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人穿的好像和他一眼。林宴看著麵前的大掌,目光往上移了移,是一截和他一樣大紅色的衣袖,他眨眨眼睛,還想往上看,就被旁邊的喜婆扯了扯衣袖,小聲道:“大少爺,快握住王爺的手。”


    王爺?這個人就是北陵王?林宴想起小黃雀跟他說過的那些話,抖了抖,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麵前寬厚的大掌。


    容遠把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他神色未動,牽著身邊的人,踏進了正廳。


    朝中眾臣雖都懼怕容遠,可他是正兒八經的王爺,又是皇上賜婚,都攜帶家眷和賀禮紛紛來了。院中賓客滿座,觥籌交錯,不少人暗地裏是來看容遠的熱鬧。


    北陵王府和相府的婚事,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是北陵王想強娶相府千金,相府不願意,請了皇上周旋,最後婚事定在了這大少爺身上。


    當日慶功宴上,北陵王大言不慚說想娶相府千金,莫說林相,就是他們這些朝臣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相府千金雖為庶出,但才名美貌,皆是一等一的,是無數王孫公子傾慕的對象。


    而北陵王,雖貴為王爺,生母卻隻是一個小小部落的異族公主。曾經受過寵,可不知怎麽惹怒了先皇,被打入冷宮,沒幾年便病逝了。而他生母所在部落,早在他出生之前,就被滅了族。


    這北陵王,從小在冷宮中長大,表麵沉默寡言,卻有著狼崽子一樣的血性和狠勁。他十四歲去西北參軍,十六歲那年就單槍匹馬屠戮了當年滅他母族的部落。據說他一刀一刀淩遲族長的肉,殘忍逼問出了當年滅他母族的每一個參與者,一個都沒有放過。當天血流成河,把夕陽都染紅了,他踩著滿山屍骨,浴血而歸,從此凶名遠揚。


    雖凶名在外,但他長得好,隻可惜幾年前他在打仗中被人下毒毀了容,半張臉完好如初,半張臉卻恐怖如修羅。傳言人也變得越來越凶殘和喜怒無常,莫說相府,朝中眾臣,但凡心疼自己家女兒的,也不會願意將自己女兒嫁給他。


    就是可惜了這相府大少爺,常年不在京城,一回京城,卻要嫁給這人人避之不及的北陵王。也不知道這相府大少爺,能不能在這王府活過一個月,夜裏見了北陵王如惡鬼般的臉,會不會嚇哭。


    “真慘,這林家大少爺,還未見過北陵王麵貌吧?今晚可要被嚇的夠嗆。”湖邊涼亭的酒席上,尚書府大少爺秦文彬,聽著正廳裏傳出的拜堂聲,對坐在身側的侍郎府公子嚴濟嘖嘖感歎道。


    嚴濟勾起唇角,“何止被嚇的夠嗆,我看要是膽子小的,恐怕會被嚇的連夜逃跑。”


    “這麽說晚上有熱鬧看了?”秦文彬挑了挑眉,目露遺憾,“可惜咱們晚上看不到了。”


    “幸好林家還有個大少爺,要不然今天在這裏拜堂的,就是林小姐。”秦文彬有些慶幸,“林小姐那樣嬌滴滴的美人,要是嫁給北陵王,可真真是糟蹋了。也不知道這林家大少爺長得如何,我聽說他娘當年也是個美人。”


    嚴濟轉動手裏的酒杯,輕嗤一聲,“就算長得好看也比不過林小姐,林小姐可是咱們京城第一美人。是吧,明修?”


    “……嗯。”杜明修看著正廳的方向,腦海裏是那天在湖邊看到的少年,心不在焉聽他們說話。


    “對了,我聽說這位相府大少爺,原本有心悅的人。”秦文彬忽的想起來,說道。


    “哦?”嚴濟來了興致,忙問:“是誰?”


    “當然是我們的世子爺了。”秦文彬笑著拍了拍杜明修的肩膀,語氣有點酸,“京城未婚的人裏頭,我看十個有八個都心悅咱們世子爺。”


    杜明修聽了思緒一頓,收回目光問道:“你怎麽知道林家大少爺心悅我?”


    秦文彬道:“我弟弟和相府小少爺交好,相府小少爺告訴他的。聽說年前春節就在府裏鬧了一場,為了咱們世子爺,想要留在京城。”


    “謔,世子爺,魅力大呀。”嚴濟朝杜明修擠擠眼睛。


    杜明修但笑不語,正廳裏傳來送入洞房的唱禮聲。他心中一動,開口問道:“想不想去鬧洞房,看看林家大少爺長什麽樣?”


    秦文彬和嚴濟一愣,兩人對視一眼,猶豫道:“咱們進不去洞房吧?”


    私底下說北陵王的閑話是一回事,去惹怒北陵王又是另一回事。莫說他們,就是整個京城,都沒人有膽子敢去鬧北陵王的洞房。


    杜明修在院中環視一圈,目光落在湖對麵和一群孩子玩耍的國公府二公子身上,頓了頓定住。


    新房內,喜婆把金秤遞給容遠,喜氣洋洋張嘴正要說話,容遠抬起手掌,掌背向外,言簡意賅,“出去。”


    喜婆訕訕閉了嘴,把金秤放到桌上,同情看了眼坐在床上的林宴,麻溜兒出去了。


    趙嬤嬤和秋雲都還在房內,容遠抬抬眼皮,“都出去。”


    秋雲擔心她家少爺,趙嬤嬤抓住她的手,朝容遠強笑道:“王爺,那我們先出去了,我們就在外頭,有事您隻管喊。”


    說完,拽著秋雲出去關上了門。


    房內隻剩兩人,容遠靠著桌子,拿起金秤在手裏敲了敲,盯著穿上穿著大紅喜服,蒙著蓋頭一動不動坐著的少年。


    林宴。他在心裏念叨了一聲這個名字。這林家大少爺自八年前隨母親離開京城後,京城中幾乎再沒人見過他,不過五年前,他們倒是曾經見過一麵。


    那時他剛中毒毀容,為了治臉,大年三十趕去嶽州見一位傳說中的神醫。結果那位神醫也不過是浪得虛名,回去京城途中,遇到了林夫人回莊子的馬車。


    林夫人的馬車陷在了坑裏,人手不夠,見他的馬車經過,請求幫忙。他讓手下去幫忙,正靠著馬車壁閉目養神,一隻小貓忽然鑽進了他的馬車,然後一個少年跟在後麵也鑽進了他的馬車。


    他當時未戴麵具,那少年見了他嚇的大叫一聲,仿佛看到惡鬼一般,連貓都不要了就連滾帶爬下了馬車。


    隔著馬車,他都能聽到他跑回去跟他娘哭訴抱怨的聲音。真是好笑,擅闖自己馬車的明明是他,說的卻好像是自己故意嚇他一樣。林夫人倒是比她這個兒子得體,派了人跟他道歉,還要給他幫忙的謝禮。


    他才不稀罕什麽謝禮,把那隻貓直接扔了出去,就叫手下離開了。


    沒想到五年後,林相為了保住女兒,把這個兒子推了出來。這個林宴常年不在京城,他都忘了林相還有這個兒子。


    張伯說什麽看在沈老將軍的麵子上,不要欺負他。在他看來,這個林宴,和林家那幾個人一樣,沒什麽不同。想起方才牽手,少年瑟瑟發抖的樣子,容遠冷笑一聲,金秤往桌上一扔,朝床邊走過去。


    不是害怕嗎?不是覺得他比鬼都可怕嗎?他今天就讓他再好好看看,是鬼可怕還是他可怕。


    在林宴麵前站定,容遠取下臉上的麵具,然後直接伸手掀開了蓋頭。


    天還未亮就起了床,林宴早就困了,這會兒坐在床上正打瞌睡,忽然麵前的蓋頭猛地被人掀開,他朦朧的看向麵前的人,目光忽的一頓,眼睛微微睜大。


    容遠居高臨下打量麵前的少年,見他眼睛睜大,一副意料之中受到驚嚇的模樣。容遠在心中冷笑,微微俯下身,偏了偏臉,故意把左臉伸到他麵前,懷著報複的心思,低聲惡意道:“拜過堂就是夫妻了,還滿意你的夫君嗎?”


    話音剛落,外麵突然傳來吵鬧聲,“哦哦哦,鬧洞房咯。”然後“砰”的一聲,房門被用力推開,一群人簇擁著湧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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