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翠苑裏,見林宴遲遲不歸,沈氏正有些擔心,秋雲急匆匆回來,麵色焦急:“夫人,不好了,大少爺把二少爺打了,被老爺罰跪祠堂!”


    “快,扶我更衣!”沈氏猛的從床上坐起,抓住碧月的手,肅然吩咐,“讓人立刻去北陵王府請人過來!”


    碧月匆忙吩咐人去了,沈氏更好衣,被趙嬤嬤攙扶著趕往祠堂,門口下人攔住她,“夫人,老爺吩咐了,誰也不能進去。”


    “讓開!”沈氏麵無表情,撐著搖搖欲墜的病體往裏走,下人到底不敢伸手推她,隻好慌忙讓開。


    祠堂內,林宴被下人按著跪在地上。旁邊監督的是周氏身邊的王嬤嬤,不僅讓人按著林宴,還讓人把地上的蒲團都拿走了,林宴跪在堅硬的地上。


    太狠了!林宴憤怒地咬唇,等著吧,敢欺負他,他一定會報仇的。


    祠堂門忽的被推開,林宴轉頭看見沈氏,眼睛一熱。


    沈氏看到林宴被按著跪在地上,拿著帕子的手指攥緊,朝按著林宴的下人道:“放開他!”


    “夫人,大少爺打傷了二少爺,老爺說了,讓他跪滿一個時辰。”王嬤嬤皮笑肉不笑道。


    “他如今是北陵王妃,不再是府裏的大少爺!”沈氏麵如寒霜盯著那兩個按著林宴的下人,“你們敢這樣對王妃,就不怕治你們一個不敬皇室的罪名?!”


    這個罪名太大。兩個下人瑟縮一下,遲疑著放開了林宴。


    秋雲趕緊上去扶起林宴。


    “夫人……”王嬤嬤臉色驟變,沈氏厲聲打斷她,“嬤嬤,去告訴林錦華,宴兒已不是林府中人,他要是還想教訓宴兒,讓他去北陵王府抓人!”


    說完,扶著碧月的手臂,帶著林宴快步離開。


    沈氏全憑一口氣撐著,回了攏翠苑,一下泄了氣,身體一軟,碧月和趙嬤嬤趕緊扶她到床上躺著。


    “宴兒,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沈氏靠在床頭,讓林宴坐到床上,先看了看他的手,又卷起他的褲腿看兩個膝蓋。


    被押到祠堂跪下去的時候,那兩個下人力氣很大又很粗魯,地上又硬,林宴兩個膝蓋都磕青了。沈氏伸手輕輕碰了碰,目光在林宴右邊膝蓋上的一顆小紅痣上頓了頓。


    碧月取了藥來,沈氏替他塗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眼中泛淚,“讓你在這個家裏受苦了。”


    “娘,我沒事。”林宴握住她的手,忙搖頭。


    沈氏抱他進懷裏,輕聲道:“我聽趙嬤嬤說了,王爺沒有為難你,王府裏下人也都對你不錯。這樣娘就放心了,娘就算去了也安心。”


    林宴心中不安,抓緊沈氏的手。


    沈氏繼續道:“你做的很不錯,既然去了王府,就不能像以前一樣任性,一定要對王爺好。娘說過,王爺不是壞人,你不做出格的事情,以後生活在王爺的庇護下,定能安穩。”


    “夫人,喝藥吧。”碧月去端了藥來,憂心忡忡看著沈氏。


    “娘這裏還有一些珠寶首飾,都讓趙嬤嬤給你帶去,省著些,應急的時候用。”沈氏抬手示意她把藥放到一旁,繼續囑咐林宴。


    林宴心裏有些慌,連忙道:“娘,你先喝藥吧。”他從碧月手裏接過藥碗,一勺勺吹涼喂給沈氏。


    漣漪院內,大夫正在給林宣檢查身上的傷處,林錦華和周氏還有林瑤站在一旁。門房來報,說是北陵王府的管家到了。


    林錦華擰緊眉峰,十分不悅:“北陵王府的人來幹什麽?”


    恰在這時,有下人來報,說沈氏到祠堂把林宴帶走了。周氏腦子很快反應過來,“不會是姐姐讓人去請的吧?”


    “爹,林宴如今是王妃,我們讓他跪祠堂,萬一北陵王鬧到皇上跟前……”林瑤後知後覺擔憂起來。


    林錦華冷笑,“跪祠堂這種小事,皇上會偏袒北陵王?”若是其他的王爺,他還需要擔心,可是北陵王,皇上頂多讓他自罰三杯。


    “雖然鬧到皇上麵前也不見得會如何,但最好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周氏在旁邊柔聲開口,“跪祠堂的事,隻要宴兒不承認,王府那邊也不好過問。讓人去跟宴兒說一聲,就說宣兒跟他賠不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傷了和氣,以他的性子,應該會答應的。”


    想起那個懦弱隻會逆來順受的兒子,林錦華點了點頭,吩咐下人,“請管家到花廳。”


    “……如果林宴不答應呢?”林瑤卻有些不放心,她總覺得這次回來的林宴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會答應的。”周氏笑了笑,走到門外,低聲吩咐自己的貼身丫鬟,“去請大少爺過去花廳,告訴他,他娘還在府裏,最好乖乖聽話。”


    丫鬟領命去了。


    攏翠苑,林宴喂沈氏喝完藥,周氏身邊的丫鬟到了。聽完周氏讓她帶來的話,房內下人們麵色都不好了。


    趙嬤嬤氣的手抖,“這是在用夫人威脅少爺?”


    沈氏麵色閃過一絲痛色,林宴按住他娘的手,對丫鬟道:“讓我不說可以,不過我娘得搬到府外去住。”


    他才不要每次都來看這些人的臉色。仇以後能報,他娘卻是不能在這府裏待了。


    丫鬟轉身回複去了。


    前院花廳,張伯隨意寒暄了幾句,就直奔主題:“不知王妃在何處?王爺讓我來接王妃回府。”


    林錦華道:“已經讓人去請了。”


    張伯點頭,又道:“既然嫁入咱們王府,王妃以後就是咱們王府的人,以前在相府的那些規矩也不適用了。這一點,想必相爺知道的吧?若是有什麽對王妃大不敬的事傳出,損毀的可是皇家顏麵,相信相爺不會連這都不知道。”


    “自然。”林錦華神情自若地點頭,周氏身邊丫鬟回來,到周氏身邊低語了幾句。


    搬去相府外麵?周氏心念電轉,沈氏看起來就活不了幾日了,搬去外頭也好,省的死在府裏了晦氣。


    想到此,她點了點頭,示意丫鬟再去回話。


    很快林宴就過來了,看到張伯點頭,“張伯。”


    “王妃,沒事吧?”張伯起身詢問。


    “沒事。”林宴看都不看林錦華和周氏,說道,“是來接我的嗎?走吧。”


    出府上了馬車,張伯在前頭一輛,林宴在後頭一輛,他問趙嬤嬤:“嬤嬤,我娘的病,究竟怎麽樣了?”


    趙嬤嬤擦了擦眼睛,如實說道:“夫人怕是不好了。夫人能撐這麽久,是一直掛心少爺,擔心她去了,少爺在相府受欺負。如今知道少爺在王府過的還好,了了心事,自然就……”


    趙嬤嬤說著頓了頓,擔心林宴自責,又趕緊道:“這也不是少爺的錯,就算少爺一直在夫人身邊,夫人還是撐不了多久的。”


    “娘的病,真的醫不好了嗎?”林宴捏緊手指,有些難受地問。


    趙嬤嬤道:“倒也不是醫不好,之前在莊子住的時候,偶遇過一位神醫,那位神醫給夫人看了看病,說隻有什麽玄雲參,才能治好夫人。這人參易得,玄雲參卻是聽都沒聽說過。那位神醫說玄雲參世間罕有,他也隻在年幼時,在一處人跡罕至的深山中見過一次。”


    “宮裏也沒有嗎?”林宴想起皇宮,那可是人類權力最大,珍藏的寶貝最多的地方。


    趙嬤嬤搖頭,“宮裏千年人參倒是有,玄雲參卻也是沒有的。甚至宮裏的禦醫,也隻在醫書上看過。”


    林宴擰起眉頭,忽然心中一動。神醫說他在一處人跡罕至的深山中見過一次,龍淵山那麽大,後山腹地人跡罕至,會不會有玄雲參?說不定會是小人參精的哪個親戚。


    回去王府,林宴把林嬤嬤和秋雲都打發了出去,急忙關上門和小黃雀說話。


    “小人參的親戚?”小黃雀用翅膀撓撓腦袋,“沒聽他提過有這樣的親戚啊。要不我飛回去幫你問問吧。”


    “嗯,一定要問清楚啊。”林宴點頭,想了想道,“我讓秋雲姐姐縫一個小布包,你背在身上,給他們帶點禮物回去。”


    說完,他就去找秋雲,伸手比劃,“秋雲姐姐,幫我縫一個小布包,要這麽小還要有帶子可以背在身上,最重要的是要輕便,不能重。要快些,我急著要。”


    秋雲點頭,好奇地問:“少爺要這麽小的布包幹什麽?”


    “有用。”林宴說完就關上門,和小黃雀琢磨要帶回去的禮物。


    書房內,容遠從郊外的練武場回來,剛踏進院門,就看見張伯在吩咐下人,“這瓶活血化瘀膏是王爺常用的,效果最好,送去王妃那裏。”


    容遠站定:“他那裏有人受傷了?”


    “王妃受傷了。”張伯揮揮手讓下人送過去,迎上前道,“王妃今日回門,把二少爺給打了,惹怒林相,被罰跪祠堂,我去接的他回來。許是有顧忌,王妃什麽都沒說。不過我聽趙嬤嬤說王妃的手受了傷,膝蓋也磕青了。”


    容遠詫異揚眉,想起林宴的小身板,又想起林錦華那個胖的像豬一樣壯的小兒子,“他把那個小胖子給打了?”


    “……是林家二少爺。”張伯瞪他一眼,“要不是王爺你不陪王妃回相府,王妃也不會被欺負成這樣。”


    容遠麵色冷漠,垂眸往書房走,“我為什麽要替林家人出頭?”


    張伯氣急瞪他,最終歎了口氣,跟在他身後自言自語般說著從秋雲那裏聽來的情況:“這林家二少爺真是被慣壞了,用繩子故意把王妃絆倒受傷不說,還故意踩王妃包著傷口的手帕。要不是踩了王妃的手帕挑釁,王妃還不會和他計較。要我說,也確實欠揍。”


    走到書房門口,容遠的腳步微微一頓,“手帕?”


    “對啊,就是因為手帕。這林家二少爺可真是太氣人了,林相也真是偏心。這兩兒子站一起,明顯咱們王妃長得更招人疼,他卻隻疼小兒子。不過也幸好林相疼小兒子,把大兒子推了出來,要是那二少爺進了咱們王府,王府不知道會被折騰成什麽樣。”張伯一邊說一邊慶幸,抬眼見他家王爺忽的不走了,疑惑道,“王爺?”


    容遠回過神,走進書房,隨口問:“他為什麽隻疼小兒子?”


    偏心也應該偏心最有用處的兒子,林家那個小兒子一看就一無是處,至於林宴,別的不說,長相還勉強還有點用處。


    張伯是王府老人,這宅子以前還不是北陵王府的時候就在了。他對京城大大小小的事都有所了解,聽了唏噓道:“因為林相懷疑夫人和別人有染,大少爺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十九年前,林錦華剛考取新科狀元,一次遊湖,對沈老將軍家的小姐沈櫻一見鍾情。林錦華當時才華橫溢,人也長得風度翩翩,說話風趣,沈櫻對他很有好感,兩人接觸幾次後,林錦華上門提親。


    一開始沈老將軍並不同意這門親事,是沈櫻堅持要嫁給林錦華,才無奈鬆口。然而就在兩人新婚後沒幾個月,沈櫻在去寺廟祈福途中,遇到朝廷刺客,被擄走作為人質。


    朝廷派兵追查了三日,一無所獲。三日後一輛無人駕駛的馬車把沈櫻送回了將軍府門口。當時沈櫻昏迷不醒,身上換了一身衣裳,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醒來後,沈櫻隻說擄她的是一個黑衣人,除此之外再無別的線索。


    刺客沒被抓到,這件事就此平息下去。然而沒過多久,沈櫻懷孕,卻不知從哪裏傳出消息,說沈櫻在被擄走那幾日,和別人有染,肚子裏懷的不是林家的種。


    “沈老將軍滿門忠烈,沈小姐自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可林相不信,哪怕大少爺出生時,滴過血驗過親,他仍是有疑慮。沈小姐是剛烈的性子,又經曆了沈老將軍和沈小將軍同時戰死的巨大打擊,對林相心如死灰。而林相娶了溫柔嫵媚的表妹周氏為妾,墜入溫柔鄉裏,很快把這位夫人和大少爺都忘到了腦後。”


    張伯說完歎息一聲,“作孽哦。沈小姐現在身體越來越不好,我看是熬不了多久了。到時候相府夫人的位置騰出來,周氏正大光明的上位,女兒和兒子從庶出變嫡出,隻是可憐了沈老將軍一家為他人做了嫁衣。當初要不是沈老將軍一家,林相也不會爬的這樣快。”


    容遠聽完思忖片刻,轉身就往書房外走。


    “哎,王爺,這又要去哪裏?”見他家王爺剛進來又出去,張伯一頭霧水,趕緊跟上,一路跟進了林宴住的院子。


    推門進去,秋雲和幾個丫鬟在房裏打掃衛生,林宴正在床上翻滾著思索沈氏的病,聽到開門聲,“噗通”一聲,從床上滾到了地上。


    齜牙咧嘴的爬起身,就見容遠朝他大步走近。


    林宴揉揉摔痛的胳膊肘,容遠已經走到他麵前,抓起他的兩隻手看了看,開口道:“去床上,褲子卷起來我看看。”


    林宴茫然地眨眨眼睛,張伯在旁邊瞠目結舌,這□□的,還有這麽多下人在,他家王爺竟然讓王妃去床上,還要看王妃的腿。這這這……就不能把下人都趕出去了再看嘛!


    張伯揮揮手要把下人們都趕出去,林宴已經聽話的爬到床上,卷起了褲腿,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容遠道:“再往上卷。”


    聽聽,這都什麽虎狼之詞!張伯急匆匆把人都趕到門外,林宴已經卷到了膝蓋,露出了一大片青紫的皮膚。


    “還有哪裏受傷嗎?”容遠擰眉,開口問。


    林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膝蓋,搖了搖頭。


    “不夠。”容遠擰眉想了片刻,轉頭問張伯,“我記得王文誌之前在府裏搗鼓出了一瓶塗了能偽裝受傷痕跡的藥酒,放哪了?拿過來。”


    王文誌是他麾下西北軍的軍醫,最喜歡搗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之前在王府住過一段時間。


    張伯稀裏糊塗,不知道他究竟要幹嘛,聽見他要,隻好出去找了。臨走還不忘關上房門。


    房間內隻剩下兩個人,容遠重新看向林宴,目光落在枕頭旁,放著一條灰撲撲很眼熟的手帕。


    沒等他有所反應,林宴已經飛快撲過去拿起來揣進了自己懷裏,仿佛生怕自己會搶去似的。


    動作太急促,他的膝蓋甚至撞到了床板,發出一聲悶響。


    容遠的目光不可抑製的又落到他膝蓋上,卷起的褲腿還未放下,他的皮膚很白,襯得那一大片青紫就格外嚇人。


    容遠喉頭動了動,想問,不疼嗎?


    又想問,一條手帕而已,至於嗎?


    林宴見他盯著自己的膝蓋看,忍不住抱怨道:“地上好硬啊,為什麽有人喜歡讓別人跪來跪去?我以後是不會讓人跪的。”


    說完,感覺自己在撒嬌,又忙道:“其實不疼的,就是磕了一下而已。”


    怕容遠不信,還伸手去戳,還沒戳到,就被容遠握住了手腕。


    “……你幹什麽?!”容遠微微俯身,眸光難言看著他,而後想甩開他的手腕,卻被林宴抓住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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