妖怪,不怕耗損生氣。他給容遠下封印,靜妃就不用死了!


    靜妃不解看著他,林宴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我是從將來回來的,王爺的封印鬆動,昏迷不醒,我以為是妖怪給他下的封印,回來尋找。”


    “我還有一支香,可以救你!”林宴抓緊靜妃的手,急急說道。


    靜妃聽了驚訝瞪大眼睛,半晌驚歎道:“真神奇,還有這種能回到過去的香。”


    “你跟我說說,遠兒長大後的事情。”靜妃興致勃勃說道。


    林宴不知從何說起,靜妃便讓他說他和容遠是如何相識相遇的。聽完後,靜妃長歎一聲,欣慰地伸手摸了摸林宴的腦袋,說道:“真好,遠兒能夠找到喜歡的人,我總算安心了。”


    “娘娘,快告訴我下封印的方法!”林宴急的不行,催促靜妃道。


    “孩子,我不能告訴你。”靜妃平靜的拒絕他,“如果告訴你,過去就會改變,你不會在山上遇見遠兒,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林宴一怔,突然想起之前他師父叮囑他的話,讓他不要插手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隻做一個旁觀者。


    “可……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耗損自己的生氣給王爺下封印,是我害的你……”林宴抿緊嘴唇,眼淚又啪嗒啪嗒掉下來了。


    靜妃伸手把他抱進懷裏,心疼的輕拍他後背,柔聲安慰道:“孩子,不是你害的我,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何況,我早已厭倦這宮中的生活,隻是為了遠兒才勉強活著。知道遠兒以後能平安長大,找到心愛的人,我已經滿足了。”


    靜妃說著,忽然又劇烈咳嗽起來,她連忙放開林宴,手帕抵住嘴唇,有鮮紅的血跡從她唇角溢了出來。


    “娘娘!”林宴驚呼出聲,手足無措。


    “叫我母妃。”隻片刻功夫,靜妃臉色就變得灰敗了些,她勉力止住咳嗽,擦掉唇角的血跡,朝林宴露出笑容。


    林宴淚眼朦朧的朝她張嘴,“母妃。”


    “好孩子。”靜妃笑的心滿意足,伸手吃力摘下胸口的玉佩,對林宴道,“這枚玉佩,是當年我那位玩伴所贈。我會把它埋在院子那棵合歡花樹下,你挖出來,帶遠兒去我得家鄉,找到白蒼山。把玉佩給那人看,他會救遠兒。”


    “以後遠兒就靠你照顧了。”靜妃抓住林宴的手,把容遠托付給他。


    林宴哭著用力點頭。


    靜妃欣慰地笑,又突然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房門被猛的推開,紫鳶帶著宮人急急進來,房間裏頓時亂成一團。


    “母妃!”少年容遠被宮人攙扶著從門外奔了進來,跪到床前,痛聲大哭。


    皇帝也很快重新回來,院子裏和房間裏擠滿了太醫。容遠剛從昏迷中清醒,皇帝讓人扶他回房間休息。


    “張嬤嬤,我母妃怎麽了?”房間裏,容遠坐在床上,抽泣著詢問身邊的嬤嬤。


    “殿下,娘娘是生病了,有那麽多太醫在呢,娘娘會沒事的。”嬤嬤擦著眼淚安慰他,扶他躺回床上。


    容遠側身躺在床上,眼淚還是默默的流個不停。林宴坐在他身邊,也跟著啪嗒啪嗒掉眼淚。


    嬤嬤扶他躺下就出去了,房間裏空空蕩蕩,隻能聽見外頭傳來的忙碌聲。


    大慶二百零九年六月初四子時,靜妃薨。皇帝對外宣稱靜妃是病逝,二皇子容遠記掛到淑妃名下撫養。


    林宴是哭著醒過來的,他把星河嚇了一大跳,追問他究竟發生了何事。


    林宴抽泣著把事情斷斷續續說了,哭的打嗝詢問林雲鶴,“師父,真的不能回去救下王爺的母妃嗎?”


    林雲鶴遺憾地搖了搖頭,“不行,救了她,所有已經發生的一切都會改變。我們承擔不起後果。”


    “靜妃既然也不願意你去救她,你就別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她說的對,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林雲鶴安慰他,“糾結從前,不如想想以後。明日你便進宮拿到靜妃留下的玉佩,我們前往白蒼山。從京城去北地,路上要不少時日,盡快出發,王爺才能盡快醒過來。”


    林宴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點頭。


    翌日一早,林宴進宮,先去了皇後那裏,跟皇後說了要帶容遠去北地的事情。


    “路上注意安全。朝堂的事,有我和顧大人幾個一起商量。要不要禦林軍護送?”皇後關心的問。


    林宴搖搖頭,有他師父在,這一路上應當不會遇到危險。


    以往小太子要是知道他要出遠門,肯定也要鬧著一起去。這一次卻隻是懂事的抱了抱他,就乖乖牽著皇後的手,目送他離開。


    從皇後宮裏出來,林宴才去冷宮,在院子裏那棵高大的合歡花樹下,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寬口小瓷罐。砸開瓷罐,露出裏麵的玉佩,包了好幾層,包的嚴嚴實實。


    林宴握緊玉佩抬眼,看向靜妃曾經住過的那間房。如今這冷宮裏沒人居住,越發的蕭條破敗了,隻除了院子裏的合歡花樹開的熱烈。


    陪林宴來的,是一個有些年紀的老公公,在林宴身邊絮叨:“這冷宮,還是當年王爺的母妃靜妃娘娘住過。當年靜妃娘娘在這冷宮病逝,唯一的遺願便是不讓人動這院子裏的合歡花樹……”


    從皇宮回去王府,馬車已經準備妥當。見林宴回來,張伯讓人抬容遠上馬車,林雲鶴和星河都已經收拾好行李,和林宴一起上去馬車,很快,馬車便朝京城外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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