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幽深山林樹影憧憧,無數參天古樹隨風輕輕搖曳枝葉,林間濃蔭密布,綠意濤濤,此起彼伏的蟲鳴聲中響起幾道絮絮低語。


    “小樹藤,你別不高興了。果子已經被偷了,你生氣也沒用了呀。” 一片雪白的梔子花瓣打著旋兒飄落到旁邊一株小樹藤上,柔軟的花瓣蜷起來,蹭了蹭藤條嫩綠的葉片,輕聲安慰道。


    “我花了十年才結出的果子!”小樹藤憤怒地搖晃枝葉,氣的直冒煙。


    三個月前,他幸辛苦苦攢了十年靈力才結出的果子成熟,打了個盹兒的功夫,就被人摘走了。等他醒過來,那個可惡的賊人已經跑出了龍淵山。


    為了這個果子,他根紮在這裏,十年沒挪地方,每日勤勤懇懇吸收靈氣修煉。這個果子,是他化形的關鍵。他美滋滋等著化形,萬萬沒想到,就在成熟前一晚,著了壞人的道,果子被偷走了!


    這三個月來,他想起這件事就生氣,氣的想把那個賊人抓回來,用藤蔓捆起來狠狠抽打!


    “那怎麽辦?你也出不去龍淵山呀。”梔子花瓣被他搖晃的重新飄舞起來,在空中打著轉兒,憂心忡忡地歎氣。


    小樹藤不會化形,出不了這龍淵山。就算想找回果子,也沒有辦法。


    “壞人!壞蛋!”小樹藤又憤怒地搖晃了幾下枝葉,就泄了氣,懨懨趴到旁邊的大石頭上。


    梔子花瓣正想安慰幾句,突然“噗通”一聲,遠處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林間葉片搖晃,一隻小黃雀撲扇著翅膀飛過來,“嘰!不好了,有人掉下山崖啦!”


    人?小樹藤猛地抖了抖葉片。他都十年沒見過人了,難道是那個偷他果子的壞蛋?小樹藤迅速從石頭上支棱起枝葉,舒展開藤蔓,卷起空中的梔子花瓣,跟在小黃雀後頭在林子裏飛快穿梭,到了一處山壁前麵。


    向來隻有野草叢生的山壁前,此刻靜靜臥著一個人。


    小樹藤伸展藤蔓過去,低垂下葉片,打量地上的人。是個年輕人,很俊秀好看的一張臉,不過此刻沾著血汙,眼睛圓睜,麵色驚恐。年輕人的元神飄散到空中,明顯已經斷了氣,活不成了。


    他沒見到那個偷他果子的人,不過他能感應到果子的氣息,隻要和果子待在一起過,就會沾染上果子的氣息。如果真是這個人偷了他果子,他一定能在這個人身上感應到。可惜,他什麽都沒感應到。


    小樹藤有些失望。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那人身下緩緩暈開,浸濕了小樹藤的枝葉。小樹藤毫無所覺,看著地上元神正在慢慢消散的年輕人,有些可惜的想,這麽年輕,在他們精怪界還是幼崽,怎麽就死在這裏了。哎,真是白白浪費了一具身體,要是能給他用就好了,他就能出去找他的果子了。


    念頭剛起,小樹藤忽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小樹藤!”身後響起小黃雀和梔子花瓣的驚呼聲,下一刻,小樹藤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小樹藤!”“小樹藤!”朦朧間聽到小黃雀和梔子花瓣的喊聲,小樹藤想要和往常一樣抖抖葉子回應,卻發現身體似乎很沉重,抖不動。


    咦?耀眼的日光刺激的他眯了眯眼,他迷迷糊糊往身上瞧,頓時瞪圓眼睛,猛地從地上爬起來,低頭震驚打量自己的身體。


    ……他他他變成人了!


    小樹藤新奇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摸了摸手臂,還站在原地跳了兩跳,才想起來往旁邊看,那具年輕人的屍體不見了。


    “小樹藤,你還在嗎?”小黃雀和梔子花瓣嚇了一跳,剛才地上那人的鮮血像是受到牽引一般湧向小樹藤,小樹藤的元神突然從藤蔓本體冒出來,直直衝進了地上的屍體裏,藤蔓本體倒在地上,地上的屍體卻有了呼吸。


    “在呢。”小樹藤震驚過後,十分疑惑不解,“我怎麽會進來別人的身體?”


    “不知道呢。”梔子花瓣好奇的繞著他上下飛舞。他們從小生活在這龍淵後山,人跡罕至,幾年都難得見到一個人,還從未見過精怪占據人的身體。


    “不過小樹藤,你現在有了身體,是不是可以出去找果子啦?”梔子花瓣落到他頭頂,忽然想起來,高興地問。


    小樹藤眼睛一亮,又低頭看了看他進來的這具身體。身體原本的傷口已經消失的幹幹淨淨,他伸出手指,意念微微一動,手指尖就冒出一根嫩綠的藤芽。


    “小樹藤要下山?我認識路!”小黃雀落到他肩膀,嘰嘰喳喳興奮道。


    小樹藤從未下過山,小黃雀卻是整日在山林間飛來飛去,對龍淵山周圍了如指掌。三隻小精怪商量一晚,決定由小黃雀陪小樹藤一起下山找果子。


    第二日天色剛亮,梔子花瓣送小樹藤和小黃雀到了一棵大榕樹下。山裏的其他小精怪們知道小樹藤有了人形,先是圍著他嘖嘖稱奇了一番,聽說他要和小黃雀去山外,都紛紛來送他們。


    梔子花瓣在空中打著圈兒依依不舍告別,“你們找到果子就快些回來。”


    梔子花瓣的本體是一株梔子花樹,花瓣隻能在一定範圍內活動,這棵大榕樹是他能到的最遠的地方。可惜他也還不會化形,要不然,也可以陪小樹藤一起下山。


    “放心吧,等找到果子,我們就回來。”小樹藤伸手托住梔子花瓣,手指輕輕揉了揉,然後輕輕一揮手,“花花,我們走啦。”


    榕樹上擠滿了其他小精怪們,有金銀花、小人參、小芍藥,還有小丁香小牡丹小桔梗,小樹藤也朝他們揮手告別:“我們走啦,你們要好好相處,別打架。”


    “小樹藤,小黃雀,一路平安。”


    “回來記得給我們帶禮物呀。”


    榕樹上響起小精怪們此起彼伏的告別聲。


    “再見再見!”小黃雀落在小樹藤頭頂,揮著翅膀也告完別,就撲扇著到前麵帶路。


    山間林木幽幽,古樹蔥蘢,生長了幾十上百年的樹根虯結橫貫林地,無數藤蔓纏繞在樹枝頭頂,遮天蔽日。小樹藤經過時,藤蔓如潮水般向兩邊退去,為他讓路。


    他們生活在龍淵山後山腹地,小黃雀每次飛出去都要花整整兩日功夫。小樹藤嫌時間太長,就從藤蔓中挑了一根最粗壯的,把小黃雀揣到懷裏,坐到藤蔓上,指揮著藤蔓在林間飛快穿梭,送他們往山林外圍去。


    如此走了半日功夫,四周林木漸漸稀疏。小黃雀從小樹藤懷裏飛出來,小樹藤也從藤蔓上翻身下來,抬步跟在小黃雀身後。


    小樹藤一邊走路一邊好奇打量四周,他一向在龍淵山腹地周圍活動,還從來沒有來過山林外圍。走了一會兒,四周人類活動痕跡越來越多,撥開最後一叢樹枝,麵前豁然開朗,露出一條長著野草的小路。小路被踩踏的很平整,看得出經常有人從這裏經過。


    “小黃雀,接下來往哪邊走?”小樹藤站在小路中間,看了看小路兩邊,問小黃雀。


    小黃雀剛扇動翅膀飛向高處,小路左邊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幾個人急急朝這邊走來。


    “……少爺!”為首的中年男子看到他,加快腳步走過來,焦急道,“少爺昨日去哪裏了?我們找了你整整一夜!”


    小樹藤眨眨眼睛,許是因為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死去的時間並不長,身體裏還殘存著一些記憶。原主管這人叫吳叔。


    “少爺身上的衣裳呢?”見他隻著一身中衣,吳叔接著問。


    “……昨晚在山裏迷了路,丟在裏麵了。” 身上的外衣沾了血,昨晚就被小樹藤丟掉了。小樹藤含糊開口解釋。


    “少爺進了山?”吳叔嚇了一跳,趕緊拉著他仔細打量,見他身上沒有傷口,才放了心,絮叨道:“少爺一個人怎麽能跑到這山裏來?這山裏容易迷路,財狼虎豹什麽都有,就算是有經驗的獵戶都不敢隨便進。以後千萬別再亂跑了,夫人擔心了一夜,快跟我回去!”


    說完不由分說拽住他往來路走。


    小樹藤被拽上了一輛馬車,他掀開車簾,見小黃雀遠遠跟在後麵,一顆心才落回了肚子裏。


    馬車骨碌碌行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小樹藤跳下馬車,麵前是一座挺寬敞的院落。


    這就是人類住的地方啊。小樹藤睜圓眼睛打量,一個婦人從門裏匆匆出來,“少爺找到了?少爺昨晚去哪裏了?!”


    “少爺在後山迷了路,昨晚在林子裏過了一夜。”吳叔替他解釋。


    “後山?有沒有受傷?”婦人也唬了一跳,拉著小樹藤急忙查看,見他身上沒有傷口,才籲了口氣,伸手拍拍胸口,拉著他急匆匆往院子裏走,“少爺以後就算再和夫人置氣,也別再胡亂跑了。夫人本就身體不好,萬一你再出個好歹,讓我們這些下人可如何是好?快回屋換件衣裳就去見夫人,夫人一整晚沒睡,一直在擔心少爺。”


    小樹藤被領到一間屋子換好衣裳,又被領到了一間門窗緊閉的屋子,在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女子的咳嗽聲。門口厚布簾子掀開,飄散出濃重的藥香。


    小樹藤被推著往裏麵走了幾步,就見屏風後的床上,一個麵色蒼白,消瘦溫婉的女子靠在床頭,見他進來,聲音有些暗啞地朝他道:“宴兒,過來娘這裏。”


    娘?小樹藤好奇打量女人,慢吞吞走到床邊。沈氏急切拉住他坐下,伸手愛憐的摸摸他頭發,以為他還在和自己置氣,歎氣道:“宴兒,娘不會害你的,流言蜚語不可信,那北陵王並非是那麽可怕的人,你相信娘。婚事已定,你爹派來接我們的人也快到了,等回了京城就安生嫁去北陵王府,不要再想那杜明修了。”


    沈氏絮絮叨叨一大通,小樹藤一句話也沒聽懂。見女人目光熱切看著自己,他乖乖應了一聲,“哦。”


    見他應聲,沈氏鬆了口氣,伸手摟他進懷裏,歎道:“好孩子,聽娘的話,娘是為了你好,以後你就知道了。”


    小樹藤靠在女人柔軟溫暖的懷裏,僵硬的一動不敢動。他聽小黃雀說起過,人類都是爹娘生的。聞著女人身上的藥香,他有些緊張的想,人類的娘,都是這種味道的嗎?


    “咳咳咳……”沈氏突然捂著帕子咳嗽起來,旁邊的趙嬤嬤趕緊上前,說道:“少爺昨晚在山上過了一夜,既然已經平安無事的回來,還是先讓他回屋休息吧。”


    沈氏點點頭,等丫鬟把人領出去,才止住咳嗽,吩咐趙嬤嬤道:“嬤嬤,多派幾個下人看著宴兒,不要讓他再亂跑了。”


    “知道了,夫人。”趙嬤嬤應下來,扶著沈氏躺下,安慰道:“夫人也別太擔心了,我看少爺方才的模樣,應該是已經明白了夫人的良苦用心。”


    沈氏歎息著搖頭,“他若明白了最好,若不明白,以後也總會明白的。我已經時日無多,隻想給他尋一個能護他一輩子周全的人。等我不在了,也有人庇護他。要不然,他以後在林家的日子,隻會越來越艱難。”


    說著,沈氏眼中露出淒涼的神色。


    “夫人,可不能這麽說,您還有長長久久可活的,可不能如了周氏那賤人的願。”趙嬤嬤急忙打斷她,眼眶一紅,咬牙切齒道。


    沈氏閉上眼睛,疲憊地揮了揮手,“出去吧,我歇一會兒。”


    趙嬤嬤給沈氏蓋好被子,輕輕帶上門出去。


    院子裏靜悄悄的,趙嬤嬤走到廊下坐下,從袖子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淚。她原是沈家的下人,十九年前跟著夫人嫁到林家。當初沈家風光的時候,那姓林的上門求娶,嘴上說得好聽,會對夫人好一輩子,可自己一得了勢,就迫不及待娶了他那個賤人表妹進門。


    夫人懷少爺的時候,恰逢沈家遭受重大變故,夫人悲痛鬱結,生產的時候險些去了,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命,可身體是徹底壞了。多虧了身體底子好,才靠湯藥堅持了十幾年,如今,卻還是到了強弩之末,一日不如一日了。


    自從姓林的娶了他那個賤人表妹進門,生了一兒一女後,夫人和少爺在林家的地位越來越低。夫人早就對林家心灰意冷,為了不讓少爺在林家被欺負,八年前,借口需要靜養,帶著少爺和他們幾個下人從林家搬了出來,住到了這龍淵山山腳下的莊子。隻每年春節回去幾日。


    這個莊子是夫人的陪嫁,裏外操持的都是沈家的人。夫人和少爺在這裏,過了幾年清靜日子。


    年前春節回京,少爺遠遠見了那齊遠侯府的世子一麵,就鬼迷心竅似的喜歡上了他。離京時便不願意了,鬧了好大一通,最後夫人強製才把他帶回來。


    打這以後,少爺三天兩頭和夫人置氣,鬧著要回京城。一個月前,北陵王容遠打了勝仗回京。聽說慶功宴上,皇上一時喝多了,問北陵王想要什麽賞賜,北陵王直言他要皇上賜婚,點名看上了林瑤。


    林瑤是姓林的和他那賤人表妹生的女兒。兩人不願意把自己女兒嫁給北陵王,就把少爺推了出來,半個月前,皇上賜下婚事。


    少爺知道後自然是不願意的,莫說他有喜歡的人,就說那北陵王,雖戰功卓絕,但暴虐之名在外,加上半張臉又毀了容,有如惡鬼修羅,京城中嬌生慣養的小姐少爺們,沒有不懼怕他的。


    但是夫人卻不反對這門親事。大慶朝民風開放,男子與男子之間,早已不是什麽稀奇事。知道少爺被賜婚給那北陵王,夫人略微愣怔過後,就讓人收拾行李,準備回京。


    少爺昨日來找夫人,還是想要夫人幫他拒了這門親事,夫人卻勸他安心嫁過去。兩人談不攏,少爺生氣,跑出了家門,一個隨從都沒帶。這一跑就是一整夜,夫人擔心的一整夜都沒怎麽合過眼。


    還好還好,看少爺方才那乖順的模樣,估計是想通了。趙嬤嬤擦淨眼淚,起身朝林宴的房間走過去,低聲吩咐門口的丫鬟,“去廚房準備些少爺愛吃的點心,一會兒等少爺醒了送進去。”


    丫鬟點點頭,等趙嬤嬤離開,就往廚房走去。


    房間內,小樹藤悄悄打開窗戶,放小黃雀進屋。


    “小樹藤,感應到你的果子在哪沒?”小黃雀撲扇著翅膀落到桌子上,問小樹藤。


    小樹藤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彎腰趴到桌上鬱悶道:“沒有。”


    按理來說他能感應到自己果子的位置,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賊人跑遠了的原因,他什麽都沒感應到。


    “那接下來怎麽辦?你要留在這戶人家繼續找嗎?”小黃雀在桌上跳了跳,跳到他頭頂。


    “不能留,他們好像要離開這裏了。”想起這具身體的娘剛才說的那一通話,小樹藤伸手撓撓頭發,然後坐起身,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朝小黃雀搖了搖,“我還有這個,這是我醒來後在地上撿到的。”


    他們那裏人跡罕至,他紮根了十年都沒見到過一個人。這個人類的小物件肯定是那個賊人掉在地上的。


    “這是什麽?”小黃雀從他頭頂飛下來,歪著腦袋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小樹藤低頭打開荷包,從裏麵拿出一小縷頭發。


    “這個我知道,是人類的頭發。”小黃雀撲扇翅膀,雀躍道。


    “嗯。”小樹藤點頭,又重新把頭發放回了荷包。荷包裏除了這縷頭發,什麽都沒有了。這個賊人真奇怪,放一縷頭發在身邊做什麽。


    “叩叩叩”丫鬟端著托盤回來,聽到屋裏似乎有說話聲,伸手敲了敲門,出聲問道:“少爺醒了嗎?”


    小樹藤趕緊把荷包和小黃雀一起揣進懷裏,丫鬟推門進來,見他坐在椅子上,笑道:“少爺醒了,餓不餓?奴婢去廚房拿了幾碟點心過來。”


    小樹藤摸摸肚子,趕了大半天的路,確實有些餓了。不過他隻需要曬曬太陽,紮根到泥土裏就能補充營養,不需要吃人類的食物。小樹藤正準備一會兒去院子裏找塊泥土紮紮根,鼻子卻是一動,咦,什麽東西好香啊。


    丫鬟彎腰把托盤放到他旁邊的桌上,小樹藤的目光盯著碟子裏粉粉糯糯精致可愛的小點心不動了,這就是人類的食物嗎?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他就嚐一個試試。小樹藤伸手小心翼翼拿起一個喂進嘴裏,先咬了一小口,然後眼睛一亮,又猛地咬了一大口。


    “少爺,慢些吃,別噎著了。”丫鬟以為他是餓壞了,趕緊摸了摸茶壺,茶壺裏麵還是昨天的茶水,便說道,“我去重新沏壺茶來。”說完就出去了。


    丫鬟一離開,小樹藤連忙把小黃雀從懷裏掏出來,捏碎了一小塊酥餅撒到桌子上,壓低聲音興奮道,“小黃雀,人類的食物真好吃,你快嚐嚐。”


    小黃雀悄悄飛進龍淵山腳下的農戶家裏偷吃過糧食,這家的食物可比農戶家裏的好吃多了。小黃雀低下小腦袋,噠噠噠啄桌上的酥餅碎末。


    “我們明天早上再走吧。”小樹藤一手拿著一塊小點心,一邊吃一邊小聲和小黃雀商量。人類的食物太好吃了,還有床,他剛才躺過,又軟又舒服,他想在這裏住一夜。


    “好呀。”小黃雀被美味的點心征服,舉起翅膀表示讚同。


    等到丫鬟提著重新沏好的茶壺進來,就看見桌上的兩碟點頭都空了。她驚訝道:“少爺,你怎麽吃這麽多點心,一會兒還要吃晚飯呢。”


    嗯,晚飯?小樹藤吃飽了,剛把小黃雀從窗戶放出去,正懶洋洋靠在椅子上打嗝,聽見丫鬟的話,耳朵頓時一動,晚飯是什麽,也是吃的嗎?


    “少爺出去走動走動消消食,要不然該吃不下去晚飯了。”丫鬟擔心他積食,趕緊拉他起身去外麵走動。


    在外麵院子裏溜達了大半個時辰,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小樹藤在房間雀躍等著晚飯送過來。


    等了會兒,丫鬟端著托盤進來,一邊擺桌一邊道:“夫人還在休息,不能陪少爺一起用膳了。”


    小樹藤嗯嗯胡亂點頭,目不轉睛盯著桌上的菜,陶醉的吸了吸鼻子,真好聞,比之前吃的點心還要香。


    “少爺慢用,奴婢先出去了。”放下筷子,丫鬟關上門出去了。


    門剛關上,小黃雀就從半開著的窗戶飛了進來。小樹藤伸手拿起兩隻筷子看了一眼,然後放進嘴裏嘎嘣咬下去,皺著臉呸呸吐出來,“木頭的,真難吃。”


    “笨蛋小樹藤,這是筷子,人類吃飯用的,才不是吃的。”小黃雀用翅膀扇了他一下,嘲笑道。


    小樹藤舉著筷子好奇地問:“怎麽用?”


    “你先坐下。”小黃雀見過人類用筷子,舉著翅膀有板有眼的指揮小樹藤。很快小樹藤就成功用筷子顫顫巍巍夾起了一塊肉。


    “我會用了!”小樹藤高興道,一口就塞進了嘴裏,幸福地眯了眯眼,這肉比之前的點心還要好吃。


    等到丫鬟重新進來,震驚發現桌上的兩盤菜和一碗飯全都空了。她家少爺在旁邊舔著嘴唇,還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


    “……我餓壞了,這兩道菜很好吃。”對視上丫鬟震驚的眼神,小樹藤訕訕解釋。


    “少爺要是喜歡這兩道菜,我明天再讓廚房做。”丫鬟回過神,趕緊過來收拾桌子。


    吃完飯,就是沐浴。小樹藤脫掉衣物泡進暖洋洋的熱水桶裏,舒服的腳指頭都蜷了起來。原來沐浴這麽舒服,怪不得人類喜歡呢。


    沐浴完,趴到柔軟大床上,小樹藤懶洋洋抱著枕頭,忍不住感歎,當人真好,都不想走了。


    可是不行,他還得找果子。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小黃雀就從留了一條縫的窗戶外頭飛進來,噠噠噠用嘴啄他的腦門,低聲叫道:“小樹藤快醒醒,我們要走啦。”


    小樹藤揉揉眼睛起身,迷迷瞪瞪抓起旁邊的衣裳正要胡亂往身上套,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吵鬧聲。


    “少爺起來做什麽?安心睡,是來接咱們回京城的人到了。那個方管家,仗著是老爺身邊的人,一來就弄出這麽大動靜,真是一點都不把夫人放在眼裏!”房門被推開,丫鬟披著外衫匆匆從外麵進來,見他在穿衣裳,還以為他是被外麵吵醒的,趕緊走到床邊掛起紗帳,憤憤道。


    接他們回京城的人到了?那他得趕緊溜了。小樹藤一個激靈,瞌睡全嚇走了。丫鬟接過他手裏的衣裳重新放到床頭,忽然咦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個荷包,“少爺,你床上怎麽有一個荷包?”


    小樹藤低頭一瞧,大概是他睡姿不好,昨晚塞在枕頭底下的荷包不知道怎麽掉到了地上。


    丫鬟低頭打量荷包,說道:“這是月繡齋的荷包,少爺從哪裏來的?”


    “……月繡齋……你認識這個荷包?”小樹藤一愣,趕緊問。


    “認識,月繡齋是京城最好的繡坊,一個荷包最少也要好幾兩銀子,尋常人家買不起,來往顧客都是一些有錢人家的小姐少爺。這荷包做工精細,繡的圖案精美絕倫,隻有月繡齋能做出來,而且這月繡齋的每一個荷包上都有他家繡娘留下的標誌記號。”丫鬟看了眼荷包上的記號,有些狐疑的抬頭看向他,“少爺,這是……哪家小姐少爺送你的?”


    她不記得她家少爺有在月繡齋買過荷包。少爺愛慕那齊遠侯府世子,難道兩人在私下裏有來往?


    “不是,是我在山上撿的。”小樹藤從她手裏拿過荷包,殘存的記憶裏,這丫鬟叫秋雲,是他的貼身婢女,他轉了轉眼睛問道,“秋雲姐姐,我們回京城……要多久啊?”


    “四五日功夫。”秋雲聽了更狐疑了,在山上撿的?山上怎麽會有月繡齋的荷包?難道真是那齊遠侯府世子送的?


    想到她家少爺已經被賜了婚,秋雲忍不住憂心忡忡。


    四五日功夫……小樹藤打了個哈欠,“秋雲姐姐,我困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秋雲欲言又止替他蓋好被子,才出去了。


    “小樹藤,我們要和他們一起去京城嗎?”剛才的對話全聽到了,小黃雀從櫃子後麵飛出來,低聲問道。


    “嗯。”小樹藤伸手抓住它,摸了摸它的羽毛,思索片刻點頭,“從這裏去京城要四五日功夫呢,去了京城還不知道能不能馬上找到。我們就先和他們一起去京城,等找到了果子再離開。”


    林宴。殘存的記憶裏有原主的名字,他在心裏默念了一下,在離開之前,他就先借這個名字用用,等離開的時候,再報答他們。


    想起原主那個身上縈繞著藥香,蒼白病弱卻溫暖柔和的娘,小樹藤抿了抿嘴唇,嗯,他一定會報答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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