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玻璃窗外灑了進來,落在原木色的餐桌上。


    餐桌邊坐著兩個人,一個正在用電腦回複消息,另一個,看著玻璃杯裏剩下的小半牛奶神色糾結。


    “喝不掉了……”紀從驍為難地看向盛淮,仿佛在家長管束下的小孩兒,能不能少吃點,能不能晚點睡,能不能吃些零食,都得朝家長請示,得到許可後才敢動作。


    沒辦法,這不怪他。在他的身體健康方麵,盛淮管他確實跟管著個小孩兒一樣嚴格,但他並不排斥這樣的約束,甚至隱隱還高興著。


    盛淮抬起頭來,目測了一番剩餘的牛奶量,笑了笑,朝他伸出一隻手:“拿來。”


    紀從驍將杯子遞給他。


    盛淮單手敲擊著電腦,非常自然地將杯子送到了嘴邊。


    紀從驍一怔,隨即整個耳朵都紅了。


    這太親密了。


    不是指身體接觸,而是心理上。


    和親吻擁抱不同,那是屬於愛人的親密和情濃。而這種,卻更像是家人的包容與親近。


    就像是談戀愛和過日子的區別。


    雖說他們一直在說著那一句“一輩子在一起”,但這對於紀從驍來說,隻是一個概念,一種意識,一些虛無縹緲難以觸摸的東西。隻知道這個人會一直陪伴著自己,一起生活,一起前行,一起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慢慢變老。直到現在,他才陡然明白,生活,是怎樣的生活,前行,是怎樣的前行,慢慢變來的過程,又該是什麽模樣。


    他下意識按了按心口,隻覺得那一處原本的荒蕪和空蕩,都被這個人,這個動作盡數填滿。貧瘠又荒蕪的心土之上,開出一朵又一朵溫暖而豔麗的花。


    盛淮按下發送鍵,站起身,收拾著桌上的餐具。


    碗碟刀叉,西式早餐的標配。


    盛淮的拿手之作,紀從驍很是喜歡。素白的瓷碟上幹幹淨淨,全然看不出半點以前這人吃個早餐還得讓人三催四請喂到嘴邊才肯將就的模樣。


    紀從驍直到他離開,推動椅子發出了聲響,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轉過身對著剛走到廚房門口的盛淮喊了一聲:“盛哥我來洗。”


    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的發上,映出暖融好看的顏色。他整個人浸在陽光裏,銳利的五官變得柔和,深棕色的眼瞳熠熠生輝,仿佛童話故事裏不知世事的小王子。


    他的背後是餐桌,是陽光劃出的一道陰影線。


    盛淮沒有學過美術,但這並不妨礙他欣賞眼前這光線分割極為精妙的畫麵。他有些遺憾,手上端著東西,並不能立刻拍張照片,豐富他的收集室。


    紀從驍見他不語,隻當他是不同意。當即站起身朝他走去,一邊說道:“家務活得分攤,不然會導致家庭不和諧。”


    盛淮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唇角彎起,問道:“真要幫忙?”


    紀從驍點頭。


    兩分鍾後,他站在廚房門口,幫盛淮……挽袖子。


    紀從驍:“……”


    “我記得我第一回 在你家住的時候,也是這樣。”他靠在門邊,看著盛淮的背影。眼前的景象,無論是廚房的擺設,還是水池前洗碗的人,都和當初的情形重疊。隻不過那時候,是陰霾的天氣。而今天,窗外陽光明媚。


    “那會兒隻當你是個小朋友。”盛淮答道,聲音裏也有無限感慨。


    “說的好像你現在不當我是小朋友一樣。”紀從驍拆穿他。


    盛淮輕輕笑了。


    他將碗碟放好,擦幹手,走到紀從驍麵前,手掌撐在牆壁上,垂著眸吻他。


    紀從驍靠著牆壁,閉上眼,在溫暖的陽光中,在洗手液幹淨的檸檬香裏,仰著頭和他接吻。


    “咳咳。”


    不重的咳嗽聲響起。


    紀從驍猛地睜開眼,轉頭就瞧見不遠處挎著包的何奢。頓時整張臉都快紅了!


    盛淮卻沒什麽反應,還一本正經囑咐道:“下一回記得敲門。”


    何奢對天翻了個白眼:“我敲了,敲得手都疼了,也沒人來開。”


    所以她才直接用了鑰匙,誰知道能撞上這兩人接吻呢?


    紀從驍緩了過來,朝人打招呼:“何——”


    “姐。”何奢笑眯眯地截了他的話。


    紀從驍愣了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從善如流:“姐。”


    “真乖!”何奢被哄得心花怒放,她一直想要個弟弟揉一揉玩一玩,結果就身邊幾個年紀比她小的要麽是盛淮這種木頭,要麽是韓略那種無賴,要不然就剩下不少想要勾搭她換資源的小鮮肉,以至於這麽久以來都快成遺憾了。


    她原本對紀從驍印象挺不好的,畢竟花花公子名聲在外,而她對渣男深惡痛絕,印象自然好不到哪裏去。直到意識到這人是個同性戀,那些新聞都是緋聞罷了,再偶然間看見他對自家白(盛)菜(淮)的好,觀念這才開始轉變,但那也隻是稍稍有好感的地步。然而今天,看見他一改以前的輕狂放肆,站在盛淮身邊又乖又聽話地模樣,何奢當即整個人都不好了,那一顆名為“弟控”的心沉寂多年再一次蠢蠢欲動。


    她當即就想去掐紀從驍的臉,揉一揉捏一捏,看看是不是像想象中那樣好玩,然而,手還沒伸過去就被盛淮攔在了半路。


    “嘁!小可愛都沒說不同意好嗎?”她又翻了個白眼,也沒執著,反正以後多得是機會。


    沒再管這兩人,何奢拎著包走回客廳,隻剩下紀從驍懵逼一臉看著盛淮,指著自己——


    “小,可愛?”


    盛淮失笑,掐了一把他的臉:“小朋友。”


    ……


    紀從驍原以為何奢過來是找盛淮有事,卻沒想到,是找盛淮有事,但這個事,是他的事。


    “我早上給她發的消息。咱們現在出門太容易引起圍觀了。”盛淮將紀從驍按在沙發上坐下,他的小區安保設施挺不錯,目前外邊也沒有記者狗仔,但,天頌門口,哪怕不是針對紀從驍去的,也肯定會有人蹲點。


    “我了解了一下,安希在的那個小公司對她並不好,壓榨的厲害,要爭取過來不是難事。眼下正在找人接觸。”何奢坐在沙發上,談起正事又恢複了一派總裁的精英模式,“但我不建議爭取過來後立刻發聲,人單力薄,非常容易被反咬。”


    “隻要有確切的證據,就不怕。”盛淮沉吟著,“會所走廊有錄像,可以找到劇組當初將從驍和那位陳總單獨留下的視頻。”


    “按照他們的說辭,完全可以說是小可愛為了勸陳總,事先和劇組的負責人通過氣,讓他們給自己製造機會。”何奢站在反方向捉盛淮話裏的漏洞。


    “那為什麽和他有過節的鄭西河也願意幫他鋪路?”盛淮反駁。


    何奢無話可說,確實,鄭西河搞破壞才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紀從驍安靜聽著,這件事上,他當局者迷,看見的想到的遠遠沒有盛淮和何奢兩人來得深遠。直到提到這個話題,他才插了一句嘴:


    “沒用的,那間會所是世紀酒店名下的,他們不會讓我拿到監控記錄。”


    對方不會給他,他也拉不下臉去要。


    何奢一頓,眉頭一皺,拿出手機點了幾下,豎到紀從驍麵前:“這一家嗎?”


    紀從驍看著名字點了點頭。


    “這是逢何名下的,早在幾年前這間會所經營不善,虧空極其嚴重,被何逢低價買入。”


    紀從驍眼中掠過非常明顯的驚愕,盛淮和何奢都沒有錯過,兩人卻有默契地沒有多提。


    雖然事情變化出乎紀從驍的意料,但這卻正好,他可以去找何留留幫忙,監控記錄不是難事。


    “如果可以拿到的話,那這些證據就足夠洗清小可愛的冤屈。”何奢接了話。


    “但景寰完全可以將一切責任推到鄭西河或者高層身上。”盛淮對這個結果並不是很滿意。他不僅想要紀從驍的清白,他更想要那些欺負過他家小朋友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以葉卓和杜明景為最。


    他轉頭看了眼紀從驍,正對上他深思的眼神。紀從驍明白他的意思,將自己掌握的證據在腦子裏轉了一遍,眉頭稍皺:“這件事不簡單,由始至終,杜明景都沒有直接的牽扯。”


    “你忘了嗎?葉卓。”盛淮提醒他。


    葉卓,紀從驍猛地一頓,眼前仿佛撥開雲霧一般的清明。是了,葉卓的條件,必定是杜明景親自開的。除他以外,還有誰能不顧容昀的意見徑直作出決定?


    分贓不均,是導致互相殘殺的最關鍵原因。


    杜明景已經達到了目的,而葉卓,到最後隻會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們兩仿佛打啞謎一般的對話讓何奢疑惑不已,不由出聲插了一句:“你們在說什麽?”


    盛淮簡單將從容昀那裏得到的消息轉述了一遍。當即就引起來曾經同為經紀人的何奢的極度反感。


    “你打算怎麽做?”她秀眉一挑,直接看向盛淮。


    “內訌,”盛淮簡明扼要,又補充一句,“但是得等杜明景的調查消息出來之後再具體計劃。”


    那兩個簡單的字詞惹得何奢一陣唏噓:“天啊,這是你會做的事情嗎?!”


    要知道盛淮的骨子裏有藝術家的純粹和君子的堅守,他連正常的商業競爭都不怎麽喜歡。而眼下,能讓他主動說出這樣兩個字,甚至親自動手去做這樣的事情,隻能說——


    “愛情使人瘋狂。”何奢感歎道,“我的愛情什麽時候能到——”


    盛淮無奈,稍稍勾了勾唇角,靠到紀從驍身邊:“不要理會她發瘋。”


    “何姐性情中人。”紀從驍搖了搖頭。


    “還是小可愛會說話,”何奢收了感慨,從包裏取出一份文件遞給紀從驍,“來,你看看。”


    這是她今天過來的第二個目的——紀從驍和天頌的合同。


    厚厚一疊的紙頁擺在眼前,紀從驍看都沒看一眼,徑直拿著筆在最後一頁簽上名。


    何奢挑眉:“這麽信我?”


    紀從驍:“我信盛哥。”


    何奢:“……”


    盛淮在一旁低聲輕笑。


    這間房子和這間房子裏的兩個人無時無刻都不在給何奢這個單身狗巨大的打擊,她已經不大想看著他們兩灑狗糧了,幹脆起身告辭,臨走前她從錢包裏取出兩張票遞給盛淮:“現在隻需要等消息,正好你們這段時間沒事,你們出去玩一玩,散散心。”


    盛淮道了謝,紀從驍好奇地看了一眼,是兩張柏林音樂節的門票。


    “他每年都會去聽一次,甚至有時候跟著音樂節環球旅行。”何奢給他解釋,秀美的眉宇間沒有了方才的誇張,溫溫柔柔的,卻更像個鄰居家的大姐姐了。


    “小可愛你喜歡什麽?”她伸手掐上紀從驍的臉頰,終於得償所願,“下回姐姐帶你喜歡的。”


    紀從驍愣住。他完全沒有和這種年紀相差不多卻類似於長輩的女性接觸過,尤其是對方明顯散發出的善意。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隻喜歡我。”盛淮為他解了圍。


    何奢的好姐姐形象沒能維持住,瞬間翻了個白眼:“走開,不許發狗糧。”


    說完她跟變臉似地拍了拍紀從驍的肩膀,一臉溫和:“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我。沒有特別喜歡的列個清單都可以。”


    紀從驍彎著唇角乖巧地應了一句:“謝謝何姐。”


    一副聽話模樣讓何奢舍不得走,恨不得再揉個幾圈,然而,等待她的是盛淮毫不留情的阻攔,最後,紀從驍將她送到了院子門口。


    盛淮倚在門口,看著他家小朋友站在門口和何奢說話,微微俯著身,照顧著沒穿高跟鞋的何奢,聽話又乖巧。不由彎起唇角,他看得出來何奢對小朋友的喜歡,雖說自己玩笑般攔了攔他們的打鬧,但實際上,他對此樂見其成。


    他愛紀從驍。


    他也希望有更多人愛他。


    ……


    一輛車緩緩停在帝都影視城旁邊的會所門口。


    何留留下了車,直接衝著迎上來的總經理走了過去。紀從驍給她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她二話不說應下了,當即給這裏的總經理打了個電話,還覺得不妥,又親自跑了一趟。


    “您要去監控室嗎?還是您休息休息,直說哪天的,我讓他們直接拷出來給您帶走?”總經理在前頭引路。


    何留留正想回答,眼神一瞟,卻見到拐角處剛走出來的人:“大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何逢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走了過來。


    “小喬!”何留留眼尖地看見跟在他後邊的那人。


    喬譯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你怎麽來這了?”何逢問道,“何遇帶你來吃飯嗎?”


    “二哥出去約會了,我來幫朋友查個監控。”


    何逢輕輕皺了皺眉:“什麽朋友?”


    “我們一塊吃過飯的,紀從驍,你記得嗎?”何留留對她哥一向沒有隱瞞。


    何逢還在回憶,喬譯卻先摘下了墨鏡:“蟲蟲要查什麽?我可以一起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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