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的神情顯然是不相信。


    羅向勁更加心虛,別開視線,是的,其實他自己也不信。


    半晌,他又扭回頭,突然說:“他要是願意來幫忙,倒也是好事。”


    難得羅向勁竟然有可以接受幫忙的人。


    “那我給他打個電話邀請一下。”


    於是,喬安走到旁邊,摸出了手機,翻到了某個電話,打過去——


    “喂,仇老師嗎?”


    她三言兩語說了想要邀請他的事情。


    喬安知道重點是什麽,於是更多說的還是他們要完善的天體監測網絡,甚至模模糊糊提到了一些進度,以及之後的重重困難。


    她明顯能夠感覺到,在她說完之後,電話那頭仇易坤的呼吸有一瞬間變重。


    ——他很在意。


    而且聽她這麽說,他也猜到她已經知道當初的事情。


    他沒有假裝自己聽不懂,也沒有說話,等到喬安說完後,便感覺到電話那頭的安靜,安靜到……讓人擔心他是不是根本就沒有聽。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那頭有了聲音。


    仇易坤拆了一包零食,一邊“咯咯咯”嚼著薯片,一邊嚎道——


    “喬啊!老師都快成地中海了,你就別讓我再去搞物理研究了!!”


    喬安:“……”想過他會找借口,但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借口!


    她聲音無奈:“仇老師,你就不要找這種借口了,你的頭發好著呢,根本不可能變成地中海。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變成地中海,也還有植發,現在技術發達著呢。”


    她頓了頓,又說:“仇老師,這根本不是理由,其實你如果是真的不願意來,就不會找這種敷衍的借口,你是想來的吧。”


    電話那頭嚼薯片的聲音變緩,又沒了聲音。


    喬安也沒有再開口,靜靜等待著。


    過了好久好久,電話那頭的仇易坤才用理智而又清晰的聲音說:“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很輕鬆,不用抗下重壓……”


    當年的事情,看來他到底是過不了心裏那關。


    他始終不願意再去將某些事情抗在身上,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扛不住,再也不願意去碰觸。


    喬安還想說什麽,仇易坤卻又說:“喬安,不用邀請我了,我已經不適合再做科研,現在這樣的生活很好。”


    說完,他掛了電話。


    喬安長歎一口氣。


    背後,羅向勁挑挑眉,一點也不意外:“怎麽?他不來?”


    他想,那家夥要是被喬安一叫就來了,也不至於這麽多年都還在c市待著,祖德江當年想讓他回來,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喬安點點頭。


    “算了,愛來不來,不管他了!”羅向勁擺擺手,便不準備搭理這事兒了,他對物理研究以外的事情方麵,一貫沒什麽耐心。


    喬安卻說:“老師,我明天準備請天假,回c市,我要去將仇老師帶來。”


    羅向勁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喬安眼神堅定:“如果他真是不願意來,那我肯定不會強求,可剛剛我們沒說幾句話,他卻強調了三次現在很好,那不是告訴我,是告訴他自己——現在這樣很好,不要再去想其他了。”


    控製著不讓心底的野望滋生,控製著不要想著離開。


    ——顯然,從內心深處,他是想要來的。


    可他過不了心裏的砍,喬安不願意就這麽放棄,不單單是為了老師有人幫忙,仇易坤當年幫了她很多,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幫他一幫。


    始終沉浸在過去,人這輩子就被束縛住了。


    喬安雖然年紀小,但已經經曆過了死亡,也已經徹底從過去掙脫了出來。


    她是能夠理解仇易坤的。


    羅向勁沒有多說什麽,爽快的批了假。


    於是,第二天喬安便收拾東西匆匆往c市趕。


    到機場的時候,卻看見另一個熟悉的人,喬安腳步一頓。


    ——薄陸離。


    隨即,她加快腳步,眼中帶著驚訝:“哥,你怎麽在這兒?!”


    好些天沒有見他了,驚訝中還帶著驚喜。


    “要回c市怎麽不帶我?我陪你一起。”薄陸離眼神貪婪地看著喬安,他已經好些天沒見到喬安了。


    以前還在高中的時候,他們總是通過視頻見麵,哪怕是視頻,也覺得滿足極了。


    可是上了大學後,兩人形影不離,現在竟然覺得視頻也不能滿足了,根本緩解不了他的思念。


    喬安還沒說話,薄陸離就伸手將她攬進懷裏,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感覺到喬安的氣息,才覺得活過來了一般。


    “哥,你最近不是新成立了一個公司,很忙很忙嗎?”喬安眼神有些擔憂。


    兩人雖然沒有待在一起,但對彼此的情況還是很了解的。


    薄陸離輕笑著搖搖頭:“抽出一天時間還是可以的。”


    說完,他低頭想要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喬安臉頰微紅,像是想到什麽,趕忙推開薄陸離。


    薄陸離一愣,茫然地看著喬安。


    她的耳根更紅了,踮腳,將腦袋湊到薄陸離耳邊,壓低聲音說:“哥!!其實我身邊是有國家的人跟著的!”


    她的呼吸打在薄陸離的耳畔,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但到底還是聽清楚了她說什麽,有些無奈地露出笑容:“我知道。”


    喬安瞪圓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哥你竟然知道?!那你怎麽還……”怎麽還想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吻她?!


    薄陸離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隨即牽著她的手,一邊去登機,一邊壓低聲音說:“終歸是要習慣的,而且他們也沒有幹涉我們,也沒有礙眼,就當做不存在吧。”


    他頓了頓,又說:“喬安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厲害,甚至會變成你老師那樣,成為國家的財富。那個時候,他們甚至可能會走到你的麵前,更加周密的保護你……所以,還是盡快習慣啊。”


    他的聲音無奈。


    有時候,女朋友太厲害了,還是很讓人有些無奈的。


    喬安瞪圓的眼睛眨了眨,呆萌地點點頭,應了聲:“哦……”


    薄陸離和羅向勁說的差不多——隻當是不存在。


    喬安四下看了看,確實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可疑人物,於是,她深吸一口氣,將這件事遠遠拋開,當做一直不知道。


    她的這番模樣讓薄陸離心頭一熱,低下頭,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這一次,喬安沒有推開他。


    -


    兩人很快到了c市,要進學校也很簡單,現在高二還沒有開學,但老師們已經在學校開始開各種各樣的會議了。


    喬安被人帶了進去之後,直奔仇易坤的辦公室。


    ——他們已經打聽好仇易坤在哪個辦公室了。


    那顯然是一個大的辦公室,這會兒沒有開會,老師們都在辦公室,聲音有些嘈雜,好些老師都在聊著天,笑嘻嘻非常高興的樣子——


    “……劉老師,什麽時候結婚啊?”


    “還早呢,再談一段時間。”


    “說起來,武老師是不是懷孕了?”


    “好像是,大概這學期教了,就要休假了。”


    ……


    有某個不了解的老師問道:“武老師什麽時候結婚的?”


    喬安還沒有敲門,便響起了仇易坤的聲音——


    “暑假的時候呀,相親認識的,閃婚,沒想到這麽快就懷孕了。戀愛結婚懷孕,三個月竟然全都搞定了,嘖嘖,武老師這速度真是厲害。”


    喬安:“……”這仇老師,真是永遠都在吃瓜第一線。


    “扣扣扣。”喬安敲了門。


    這一辦公室的老師,好些都認識喬安,看到她的時候都有些吃驚。


    仇易坤更是眼神帶著震驚,萬萬沒想到喬安竟然跑來了!


    喬安和他們打過招呼之後,便說自己是來找仇老師的,仇易坤也沒有耽擱,皺眉站起來,帶著喬安走遠。


    ——顯然,他不想在公開場合說。


    喬安自然也不會在公開場合說,乖巧跟著仇老師走遠。


    薄陸離剛剛就站在門口,見此也跟著他們走到沒人的地方。


    -


    還沒有正式開學,學校到處都是空蕩蕩的。


    仇易坤神情有些嚴肅,手背在背後,一雙眼睛直直看著喬安,“童喬安,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不去嗎,你怎麽跑回來了?!”


    “因為我不想放棄啊。”喬安眼神認真,絲毫不退縮,“如果仇老師你真的隻是不想去,我肯定不會勉強你。但我的心告訴我,你其實是想去的。當年仇老師留下的資料我看到了一部分,完善天體監測係統,難道不是仇老師你想做的事情嗎?”


    “喬安,你不懂。”仇易坤移開視線,看著天際,視線漸漸偏遠。


    “我確實不懂,我不明白你那麽喜歡研究,為什麽不願意回去呢?”喬安看著他,眼神執著。


    仇易坤搖搖頭,視線依舊看著遠方,輕聲說:“我不適合做研究,而且我已經沒有做研究的欲望和野心了,這幾年的教書生涯,已經讓我喜歡上現在的日子,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喬安盯著他,手握緊,依舊執著:“可你要是真的隻是喜歡這兒,又為什麽要反複強調呢?仇老師,你隻是在不斷警告自己!”


    “是真的。”仇易坤看向喬安,“我是真的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選擇了在這兒教書,對於做研究的感覺,我早就已經忘記了。喬安,你太固執了,執著不等於固執,你這樣的性格,和我年輕時候很像,很容易吃虧的。”


    他反而開始告誡喬安。


    “你撒謊。”這話是薄陸離說的。


    仇易坤和喬安都看向他,他在兩人的視線中,緩緩走了過來。


    “仇老師,您在撒謊。”薄陸離在喬安旁邊站定,看著仇易坤,“你要是真的已經放棄了,那請問,你決定教喬安做實驗的時候,你是在哪兒見到她的?”


    這話其實是不禮貌的質問了,但有些時候,要平等的地位和語氣,才能直擊對方心髒,一招即中。


    薄陸離知道喬安的所有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仇易坤是什麽時候開始教喬安的。


    仇易坤一愣。


    喬安卻亮了眼睛,是呀!


    他們當初是在實驗室遇見的,要是仇易坤真的滿足現在的生活了,又怎麽會在假期,一直待在實驗室,一天又一天?


    ——高中實驗,需要一個假期都在實驗室嗎?


    喬安不相信。


    她的眼中帶了光,伸手,捏住仇易坤的衣擺,仰著頭:“仇老師,您說我固執,我認了,我就是很固執,如果不固執的話,我就不會來這兒找您了。我老師羅向勁也固執,如果不固執,就不會有現在。固執,在學術領域隻要不是頑固不通,就是好事。”


    喬安的眼睛很亮,羅向勁會選擇這個學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那雙執著的眼睛,那雙眼睛中,是對物理的熱愛,是對夢想的追求。


    她就這麽仰著頭看他,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就那麽看著他,她的每個字都傳到了他的耳中——


    “仇老師,完善天體監測網絡需要您,我老師需要您,您也需要物理。不管您以後是做什麽打算,不管您是不是還要選擇回來當一名物理老師……現在,有一個您一直想要完成的夢想就在前麵等您,隻要您勇敢踏出一步,就能去做您一直想做的事情。


    “仇老師,時間太快了,人的一輩子又太短了,您和夢想離得這麽近,您真的要看著它從您旁邊過去,而您什麽都不為它做嗎?”


    仇易坤神情恍惚地看著她。


    喬安說完自己要說的話,最後輕聲說:“仇老師您自己好好想想,隨時可以來天文台找我們,我和老師隨時歡迎您。”


    她給了他一個地址。


    而後,喬安和薄陸離便一起離開了。


    而仇易坤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出著神。


    -


    兩人漸漸走遠,喬安長出一口氣,有些緊張地看向薄陸離:“哥,你說他會願意去嗎?”


    “會的。”薄陸離輕聲安慰,“不要擔心,他會去的,不管是去實驗室,還是教你,還是去看我們比賽……他的行為無一不說明——他從來不曾放下熱愛。隻要他還愛著,就一定會去的。”


    喬安點點頭,卻依舊有些憂心忡忡。


    薄陸離卻很放心,喬安如果沒來,仇易坤或許還要糾結,但喬安來了。


    她的勸解別人都做過,其實並沒有什麽用,但架不住仇易坤其實是想去的。


    喬安隻要用那雙還滿是對物理熱愛的眼睛看著仇易坤,就足夠勾起他的想法了。


    他願意教這個和他當年很像的喬安,不就是因為——他依舊沒有放棄,他還想看看“另一個自己”能夠走到哪一步?


    喬安的眼中不僅僅是她的熱愛,還是和當初對物理一腔熱情的仇易坤一模一樣的眼神。


    ——他很難再忍著蝸居在這個地方。


    薄陸離輕笑著伸手,刮了刮喬安的鼻梁:“既然下午才回去,那我們就一起再看看二中吧!”


    喬安眼睛一亮,重重點頭:“好!”


    沒能帶薄陸離看二中,一直都是喬安的遺憾,沒想到今天竟然可以實現了!


    兩人十指緊扣,在二中走走停停。


    時而傳來喬安輕快的介紹聲音,時而傳來薄陸離寵溺的應和聲。


    -


    喬安以為仇易坤就算要去,也會在之後再去。


    萬萬沒想到,兩人到機場準備回去的時候,竟然在機場見到了提著行李箱的仇易坤。


    喬安瞪圓了眼睛。


    仇易坤整了整衣服,輕笑:“在去天文台之前,我想要先去一個地方,童喬安,你和我一起去吧。”


    視線移到薄陸離身上,見對方警惕地看著他,他頓了頓,笑著補了句——


    “薄陸離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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