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遠手指一頓,是他的錯覺嗎,他怎麽感覺這花跟活了似的,在蹭他的手指?


    林宴趕緊抱起花盆放到窗戶旁的軟榻上,手指輕輕彈了彈小花,讓他老實一點,別亂動。


    小花委委屈屈站好,裝成一株普通的植物。


    又是在破舊的馬車裏顛簸,又是收拾那些壞人,今天一整天都累壞了,小花舒展葉片打了個哈欠,很快在熟悉的氣息中,垂下腦袋睡著了。


    林宴翌日一大早就讓小黃雀飛進皇宮告訴皇後,小太子變不回人了的事情。皇後明白他的意思,很快讓人傳了消息來,說小太子已經找到接回了宮中。容遠不疑有他,才打消了和林宴一起出去找小太子的主意。


    買了小太子和其他幾個小孩兒的那戶人家很快被官府查清楚,原來那是一戶富商,戶主家財萬貫,卻已經風燭殘年,癱瘓在床沒幾日可活了。不甘心家財沒花完,人卻沒了,一直在尋找長壽的法子。一個月前,被蠱惑聽信謠言,認為吃了小孩子的肉,可以延長壽命,讓老樹回春。便在私底下買賣小孩兒,吃了幾次,竟然真的能下地拄著拐杖走路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而且迷上了小孩子身上肉的口感,年紀越小,肉越鮮嫩越好。


    官府的人都聽的一身惡寒,再仔細調查才發現,這竟然不是唯一的一個案例。在其他地方,也出現了吃小孩兒的事情,有的是為了延長壽命,有的是身患惡疾無藥可治,認為吃健康小孩兒的肉可以治好自己。這些無一例外都是被蠱惑,聽信了謠言。


    與此同時,幾乎是一夜之間,各地都冒出妖邪吃人傷人的事情。皇上以容遠對付妖邪有經驗為由,不顧容遠身上傷還未痊愈,命令容遠帶兵去鎮壓絞殺。


    “當今那個人類皇帝身上龍氣本來就弱,如今又被隻蛇妖纏上了,整日吸食龍氣,加上那些法師都被那隻蛇妖關在別莊昏迷不醒,妖邪們可不紛紛現身出來,肆無忌憚作亂麽。”黃大家的麵館,阿蛛坐在桌旁,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和黃小真嘖嘖搖頭,“這人類的天下好不容易安穩了兩百多年,現下要亂套咯。”


    兩百多年前,天下諸侯割據,除了人類自己到處劃地盤打仗,妖邪也混跡在人類當中,趁亂作惡。直到慶元帝橫空出世,統一人類部族,誅殺了幾個大妖邪,身上強大的龍氣震懾住其他妖邪,紛紛躲藏起來,天下才太平下來。


    “還有小太子呀。”黃小真認真道,“小太子可是能隨手捏碎妖邪的。”


    “小太子才幾歲,一隻紙折的小刺蝟,就把他給拐跑了。”阿蛛扔掉瓜子殼,幸災樂禍笑道,“而且他也不算人,你看他現在,靈氣一耗光,就變不回來人了。到時候你讓那些人類大臣朝一盆小花跪著喊皇上萬歲麽?”


    想到那個畫麵,黃小真也樂出了聲。


    “哎,小樹藤,小太子還沒變回來人麽?”阿蛛想起來,問床邊在給弘一法師祛毒的林宴。


    弘一法師身上的陰毒祛的差不多了,呼吸平穩,麵色也恢複了正常。林宴給他蓋好被子,轉身苦惱地搖頭道:“沒有。”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都好幾天了,他每天都會給小太子滴幾滴血,靈氣按理說應該已經恢複了,可是小太子還是沒法變回人。


    “你給他滴王爺的血試試。”阿蛛給他出主意,“果子是靠你家王爺的血才結出來,說不定你家王爺的血有用。”


    林宴心中一動,覺得阿蛛說的有幾分道理。


    回去王府,林宴便決定試試阿蛛的主意。郊外的一個村子有妖邪作亂,容遠帶兵前去處理,還沒有回來。書房窗台上的花盆裏,小太子又沒了蹤影。


    小太子當慣了人,突然變成一株隻能待在花盆裏的小植物,很是不習慣。在花盆裏安生了兩日,發現自己雖然變不回人,但能把自己從泥土裏□□,高興壞了,開始滿王府亂竄。


    幸好他亂竄也曉得一點分寸,都是悄悄的,沒讓王府裏人看見。也幸好王府人少,還有小黃雀幫他打掩護。


    林宴一看花盆空了,就知道小太子又跑出去玩了。正欲出去找,容遠手裏提著劍,身後跟著幾個侍衛回來了。


    容遠衣服上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後背被劃了一刀。林宴一見就把小太子拋到腦後,趕緊上前看他,要喊人去找大夫。


    “張伯已經讓人去請了。”容遠示意他不要緊,吩咐跟進來的侍衛幾聲,就讓人下去了。


    房內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容遠讓林宴幫他解開身上的衣裳。


    “今日碰見的妖邪很厲害嗎?”林宴小心翼翼幫他脫下上身衣袍,看他後背,寬闊的肩背傷痕累累,新舊傷疊在一起,之前被大蟒蛇咬的傷口還未痊愈,如今又添了一道狹長的刀傷。


    他心疼壞了,讓下人取了熱水來,坐到床邊,蘸濕布巾,輕輕給容遠擦拭傷口附近的血汙。


    “不算厲害,就是有點麻煩和狡猾,一時大意著了道。”容遠背朝林宴而坐,今日遇上的是隻蜈蚣精,腳特別多,砍掉一隻還剩好多隻。蜈蚣精那些腳長得很鋒利,劃人一下能把人喉嚨劃斷。他一時大意肩膀被劃了一下。


    “肯定是趙瑟瑟那隻蛇妖,迷惑皇上故意讓你鎮壓那些層出不窮的妖邪。她是想讓你死!”林宴憤怒,“我要進宮殺了她!”


    “別鬧,她在皇兄身邊吸了那麽久的龍氣,你不是她對手。”容遠卻是很淡定,問道,“弘一法師怎麽樣了?”


    林宴不甘心地咬緊唇,“陰毒祛的差不多了,就是身體還有些虛弱,估計過幾日就能醒來了。”


    “再忍忍,等弘一法師醒來。”容遠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安撫道。


    林宴不高興地冷哼一聲,低頭繼續給他擦拭傷口周圍。


    張伯很快領著大夫來了,處理好傷口,纏上紗布,張伯又送大夫離開。


    過了會兒,廚房送來燉的補湯和湯圓小丸子的甜羹。補湯是給容遠的,珍珠小丸子則是給林宴。兩人麵對麵盤腿坐在窗邊的軟榻上,一邊吃,容遠一邊給他講今日去斬殺蜈蚣精的經過。


    “張嘴。”講著講著,容遠從湯裏撈起一塊燉得酥爛的排骨,投喂進林宴嘴裏。


    “唔……你也嚐嚐我的小丸子……”林宴嚼著肉吞進肚子裏,舀起一勺小丸子朝容遠喂過去。突然聽到身邊窗外傳來動靜,他抬眼隨意一瞥,就看見一朵黃色的小花正從窗下探出頭,嫩綠的藤葉扒著窗棱在往上攀爬。


    小太子這時候玩夠回來了。


    容遠也聽到了窗外傳來的動靜,他背朝窗台坐著,就要轉身去看,林宴霎時驚醒過來,連忙扔掉手裏的勺子,伸手捧住容遠的臉,不讓他轉頭。


    容遠一愣,低頭莫名看他。窗台外,小太子還在哼哧哼哧往窗台上爬,完全不明白現在的狀況,看到林宴,還高興的朝他搖晃頭頂的小花。


    林宴眼角抽了抽,朝容遠訕訕地笑,“你……嚐嚐我的小丸子,可甜了……”


    “等會兒嚐。窗外好像有什麽東西?”容遠抓住他的手,還要轉頭去看窗外。


    窗台上,小太子終於爬了上來,正要爬進花盆,忽然飛來一隻蝴蝶。小太子立刻轉移了注意力,不進花盆了,抖動葉片,在窗台上一跳一跳撲棱起了蝴蝶。


    林宴:“……”


    窗外的動靜更大了,容遠麵色一變,伸手按住腰間的匕首,就要轉身。林宴情急之下,猛的撲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趁著容遠愣神的一瞬間,林宴腦子一熱,湊上去親住了他的嘴唇。


    過了片刻才微微退開,眼角餘光瞧見小太子終於爬進了花盆,林宴鬆一口氣,對上容遠深沉的目光,臉頰有些發燙,伸手舀了一勺小丸子喂到容遠嘴邊,結結巴巴道,“真真的挺甜,嚐……嚐嚐……”


    容遠低頭沉沉看著他,張開薄唇吃掉了小丸子,滾動喉頭咽下後才開口道:“不太甜。”


    林宴聽完吃驚的低頭看碗裏的甜羹,覺得恩人味覺有點問題,這甜羹明明已經很甜了好吧?


    “這裏比較甜。”一隻修長幹燥的大拇指突然觸上他的嘴唇,下一刻,他的腰被一條有力的手臂圈住,一陣天旋地轉,他從對麵躺到了榻上。


    他剛茫然抬頭,恩人高大的身影就朝他壓了下來。


    容遠今日去的村子離京城有些遠,他一早出門來回奔波,加上有傷在身很快累了,等他睡著後,林宴悄悄從房裏出來,抱著花盆去了花園一個僻靜角落,腫著嘴唇蹲到牆角教訓小太子。


    小太子老老實實站在花盆裏,頭頂小花耷拉著葉片乖乖挨訓。


    林宴教訓了小太子一頓,又罰了小太子會兒站,才滿意抱著花盆回去,放回窗台上,給小太子澆了水,打了個哈欠,也回房去睡午覺。


    一隻紙人靜靜貼在牆根,等林宴進了房間,悄悄想要從牆根飛走。小太子歪歪頭頂上的小花,抖動葉片,啪嘰甩了一根細細的藤蔓過去,把紙人給卷過來,紙人無聲痛叫一聲,就被埋進了泥土裏做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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