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的暗淡下來。


    來的人稀稀拉拉,看起來該吊唁的人,今天差不多都已經吊唁過了。


    喬師傅沒有再進來,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麵等著。


    那兩個年輕道士早就回來了,言語間的意思,沒有抓到那兩個人。


    老道士也沒有訓斥他們,隻是讓他們在一旁繼續超度亡靈。


    然後,他一直也沒有繼續跟我聊天,仍舊是猶如睡著了一般。


    我看著那女人,女人此時有些疲態,看著棺材裏的遺體,眼眶有些發紅,時不時的擦拭著淚水。


    棺材裏的老人,剛才還樂嗬嗬的,看著女人,眼中也是顯露傷感。


    我心中一動,問道:“你看不見魂魄嗎?”


    女人點頭:“我看不見。”


    我看向了道士,道士仍舊是毫無反應。


    “明日入葬,你們便是天人相隔,在想見麵,怕是隻能夢裏了,我給你開天眼,你跟他做最後的道別。”


    女人神色激動:“真的可以嗎?多謝!”


    我走過去,將走山令按在了女人的額頭上。


    “……山神開眼。”


    一道清風灌入了女人的雙眼。


    下一刻,她哇的一聲哭了:“爸!”


    那老頭看著她:“傻孩子,別哭了,人都會死的。”


    女人想要觸碰老人,但靈魂她碰不到。


    “爸,你冷嗎?”


    “嗬嗬。”


    王狀元笑了:“不冷,挺好的,我這也算是好死了,等明天下葬之後,我就要去地府報道了,如果有緣,我們或許還會再見的,我會給你托夢,如果輪回轉世了,興許還能在這人世間見麵,哈哈。”


    王狀元倒是很樂觀。


    絲毫沒有死後的悲傷。


    他眼神中的那一絲悲切,也隻是對這女人的不舍。


    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從一開始,就是那王狀元安慰女人。


    大概天下父母都是這樣,就算是死後,也希望安撫孩子的心靈,讓他們不要傷感。


    後來,兩個人就聊到了過往。


    原來,這女人是王狀元撿來的,撿來的時候,也才剛剛滿月。


    但女人小時候有很嚴重的先天疾病,是一種心髒病,隨時可能死去。


    好在,王狀元當時就是一個企業家,手裏有錢,不說治好了,但總算是沒有性命之憂了。


    再後來……


    王狀元碰見了一個內家高手,一眼就相中了孩子,說是孩子雖然先天不滿,但骨骼驚奇,是個練武的苗子。


    從那時候開始,女人就開始練武了。


    這一來二去,身體也越來越好,功夫越來越高,也幹過很多除暴安良的事情。


    當然了,也沒少給王狀元闖禍。


    父女倆說到興奮的時候,也是一陣歡聲笑語。


    我看的非常感動,我這輩子缺少的就是父愛母愛,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父親長什麽樣,母親長什麽樣。


    就這樣,一直到了天邊泛起魚肚白,兩個人還在暢談。


    似乎,想要將這一輩子的話說完。


    但說著說著,兩個人的聲音就慢了,有時候,會沉默好一會。


    我知道,話再多,都是情,但終有盡頭時。


    終於,在天邊泛起第一縷陽光的時候,老道士忽然睜開了眼睛。


    “狀元,你該上路了。”


    父女倆的聲音戛然而止。


    王狀元點頭,從棺材裏飄了出來。


    站在了靈堂中間。


    “老丁啊,我們來生再見了。”王狀元說。


    老道士笑了:“你死後,會有職位加身,用不到來生,今生還有很多次可見。”


    王狀元一怔,而後臉上露出明悟的神色。


    他看著女人:“保重啊。”


    “爸,一路走好。”


    女人流著淚說道。


    道士道袍一揮,手心出現一張符,猶如明燈一般,朝著外麵飄去。


    “功德符走,功德人去,陰間路難行,陰差多幫扶!”


    門口就出現了兩個陰差。


    我神色一緊!


    但陰差並未為難我,而是引領著王狀元朝前走。


    然後,前方出現了一個陰官,笑嗬嗬的接到了王狀元,兩個人腳下出現了一道黑雲,瞬間將幾人吞噬,鑽入了地下。


    陰官引路,這王狀元會極速的到達閻羅殿,不用在黃泉路上受苦,更不用走兩界橋,失足掉進那黃泉水之中。


    王狀元走了。


    這人世間留下的,也就是他的遺體了。


    女人說,王狀元生前要求火化,骨灰撒進河裏,死後不需要墳墓,不需要供奉,一切從簡。


    然後,便有靈車來了,拉著王狀元的屍體,前往了火葬場。


    女人謝過老道士,老道士便帶著年輕道士往外走。


    我一陣疑惑,這讓我留下,卻沒有說什麽,不知道道士打的什麽算盤。


    我就隻好跟了過去。


    離開了王家之後,老道士轉身看我:“你傷了我們掌門,還敢來茅山,膽子不小啊,我知道你為了什麽事情而來,那件事我可以幫你,但前提是,你得用自己來換她。”


    我眉頭微皺:“前輩,這怕是不妥,我可以留下,但我的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恐怕會給茅山帶來麻煩。”


    “嗬嗬。”


    道士笑了,那眼皮提起了一點,縫隙裏盡是睿智的光:“跟我上山吧。”


    “前輩,我還得跟我師父商量一下。”


    “商量什麽?商量能不能上山?這是你唯一上山的機會,過了此時,你再想上山救人,我勸你還是帶來人馬,攻山為好。”


    攻山?


    我愕然的看著老道士。


    他可是茅山的高人,竟然說讓我攻山,這話裏的深意,讓我不寒而栗。


    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認為我根本不可能憑借自己的本事救出人。


    而茅山上下,對我定然滿是戒備!


    但如此貿然跟他去,誰也不知道對方做的什麽打算,萬一上山之後,把我交給那茅山掌門,那豈不是笑話了?


    這時,老道士說道:“掌門並未歸山,我和龍虎山天師有些交情,你也算是他半個徒弟,跟我上山,不會虧待你的。”


    我心中一動!


    對方已經說的如此明白,就是給我吃定心丸。


    “吳常,別答應。”柳葉青說道。


    但我還是決定了:“好,前輩,我跟你上山,容我跟我師父交代一下。”


    “去吧,我等你。”


    我轉身朝著茶樓走去。


    一大早從王家別墅出來的時候,我就見到喬師傅在二樓坐著。


    “師父,那道長想讓我跟他上山。”


    喬師傅臉色凝重:“你考慮清楚了?這樣做無異於是羊入虎口,屆時茅山想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也是易如反掌。”


    我點頭:“我明白,但塔山婆婆對柳葉青,猶如再生父母,我不能看著她遭難,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得闖一闖,另外,我們好像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喬師傅沉默。


    我繼續道:“我觀察了一晚老道士,雖然看起來有些生人勿進,但其實麵相樸實內斂,不是壞人,如果是壞人的話,也不會結交王狀元這樣的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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