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化妝間出來後,謝宿精神很好,連續拍了三場戲。


    那之後,隻要顏意有時間,助理就把給謝宿換衣服的任務交給他,顏意因此有了可以跟謝宿單獨說話的機會。


    “謝老師,您知道嗎?其實我是個經紀人。”


    謝宿驚訝地看向他,“我知道你不會是個小助理,沒想到你是個經紀人。”


    想了一下,他垂下稀疏的睫毛,聲音低啞:“你看中了季宏,想要做他的經紀人?”


    季宏就是這個劇組的男四,顏意沒想到同時跑好幾個劇組,每場戲都記不起自己要演誰的謝宿,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他在謝宿嘴裏塞了一顆芒果糖,笑著說:“我想做你的經紀人。”


    謝宿倏然抬頭,有種現實和他幻想重疊的感覺,怔怔地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繼而苦笑一聲。


    “如果我做謝老師的經紀人,要謝老師做男團偶像,在台上唱唱跳跳,謝老師願意嗎?”


    謝宿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膝蓋上,知道這都是不可能的暢想,如果他的身體真的可以,“我倒是很想跳舞。”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要帶謝老師走。”顏意認真說。


    謝宿麵露無奈。


    顏意說:“謝老師,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我們回到您剛進娛樂圈的時候,我做您的經紀人,一邊給您接好劇本讓您演好戲,一邊讓您學跳舞,在台上自由又肆意地唱跳,好不好?”


    顏意說的世界得太美好,謝宿忍不住想象了起來。


    如果真的能重來一次……


    他何嚐不想。


    【005:執念值85%。】


    顏意見他執念加深,覺得可以準備起來了,他說:“謝老師,可以把您和劇組簽的合同給我看看嗎?越多越好。”


    謝宿眼裏那縷暖光一點點消失,他冷冷地看著顏意,如一隻瀕臨死亡的老狼,絕望但不屈,“你說帶我走,是要帶我去監獄裏?”


    謝宿自己轉著輪椅走了,麵若冰霜。


    顏意茫然地站在原地。


    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謝宿這是把他當成……?


    站在謝宿的角度想,一個人突然出現,對他這個好像沒什麽利用價值的人好,說一堆好話,再跟他要合同,確實很值得懷疑,尤其是他曾被那樣欺騙過。


    顏意出來後,被助理通知,以後不能再靠近謝宿,“不隻不能靠近,謝宿還讓我把你趕出劇組,你到底怎麽得罪他了?”


    顏意:“……”


    “哥,你別趕我走,我找一個工作不容易,我都這麽努力地做了。”


    助理擺擺手,“我知道,我不趕你,可你可別再招惹他了,他要堅持我也沒辦法,知道嗎?”


    顏意連連答應。


    第二天,顏意依然煮了粥,他每天換著花樣,這次特意煮了海鮮粥,讓助理拿過去。


    他眼巴巴地看著,謝宿沒喝。


    顏意倒是沒生氣,反而有點心疼。


    謝宿盒飯也沒吃多少,皺著眉,肯定是胃又疼了,顏意跟著有點疼。


    他偷偷在謝宿的兜裏塞了奶糖,也不知道他吃了沒,每顆糖紙裏都有他的解釋。


    接連幾天都是這樣,顏意有點頭禿,他在這裏都一個月了,難免有些焦慮。


    又一次看到謝宿不喝粥,顏意直接衝過來。


    助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管,沒有顏意這些天他累得夠嗆,他自個兒去保姆車休息去了。


    “你就算生我的氣,也別不喝粥啊,不能拿自己身體賭氣!”顏意聲音不再和往常一樣溫和,很是嚴厲,能聽出他在生氣。


    謝宿移動了一下輪椅,側過身,垂眸不語。


    他側臉枯瘦更顯立體,有種橫看成嶺側成峰的美感,淩厲又孤傲。


    隻是這種挺拔的棱角內裏已經腐朽,岌岌可危,隻剩下最後一點生機在維持著。


    顏意頓了一下,他在謝宿麵前蹲下,垂著頭,沉默著什麽都沒說,心中酸澀不已。


    良久之後,他眼前出現一顆暖黃色的糖果。


    顏意眨眨眼,忙不迭接過糖果,那點悲傷和酸澀都因這顆糖而消失。


    他正想跟謝宿說幾句話,午飯時間結束,謝宿被帶去拍戲了。


    顏意帶著糖果找了個小馬紮,在角落裏坐下,一邊剝糖紙,一邊看他拍戲。


    也是兩層糖紙,外麵一層給他留了字。


    是一個網盤的賬號和密碼。


    他預感裏麵有非常重要的東西,立即回酒店,在酒店自己的小房間裏登上那個網盤,看到了一個光明之下的陰暗世界。


    顏意猜中了部分,但事實更可怕。


    當初聽到男四說這部質量很爛的電影片酬很高,和他了解的其他情況相結合,顏意就在猜測,謝宿是不是成了某個組織的洗錢工具。


    名校法律專業的顏意,很清楚洗錢有哪些方式,開餐館、賭錢和拍電影是最常見的三種手段。


    剛聽說是謝宿喜歡的人,因為欠下巨額賭債而把謝宿牽連進來,他就覺得有點奇怪。


    現在看起來,或許是一個針對謝宿,早就精心設局好的天大騙局。


    從心愛的人簽下巨額賭債,不還錢就當著謝宿的麵要把溫杭怎麽樣開始,讓謝宿簽訂承擔債務拍電影還錢的合同,逼迫謝宿拚命拍戲,拖垮他的身體還不行,怕謝宿發現後毀約,就用藥物控製他,摧毀他,讓他不得不依靠他們苟延殘喘地活著,並用一個又一個謝宿簽過字的合同,逼著謝宿和他們站在同一條船上。


    謝宿收集了很多證據,全在網盤裏。


    哪怕身體被腐蝕,哪怕尊嚴被踐踏,撐著最後一口氣,也要把這些推他進地獄的人一起拉下去。


    他是一隻瀕死的孤狼,虛弱地蜷縮著,可當他拚盡力氣最後一搏時,一往無前地凶殘。


    這些東西他收集起來的艱難可想而知,他全給了他。


    顏意心裏沉甸甸的。


    給他這些東西,是因為謝宿真的相信他,還是因為謝宿有了什麽決定,亦或是他出了什麽事?


    他的身體還好嗎?


    諸多可能,顏意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麽。


    下午顏意沒去劇組,第二天上午也沒去,直到下午男四有戲,他才匆匆從外麵趕回來。


    他回來時,謝宿正坐在輪椅上向外看,臉上無悲無喜,見到顏意後,忽然就笑了,眼裏的光很亮。


    男四拍戲時,顏意走到他身邊,小聲問他:“謝老師在等我嗎?”


    謝宿沒說話。


    顏意又問:“難道謝老師以為我騙了你的東西就跑了?”


    謝宿還是沒說話。


    顏意笑著說:“我走的時候一定會帶上謝老師一起。”


    謝宿依然沒說話,但他拉住了顏意的手。


    他的手很瘦,已經不能用骨節分明來形容,他的手掌很大,手指纖長,他用微涼的溫度包裹住顏意的手,骨節硌人。


    顏意兩隻手捧住他的那隻手,搓了搓,溫度終於正常了。


    顏意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幾句話,謝宿就被帶去另一個劇組了,他隻得匆匆給謝宿給謝宿塞了兩顆糖,一顆昨天的,一顆今天的,手裏一顆,嘴裏一顆。


    他走了後,顏意無聊地坐在片場看男四演戲。


    謝宿不在,他也不用再套話調查謝宿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一下閑下來的原因,他有點心慌。


    直到晚上謝宿都沒回來,顏意的心慌加劇。


    他在片場走來走去,猛然想起,這段時間還有件把謝宿推入穀底的事。


    在片場拍戲時,被腐蝕性溶液毀容。


    他所在的劇組拍的是古裝劇,顏意在古裝之中,沒去思考謝宿在一部現代劇中的遭遇。


    以至於忘記了,謝宿在這裏確實拍的是古裝劇,但他在另一個片場拍的是現代劇!


    顏意拿出手機聯係謝宿的助理,說他做了很多宵夜想要送過去一份,沒想到貪嘴愛吃的助理這次竟然拒絕了。


    看到助理的回複顏意更慌了。


    一定是有什麽事。


    顏意不顧男四的叫喊,直奔另一個片場而去。


    在路上顏意又想到更多,他們把謝宿當成洗錢的工具人,讓謝宿拍電影給他們洗錢,那謝宿的臉是他們重點保護對象才是,怎麽會毀了?


    是不小心的意外?


    不可能,這種低質量的電影,實驗室的溶液不會是真的,應該全是廉價色素兌水才是。


    那麽,隻有一種可能。


    這是他們人為設計的,他們是要毀掉謝宿!


    或許是他們發現了謝宿的暗中動作,或許是他們覺得已經榨幹了謝宿所有價值,想破布一樣扔掉他。


    顏意一路狂奔,越想心裏越慌,想到下午謝宿拉住他的手的樣子,顏意幾乎要哭出來。


    謝宿沒了健康,沒了自由,沒了尊嚴,那張臉是他僅有的了,那是他僅剩那點生機的來源。


    005:“你不用這樣呀,不要去阻止,謝宿就是要經曆這些我們才能帶他回去。”


    005:“執念值90%了。”


    顏意對005的話充耳不聞,內心的矛盾已經有了偏向。


    等他趕到那個劇組時,劇組的人正在拍一場大戲,很多人都去看了。


    人集中到拍攝現場,又因為是夜晚,顏意有機會趁人不注意偷溜進去。


    可也就進去一分鍾,立即就有人發現了他。


    顏意不顧他們的叫喊向裏衝,被好幾個人追著到拍攝地點。


    那些追他的人,因裏麵的變故忘記了動作。


    顏意跑過來時正好看到謝宿倒下。


    他臉色極白,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不知道在這之前拍了幾場戲,雙腿都在打顫。


    根本不需要別人故意推他一把,連續拍幾場戲,剛動完手術的腿已經支撐不住。


    謝宿倒下時,周圍裏裏外外圍了好幾層人,他們都聚在這裏看著,全都看著,沒有一個人上前。


    實驗室的容器用的是脆弱又鋒利的薄玻璃,脆弱到一碰到地麵就碎了,鋒利到能刺入肌膚。


    容器的玻璃碎片刺進皮膚,裏麵的溶液同樣不甘落後滲入臉部肌膚。


    顏意好像聽到了溶液腐蝕肌膚的呲呲聲。


    他渾身顫抖,撞開前麵的人,衝到裏麵把用力掙紮卻爬不起的謝宿扶起來。


    “謝老師,謝宿,別怕,別拍。”顏意雙手顫抖,眼眶發紅,扶他起來,一遍遍說別怕。


    “謝老師,我帶你走,我現在可以帶你走了。”


    周圍人終於反應過來,有個人戴眼鏡的中年人率先大聲質問,“你是誰?”


    “誰把他放進來的?快趕走!”


    剛才裝木頭人的人群終於動了,好幾個人要衝過來,顏意把謝宿抱離溶液和碎玻璃,站起來冷聲道:“你們非法洗錢,私藏管製品,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


    他的話像是一枚炸|彈,炸得幾個人臉色大變。


    尤其是溫杭。


    他就在這片場中,就在一邊看著。


    他容顏極好,生活又優渥,三十多歲仍是少年的模樣,是校園裏最美好純粹的一張臉。


    他就是用這樣一張臉,把謝宿拉下神壇,又用這張臉勾上賭場主人,一起把謝宿碾入地獄。


    片場亂成一片,有人想逃跑,有人衝過來拽謝宿和顏意。


    顏意聽到警笛聲越來越近。


    他此時好像變成了兩個人。


    一個被翻湧的怒氣衝昏了頭腦。


    一個在一片兵荒馬亂中無比鎮定。


    兩人化成一人,一把抓住要跑的溫杭。


    溫杭回頭大罵。


    “嘭!”


    顏意大力將他按跪到地上。


    溫杭反抗。


    顏意用力按住他的腦袋,一把將他的臉按到那一地碎玻璃和腐蝕性溶液上。


    溫杭慘烈哭嚎,劇烈掙紮。


    顏意麵無表情死死按住,他的腦袋隻可能在碎玻璃和毒溶液中碾磨,不可能抬離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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