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意隻看了一眼，就被鬱宴再次捂住眼。
“怕得呼吸都不穩了，還看！”
顏意確實呼吸不穩，但不全是怕的。
他緊緊攥住鬱宴的手，難受得手指都在顫抖。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尖叫聲沒停下過。
顏意被鬱宴半抱半拖到一邊，在人群外，看不到路邊的慘烈。
手上的鮮血被他用手指一點點擦掉。
寫字樓裏的保安出來維持秩序，周圍的人激動又後怕地議論著。
“他當時正在看手機，一下就被撞飛了。”
“撞飛後又被另一輛車碾過。”
“好慘啊！”
“好像是個叫黎搖的小明星。”
“走路看什麽手機啊！氣死人了！”
那個被撞飛的手機就在顏意不遠處。
他知道黎搖在被撞飛時，看到了怎樣的消息，那條要了他的命的消息，隻有一句話。
顏意第一次知道，簡單的一句話能有多可怕。
他看著那個破碎的手機，眼眶一點點泛紅。
不是因為激動或緊張而泛紅，而是真的要哭了。
他渾身顫抖。
鬱宴緊張地握住他的手，“顏意，你怎麽了？”
“我、我……”
卻是難受得什麽都說不出來。
鬱宴把他摟在懷裏，一遍遍撫著他的脊背，“別怕，別怕。”
顏意嗓子哽咽發酸，一滴眼淚終是落下來。
“那天、那天我怎麽沒簽下他。”
話落，手機開始不斷以某種特有規律震動。
顏意一愣，意識到什麽，連忙拿出手機。
【是否對黎搖使用時光倒流（回檔）功能？倒計時10分鍾。】
【是否對黎搖使用時光倒流（回檔）功能？倒計時6分鍾。】
他差點忘了還有這個功能！
顏意擦了一把臉，雙手拿手機跟005交流。
【顏意：005，回檔可以救回黎搖的命嗎？】
【005：可以回檔到他出車禍前。】
【005：回檔涉及人數眾多，所需能量巨大，最多10分鍾，死亡超過10分鍾將再無希望，還剩4分鍾，請宿主盡快決定。】
【顏意：回檔！回檔！】
【005：超時空係統所有功能僅對男團成員開放，請宿主確認黎搖為您想要的男團成員。】
【顏意：確認！】
【是否對黎搖使用時光倒流（回檔）功能？倒計時4分鍾。】
【是】/【否】
顏意按下是。
【時空倒流（回檔）10萬粉絲/1分鍾（可預支一次），請輸入回檔時間，時間為1到10分鍾。】
顏意急忙輸入10。
【10分鍾回檔啟動中……】
顏意急得手指顫抖。
手機一閃，顏意再睜眼時，他正在寫字樓裏。
他回到了十分鍾前，車禍還沒發生，一切都來得及時。
一秒沒猶豫，不顧身後人的叫喊，顏意以生平最快速度向外衝。
回檔前隻剩最後4分鍾，也就是說黎搖已經死了6分鍾，時間回檔到10分鍾前，黎搖的車禍還有4分鍾。
這4分鍾他要從6樓衝到下麵。
顏意瘋狂按電梯。
鬱宴衝出來時，電梯已經開始下行，他皺了下眉，跑向樓梯方向。
兩人同時從寫字樓衝出來。
“黎搖！！！”
站在路中央的少年，握著手機茫然回頭，看到那個經紀人向自己衝來。
他被人狠狠拽住胳膊。
那力道極大，大到他手腕劇烈地疼。
緊接著，他被大力一拽，幾乎要被拽飛。
剛才站著的地方，一輛汽車飛奔而過。
手機飛了出去，砸在路上，屏幕碎裂。
黎搖恍惚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破碎的手機。
他身邊的經紀人大口喘著氣。
另一個極為好看的人臉色極為可怕，帶著要爆炸的怒氣衝經紀人喊：“你在幹什麽！”
身邊人同時對他喊：“別看了！”
黎搖轉過來看向顏意。
剛才顏意拉住他的胳膊，而鬱宴拉住顏意的胳膊，此時三個人都坐在地上。
鬱宴質問顏意，顏意質問黎搖。
黎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恍惚地坐在地上，好像剛從冰庫裏被搬出來，身體冰涼僵硬。
忽然被人摟住。
柔軟的觸感，溫暖的體溫包裹了他，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淡草木香。
“傻不傻。”
聲音哽咽。
再次感受到真實的人間溫暖，黎搖在柔軟和清香中回神。
回神後那條信息再度鑽入腦袋，他渾身僵硬，一點點把顏意推開。
他揉揉眼，“謝、謝謝。”
“謝謝你救了我。”
鬱宴最先站起來，他接著把顏意拉起來，眉頭微皺，卻再也沒說什麽。
顏意腿有點軟，還有點氣喘，他伸手把地上的黎搖拉起來。
黎搖看向他的手機。
顏意厲聲說：“別看了，你看它差點看丟了命。”
黎搖渾身一僵。
顏意的手機響了，是樓上的林導打來的。
他走到那個手機前，在黎搖緊張地注視下，把它撿起來裝進口袋。
“你們跟我來。”顏意做了兩個深呼吸，平穩了氣息後，對他們說。
三人重新走進寫字樓。
剛才顏意和鬱宴忽然跑出去，連剛簽完的合同都沒拿，林導剛打了電話，顏意沒接，他正納悶，莫名有些緊張，此刻見顏意和鬱宴回來，終是鬆了一口氣。
“剛才怎麽回事？嚇我一跳。”林導說著，見顏意神色不對勁，“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顏意：“林導，他們不能演《指尖雪》了。”
“什麽意思？”林導心裏一慌。
顏意神情堅定，“意思是，鬱宴，黎搖，以及謝宿都不能出演《指尖雪》了。”
林導張張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身後的製片人、副導演等人也是一臉震驚。
幾分鍾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如果他們不演，他們這部劇可能要擱淺。
黎搖無所謂，鬱宴是他們的爆點之一，謝宿是他們這部劇的支撐。
麵對他們或驚或慌或怒的注視，顏意不為所動。
鬱宴更是一點表情也沒有。
黎搖的神情還是有些恍惚，他看著顏意，手指發顫。
林導僵著臉笑了一下，“是不是鬱宴時間不好安排？你放心，我們這邊能調整，周播劇嗎，劇本都好改。”
顏意：“不是，就是不進你們組。”
林導聽他這麽說也怒了：“顏意，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之前說好的！鬱宴的合同都簽了！”
顏意：“進組前違約，違約金500萬，公司法務部那邊走了解除合同程序後，我會把錢轉給你。”
林導：“黎搖也簽了，管你什麽事！”
顏意：“他是我的藝人，違約金一樣找冠月。”
林導：“那謝宿呢，謝宿是男主，你擅自做這個決定，他答應嗎？”
顏意當場撥通謝宿的電話，開了免提。
“阿宿，我們不接《指尖雪》的男主了。”
手機裏的聲音，通過免提，清楚傳給房間裏的每一個人，“我都聽你的，你說接哪個就接哪個。”
“好好好！”林導林導氣極了，“顏意，你可太好了！”
顏意笑了笑，一聲道歉也沒給，“再見。”
走到門口時，聽到林導衝他怒喊。
“顏意，你別一朝得勢就要上天，圈子這麽小，你這種出爾反爾，沒有誠信的小人，以後誰他媽還想跟你和你的藝人合作？”
聞言，鬱宴眉宇間凝出幾分戾氣。
顏意按住他的手，回頭看向林導和他身後的兩個人。
他的眉眼生得淺淡，奇異地將清冷和稚嫩融為一體，在不同場景下有不同的感覺和溫度。
此時他的冷淡壓倒了稚嫩，收了柔軟便是一把銳利的刀。
“林導，就算是兩年前，我手上隻有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明星，我也不會讓他進你們這種惡心的劇組。”
“惡心？”林導憤怒大喊：“你他媽有病吧！”
顏意視線移到他身後兩個人身上，目光愈發冷。
“走。”顏意側頭發現鬱宴正看著他發怔，拉了他一把。
沒忘記再拉一下同樣發呆的黎搖。
黎搖被帶進這個別墅時，還沒徹底反應過來。
他被顏意推進一個漂亮的房間。
這個房間溫暖，寬敞，幹淨。
和此時的他格格不入。
“你先去洗澡，這兩天就住在這裏。”
黎搖剛張嘴就被打斷。
“你現在還想去哪裏？就住在這裏，今晚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說。”
房門被關上了。
黎搖在房子裏幹站著，什麽都沒碰，過了好一會兒，拿著顏意給準備的睡衣去洗手間。
一樓客廳裏，鬱宴和謝宿正等顏意。
謝宿問：“下午發生了什麽？”
顏意坐下後，先道歉：“抱歉，沒經過你們允許，我擅自結束了和《指尖雪》的合作。”
兩個人都看著他，顯然他們想聽的並不是這個。
顏意硬著頭皮說：“那個劇組不幹淨。”
聽到這句話，平靜的謝宿臉色變了。
顏意忙說：“不是那樣，阿宿別緊張。”
他生怕謝宿想起噩夢般的過往。
顏意：“我不能說，我想等有一天，黎搖願意跟我們說。”
他看看兩個人的神色，低頭小聲說：“我要簽黎搖。”
聲音很小，但很堅定。
而且他說的是“要”而不是“想”。
謝宿：“小意，你不能因為同情而簽一個人，你簽藝人很看中他的吸粉能力，粉絲對你很重要，是嗎？”
謝宿重生回來後，對他重生的事一點沒多問，即便他們關係很好。
隻從顏意經常掛在嘴邊的幾千萬粉絲，推出他很看重粉絲。
而鬱宴對超時空男□□統稍微了解一點，因為他看過顏意打開app，但也隻是一點。
他們對於身上發生的玄幻事，不可能不好奇，但都沒問。
體貼或尊重，顏意都很感動。
他很想，很願意跟他們分享他最大的秘密，最沉的壓力。
“我要簽約五個人，組成一個單人粉絲不低於4000萬，人均粉絲不低於7000萬的男團，如果做不到，兩年七個月後我會變成植物人。”
兩人都沒多震驚，過往中顏意或多或少透漏過。
跟謝宿說過他要帶男團，跟鬱宴說過他會變成活死人。
謝宿皺眉，“那更不能簽黎搖，他可能做不到，風險太大。”
顏意：“他可以。”
見他說得這麽肯定，謝宿便鬆口了，“你能肯定他可以，不是因為同情就好。”
顏意點頭，又看向鬱宴。
鬱宴臉色臭臭的。
住進來一個人的氣才剛哄好，又住進來一個，這位暴君不生氣顏意才覺得奇怪。
顏意拽拽他的袖子，“鬱宴，你說句話。”
“你下午時不要命地去救他，你說你簽他理智？”鬱宴笑得冰冷。
顏意這才發現，鬱宴不是普通的生氣。
顏意為自己解釋，“我沒有不要命。”
他很惜命，惜別人的，更惜自己的。
鬱宴根本不聽他說，他起身，垂眸看向顏意，眼裏不是怒氣，幾乎看不到情緒，“下次你想死的時候，先把我送回去。”
顏意張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一晚上別墅裏的氣氛低低的。
二樓的兩個人或在皺眉思考，或在釋放冷氣壓。
三樓的兩個人，一個洗澡後躺在陌生又柔軟的床上睜著眼睛無法入眠，一個坐在電腦前對好幾頁的資源發呆。
不知道從何時起，他不再怕鬱宴發脾氣，卻很怕看到他平靜到沒有一絲情緒的樣子。
像是獵場上那個鬱宴。
顏意關掉執行經紀人和助理整合後發來的資源匯總，打開電腦上的另一個小程序，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一個小時後，鬱宴收到一個郵件，發信人是顏意。
信件名為《我的陛下》。
盯著這幾個字，臉上的麵無表情有了一絲皸裂。
顏意正忐忑等待鬱宴的消息，忽然聽到窗戶上傳來的動靜。
這大晚上的，顏意嚇了一跳，小心翼翼拉開窗簾，頓時哭笑不得。
外麵不是什麽賊人，也不是狗仔，而是鬱宴。
顏意把他放進來，“你怎麽不走正門？……不對！這又沒□□，你怎麽上來的？”
“飛上來的。”
顏意：“？？？”
你真以為你在古代長大，就是武林高手啊。
一個紅色的手機被塞到顏意手中，手機的主人言簡意賅，“不會。”
顏意笑了。
他輸入密碼，打開鬱宴的手機，開始給他捯飭。
“這就是我要送給你的禮物，我十幾個夜晚的心血。”
鬱宴和他一樣坐在地毯上，看著他低垂的眉眼，“你剛回來就開始做了？”
顏意點頭。
鬱宴臉上冰雪消融。
顏意給鬱宴做了一個小小的app，這個不算是他的原創，他把幾個搜索app和翻譯app鏈接融合，給鬱宴做了一個獨屬於他的app，幫他了解適應這個世界。
顏意：“我上高中時就很喜歡研究app，大學除了法律，還報考雙學位學編程。”
提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燈光下顏意散發著溫暖的光。
“你知道嗎？冠月經紀人在用的跑組app就是我和冠月技術人員一起做的。”他眼裏有著少見的小得意。
鬱宴看得胸腔微微燙。
“那你大學怎麽去學法律了？”鬱宴對大學已經有了基本了解，上大學時，一般人會選自己喜歡的專業，或比較好找工作的專業。
顏意停下手中的動作，睫毛垂得更低，“因為我爸爸是一位律師。”
鬱宴知道他口中的爸爸，就是他的養父。
他皺起眉，“他逼你學的？”
“要是他能逼我學就好了。”顏意笑了一下，笑容裏幾分苦澀。
“來，我教你。”顏意打開名為“我的陛下”的app，app首頁下麵有四個小圖標：小書本，小相機，小話筒和小心心。
“當聽到你不懂的詞匯，就點開這個小書本，輸入詞語，它會給你答案。”
“見到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點開這個小相機的標誌，對著掃描。”
“如果是外國人，聊天時點開這個話筒，會翻譯成你懂的語言。”
“至於這個愛心標誌。”顏意把手機放到鬱宴手中，“你自己點開。”
這顆紅通通的小心心戳中了暴君的萌點，鬱宴心情不錯地伸出修長白皙的食指點了一下。
紅色的心變成清涼的綠色，手機屏幕上開始滾動一行字。
【朕的大晟亡了，亡了】
不同顏色，不用字體，一排排滾動。
鬱宴：“……”
顏意：“再點一下。”
鬱宴冷著臉又戳了一下小心心，小心心由清涼綠色變成平靜藍色，新的一排字開始滾動。
【我沒有生殺大權，沒有】
鬱宴：“……”
顏意：“再點一下。”
鬱宴狠狠戳了一下，心心變成冷酷的黑色。
【殺人犯法，犯法】
在暴君暴走之前，顏意說：“我做這個app，是想讓你在這裏更安心地生活。”
“至於這個小愛心，”顏意說：“當你憤怒時，你戳它，最好能跟著它默念這些話，這是為了你在這裏安全地活。”
“鬱宴，我想你能安心又安全地在這裏生活下去，慢慢融入這裏，這個世界真的成為讓你心安的家鄉。”
鬱宴這一晚上心情起起伏伏，完全被這個人掌控。
他現在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顏意卻是毫不遮掩地衝他笑。
看著他藏著疲憊的笑，鬱宴一點氣都生不起來。
他丟盔棄甲，在地毯上傾身枕在顏意的腿上，“你下午說，就算你兩年前隻有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明星，也不進他們劇組。”
顏意：“嗯。”
他是那麽說的，他記得那時鬱宴一直盯著他，是他冷冰冰的樣子嚇到他了嗎？
“沒想到你那麽強硬。”鬱宴嘟囔一聲，然後說：“我在這裏就是個籍籍無名的小明星，是一無所有的弱者，你會像你說的那樣護著我嗎？”
顏意：“……”
他捏捏太陽穴，不厭其煩地說：“我當然會護著你，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鬱宴盯著他的眼笑。
“原來謝宿兩年前是個籍籍無名的小明星啊。”
顏意想都沒想，“那不是謝宿。”
他說完這句話，突然覺得暖暖的空氣驟然冷了。
“哦，原來兩年前真的有這樣一個人，你那時候就開始那樣護著一個小明星了啊。”
顏意：“……”
鬱宴站起身，垂目看他，“兩年前，我剛得知生父是何公不久，父皇病逝。”
顏意：“……”
鬱宴從窗口跳了下去。
顏意四仰八叉躺在地毯上，歎息。
於夜色中跳下去的鬱宴，聽到這一聲歎息後，安然落地。
他並沒有顏意想的那樣生氣。
月光下，他站在花草盎然的陽台上，目光落在三樓另一間已經熄燈的房間。
收回視線，還算滿意地關窗進屋。
雖然沒那樣生氣，但一點氣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躺到床上後，看到手機上還在滾動的【殺人犯法，犯法】，狠狠戳了一下下麵那顆變黑的小心心。
黑色的小心心變成粉色。
【別生氣，我的陛下[心心]】
鬱宴愣了一下。
小心心的四句話都播放完了，結束在一個卡通畫麵上。
一個身穿太監服笑眯眯的小孩，正撫摸身穿紅袍生悶氣的小孩的頭。
別生氣，我的陛下。
夜風起，卷起窗紗一角，透出一縷潔白月光。
鬱宴看了很久，攥著手機閉上眼，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怕得呼吸都不穩了，還看！”
顏意確實呼吸不穩，但不全是怕的。
他緊緊攥住鬱宴的手，難受得手指都在顫抖。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尖叫聲沒停下過。
顏意被鬱宴半抱半拖到一邊，在人群外，看不到路邊的慘烈。
手上的鮮血被他用手指一點點擦掉。
寫字樓裏的保安出來維持秩序，周圍的人激動又後怕地議論著。
“他當時正在看手機，一下就被撞飛了。”
“撞飛後又被另一輛車碾過。”
“好慘啊！”
“好像是個叫黎搖的小明星。”
“走路看什麽手機啊！氣死人了！”
那個被撞飛的手機就在顏意不遠處。
他知道黎搖在被撞飛時，看到了怎樣的消息，那條要了他的命的消息，隻有一句話。
顏意第一次知道，簡單的一句話能有多可怕。
他看著那個破碎的手機，眼眶一點點泛紅。
不是因為激動或緊張而泛紅，而是真的要哭了。
他渾身顫抖。
鬱宴緊張地握住他的手，“顏意，你怎麽了？”
“我、我……”
卻是難受得什麽都說不出來。
鬱宴把他摟在懷裏，一遍遍撫著他的脊背，“別怕，別怕。”
顏意嗓子哽咽發酸，一滴眼淚終是落下來。
“那天、那天我怎麽沒簽下他。”
話落，手機開始不斷以某種特有規律震動。
顏意一愣，意識到什麽，連忙拿出手機。
【是否對黎搖使用時光倒流（回檔）功能？倒計時10分鍾。】
【是否對黎搖使用時光倒流（回檔）功能？倒計時6分鍾。】
他差點忘了還有這個功能！
顏意擦了一把臉，雙手拿手機跟005交流。
【顏意：005，回檔可以救回黎搖的命嗎？】
【005：可以回檔到他出車禍前。】
【005：回檔涉及人數眾多，所需能量巨大，最多10分鍾，死亡超過10分鍾將再無希望，還剩4分鍾，請宿主盡快決定。】
【顏意：回檔！回檔！】
【005：超時空係統所有功能僅對男團成員開放，請宿主確認黎搖為您想要的男團成員。】
【顏意：確認！】
【是否對黎搖使用時光倒流（回檔）功能？倒計時4分鍾。】
【是】/【否】
顏意按下是。
【時空倒流（回檔）10萬粉絲/1分鍾（可預支一次），請輸入回檔時間，時間為1到10分鍾。】
顏意急忙輸入10。
【10分鍾回檔啟動中……】
顏意急得手指顫抖。
手機一閃，顏意再睜眼時，他正在寫字樓裏。
他回到了十分鍾前，車禍還沒發生，一切都來得及時。
一秒沒猶豫，不顧身後人的叫喊，顏意以生平最快速度向外衝。
回檔前隻剩最後4分鍾，也就是說黎搖已經死了6分鍾，時間回檔到10分鍾前，黎搖的車禍還有4分鍾。
這4分鍾他要從6樓衝到下麵。
顏意瘋狂按電梯。
鬱宴衝出來時，電梯已經開始下行，他皺了下眉，跑向樓梯方向。
兩人同時從寫字樓衝出來。
“黎搖！！！”
站在路中央的少年，握著手機茫然回頭，看到那個經紀人向自己衝來。
他被人狠狠拽住胳膊。
那力道極大，大到他手腕劇烈地疼。
緊接著，他被大力一拽，幾乎要被拽飛。
剛才站著的地方，一輛汽車飛奔而過。
手機飛了出去，砸在路上，屏幕碎裂。
黎搖恍惚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破碎的手機。
他身邊的經紀人大口喘著氣。
另一個極為好看的人臉色極為可怕，帶著要爆炸的怒氣衝經紀人喊：“你在幹什麽！”
身邊人同時對他喊：“別看了！”
黎搖轉過來看向顏意。
剛才顏意拉住他的胳膊，而鬱宴拉住顏意的胳膊，此時三個人都坐在地上。
鬱宴質問顏意，顏意質問黎搖。
黎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恍惚地坐在地上，好像剛從冰庫裏被搬出來，身體冰涼僵硬。
忽然被人摟住。
柔軟的觸感，溫暖的體溫包裹了他，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淡草木香。
“傻不傻。”
聲音哽咽。
再次感受到真實的人間溫暖，黎搖在柔軟和清香中回神。
回神後那條信息再度鑽入腦袋，他渾身僵硬，一點點把顏意推開。
他揉揉眼，“謝、謝謝。”
“謝謝你救了我。”
鬱宴最先站起來，他接著把顏意拉起來，眉頭微皺，卻再也沒說什麽。
顏意腿有點軟，還有點氣喘，他伸手把地上的黎搖拉起來。
黎搖看向他的手機。
顏意厲聲說：“別看了，你看它差點看丟了命。”
黎搖渾身一僵。
顏意的手機響了，是樓上的林導打來的。
他走到那個手機前，在黎搖緊張地注視下，把它撿起來裝進口袋。
“你們跟我來。”顏意做了兩個深呼吸，平穩了氣息後，對他們說。
三人重新走進寫字樓。
剛才顏意和鬱宴忽然跑出去，連剛簽完的合同都沒拿，林導剛打了電話，顏意沒接，他正納悶，莫名有些緊張，此刻見顏意和鬱宴回來，終是鬆了一口氣。
“剛才怎麽回事？嚇我一跳。”林導說著，見顏意神色不對勁，“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顏意：“林導，他們不能演《指尖雪》了。”
“什麽意思？”林導心裏一慌。
顏意神情堅定，“意思是，鬱宴，黎搖，以及謝宿都不能出演《指尖雪》了。”
林導張張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身後的製片人、副導演等人也是一臉震驚。
幾分鍾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如果他們不演，他們這部劇可能要擱淺。
黎搖無所謂，鬱宴是他們的爆點之一，謝宿是他們這部劇的支撐。
麵對他們或驚或慌或怒的注視，顏意不為所動。
鬱宴更是一點表情也沒有。
黎搖的神情還是有些恍惚，他看著顏意，手指發顫。
林導僵著臉笑了一下，“是不是鬱宴時間不好安排？你放心，我們這邊能調整，周播劇嗎，劇本都好改。”
顏意：“不是，就是不進你們組。”
林導聽他這麽說也怒了：“顏意，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之前說好的！鬱宴的合同都簽了！”
顏意：“進組前違約，違約金500萬，公司法務部那邊走了解除合同程序後，我會把錢轉給你。”
林導：“黎搖也簽了，管你什麽事！”
顏意：“他是我的藝人，違約金一樣找冠月。”
林導：“那謝宿呢，謝宿是男主，你擅自做這個決定，他答應嗎？”
顏意當場撥通謝宿的電話，開了免提。
“阿宿，我們不接《指尖雪》的男主了。”
手機裏的聲音，通過免提，清楚傳給房間裏的每一個人，“我都聽你的，你說接哪個就接哪個。”
“好好好！”林導林導氣極了，“顏意，你可太好了！”
顏意笑了笑，一聲道歉也沒給，“再見。”
走到門口時，聽到林導衝他怒喊。
“顏意，你別一朝得勢就要上天，圈子這麽小，你這種出爾反爾，沒有誠信的小人，以後誰他媽還想跟你和你的藝人合作？”
聞言，鬱宴眉宇間凝出幾分戾氣。
顏意按住他的手，回頭看向林導和他身後的兩個人。
他的眉眼生得淺淡，奇異地將清冷和稚嫩融為一體，在不同場景下有不同的感覺和溫度。
此時他的冷淡壓倒了稚嫩，收了柔軟便是一把銳利的刀。
“林導，就算是兩年前，我手上隻有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明星，我也不會讓他進你們這種惡心的劇組。”
“惡心？”林導憤怒大喊：“你他媽有病吧！”
顏意視線移到他身後兩個人身上，目光愈發冷。
“走。”顏意側頭發現鬱宴正看著他發怔，拉了他一把。
沒忘記再拉一下同樣發呆的黎搖。
黎搖被帶進這個別墅時，還沒徹底反應過來。
他被顏意推進一個漂亮的房間。
這個房間溫暖，寬敞，幹淨。
和此時的他格格不入。
“你先去洗澡，這兩天就住在這裏。”
黎搖剛張嘴就被打斷。
“你現在還想去哪裏？就住在這裏，今晚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說。”
房門被關上了。
黎搖在房子裏幹站著，什麽都沒碰，過了好一會兒，拿著顏意給準備的睡衣去洗手間。
一樓客廳裏，鬱宴和謝宿正等顏意。
謝宿問：“下午發生了什麽？”
顏意坐下後，先道歉：“抱歉，沒經過你們允許，我擅自結束了和《指尖雪》的合作。”
兩個人都看著他，顯然他們想聽的並不是這個。
顏意硬著頭皮說：“那個劇組不幹淨。”
聽到這句話，平靜的謝宿臉色變了。
顏意忙說：“不是那樣，阿宿別緊張。”
他生怕謝宿想起噩夢般的過往。
顏意：“我不能說，我想等有一天，黎搖願意跟我們說。”
他看看兩個人的神色，低頭小聲說：“我要簽黎搖。”
聲音很小，但很堅定。
而且他說的是“要”而不是“想”。
謝宿：“小意，你不能因為同情而簽一個人，你簽藝人很看中他的吸粉能力，粉絲對你很重要，是嗎？”
謝宿重生回來後，對他重生的事一點沒多問，即便他們關係很好。
隻從顏意經常掛在嘴邊的幾千萬粉絲，推出他很看重粉絲。
而鬱宴對超時空男□□統稍微了解一點，因為他看過顏意打開app，但也隻是一點。
他們對於身上發生的玄幻事，不可能不好奇，但都沒問。
體貼或尊重，顏意都很感動。
他很想，很願意跟他們分享他最大的秘密，最沉的壓力。
“我要簽約五個人，組成一個單人粉絲不低於4000萬，人均粉絲不低於7000萬的男團，如果做不到，兩年七個月後我會變成植物人。”
兩人都沒多震驚，過往中顏意或多或少透漏過。
跟謝宿說過他要帶男團，跟鬱宴說過他會變成活死人。
謝宿皺眉，“那更不能簽黎搖，他可能做不到，風險太大。”
顏意：“他可以。”
見他說得這麽肯定，謝宿便鬆口了，“你能肯定他可以，不是因為同情就好。”
顏意點頭，又看向鬱宴。
鬱宴臉色臭臭的。
住進來一個人的氣才剛哄好，又住進來一個，這位暴君不生氣顏意才覺得奇怪。
顏意拽拽他的袖子，“鬱宴，你說句話。”
“你下午時不要命地去救他，你說你簽他理智？”鬱宴笑得冰冷。
顏意這才發現，鬱宴不是普通的生氣。
顏意為自己解釋，“我沒有不要命。”
他很惜命，惜別人的，更惜自己的。
鬱宴根本不聽他說，他起身，垂眸看向顏意，眼裏不是怒氣，幾乎看不到情緒，“下次你想死的時候，先把我送回去。”
顏意張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一晚上別墅裏的氣氛低低的。
二樓的兩個人或在皺眉思考，或在釋放冷氣壓。
三樓的兩個人，一個洗澡後躺在陌生又柔軟的床上睜著眼睛無法入眠，一個坐在電腦前對好幾頁的資源發呆。
不知道從何時起，他不再怕鬱宴發脾氣，卻很怕看到他平靜到沒有一絲情緒的樣子。
像是獵場上那個鬱宴。
顏意關掉執行經紀人和助理整合後發來的資源匯總，打開電腦上的另一個小程序，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一個小時後，鬱宴收到一個郵件，發信人是顏意。
信件名為《我的陛下》。
盯著這幾個字，臉上的麵無表情有了一絲皸裂。
顏意正忐忑等待鬱宴的消息，忽然聽到窗戶上傳來的動靜。
這大晚上的，顏意嚇了一跳，小心翼翼拉開窗簾，頓時哭笑不得。
外麵不是什麽賊人，也不是狗仔，而是鬱宴。
顏意把他放進來，“你怎麽不走正門？……不對！這又沒□□，你怎麽上來的？”
“飛上來的。”
顏意：“？？？”
你真以為你在古代長大，就是武林高手啊。
一個紅色的手機被塞到顏意手中，手機的主人言簡意賅，“不會。”
顏意笑了。
他輸入密碼，打開鬱宴的手機，開始給他捯飭。
“這就是我要送給你的禮物，我十幾個夜晚的心血。”
鬱宴和他一樣坐在地毯上，看著他低垂的眉眼，“你剛回來就開始做了？”
顏意點頭。
鬱宴臉上冰雪消融。
顏意給鬱宴做了一個小小的app，這個不算是他的原創，他把幾個搜索app和翻譯app鏈接融合，給鬱宴做了一個獨屬於他的app，幫他了解適應這個世界。
顏意：“我上高中時就很喜歡研究app，大學除了法律，還報考雙學位學編程。”
提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燈光下顏意散發著溫暖的光。
“你知道嗎？冠月經紀人在用的跑組app就是我和冠月技術人員一起做的。”他眼裏有著少見的小得意。
鬱宴看得胸腔微微燙。
“那你大學怎麽去學法律了？”鬱宴對大學已經有了基本了解，上大學時，一般人會選自己喜歡的專業，或比較好找工作的專業。
顏意停下手中的動作，睫毛垂得更低，“因為我爸爸是一位律師。”
鬱宴知道他口中的爸爸，就是他的養父。
他皺起眉，“他逼你學的？”
“要是他能逼我學就好了。”顏意笑了一下，笑容裏幾分苦澀。
“來，我教你。”顏意打開名為“我的陛下”的app，app首頁下麵有四個小圖標：小書本，小相機，小話筒和小心心。
“當聽到你不懂的詞匯，就點開這個小書本，輸入詞語，它會給你答案。”
“見到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點開這個小相機的標誌，對著掃描。”
“如果是外國人，聊天時點開這個話筒，會翻譯成你懂的語言。”
“至於這個愛心標誌。”顏意把手機放到鬱宴手中，“你自己點開。”
這顆紅通通的小心心戳中了暴君的萌點，鬱宴心情不錯地伸出修長白皙的食指點了一下。
紅色的心變成清涼的綠色，手機屏幕上開始滾動一行字。
【朕的大晟亡了，亡了】
不同顏色，不用字體，一排排滾動。
鬱宴：“……”
顏意：“再點一下。”
鬱宴冷著臉又戳了一下小心心，小心心由清涼綠色變成平靜藍色，新的一排字開始滾動。
【我沒有生殺大權，沒有】
鬱宴：“……”
顏意：“再點一下。”
鬱宴狠狠戳了一下，心心變成冷酷的黑色。
【殺人犯法，犯法】
在暴君暴走之前，顏意說：“我做這個app，是想讓你在這裏更安心地生活。”
“至於這個小愛心，”顏意說：“當你憤怒時，你戳它，最好能跟著它默念這些話，這是為了你在這裏安全地活。”
“鬱宴，我想你能安心又安全地在這裏生活下去，慢慢融入這裏，這個世界真的成為讓你心安的家鄉。”
鬱宴這一晚上心情起起伏伏，完全被這個人掌控。
他現在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顏意卻是毫不遮掩地衝他笑。
看著他藏著疲憊的笑，鬱宴一點氣都生不起來。
他丟盔棄甲，在地毯上傾身枕在顏意的腿上，“你下午說，就算你兩年前隻有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明星，也不進他們劇組。”
顏意：“嗯。”
他是那麽說的，他記得那時鬱宴一直盯著他，是他冷冰冰的樣子嚇到他了嗎？
“沒想到你那麽強硬。”鬱宴嘟囔一聲，然後說：“我在這裏就是個籍籍無名的小明星，是一無所有的弱者，你會像你說的那樣護著我嗎？”
顏意：“……”
他捏捏太陽穴，不厭其煩地說：“我當然會護著你，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鬱宴盯著他的眼笑。
“原來謝宿兩年前是個籍籍無名的小明星啊。”
顏意想都沒想，“那不是謝宿。”
他說完這句話，突然覺得暖暖的空氣驟然冷了。
“哦，原來兩年前真的有這樣一個人，你那時候就開始那樣護著一個小明星了啊。”
顏意：“……”
鬱宴站起身，垂目看他，“兩年前，我剛得知生父是何公不久，父皇病逝。”
顏意：“……”
鬱宴從窗口跳了下去。
顏意四仰八叉躺在地毯上，歎息。
於夜色中跳下去的鬱宴，聽到這一聲歎息後，安然落地。
他並沒有顏意想的那樣生氣。
月光下，他站在花草盎然的陽台上，目光落在三樓另一間已經熄燈的房間。
收回視線，還算滿意地關窗進屋。
雖然沒那樣生氣，但一點氣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躺到床上後，看到手機上還在滾動的【殺人犯法，犯法】，狠狠戳了一下下麵那顆變黑的小心心。
黑色的小心心變成粉色。
【別生氣，我的陛下[心心]】
鬱宴愣了一下。
小心心的四句話都播放完了，結束在一個卡通畫麵上。
一個身穿太監服笑眯眯的小孩，正撫摸身穿紅袍生悶氣的小孩的頭。
別生氣，我的陛下。
夜風起，卷起窗紗一角，透出一縷潔白月光。
鬱宴看了很久，攥著手機閉上眼，陷入無邊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