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總算有驚無險地結束,一切都逐漸步入正軌。


    食人鬼在遭到重創後失去意識,被江照年帶去異常生物收容所進行關押;秦宴萬幸沒受到致命傷,由於攝入了江月年的血液,渴血症狀也總算沒對身體造成太大傷害。


    至於他們倆之間的關係——


    江月年那天晚上被秦宴吻得迷迷糊糊,好不容易能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一見到眼前少年人紅得厲害的薄唇,便又羞得忘記了呼吸。


    秦宴的目光侵略性十足,又帶了滿滿當當的撩撥意味,把她心髒擊碎得七零八落。小姑娘實在難以招架這樣的眼神,一時間手忙腳亂不知所措,頭腦一熱之下,隻想著趕緊逃離這道目光。


    於是過了好一會兒,江月年終於輕喘著氣小聲告訴他:“秦宴同學,我爸媽……不讓我早戀。”


    救命啊她在說些什麽!這種時候不應該直接就上嗎!你又不是小學生了江月年!


    沒想到秦宴連一秒鍾的猶豫都沒有,極其乖順地應了聲“好”。


    用了有點委屈的語氣。


    等等等等這不是拒絕呀!她真的隻是被看得太害羞慌不擇言而已!不要用那種撒嬌一樣的眼神看著她,真的很讓人沒辦法招架。


    腦袋裏紛亂的想法撞來撞去,江月年下定決心亡羊補牢,在輕咳一聲後,故作正經地望向他的眼睛,伸手勾了勾秦宴的小拇指:“不過等高考結束後,他們就管不著我啦。”


    這已經算是非常直白的明示,秦宴那麽聰明,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狗狗一樣黯淡的眼睛再度亮起來。


    嗯,江月年還發現,秦宴同學因為這句話,耳朵紅得快要爆炸了。


    可愛,想捏。


    從那晚以後,江月年終於得以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之中。沒有總會在腦袋裏嘰嘰喳喳的阿統木,沒有時不時蹦出來的任務,唯一與之前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家裏住進了好幾個性格各異的朋友。


    封越、謝清和與薑池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在江月年升上高三時,都考入了她所在的一中讀書。


    聽說這三位都聰明得過分,成績一直處於遙遙領先其他人的水平,別人是去考試,他們則仿佛在進行一場腥風血雨的智商決鬥。


    廣大學子隻能仰望著這三尊大佛,相互打賭這次究竟誰能登上第一的寶座,後來還真有人憑借這個開了賭盤,小小地賺了一筆。


    白京害怕生人的情況在逐漸好轉,卻還是無法習慣學校裏的生活,隻能先聘用家庭教師給他講課;


    陸沉先生已經完全融入了特遣隊,整天和她哥哥滿世界到處飛,偶爾會在江照年的慫恿下發幾條朋友圈,記錄世界各地的風物景象。用她哥哥的話來說,是“給這個生了鏽的老古董重新上發條,體驗一下年輕人的生活方式”。


    平凡的生活總是過得很快,時間了無痕跡地匆匆來去,不知不覺間,江月年已經臨近高中畢業。


    高考的結束伴隨著夏天源源不絕的聒噪蟬聲,當她走出學校大門時,一眼就看見在門外等候多時的大家。


    世界上最最靠譜的哥哥,還有薑池、白京與陸沉。


    等等。


    為什麽被她哥按著肩膀、乖乖巧巧站在他旁邊的人……會是秦宴?


    “秦宴一出門,我就看見他了。”


    江照年打了個哈哈,拍拍身旁少年的肩膀:“反正今天家裏做了大餐,請他去吃一頓怎麽樣?”


    他是知道秦宴情況的,今天是高中生最值得慶祝的日子,這個男孩子卻得不到來自家人應有的祝福。


    開玩笑,他是何等英俊瀟灑博學多才的人物,趕到新街看見江月年抱著昏迷不醒還渾身是血的秦宴時,心裏立馬就叮鈴鈴地響起了警鍾。


    從他妹妹那比丟了一百萬還心疼的眼神裏,他,當代名偵探江戶川柯南照年,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明白:這兩人的關係肯定不一般。


    江月年從小到大沒什麽事兒會瞞著他,隻不過稍加威逼利誘,就老老實實全盤說出了真相。


    那些什麽係統啊任務啊異常生物啊,都不是江照年關心的地方,他當時唯一的想法是,完了,養了十幾年的白菜被拱了。


    而且拱她的那人不但長得不錯成績倍兒棒,居然還試圖以命抵命地救她。


    哪兒有小姑娘能抗拒這種劇情。本來下定決心要堅決抵製那臭小子的江照年沒到十分鍾就直接叛變,很沒出息地想,江月年這個小廢物,遇見這麽喜歡她的人,居然還能等到高考再下手?


    要是放在他身上,早就表白撲倒一條龍,讓那小子徹徹底底變成自己的人。


    咳,想歪了。


    作為一個合格的哥哥,他是絕對不會允許寶貝妹妹早戀的!


    總而言之,雖然對秦宴懷有一種十分複雜的情緒,江照年還是勤勤懇懇地調查了一番他的信息。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高中後自己在長樂街租了間小屋;占據年級第一的頭銜多年,他親愛的江月年小妹妹一直被壓在後頭當第二名。


    還是個吸血鬼,混血種。


    然而查歸查,其實江照年與秦宴本人的接觸非常之少。


    就算後者經常在高三時被邀請去家裏做客,以江照年特遣隊隊長的大忙人身份,也壓根沒時間回家,總體算下來,兩人大概隻接觸了五次不到。


    這次高考結束,他好不容易逮住了這小子,當然不會輕易放棄了解未來妹夫的機會。


    ……雖然還不確定到底是不是最後欽定的妹夫啦。


    於是秦宴就這樣被江照年不由分說地領回了家,打開大門時,家裏的謝清和與封越正好把飯菜做完。端菜上桌,四溢的濃香便立刻撲麵而來。


    見到秦宴,封越毛茸茸的尾巴輕輕一晃,眼睛亮晶晶地叫了聲:“秦宴哥。”


    由於江月年經常帶著他來家裏做客的緣故,秦宴已經和大家漸漸變得熟絡。就連最嫌棄陌生人的白京也從最初的齜牙咧嘴,變成了此時此刻這副懶洋洋窩在少年懷中的模樣——


    不得不說,秦宴擼狐狸著實有一套。


    “啊呀,某位笨狐狸還在這裏裝可愛嗎?布置的作業寫了沒,規定的單詞背了沒?要是來年考不上學校,那可就真是太糟糕了。”


    謝清和捂著在廚房裏被熏熱的臉頰,站姿十足優雅,語氣不緊不慢,可謂陰陽怪氣十級研究學者:“真替他著急,整天吃吃睡睡還是狐狸嗎?幹脆改名叫豬狸好了。”


    可惡!這女人又在嗆他!


    被秦宴抱在懷裏的小狐狸呲了呲牙,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冷笑:“某位活了幾十年的阿姨,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以後找不到男朋友該怎麽辦呐?”


    這兩位是家裏曆來的活寶,江月年抿了口茶,坐在一邊看戲。


    謝清和最忌諱別人提起她的年齡,當即炸了毛:“哈!那狐狸居然還恬不知恥地縮在秦宴身上,想當初第一次見麵,你可沒少刁難他。”


    “阿姨還在這兒回憶過去呢?”


    白京昂頭與她對視,黑漆漆的瞳孔像圓潤的小珠子:“當初是誰偷偷告訴我,絕對不能讓那個臭小子把年年搶走,還慫恿我一起為難他?”


    “你——”


    謝清和一咬牙,也顧不上再去端菜盛飯,瞪著他冷冷勾起嘴角:“可別忘了,那天夜裏某隻狐狸被雷聲嚇得快要掉眼淚,是我好心好意把它抱起來。當時它說了什麽來著?噢,‘清和姐姐你真好,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白京的尾巴倏地就立起來,耳朵上明顯湧了層粉紅色,直接將她打斷:“閉嘴!”


    啊啊啊這女人居然提起這件事情!他因為曾經在雷雨天氣受到虐待的關係,一直很害怕打雷,那天晚上實在是被嚇得沒辦法思考,陰差陽錯就跳進謝清和懷裏——


    這絕對是他一生的汙點,快給他忘掉!


    小狐狸發出低低一聲嗚咽,不過電光火石之間便從秦宴懷中騰空跳起,尾巴一晃,正好落在謝清和頭頂。


    ——看他的巨尾攻擊!


    然後下一秒就被謝清和抓住尾巴吊在半空上,隻剩下茫然的雙眼在眨啊眨,小短腿四處撲騰。


    白京:……


    他沒臉見人了。


    封越也早就習慣了這兩位之間的抬杠,他們吵得熟練,他勸架更加熟練,當即戳了戳謝清和肩膀,聲音波瀾不驚:“清和,菜糊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吃飯才是正經事。


    謝清和不到一秒鍾的功夫就把自己與白京的恩怨情仇拋在腦後,拔腿跑向廚房。


    “他們兩個,”陸沉靠在椅子上,劍眉微皺,“小學生嗎?”


    或許是因為性格相近的緣故,薑池和他關係不錯,悠悠回了句:“幼兒園級別。”


    “這不是很有活力嘛。”


    江照年哈哈大笑,抱起被丟在一旁的小狐狸:“家裏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啊。”


    家。


    這個字眼劃過秦宴耳邊,本來隻是輕飄飄地經過,卻化作一根針,直直刺向更深處的心口。


    剛出生就被父母拋棄,孤兒院裏飽受歧視與欺淩,他從來都沒有家。


    直至來到這裏,懵懂的少年才有生以來第一次地感受到,什麽是“家庭”。


    這裏居住著性格、外貌和種族都截然不同的一群人,彼此之間的相處卻和諧得不可思議,就算偶爾會互不認輸地鬥嘴鬧脾氣,卻也是不帶絲毫惡意、歡快又有趣的,一轉眼就能冰釋前嫌。


    除此之外,他們擁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


    即使存在許許多多的不同,大家都打從心底裏地信任著江月年。


    僅僅看一眼他們的眼神,就能望見對那個小姑娘止不住的歡喜與溺愛,濃鬱得讓秦宴挪不開眼睛。


    那才是屬於家人的感覺。


    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卻沒有哪怕一個,願意對他露出這樣的目光。


    就像夜晚放學時見到的千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了他而亮。


    江月年一定是明白他的處境,所以才會三番四次地邀請秦宴來家中做客。從一開始的刻意疏離,到如今能無比自然地相處,這種變化總會讓他產生一種錯覺。


    仿佛這裏就是他的家。


    “來來來,飯菜上齊了!年年和秦宴一定餓了吧?快嚐嚐味道。”


    耳邊響起謝清和悠揚的嗓音,讓他下意識偏過頭去,與此同時聽見江照年的笑聲:“哇,我站在門口等也很累的,不犒勞一下勤勞的家長嗎?今天的第一口就由我——”


    江月年拿起筷子,立馬往秦宴嘴裏塞了顆紫薯球:“今天的第一口,就由我男朋友收下啦。”


    男、男朋友?


    江照年夾菜的手猛地一顫,差點把牛肉塊掉在桌子上;好不容易變成人形的白京正在喝水,噗地把滿口涼水噴出來。


    現場男人們聽了會沉默,女人聽了……謝清和也是一言不發地在沉默。


    他們都知道這兩人關係匪淺,但江月年從沒用過“男朋友”這麽親昵的字眼。


    怎麽,高考之後翅膀就硬了,開始明目張膽地宣告所有權?


    於是周圍本來還算正常的視線瞬間化作幾把能把人戳穿的小刀,一股腦落在秦宴身上。承受著如此重壓的少年卻神色淡淡,目光如常。


    他把紫薯球整個咽下,不緊不慢地摸了摸跟前小姑娘的腦袋:“嗯。”


    *


    大家全炸了。


    宣布關係的那一刹那,現場氣氛居然有了點秦宴頭一回來家裏做客時的既視感。謝清和身後的觸須瘋狂舞動,薑池的眼神陰沉得能殺人,陸沉把秦宴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一遍,白京的耳朵和尾巴一起抖來抖去。


    隻有封越眉眼溫和地笑了笑,真心實意地來了句:“恭喜。”


    理所當然地收獲了一堆白眼和噓聲。


    秦宴被一大家子人纏得夠久,最後還被江照年硬拉著喝了點酒。在場所有人裏白京喝得最多,沒過多久便淚眼汪汪地在地上打滾,如果他保持著狐狸的模樣,其實這個動作還算正常——


    可事實是,狐狸隻是他自以為的狀態,在其他人眼裏,隻有個衣衫不整的少年在滿地滾來滾去,形如瘸了腿的小蟲,看上去實在可憐。


    謝清和笑得肚子疼,很盡責地把他近距離錄下來,發在了家庭群。


    喝完酒後已經很晚,秦宴雖然喝得少,在江照年“這麽晚了一個人回家不安全”的理由下,還是勉強住進了二樓的客房。


    他腦袋有些暈,強撐著洗完了澡,正打算睡覺時,聽見一陣敲門聲。


    在他應聲之後,從打開的門縫裏見到江月年的腦袋。


    她也剛洗完澡,穿著條輕飄飄的白色長裙睡衣,被吹過的頭發輕輕蓬起,帶著股沁人心脾的香。


    大概是覺得深夜獨處的氛圍有些令人害羞,江月年抬起右手,露出手裏拿著的一個膠囊裝盒子:“我把這個帶過來啦。”


    這是他們在高二時寫下的所謂“時間膠囊”,具體時間應該是那次洞穴雙頭犬事件之後不久。


    說是時間膠囊,其實隻是班主任組織的一個小活動,即每個人都把想對畢業後的自己說的話寫下來,放在盒子裏上交,等兩年後高考結束,他再一一歸還給大家。


    江月年說著彎了彎眼睛,笑容裏劃過一絲狡黠:“想不想和我交換著看看願望?”


    兩年前的自己究竟在這張紙上寫了什麽,其實她已經記不清了。但以她那會兒好好學習乖學生的性格來看,大概率是“高考順利”一類的話。


    江月年對秦宴的願望好奇得不得了,要是以此交換到他寫下的東西,無論如何,秦宴可能會小賺,她永遠不虧。


    與想象中一樣,坐在床沿上的秦宴毫不猶豫就點了頭:“坐。”


    看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應該並不是什麽重要的秘密。


    江月年心裏有些失望,走到他身旁正準備坐下,卻聽見秦宴近在咫尺的聲音:“不是這裏。”


    不是這裏?


    不是這裏還能是哪裏,難道讓她坐在他腿上——


    這個想法剛一劃過腦海,江月年就察覺腰上多了層沉穩的力道,緊接著是恍惚間毫無防備的失重感。


    秦宴居然沒說任何多餘的話,直接就將她環抱在自己腿上,右手攬著她平坦的小腹。


    江月年背對著他,看不見秦宴此時此刻的表情,隻能感覺到對方輕柔的呼吸,像風一樣纏繞在她發間。


    然後無聲息地滑落進脖頸,撓心撓肺。


    “那……我先把我的打開。”


    她下意識覺得要說些話來緩解沉默,於是低下腦袋,把手裏拿著的膠囊打開。


    江月年用的是張淺藍色紙條,隨著紙張被輕輕打開,顯露出內裏工整的楷體小字。


    ……無論如何,就算不記得了,她應該不會寫什麽令人難堪的話吧?


    她視線下移,看見了第一行字:【希望我身邊的家人朋友能一輩子幸福安康。】


    好像很正常。


    可是……祝福語已經完了,為什麽接下來還有洋洋灑灑一大篇?


    江月年感覺有些不太對,被塵封的記憶呼之欲出,卻始終是模模糊糊的一團,想得不太清晰。


    在看見下一段話時,她很誠實地紅了耳根。


    【雖然不知道秦宴同學和我算不算朋友,但還是要祝他前程似錦美夢成真,能開開心心地過完下半生。


    至於我自己,不管考上怎樣的學校,開開心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但如果可以的話,能在未來的兩年裏努力一把就最好啦,當了這麽久的第二名,什麽時候才能超過秦宴同學啊,他這第一名當得也太久了吧?


    不對不對,這明明是寫給我自己的話,為什麽總在提他?】


    江月年的整個腦袋都麻了。


    這就是她當年寫出來的“未來寄語”?那時候的她不應該是個溫柔內斂還很容易害羞的乖乖女嗎?這篇東西是什麽玩意兒,怎麽突然就扯到了秦宴身上?


    說好的歲月靜好前程安穩呢?怎麽成了青春期少女自言自語的碎碎念?


    最後那段話被墨水胡亂地抹去,但由於動作匆忙,還是能勉強認出原本的字跡。


    僅僅是看著眼前漆黑的墨團,就能自然而然地腦補出她當時眉頭緊皺、小臉微微鼓起來的模樣。


    身後的秦宴似乎低低笑了一下。


    呼出的熱氣像無形電流,倏地竄進江月年脖頸,帶來一串酥酥的麻。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這聲笑,還是因為紙條上她曾經寫下的話,被抱在懷裏的小姑娘臉頰一片燥熱。


    江月年紙條上的內容還不止這些,秦宴把她摟得更緊,越看下來,眼角的笑意就越發明顯。


    【不過說起秦宴同學,不知道他被咬的傷口究竟怎麽樣了,等會兒下課去問問他吧?薛婷說他是為了救我才進去那個山洞,應該不是真的——


    等等等等,江月年你在寫什麽東西,難道滿腦子裏隻有他嗎!你一定會被兩年後的自己瘋狂嘲笑的!宇宙無敵狂風暴雨級別的那種嘲笑!


    我命令你馬上去學習,不考上年級第一誓不為人!不要再想他了!】


    江月年的時空膠囊就此毀於一旦,想好的豪情壯誌被擊潰得七零八落,關於秦宴的篇幅占了大半。


    寫完後她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兩年後的今天,這個想法仍然沒有任何改變。


    江月年已經不敢看身後秦宴的表情了。


    當年的她猜得不錯,隨著這張紙條橫空出世,不僅是兩年後的自己,連秦宴本人也會跟著嘲笑她。


    ——她哪能想到,自己會在之後與他這樣親密,甚至於可以一起把時間膠囊打開。


    太丟人了吧!天要亡她!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她就應該在之前悄悄把紙條拿出來,看看當年愚蠢的自己寫了什麽東西。


    明明是想來套路一下秦宴,沒想到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就是這樣了!”


    江月年料想他已經看完,趕忙做賊心虛地把紙條重新疊起來。好在兩人的姿勢讓她背對著秦宴,後者才不會看見她紅得快要滴血的臉頰:“說好要交換,你的呢?”


    秦宴鬆開摟住她的其中一隻手,從身旁的書包裏拿出膠囊。


    他沒有親自打開,而是將它遞給江月年:“給你。”


    說完又用雙手將她抱好,把下巴靠在小姑娘肩頭上,很輕很輕地啄了一下她的側頸。


    神秘兮兮的。


    被親過的地方像有電流經過,江月年抿著唇掩飾笑意,故作嚴肅地出聲:“那我打開囉。”


    秦宴從嗓子裏發出一聲極低的“嗯”。


    由於隔得近,他這道聲音又實在屬於令人難以招架的低音炮,江月年的耳朵很不靠譜地酥了下,像被小蟲子咬了一口。


    怎麽連這種沒什麽意義的單音節……他都可以說得這麽撩人。


    她輕咳一聲,忍著耳根被灼燒一樣的燙,小心翼翼地把膠囊打開,露出裏麵的白色紙張。


    與她嘮嘮叨叨的長篇大論相比,秦宴寫下的字句少得不可思議。


    在此之前,對於兩年前的他到底會寫些什麽,江月年設想過許許多多的可能性,例如“學業有成”、“高考順利”,甚至是“變得更受歡迎”——


    畢竟在她的印象裏,那時的秦宴同學沉默寡言,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每次江月年轉過腦袋去看他,都會發現對方在認認真真地刷題。


    她從來不會想到,秦宴會寫下這樣的話。


    瀟灑漂亮的字體下筆有力,一筆一劃都雋秀如鐵畫銀鉤,仿佛傾注了他全部的柔情與精力。


    江月年看見他白紙黑字地寫:【好好保護江月年。她是你十幾年來最重要的人。】


    她本來,是想好好捉弄一番秦宴的。


    所以為什麽……現在反而是她自己臉紅得不行,腦袋裏像是有開水在冒泡泡?


    “你——”


    她說話結結巴巴,聲音被壓得低不可聞,雖然用了挑釁的語氣,卻並不顯得強硬,反倒透出幾絲若隱若現的羞怯:“老師明明讓我們寫對未來的期望,你這個是什麽?”


    柔軟的發絲隨著女孩說話的動作輕輕晃動,經過秦宴棱角分明的側臉時,留下一串柔和的微小觸感。


    他被撓得有點癢,不由得低笑一聲:“這就是我的願望。”


    從那時起,眼前的小姑娘就已經是他的全部未來與祈願——


    在一片黑暗的人生裏,唯有她是少年想要追逐的光亮。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開始格外地在意江月年呢。


    或許是因為她單純得不可思議,用那雙明亮的杏眼笑著看向他時,像是盛滿了無數布靈布靈閃著光的小星星,讓秦宴難以抗拒,心甘情願地墜入其中。


    或許是江月年為了顧及他的自尊心,用各種借口悄悄對他好。她從沒得過胃病,食堂裏的阿姨更沒聽岔過話,所有他遇見的幸運,其實都是另一個人在有意而為之。


    又或許是源於那個氤氳著水汽的寂靜雨夜。渾身沾滿雨水的女孩敲開他房門,把街邊明晃晃的燈光一並引來,然後她坐在他身邊,把耳機極其小心地遞給他,唱起那首深深印刻在秦宴記憶裏的歌。


    與他不同,江月年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安寧與寵愛之中,父母、哥哥和數不清的朋友將她的人生點亮,品嚐不到絲毫孤寂與苦痛。


    她是一輪漂亮的月亮,渾身上下充滿著明亮又柔和的溫度,即使被璀璨繁星環繞,卻還是毫不吝惜地,把光芒無私地贈予黑夜。


    於是暮色被點亮,黑夜再也離不開月亮。


    就像秦宴本能地想要追隨她的腳步。


    ——哪怕當時的他們彼此並不熟絡,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可就算是那些在旁人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渺小細節,對於他來說,已經是賴以維持希望的糖。


    或許等他孤孤單單地老了,在即將閉上雙眼時,還是能想起那個女孩的笑。


    兩年前的秦宴是這樣想的。


    “所以說,”被他抱住的江月年輕輕哼了聲,帶著一點得意洋洋的炫耀,可從秦宴的角度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她小巧圓潤的通紅耳垂,“你從那時候起,就已經偷偷喜歡我囉?想不到秦宴大神也有這麽不務正業的時候。”


    其實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秦宴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而是乖乖回應她的聲音:“嗯。”


    他說著又笑了,低低的氣音在寂靜空氣裏顯得格外曖昧:“我那時也在想,這明明是寫給自己的紙條,為什麽我全篇都在提另一個人?”


    他他他,他分明是在笑話她的那堆碎碎念。


    真是太過分了!怎麽可以這樣嘲笑少女心!


    江月年紅著臉轉過腦袋,然而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見到一張無比貼近的俊秀臉龐。


    嘴唇剛好親在他側臉上。


    差點忘了……秦宴就坐在她身後。


    “年年。”


    秦宴握住她的腰,讓江月年的身體轉了個方向側對著自己,等她稍微偏過頭,就能直視他的視線。


    她終於看見了此時秦宴的模樣。


    眼角浸了春水一樣溫暖柔和的笑,雖然在極力克製,卻還是不由得蕩開撩撥人心的悠悠漣漪。眼尾有淺淺的粉色蔓延,為少年平添幾分艷麗色彩,與嫣紅薄唇遙相照應。


    他一笑,就把她的魂全勾走了。


    “喜歡自己未來的女朋友,不算不務正業。”


    他說:“就算我成不了你的男朋友,喜歡你這件事,也永遠稱不上不務正業。”


    江月年被迫看著秦宴的眼睛,幾乎要陷進他眸底幽深的漩渦。


    女朋友。


    這是他頭一回,用這個稱呼麵對麵稱呼她。這本來隻是三個再普通不過的漢字,組合在一起被秦宴念出來,卻好似被添上了層神奇的魔力,輾轉在她心尖時,融開一汪無比溫柔的水。


    怎麽可以用這麽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啊。


    秦宴都是從哪兒學來的這種台詞?平時那麽嚴肅又禁欲的人,居然也可以……這麽這麽撩嗎?


    “所以,我兩年前的願望實現了嗎?”


    她低下腦袋,用雙手按住秦宴肩膀,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抬眸與他對視:“你有沒有前程似錦、美夢成真?現在的你……開不開心?”


    江月年眼看著跟前少年人的唇角慢慢勾起,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後腦勺。纖長的手指拂過發絲之間,像一層溫熱的水流,溫柔又暖和。


    她還看見秦宴的喉結動了動,再度開口時,聲線有些喑啞地反問:“想知道麽?”


    他瞳孔的顏色好深。


    克製與隱忍退居幕後,露出最為真實的本能。像危險的暗流,下一秒就會騰湧而上,把她吞吃入腹。


    覆蓋在後腦勺上的手陡然用力,將她往秦宴所在的方向推去;他則順勢低頭,吻上江月年柔軟的唇。


    渾身上下的感官都像蒙了層霧,鼻尖充斥著淡淡水汽,以及沐浴露清新的暗香。


    秦宴吻得很慢,唇瓣一點點靠近又一點點移開,比起親吻,更像是在緩緩地啄。


    這是在她家裏,同一條走廊附近,還有哥哥與封越的房間。


    心頭悄悄打著小鼓,纏綿悱惻的舒適感卻讓江月年心甘情願地沉迷。她不想躲避,隻能祈禱著不會有人在此時敲門進屋。


    秦宴吻了好一會兒,幽暗瞳孔裏不自覺染上幾分濃鬱情思。懷裏小姑娘的發間與腰窩都柔軟得不可思議,他的手掌覆蓋在上麵,莫名發燙。


    這股火從掌心一直燃燒到心尖,他與她鼻尖相撞,幾乎是貼著江月年的唇問她:“……明白了嗎?”


    她還沒做出反應,就迎來更為劇烈的吻。


    熾熱、綿長、溫柔,卻帶著霸道的占有欲。


    不需要過多言語,不用天花亂墜。


    這個問題的答案,秦宴唇對著唇,就能親口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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