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菱雙不緊不慢的走到秦遠身邊,她看了看盆子裏的豬肉、羊肉,覺得應該可以過一個好年。


    “我跟你說話呢!你這什麽德性啊?懂不懂尊老愛幼啊?我可是你奶奶!”許奶奶見許菱雙不理她,不由蹦了起來。


    許菱雙這才把視線從豬肉上麵挪開,看向許奶奶那張苦哈哈、瘦巴巴的尖臉。


    村裏老太太那麽多,長得這麽苦相的倒也少見,就說人家三婆,就長了一張溫和慈祥、總是笑嗬嗬的臉,晚輩們見了她就喜歡。


    不像許奶奶,不光孫女不喜歡她,村裏人也不待見她。


    許菱雙說:“尊老愛幼我不懂,從小沒人教我。反正我就知道一個道理,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奶奶你對我怎麽樣,我們倆心裏都明白。之前秦遠給我媽送營養品,那是他主動給的,他樂意就能送,不代表你可以隨便上門來跟我們要東西。”


    許奶奶氣的渾身發抖,伸出右手指著許菱雙的鼻子,“哎喲,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居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我就這樣說了,你不高興可以出去,我們沒邀請你過來做客。”許菱雙把手一伸,做了一個送客的動作。


    許奶奶看向許大海:“兒啊,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兒!她這樣對我,你不幫媽教訓回去嗎?”


    秦遠站在一旁笑的一臉和煦,可是許大海看著他那個笑臉就覺得兩腿打戰。


    “媽,要不到肉,就算了,回去吧,反正咱們家也有肉吃……”許大海走過去扶住許奶奶。


    許奶奶把他一推,朝地上一坐,“這不是要不要肉的事兒,這是你女兒欺負人啊!我都這麽大歲數了,被這樣一個潑皮丫頭欺負了!我不能活了啊!”


    許菱雙走到堂屋把自己背著的學習用品放下,然後走出來對秦遠說:“別管她,她自己不怕冷,就讓她坐著吧。”


    “好。”秦遠笑了一下,說:“我正打算把豬肉全都醃起來,然後把羊肉跟蘿卜一起燉了,給你好好補補身體。”


    許菱雙想到羊肉湯的香味,忍不住小小咽了一下口水,然後也卷起袖子來了,“我不會燉羊肉,要不然你去做飯,我來醃豬肉吧。”


    怪不得秦安康跟她說,過年是最快活的事情呢,有這麽多葷菜可以吃,確實很快活。


    秦遠說:“羊肉燉了中午也吃不上,少說要煮兩三小時呢。午飯咱們隨便吃點,大鹽紮手,你去做午飯,好了叫我。”


    “哦。”許菱雙扭頭就去了灶屋,徹底無視了院子裏的其他兩個人。


    許大海尷尬的看著秦遠,“我說女婿啊……”


    秦遠當做沒聽到,隻專心致誌的在水井邊洗東西。


    許奶奶一個人坐在地上嚎哭了一會兒,她一邊嚎哭一邊看著院子門外,打算等村民路過了,就抓他們進來評評理。


    可是今天大家都發了肉,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的在家裏做飯或者做醃肉,壓根就沒人出門。


    許奶奶嚎了好久,嚎的嗓子都啞了,最後嚎不出來了,她累的坐在那裏直喘氣。


    因為晚上要吃大菜,所以許菱雙把櫃子裏的掛麵拿出來,簡單做了兩碗青菜豆腐麵,就喊秦遠進去吃飯。


    許大海聞到灶屋飄來的香味兒,忍不住拉了拉許奶奶的衣服,“媽,咱們回去吧,你不餓嗎?坐地上又冷,又沒人理咱們,還賴在這裏做什麽,趕緊回去吃飯吧!”


    “我不走!肉都沒要到呢,我不回去!”許奶奶翻了個大白眼,繼續坐在地上啞著嗓子哭嚎。


    秦遠把醃好的豬肉端到堂屋放好,接著把洗幹淨的羊肉拿去了灶屋,就洗了手跟許菱雙一起吃午飯。


    許菱雙說:“太陽這麽好,走,去外頭吃。”


    秦遠笑了一下,“那你爸估計要饞哭了。”


    “就是要他們饞。”


    大碗上麵澆的青菜豆腐是炒過的,特別香,麵湯還滴了香油,兩個人端著大碗坐在走廊上香噴噴的吃掛麵,許大海果然忍不住了。


    “媽,你要是不回去,那我先回去吃飯了,等我吃好了再過來陪你。”許大海深吸一口氣,居然真的跑出去了。


    秦遠笑眯眯的喊道:“嶽父走好,不送啊。”


    許奶奶這回真的是一口老血梗在了喉頭裏,連兒子都不管她了,她一個人在這兒還鬧什麽?


    可是就這麽走了未免太過丟臉,所以許奶奶進退兩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許菱雙才不管她呢,她慢條斯理的把自己那一碗麵條吃完,連湯都喝的幹幹淨淨。


    “真好吃。”秦遠說:“之前我喜歡把青菜豆腐直接煮在湯裏,沒想到這樣炒一下放在麵條上麵,味道更香。”


    許菱雙說:“你喜歡吃,下次我還給你做。”


    “這一批豆腐是不是都吃完了?”秦遠說:“三婆跟我說了,明天會做年前最後一批豆腐了,我下午就把黃豆送過去。年糕跟糍粑我們和小叔家一起打,剩下的就是做糖了。不過這個活計我們倆都不會,小叔做的糖總會糊,要不然,我們就不做了,直接去縣城買?”


    許菱雙說:“好啊,我們是不是後天早上去縣城?”


    “對,後天早上把該買的東西都買回來,後麵就不出門了。”秦遠跟她商量好了,就把她手裏的碗也拿過去,一個人去灶屋刷鍋洗碗。


    許奶奶見秦遠進去了,便惡狠狠的盯著許菱雙罵道:“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以後也會老的,你不怕有報應嗎?”


    許菱雙一臉淡然的說道:“我就算老了也肯定不是你這樣的人,你不用為我操心。”


    許菱雙說完,就去臥室拿了針線簍子出來,打算趁中午休息時間把家裏要縫補的衣服全都拾掇好。


    許奶奶在地上坐久了確實很冷,她手撐著地慢慢想要爬起來,可是坐久了腿已經凍木了,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她胳膊一軟,整個人朝旁邊一倒,居然把下巴摔著了。


    “哇啊啊啊!哇啊啊啊!”她一摸自己的下巴,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了。


    秦遠甩著濕淋淋的手從灶屋跑出來,“這又怎麽了?”


    “她想站起來,結果胳膊沒勁兒,自己摔了一跤,下巴蹭破了。”許菱雙說:“不用管她,等她兒子過來接她。”


    秦遠點點頭,回去繼續刷鍋。


    可是秦安康那邊卻被這個哭聲驚動了,沒過一會兒,秦安康就跟吳子華過來了。


    “老師,小叔,你們怎麽過來了?”許菱雙趕緊把手裏的活計放下。


    秦安康說:“我們剛剛吃了飯,聽見外麵有人哭的嚇人,就過來看看。”


    吳子華走到許奶奶的身邊,看了看她蹭破皮的下巴,和藹道:“一點小傷而已,不用擔心,我那裏有藥水可以給你塗上。”


    許奶奶見來了外人,趕緊抓住吳子華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把許菱雙跟秦遠控訴了一頓。


    吳子華好脾氣的聽她哭訴完,也不發表評價,隻說:“這傷口上麵有泥土,得趕緊洗幹淨塗藥,要不然會發炎的。”


    “啊,那你趕快給我塗藥啊!”許奶奶死死揪住吳子華的袖子。


    秦安康跑回去拿了一個小箱子過來,吳子華就著老屋院子裏的水井,給許奶奶洗了下巴,然後給她上了藥水。


    傷口並不嚴重,上了藥水就沒流血了。


    吳子華說:“以後每天中午都來找我塗藥,再塗個三次應該就好了。”


    “要錢嗎?”許奶奶轉了轉眼珠子。


    “不用,一點藥水而已,不值錢。”吳子華笑了一下。


    許奶奶滿意了,“這還差不多,你啊是個好的,可惜你找的這什麽學生,心裏壞成這樣,能學醫嗎?她要是學醫,以後不會醫死人嗎?吳大夫我跟你說,這個女的啊,心肝全是黑的,你別教她學什麽醫了,沒用的!”


    吳子華沒說什麽,秦安康說:“嬸子,我送你回家吧,這大中午的,你又沒吃飯,家裏也沒人來管你,你賴在這裏做什麽呀?”


    許奶奶這回找到台階了,就順水推舟道:“我受傷了,走不動路,你背我回去。”


    秦安康說:“我可以扶你回去,要是背回去,我就幫你去喊許大海。”


    許奶奶沒轍,隻能被秦安康扶回去了。


    等他們離開後,許菱雙給吳子華倒了一杯熱水,請他在院子裏坐著。


    吳子華看著許菱雙,表情微微有些失望。


    許菱雙緊張起來了,“老師,我做錯什麽了嗎?”


    “菱雙,我給你的那塊玉佩上寫著什麽字,你還記得嗎?”吳子華的語氣並不嚴厲,但說的非常認真。


    許菱雙愣了一下,才低聲說:“懸壺濟世。”


    “是的,懸壺濟世,這是我們吳家的教訓,傳了這麽多年,一直沒丟。”吳子華慢慢道:“菱雙,醫者仁心,我收你做學生的那天,就跟你說過,一個醫生,品德比醫術更重要,你已經忘了嗎?”


    “我沒忘。”


    “你如果沒忘,剛才你奶奶摔倒在這裏,下巴流血不止,你為何半點反應都沒有?”吳子華說:“她是個刻薄的老太太,我知道,這些年,你想必也受過很多罪,心裏並不喜歡她。但在她受傷的時候,你應該意識到自己是個學醫的人,不管你是不是討厭她,你能幫她醫治,就要去做。”


    許菱雙看著吳子華,臉上顯出一點點迷茫。


    吳子華說:“你要好好想清楚我說的話,作為一個學生,你特別聰慧。但我希望你以後能做一個仁心仁術的好醫生,而不是一個醫術超群、內心冷漠的人。”


    “老師……”


    “你好好想一想吧,下午我們不上課了,傍晚吃過飯,你來找我,說一說你的想法。”吳子華說:“如果總也想不通,那就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再上課。”


    說完,吳子華就出去了。


    許菱雙站在原地,覺得腦子裏麵一團漿糊,吳子華說的那些話她當然懂,可是他說的那些都太高尚了,許菱雙不覺得自己可以做一個那樣的人。


    秦遠走過來,輕輕摟住她的肩頭,然後低聲說:“老爺子說的那些自然是對的,但我不覺得你做錯了。我覺得你很好,做自己也很好。如果實在是理念不同,那就說明你們沒有師徒緣分,也不用強求。等你拿到初中畢業證,總有其他辦法可以學的。”


    許菱雙之前在鎮中學參加的期末考試成績特別好,每門都在九十五分以上,達到了校長的要求,所以再有一個學期,她就能拿到畢業證了。


    得到秦遠的安慰,許菱雙露出一個笑容,然後靠在他的懷裏,說:“我再想一想吧。”


    其實許菱雙主要是沒有反應過來,因為他們基地的人找人治療,是必須要給出報酬的,在她一貫的價值觀中,幫別人治療,一定要有好處。


    比如上次她給劉嚴的額頭止血,也是害怕惹出大麻煩。


    吳子華跟她不一樣,他習慣了從小受到的教育,一貫秉持仁心仁術的理念,在鎮上居住的時候也經常隨手給一些窮人治病,實在掏不出錢,他也就算了。


    秦遠說:“那你在家裏好好想,我去三婆家送黃豆,然後再去山上撿柴火。不管怎麽說,過年才是咱們現在最正經的一件事。哦,羊肉我已經過了水燉在炭爐子上了,你記得過去看一眼,別把水燉幹了。”


    “好。”許菱雙抬起頭,在他的下巴上親了一口,然後說:“還好有你。”


    秦遠拿著黃豆出去後,許菱雙就繼續縫補衣服,一邊縫補一邊思考吳子華說的那些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灶屋傳來燉羊肉的香氣,許菱雙把衣服補好,拿出自己上課記錄的那些筆記一頁一頁的翻看。


    到了下午四點多,秦遠回來了,許菱雙就站起來,道:“我去找一下老師。”


    秦遠見她目光堅定,知道她應該是想通了什麽,便點頭道:“好,回來就可以吃飯了。”


    許菱雙大踏步走到秦安康家裏,吳子華笑眯眯的坐在走廊上衝她點點頭,“想的怎麽樣了?”


    許菱雙說:“對不起,老師,我可能沒辦法跟老師一樣,成為一個如此善良、仁慈的醫生。”


    吳子華表情沒變,還是很溫和的說道:“那你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醫生呢?”


    “我會是一個負責、認真、專注的醫生,我會盡一切努力去救治我的病人,但如果這個人是我的仇人,我可能會建議他去找別的醫生。”許菱雙說。


    “那如果你走在路上,看到你的仇人倒在地上,但是前前後後都沒有醫生,最近的醫院也離你們很遠,你會怎麽做?”


    “如果是這種情況,我會給他急救,急救之後,我希望跟他再無瓜葛。”許菱雙道。


    “那……如果是晌午你們家院子裏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呢?”吳子華又問道。


    許菱雙一臉鄭重的看著他,道:“如果再次發生,我還是不會管她。因為她的傷口隻是小傷,並不危急性命,她可以去找村裏的赤腳大夫給她塗藥。”


    “好,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許菱雙衝著吳子華鞠了一躬,然後說:“老師,對不起,我沒辦法成為你們吳家期待的那種醫生。”


    吳子華忽然笑了起來,他說:“沒關係,你就成為你自己這樣的醫生,我作為老師,對你表示認可。”


    許菱雙一愣,她原本以為吳子華會說以後再也不是老師跟學生了。


    “你很驚訝?”吳子華道。


    “是的,因為老師希望我做一個仁心仁術的醫生。”


    “仁心仁術確實我對你的期望,但你說的這些,表示你以後會成為一個信念堅定的醫生,這樣也很好。”吳子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隻要你能堅定自己的信念,這個信念又不會害人,那麽你就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好醫生。我們雖然想法不同,但你本來就不是我們吳家的人,以後,你是許醫生,你有自己的信念就可以了。”


    許菱雙忽然長出一口氣,“那……老師,我們明天是不是正常上課?”


    “是的,正常上課。”吳子華說:“今天下午你休息了這麽久,所以明天會加課。”


    “好的,沒問題。”許菱雙高高興興的跑回去了。


    秦安康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對吳子華說:“剛才我都被老爺子嚇了一跳,以為你真的不要菱雙跟你繼續學習了。”


    吳子華說:“這麽好的學生我怎麽舍得不要呢?老實說,菱雙的內心比我想的還要認真跟堅定。換做其他人,在我晌午那樣教訓過後,可能就會跑來跟我說:‘老師,我會跟老師一樣,做一個仁心仁術的醫生的。’但菱雙不一樣,哪怕今後不能跟我學習了,她也跟我說了實話。一個如此誠實的學生,就算有她自己的好惡,也是很正常的。我相信她的未來一定比我強,而且,我們家小田七性子太軟了,以後讓菱雙帶著他,興許他會變得剛強一點。”


    許菱雙跑回老屋,直接衝進灶屋抱住了秦遠,然後吧唧一口親在他的嘴角,“秦遠,老師說我的想法也是對的,他說認可我,而且明天繼續上課……”


    說著說著,她就愣住了,因為灶屋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公社書記李洪。


    許菱雙趕緊從秦遠身上跳開,跟李洪打了一個招呼又跑出去了。


    秦遠笑著說:“李書記,你繼續說。”


    李洪眨眨眼睛,“我忘了剛才說到哪兒了……哎,你們這年輕小夫妻感情真好啊……”


    “還行吧,菱雙喜歡跟我撒嬌。”秦遠的語氣裏透著滿滿的驕傲。


    “嘖,等你們結婚十年八年後,還能跟我說這句話,我才算你本事大呢。”


    秦遠說:“李書記認得我三婆吧?”


    “認得啊,怎麽了?”


    “三婆年輕時候就這樣,老了也還是這麽一個溫柔和氣的性子,李書記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李洪反應過來了,他說:“這個我也知道,你三婆嫁過來以後一直被寵的厲害,後來年紀大了,家裏的兒子也都順著她,她這麽多年過的舒舒坦坦的,自然不會有什麽變化。哦……你是想說,隻要你能好好對你媳婦兒,就算過了十年八年,她也還會跟你撒嬌?”


    “沒錯。”秦遠信心十足的點了頭。


    李洪又跟他商量了正事兒,之後跟許菱雙打了個招呼才回家去了。


    許菱雙又跑回灶屋黏在秦遠的身邊,“李書記找你什麽事兒啊?”


    “我們初五不是要出遠門嗎?”秦遠說:“這次去的地方比較遠,跨省了,所以要公社開介紹信。前幾天李書記很忙,所以今天下午才開了給我送過來。”


    說起這個,許菱雙就更加期待了,她記憶裏,這個身體最遠隻去過縣城,過些天可以跟著秦遠去外省拿好東西,順便還帶她旅個遊,她特別興奮。


    “我們大概要去幾天呢?”許菱雙問道。


    “十天,畢竟路上就要花那麽久呢。”秦遠早就找人買好了來回的火車票,初五一大早他們要先去縣城坐大巴,然後才能去城裏坐火車。


    通過這段時間的練習,許菱雙已經可以熟練的將大件物品放進空間,而且隻要意識運用得當,還可以在空間裏調整位置,小小一間房能擺的滿滿的。


    所以他們早就把一些行李放進她的空間裏了,等到出發前再收拾一個大背包就可以了。


    蘿卜燉羊肉已經做好了,整個灶屋都是香味,秦遠給許菱雙盛了一碗雪白的羊肉湯,“你先喝點湯,我放了黑胡椒,喝下去身上暖和。我再炒個青菜,就可以吃飯了。”


    “好。”許菱雙一臉幸福的慢慢喝羊肉湯。


    這一大鍋白蘿卜燉羊肉吃了三天,反正天氣冷,東西也不會壞。


    因為正月初五就要出遠門的關係,所以他們準備的年貨並不多,秦遠跟許菱雙去縣城買了四斤豬肉、一斤花生糖、一斤芝麻糖,還有一些瓜子花生。


    家裏有一盆豆腐,一盆年糕跟糍粑,許菱雙跟三婆學了炸豆腐果,趕在大年二十九的晚上炸了幾大碗,香極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孩子們興奮的在外麵跑來跑去。


    許菱雙洗好臉就站在屋簷下活動身體,院子門被輕輕推開,秦富貴走了進來。


    “菱雙啊,你跟秦遠中午要不要來家裏過年?”秦富貴說:“你們雖然搬出來了,但我們還是一家人嘛。”


    秦遠走出來,笑著說:“爸,我們的菜都準備好了,中午就不去家裏吃了。”


    秦富貴微微有些失望,“你六年沒回來過過年了……”


    “那我們晚上去家裏吃餃子吧,媽今年包什麽餃子?”秦遠笑著道。


    秦富貴的表情好看了一些,他趕緊說:“雪菜白菜豬油渣的,還放了雞蛋,你肯定喜歡吃。”


    “那就晚上過去吃餃子,要我們過去幫忙包嗎?”


    “不用不用,你們直接過去吃飯就行。”秦富貴說:“那我先回去了。”


    秦遠喊住他:“爸,你等一下,我給你買了兩瓶酒過年喝的,剛巧你過來了,就順便拿回去吧。”


    秦富貴拿了兩瓶白酒,臉上總算有了笑容,然後高高興興的回去了。


    “怎麽樣了?中午過來過年嗎?”梁杏子問道。


    秦富貴把兩瓶白酒放在堂屋的條台上,搖搖頭說:“他們說菜都準備好了,中午就不過來了……”


    梁杏子立刻笑了起來,“不過來就好,他們過來了,吃的那是咱們家的肉!那兩個鬼東西可是沒把我們做爹媽放在眼裏的,發了肉,也沒見給我送一塊,他們也別想咱們家的肉!”


    秦富貴的話被堵在了半截,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可是我喊他們晚上過來吃餃子。”


    梁杏子暴怒,“你喊他們來吃餃子?我的餃子裏放了豬油渣跟雞蛋,憑什麽給他們吃?你是不是傻?”


    “我傻?那不是你親兒子?”秦富貴攥著手站在那裏,看上去快要忍不住了。


    “是我親兒子又怎麽樣?小時候他就跟我不親!我算是想清楚了,我養的兩個孩子都是討債鬼,我老了可不指望他們的!”


    剛巧秦楓葉端著一杯麥乳精從旁邊走過,梁杏子就指著女兒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過了年你都多大了?再嫁不出去丟不丟人啊?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的,沒一個讓我省心的!我告訴你秦富貴,晚上他們休養吃我包的餃子,你也別想吃!”


    秦富貴沒說話,隻是掉頭又走了出去。


    老屋,秦遠正在水井邊洗菜,一看他爸又回來了,不由一臉好奇,“爸?你怎麽了?”


    秦富貴說:“你媽生氣了,晚上那頓餃子可能吃不成了……”


    “哦,就這事兒啊,沒關係的,媽什麽人我還不清楚嗎?”秦遠說:“沒事兒,我們晚上在自己家包餃子。”


    秦富貴覺得丟臉,這麽爭氣的一個兒子,回家吃頓餃子都不行,他想著想著,拳頭又攥緊了。


    秦遠把菜洗好,然後說:“爸,都這麽多年了,你也習慣了,不值當生氣的。”


    “就是這麽多年了,我才更生氣。”


    許菱雙從屋裏走出來,說:“公公,婆婆為什麽不願意讓我們回去吃餃子?是不是覺得吃虧了?”


    秦富貴點點頭,許菱雙就說:“其實公公可以來我們家過年的,我們跟小叔說好了,中午他們也過來過年。這裏是爺爺奶奶的屋子,也是公公跟小叔長大的屋子,你們過來過年,爺爺奶奶肯定也會高興的。”


    秦富貴一想,對啊,他完全可以過來過年的嘛。


    “我要是過來了,你們準備的菜……”秦富貴看上去顯然很心動。


    許菱雙笑著說:“我們準備了很多菜,保證夠吃,我還會燙酒,中午公公可以跟小叔他們好好喝幾杯。”


    “好,那我中午就過來過年!”秦富貴一拍大腿,“不跟那個婆娘一起過年了!”


    許菱雙笑盈盈的目送秦富貴走出去,秦遠說:“你把我爸喊過來過年,我媽會氣死的。”


    “我就是知道她會生氣,所以才這樣建議公公啊。”許菱雙笑著說:“好了,今天是我們結婚後一起過的第一個年,我好好露一手給你看。”


    許菱雙一個人做了整整八道菜,在整個光榮公社,大概都找不出第二桌這麽豐盛的年飯了。


    秦富貴這個人雖然性格懦弱,但他還是很精的,他回去以後故意什麽都沒說,一直等梁杏子做好飯,喊他去門口放鞭炮,他才放了鞭炮然後就直接踩著薄薄的積雪跑去老屋了。


    秦安康他們已經在堂屋坐好了,屋內的烤火盆燒的旺旺的,雖然外麵在下雪,但屋裏一點也不冷。


    “大哥來了,快,你跟老爺子坐在上首。”秦安康很高興的說道。


    他的喜悅是非常真實的,這麽多年了,他頭一回過這麽熱鬧的年。


    秦富貴一看桌子,驚呆了,“這麽多好菜?小遠啊,這也太花錢了吧!”


    桌子上擺著老母雞湯、紅燒肉、煎釀豆腐、白蘿卜燒鹹魚、幹炸香菇、椒鹽土豆、蒜蓉青菜和紅棗八寶飯,有幾道菜是秦富貴沒有見過的,所以格外驚訝。


    秦遠打開一瓶白酒,笑著說:“沒事兒,過年嘛,吃好一點兒大家都開心。我跟菱雙今年新婚,之前婚禮那麽簡陋,至少過年應該熱鬧一下。”


    說完,他就出去放鞭炮了。


    他買的鞭炮也比村裏其他人家的長些,吳田七捂著耳朵一直站在門口聽鞭炮響,整個人興奮的不得了。


    秦遠走進來,把十來個小鞭炮拿給吳田七,說:“吃了飯你就可以去村裏跟他們一起玩了,不過放的時候要小心,不能把人家的柴垛子給炸了。”


    “知道啦,謝謝秦隊長。”吳田七小心翼翼的把小鞭炮放進自己的新衣服口袋裏。


    秦遠帶著吳田七洗了手才進去吃飯,菜的味道特別好,大家一邊吃一邊閑聊,氣氛熱鬧的不得了。


    他們在這裏熱熱鬧鬧的吃年飯,梁杏子卻在家裏納悶兒,怎麽秦富貴出去放個炮就不見了呢?


    秦楓葉不以為意,她看著桌上的葷菜直淌口水,她抓著筷子說:“媽,爸可能是肚子疼去茅廁了,咱們別管他了,先吃吧。這麽好的豬肉,要是冷了就不好吃了。”


    梁杏子說:“可今天過年,怎麽也要一家人一起吃啊。”


    秦楓葉無所謂的說道:“大哥跟我們也是一家人啊,不也沒有一起吃飯?”


    梁杏子火了,她伸手拽下秦楓葉手裏的筷子,“吃吃吃,就知道吃,那是你爹!等他一會兒能要你的命啊?”


    秦楓葉不高興了,跟梁杏子吵了起來。


    這邊在吵架,老屋那邊卻好酒好菜,大家吃的特別痛快。


    “菱雙的手藝確實好,小遠沒有娶錯人啊。”酒足飯飽,連秦富貴都難得笑了起來。


    桌上的菜吃的幹幹淨淨,連老母雞湯都喝盡了,吳田七還意猶未盡的舔著小嘴巴,許菱雙便抓了一把瓜子給他吃。


    秦安康幫著一起收拾碗筷,等他從灶屋回來就趕緊說:“大哥,我聽見大嫂在罵楓葉呢,罵的可難聽了,你回去看看吧。”


    秦富貴說:“歇一會兒再回去,不著急。”


    “不怕她跟你鬧?”


    “都鬧了幾十年了,隨她。”秦富貴其實早就麻木了。


    他不是不厭惡梁杏子的言行舉止,隻是鄉下人娶個老婆隻能過一輩子,要是跟秦安康一樣真的跑了老婆,下場也很慘。


    秦富貴在這邊坐夠了,才慢悠悠的回去了。


    梁杏子跟秦楓葉打完了一架,兩邊都跟鬥敗的貓一樣惡狠狠的看著對方,秦楓葉的臉上還有血印子,應該是被抓出來的。


    “你死去哪裏了?”梁杏子抓住秦富貴的衣服吼了起來。


    秦富貴裝聾作啞,就是不說話,反正等她累了就會停下來。


    梁杏子已經在秦楓葉那裏耗盡了體力,所以沒罵幾句就癱坐在凳子上,氣喘籲籲的說道:“你們都能耐了,我不管你們了!不管了!”


    說完,她居然一頭跑進房間躺床上去了。


    秦楓葉去照了鏡子,發現臉頰被抓破了,她氣的嚎啕大哭,然後又去梁杏子的臥室跟她打了第二架。


    秦遠跟許菱雙在院子裏聽著那邊的動靜,他說:“楓葉這個樣子,怕是說不上對象了。”


    許菱雙說:“你要是擔心,不如把她送去做女兵,在部隊打磨個幾年,性子一定會變的。”


    秦遠搖搖頭說:“她不行的,她最後會做逃兵。算了,不管她了,我就是覺得我奶奶要是還活著,今天應該會很高興。”


    “你跟奶奶感情很好。”許菱雙說的是肯定句。


    秦遠說:“我奶奶可好了,對我也好,小時候我都不愛回自己家,放學就跑爺爺奶奶家裏來。這個老屋,不光我爸跟小叔有感情,我也很有感情的。這裏,有很多回憶。”


    許菱雙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靠在他的懷裏,然後溫柔的說道:“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創造更多的回憶。”


    “沒錯。”秦遠低頭輕吻她的額頭,看著越來越密集的大雪,露出一個由衷的笑臉。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初一早上,整個光榮公社都被蓋在一片雪白之中。


    孩子們在雪地裏歡快的打雪仗,秦遠就比較累了,他一大早就搬了梯子清掃老屋的屋頂。


    好在修過的屋頂沒出什麽問題,沒塌,也沒漏水。


    掃過屋頂,秦遠吃了許菱雙煮的餃子,就跟她一起拎著禮品出去拜年了。


    把秦富貴、秦安康、許大海這三家跑了一遍,然後就是三婆這樣的親戚家,最後才去了李洪跟褚建明的家裏。


    李洪家裏特別熱鬧,作為公社書記,每年初一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會過來給他拜年。


    不過大家都沒錢,大部分人也就是過去說去新年好,隻有秦遠這樣的才會規規矩矩的送上一包紅糖。


    “叫你破費了。”李洪說:“家裏人太多了,就不留你了,等你從外頭回來了,來我們家吃飯。”


    “好。”


    正月初五的早上六點半,秦遠跟許菱雙就從家裏出發了。


    天太冷,大部分村民還沒起床,灰蒙蒙的村子顯得特別安靜,地上的積雪還沒化完,好在早上特別冷,泥路都凍住了,並不會一踩一腳泥。


    正月初五的汽車站沒什麽人,秦遠第一個買了車票,等八點一到,車子就出發了。


    開到城裏隻要一個小時,許菱雙第一次來這裏,所以好奇的到處張望。


    “這是小城市,沒什麽可看的。”秦遠說:“不過這次去取東西的地方也是一個小城,等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京市看看。”


    “好。”許菱雙說:“你為什麽會把東西放在那裏?你當兵不是在西北嗎?”


    秦遠說:“之前我跟你說過,那些東西是別人給我的。其實是我的一位老師留給我的遺產,他沒有後代,因為最後幾年是我一直在照顧他,所以才會平白得了那些好東西。”


    “原來是這樣。”許菱雙說:“你好像很會照顧人,我也被你照顧的很好。”


    秦遠笑了起來,“你不一樣,你是我媳婦兒,那是疼你,不是照顧。”


    “我覺得差不多。”


    秦遠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拉著許菱雙的小手走進火車站的候車室。


    跟冷清的汽車站一比,火車站倒是多了很多人。


    大紅色的標語貼的到處都是,許菱雙感受到了一種跟鄉下不太一樣的氣氛。


    “你在這裏坐著,我去接點開水。”秦遠把背包放下,拿了水壺去倒開水。


    雖然許菱雙穿的很厚實,但她的雙手還是有些涼,所以秦遠想給她捂捂手。


    許菱雙一個人坐在那裏,安安靜靜的打量周圍的一切。


    她精致白淨的小臉很快就吸引了一起候車的人的注意,有個性子爽朗的嬸子還大聲道:“看看這閨女,長得太俊俏了!閨女,你是哪裏人啊?我看看什麽地方能養出你這樣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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