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豈和她對視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謝唯斯見此,微笑一下,轉身走了。


    原地站著的男人側目看著她落寞的背影,久久沒有動一下。


    謝唯斯回去上班,中間忙裏抽空拿出手機找了家小區附近的酒店,先訂了一周。


    晚上下班了,她就開車回小區,收了點東西放在包裏,背著重新出來。


    她下班後沒多久,聶雲豈到車庫看到她的車已經不見,他就也馬上出了門。


    開到小區附近的一個路口,他剛好看見對麵開來一輛熟悉的車,她那邊是綠燈,她暢通無阻地拐了彎往市區一條路開了下去。


    聶雲豈眼眸直直地看車子離開的方向,眼神跟著她的車子移動。


    傍晚的落日從路口四方的上空灑落,他眼睛某一秒被光線遮擋,再偏頭定睛去看,那輛車就已經不見了。


    聶雲豈握著車把手的掌心緩緩壓緊,心好像空了一下,好像被抽走了什麽東西。


    但是這是他要的結果,也隻能壓製住。


    隻是那道泛起的不安怎麽也壓不住。


    這邊紅燈跳轉,前麵車龍鬆動,他緩緩收回目光。


    回家後,聶雲豈進了臥室去洗漱。忙完天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外麵萬家燈火,霓虹閃爍,一切熱鬧且喧囂,但是家裏安靜得過分。


    聶雲豈在陽台抽了幾支煙,不時瞥一瞥手機上的時間,看一下,擔心一下那隻小貓。


    覽市的夜在他的煙霧繚繞中,從喧囂到漸漸沉寂,恢複安靜。


    他再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點了。


    太多個小時沒睡,聶雲豈心口習慣性地從不舒服到發疼,呼吸有些不順暢。


    他回了屋把煙碾在煙灰缸中,坐下低頭微喘了兩口氣。


    腦子裏似乎已經不太清明了,眼皮有些睜不開。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床頭櫃抽屜的門。


    拉開的那一刻,又停滯住動作。


    緩了緩,又闔上,起身到浴室洗了把臉,換了衣服。


    出來拿車鑰匙,出門,下樓。


    進電梯後,他打電話給謝唯斯。


    謝唯斯彼時正在酒店吃宵夜呢,她沒吃晚餐,這會兒很餓,沒抗住就叫了宵夜。


    手機振動時,她瞥了下,看到上麵彈著的溫柔的某某某。


    她眉頭微微輕挑,十二點多了,他找她幹嘛?


    謝唯斯看了會兒,見手機一直鍥而不舍振著,沒斷,才拿到耳邊接通。


    她沒出聲。


    聶雲豈知道她為什麽沒出聲,也沒時間等她出聲,他直接就自己問:“唯斯?你在哪?”


    “酒店啊,不是告訴你了嗎?”


    “……”


    聶雲豈出了電梯,邊往車子走邊說:“哪個酒店?回來睡好不好?到哥哥這來睡?”


    “不用了。”她低頭吃東西,“大半夜的,我都要睡了。”


    “哥哥不放心,回來好不好?”他坐上車,另一隻手拿起頭盔,“你在哪個酒店?”


    “上次沐沐住的那家,君池。”


    聶雲豈:“哪個房?”


    “你要幹什麽?”謝唯斯又抬起頭,“我不回去啊,我在這睡挺好的。”


    “哥哥到了再跟你說。”


    “……”


    電話被掛了,謝唯斯茫然地看著彈回屏幕的手機。


    她放下,嘟著小嘴繼續低頭吃東西,邊吃邊喃喃:“你不要我你還要關心我,還要不放心我,你這樣我們要怎麽分道揚鑣。”


    才吃五分鍾,手機就再次響了。


    聶雲豈在裏麵問:“哪個房號?”


    “你真來了啊?”謝唯斯靠入椅背,小臉鼓起來,“我不回去,你走吧。”


    聶雲豈的車子停在酒店門口的停車位上,摘下頭盔後,他看著眼前長路漫漫,路燈蔓延到看不見的地方,心裏也空蕩蕩地不安,又刺疼刺疼的:“唯斯,你一個人住酒店不安全,到哥哥那兒住。”


    “我去你不安全。”


    “……”


    聶雲豈低下頭,閉上眼睛一會兒,說:“告訴哥哥房號。”


    他聲音暗啞了,謝唯斯聽完,眼睛一秒酸熱,覺得他很無奈很無奈的樣子,既擔心她,又不想再和她有牽扯。


    他很掙紮。


    中午那會兒已經被她威脅後放棄了,可是他還是沒扛住她一個人住酒店,還是半夜來了。


    她沒忍住,脫口而出說了一個數字。


    很快房上就傳來敲門聲了。


    謝唯斯走過去打開。門口走廊的昏黃燈光一下子就流瀉入房間,兩人隔著一臂距離對視,目光溫熱纏繞。


    謝唯斯緩緩轉過身靠著牆壁,也沒有說話、出聲。


    聶雲豈推開門進去,看了看她,“跟哥哥回去。”


    謝唯斯:“我經常住酒店的,沒事。在這對我們都好,不是嗎?”


    聶雲豈看著人,鎖了一天的眉頭這會兒擰得更深了,“這種地方沒有絕對的安全的,唯斯,聽話好不好?”


    “不會的,誰敢進來我打爆誰的頭。”


    “……”


    聶雲豈關上門站到她麵前,喉結滾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半晌,他低啞地打了苦肉牌:“聽話回去了,哥哥昨晚沒睡呢,想回去休息了。”


    謝唯斯心口果然像是被什麽東西拉扯了下。


    她抬起眸,借著門邊的壁燈看了看,他眉眼間果然滿是疲憊,之前他的疲憊是眼神中的,現在,感覺他全身上下都籠罩在這一張網裏,從裏到外。


    謝唯斯靜默須臾,直接去收拾東西。收拾完看到她的宵夜,她不舍地呢喃:“我宵夜還沒吃完。”


    “……”聶雲豈微微嗆了下,人撐著門捂住胸口咳了咳。


    她回頭,跑過來:“你怎麽了哥哥?”


    聶雲豈呼了口氣,搖頭,“沒有,沒事。”他回頭看了眼宵夜,“就……不要了吧。”


    “我才吃幾口呢,我晚餐沒吃呢。”


    “回去哥哥再給你點。”


    “你是不是也沒吃?”


    聶雲豈淡淡點頭。


    謝唯斯鼓起小腮幫子,“你看,你不和我在一起,對我們都不好。”


    “……”


    聶雲豈接過她的包,另一隻手攬過她出去。


    謝唯斯拔出房卡,跟著走到前台退房。


    再到停車場開走車子,和聶雲豈並肩開回小區。


    到他那兒後,謝唯斯溜去陽台去看向自己那處房子,那陽台正亮著燈,果然謝維粼來了,不知道搞什麽還沒休息,可能談情說愛吧,羨慕。


    回了屋,謝唯斯發現聶雲豈在看手機,她想起來他可能在叫外賣,就問,“你餓不餓?”


    聶雲豈看過來,“怎麽了?你不想吃?”


    謝唯斯看他已經累得不行的樣子,而且昨晚沒睡,覺得此刻他未必想吃,應該是更想睡。


    她就搖頭,“嗯,不那麽想吃了。”


    “那去休息吧。”他指了指她常睡的那間客房,“哥哥給你換床單去。”


    “不用,我自己來,你快去睡吧,晚安。”謝唯斯一溜煙跑進房間,然後闔上門。


    聶雲豈見此,就微微牽下嘴角後,回了自己的房。


    他吃完藥就躺倒睡了,心裏比起早前的那股泛濫的不安心,這會兒放鬆了不少。


    隔壁房間,謝唯斯回房後自己悄摸摸拿出手機點外賣。


    大概半小時,外賣還沒送到,外麵又下起雨了。


    這個讓人發狂的雨季。


    謝唯斯想起聶雲豈睡覺好像習慣開著一點窗戶,她就從床上爬起來,輕悄悄出去到隔壁,再轉動門把,看了看。


    昏暗中,床上的男人似乎已經熟睡了。


    她輕輕摸到壁上,打開一顆壁燈,再借著羸弱的光芒過去,到窗邊。


    窗戶果然開著,雨絲夾著冰涼的夜風鑽入進來,已經打濕了一點地毯。


    謝唯斯關上,再看看邊上無知無覺的男人,才半個小時,他就睡得那麽深?


    他又吃了安眠藥是吧。


    明明那麽累的人,還要吃安眠藥才能睡。


    謝唯斯擰起秀眉,看著他睡著中依舊也擰著的眉頭,覺得心口難受非常。


    為什麽她這麽好這麽好的聶雲豈人生要這樣啊,最後,他跟她說,他這樣的人生不適合她……


    但凡老天爺對他好點,她和他就是全世界最無可挑剔的。


    謝唯斯過去給他拉高一點被子,把他的手放入被中,然後,再伸手撫了撫他的眉頭。


    出去一會兒外賣就送到了。


    謝唯斯拿了回房,一個人邊聽著雨聲邊吃著溫熱的宵夜、想著隔壁的人,覺得,莫名地充實。


    一個人吃也挺好的,他睡覺重要,還好沒讓他一起吃。


    慢條斯理地填飽肚子,謝唯斯也有點累了,洗漱完上床很快就熟睡過去。


    這一夜,她夢到了和隔壁的某人在一起了,夢中她再次找他談話,各種撒嬌哭,他就接受了,和她在一起了。


    夢太美好,好到謝唯斯不願意起來,直到晨光熹微,鬧鍾響。


    要上班了……


    謝唯斯在床上睡眼惺忪坐起身,懶洋洋的,一會兒看看環境,才想起來這是聶雲豈家。


    她又馬上下了床去。


    閉著眼刷完牙,謝唯斯迷迷糊糊地出去,客廳一片寂靜,聶雲豈好像還沒起來。


    她走到隔壁去悄悄打開門,果然床上的男人還睡著,薄薄的亮光灑在他身上,像蓋了一層薄被,睡夢中的男人眉眼溫柔到無法言說。


    他真的好像好像此刻什麽事都沒有,沒有任何需要傷神、刺疼他的事,那朦朧的一圈光線,好像把所有不好的事都阻擋在外了,好像那圈子裏的,每一寸都是美好。


    謝唯斯微揚起嘴角,走過去再給他掖了掖被子。


    剛掖好,他微微動了動,轉醒。


    男人偏了幾分臉,側眸看過來,一雙桃花眼在微芒中,泛著一道淺淺的光,好看到他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


    謝唯斯淺淺笑了笑,然後背過手在身後,小聲不自然地呢喃:“我看看你醒了沒,哥哥……”


    聶雲豈似乎才微微醒神,輕點了下頭,“幾點了?”


    “七點,沒事,不晚。”


    聶雲豈撐起身子,坐直,然後攏了攏身上的浴袍,看看窗外的天色,又看看身側的謝唯斯,“是不是很餓?待會兒哥哥帶你吃早餐去。”


    謝唯斯聽著男人清晨含著微微沙啞的聲音說著這句話,這句溫柔繾綣的話,她不由想起她這一夜似乎夢到和他在一起了。


    她甜甜地老實說,“沒事,我昨晚叫宵夜了。”


    “……”


    兩人四目相對一會兒,她笑起來。


    聶雲豈知道她為什麽騙他說不想吃了,轉頭又自己去喊了,小貓還是那麽貼心的。


    即使說了以後不要再對她好的狠話,轉頭還是義無反顧去對他好。


    她還是義無反顧……


    聶雲豈一邊惆悵一邊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軟熱一片。


    他點點頭,微微牽了下唇角,“那就好。”然後他起身去洗漱。


    謝唯斯在臥室裏沒走。


    一會兒人洗漱好回來了,看到她還在,微微挑眉,“怎麽了?”


    謝唯斯盯著人:“哥哥,我想和你聊聊。”


    聶雲豈一頓,目光相對的那一刻,好像能看進她心底,看清她想說的話。


    他不動聲色地轉開臉,去衣櫃拿衣服:“要上班了。”


    “還早。”


    “還要吃早餐。”他打開衣櫃,拿出一件襯衫。


    謝唯斯知道他在躲,忍不住鼓起小腮幫子,“我要和你聊聊,不然我沒胃口吃飯。”


    聶雲豈看過來,兩人目光隔著半個房間纏繞,他看著她鼓得跟河豚一樣的臉頰,輕歎口氣。


    謝唯斯走過去,笑眯眯地直接說:“我昨晚夢到你和我在一起了。”


    “……”聶雲豈說,“夢是相反的。”


    “……”她深呼吸,一臉悲傷地盯著他,然後委委屈屈喃喃,“那我不信夢,我信我自己。”


    “……”


    謝唯斯伸手摟過他的腰,仰頭,“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們不適合啊,你不知道我多喜歡你嗎?我喜歡就是合適,我無所謂你好不好;而且,明明你這段時間也有好轉了不是嗎?明明我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的不是嗎?”


    說著說著,她聲音就沙啞起來了,“為什麽你不願意試試。”


    聶雲豈拿著衣服的手微微收緊,看著懷裏可可憐憐的人。


    須臾,他把衣服掛回去,回過頭,伸手溫柔非常地揉揉她的腦袋,“唯斯……你會有更好的生活的,不應該用來為我試試。”


    “我願意,我喜歡你。”


    “哥哥不願意。”


    謝唯斯瞬間眼眶發熱,他輕飄飄一句話,堵掉她所有力氣。


    她含著哭腔喊:“……我不要,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的,我不要。”


    聶雲豈感覺心髒被咬了一口,冰冰涼涼的,涼得發疼。


    他聲音越發沙啞了,“唯斯聽話,我們不合適,你想清楚就會發現,哥哥和你不合適。”


    “沒有不合適,沒有!我隻想要你,除了你,就是走到全世界我也沒有其他好的生活,我就想和你一起生活,別的我沒興趣。”她吸鼻子,“哥哥……”


    清早的空氣好像很冰涼,房間裏一片冷意,她可憐非常,精致的小臉上都是傷心。


    聶雲豈抿了抿薄唇,眼神卻也是微涼的,“那是你還小,見的人還少,有一天你會遇見一個,比聶雲豈還好的人、更值得你義無反顧去愛的人,那種才應該是你過的生活。”


    “除了你我誰都不會去愛的,誰都不會,”她埋下臉在他懷裏,深深蹭了蹭,“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會孑然一身到永遠的。”


    聶雲豈眉頭微微斂了斂,但是,他轉瞬又道,“沒有忘不掉的人的,你一個人待久了,就不會再記得哥哥了,到時候……”


    謝唯斯一動不動。


    聶雲豈偏開臉看遠處那一縷透進房間的光,“到時候你就會發現……現在這段時間,隻是一段可有可無的記憶而已。”


    謝唯斯收緊摟著他的雙手,著急得抽泣起來:“不會,你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可有可無,聶雲豈是我的,是我的心,沒有他我過不了。”


    “唯斯。”聶雲豈去拿她的手,要把她扶起來。


    謝唯斯驀然踮起腳尖,一邊抽泣一邊把他壓在衣櫃上,湊近堵住他的唇。


    聶雲豈愣住,整個人恍若被冰封。


    謝唯斯在那道電流感串過全身後,收緊手臂緊緊摟著他,閉上眼睛。


    他的唇泛著一道微微的涼,像是夏天清晨的風,特別舒服,她一瞬間想栽在他懷裏一萬年,不起來。


    她的柔軟微微一張,牙關輕啟。


    聶雲豈在那一瞬間,真的覺得整個人都懵了。


    回神迅速要拉開她,卻被一隻貓咬了一口。


    他一疼,眉頭跳動的那一瞬間,手上遲緩,她就得逞了,邊得逞還邊抽泣。


    像一隻偷吃到的貓,急切,還哭著,邊哭邊哼哼唧唧地咬著自己的食物,迫切又委屈,反正挨打也要吃到,也要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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