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從驍還記得葉卓說的,這個節目的畫風已經逐漸轉變為敢玩,肆無忌憚,以及以深扒爆點為主。上半場他倒是沒什麽感覺,直到電話這一環節,他才清楚感受到這節目組的坑人程度。


    按照數字的排序是:許柒、魏佳琳、賀明、紀從驍、趙清河、徐子弦。


    許柒連線的是她正在出演的劇中的男主角,兩人之間的交談熟絡,帶著些欲言又止的親昵和曖昧,這讓現場和看直播的觀眾興奮了一把,“假戲真做”的內容在彈幕上刷了一排又一排。不過知道連線內情的人都清楚,這不過是一場炒cp傳緋聞互惠互利的炒作罷了。


    許柒那和節目組配合默契,製造了個大爆點。因此無風無雨平安過了。


    而魏佳琳,就在手機拿過去的中途,有一個電話插播進來。因此,原本排在第三位的聯係人下移,這個位置被眾所周知的一個號碼——10086——所霸占。正常來說,這會兒往下順延一個就好,可程橙卻借口按照實時名單來算,這是個無效號碼,於是硬是點開了她的通訊錄,按照通訊錄挑選了第三位,愣是打到了一個和她塑料關係的女藝人那,被明裏暗裏損了一頓,氣的臉都要綠了。


    彈幕上對此褒貶不一,讚同節目組做法的有,反對的也不在少數。然而這恰好正中節目組下懷,掀起了一輪新的話題,節目還沒結束,熱度就蹭蹭蹭往上漲。


    隨即,賀明那兒,倒是按著規矩打過去的,結果也不知道是賀明沒跟對方說好還是怎麽回事,愣是無人接聽。就衝這點,被周遲用調侃的語氣帶了一嘴話題,說他人緣或許不太好。


    這顯然已經將魏賀二人得罪,但節目組仿佛並不在意。紀從驍隱約能猜出他們的想法——以“爆料”為主基調,定下這個節目的主要畫風。他們不在意得罪人,隻需要能吸引觀眾就行。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主要原因,魏佳琳和賀明的咖位並不是非常高,而香蕉台,舉國周知的一個省級頻道,壓根不將他們放在眼裏,雙方力量原本便不對等,甚至可以說懸殊得厲害,在電視台的財大氣粗有權有勢之下,這兩人大概隻能忍氣吞聲,打落牙齒和血吞。


    但到紀從驍這個程度,對方顯然收斂了不少。


    手機解鎖調到通話記錄的頁麵送了過去。


    程橙拿著嶄新的手機,朝周遲擠眉弄眼:“說實話,這手機一到我手上,我的心就在蠢蠢欲動!”


    周遲當做聽不懂:“你想把你的電話存進去?”


    程橙翻了個白眼:“秘密啊!你難道不好奇從驍手機裏的秘密嗎!什麽家裏的裝修,睡過的臥室,常去的餐廳,或許還有高清那什麽照呢?!啊啊啊啊想想就興奮!”


    紀從驍眼角一抽,聳了聳肩:“那你大概要失望了,我一年換兩三個手機,這個,剛換不久,隻導入了聯係人而已。”


    他說的是實話,在出國之前,特意將那個和盛淮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手機換了,眼下這個,除了聯係人和幾張國外風景照外,就連聊天軟件的記錄都沒有同步。


    “那我可翻了啊!翻出了私密照我就私藏!”程橙順水推舟接了一句,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作勢要動,當即被周遲攔下:“得了吧你,喜歡帥哥也不是這麽喜歡的啊,隱私,隱私你懂嗎?咱們就瞅一瞅通訊記錄,懂不?”


    程橙不幹:“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周遲:“那就退一點,一遍看記錄一邊問問題,讓從驍滿足滿足你唉!”


    紀從驍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沒有回答。


    他雖然沒有回答,但程橙和周遲也不是剛開始主持的新人,對這種情形處理起來輕車熟路,三兩句話就將人說成了默認,開始翻看紀從驍的通訊錄。


    “哎,通話記錄還真是少誒,都翻不了幾下。”程橙感歎道。


    “第一個是葉哥,葉經紀這我認識。”


    “第二個是泱泱,聽著像個女孩子,還是通話最多的那個!”程橙朝紀從驍眨了眨眼,揶揄道,“是不是女朋友?”


    “這不是從驍哥身邊的助理嗎?剛剛過來給咱們送吃的,我還特意問了一句叫啥名呢,”魏佳琳接話,要笑不笑嗆了她一句,“程橙姐可真是貴人多忘事。”


    周遲順口解了圍:“那是因為她隻顧著看吃的去了!信不信吃的和大帥哥一起出現,她眼裏也隻能看得見食物!”


    魏佳琳沒有再說話。


    “好了繼續,”周遲打了圓場,“下一個是悉——”


    “圈外人就不提了吧。”正主的出聲姍姍來遲。


    周遲一頓,抬頭去瞧紀從驍,隻見他不知道何時已經坐直,雙腿交疊著,一隻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另一隻隨意擱在身前,一雙眼漫不經心掃過來,突然迸發的氣場讓周遲莫名升起了一股心虛。當即順著他的意思跳了過去,連眼神都轉了開去。


    “接下來——”程橙接過手機,頓時眼睛一亮,“盛淮!我的大男神!”


    紀從驍眉頭輕輕折了折,他什麽時候給盛淮打過電話?


    他努力回顧著,絲毫沒有注意到程橙捏著手機手舞足蹈,最後一把拍在胸口,瞪著一雙圓眼瞅向觀眾席依依不舍:“我好想把電話號碼偷偷存下來呀……誒等等,怎麽感覺手機有聲音?”


    紀從驍眼皮一跳,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


    他看見程橙拿著手機,一臉哭喪和不知所措,一會兒才轉過屏幕,而屏幕顯示,通話已撥出……


    看著程橙臉上雖然演得很像真的,但他仍舊一眼就能看出真假的表情,他扯了扯唇角,忽然就明白了。


    自己當真是天真——


    還以為前頭那沿著通訊錄一路問下來的問題就已經是極致了,可其實,那才是鋪墊。一路看下來,篩選著合適的有爆點的人選,再進行這一番操作,神不知鬼不覺,誰都說不出一個錯來。


    而所謂的事先說好,那隻不過提前讓他們放下戒心以及沒有合適選擇時留下的後路罷了。


    當真是用心疾苦。


    電話就在他最後一個念頭落下時被接起。


    程橙作完戲,早就將那手機拿了過去。此刻已然接通,並點開了擴音。


    “你好。”


    惦念了許久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紀從驍垂了垂眼。


    “盛神好!我們這邊是《我們誰更強》節目現場,正在進行一個場外連線活動,您是從驍的那一位!”


    電話那頭有輕微的氣音噴麥,聽起來像是在笑,但不容別人多想,盛淮隨即答了一句:“我知道。”


    這直接的回答讓程橙一噎,好在反應迅速,立刻插了其他的話:“說起來,我們這期主題是校園男神女神,您當年在《最後的奏鳴曲》中扮演的‘方靖西’得票率也超級高的!隻可惜,我們節目的時間和您衝突了,沒能邀請您過來。”


    按照常理,正常人這會兒應該會回一句類似於“下次有空再合作”的話語,然而盛淮卻隻隨口回了兩個字:“是嗎?”


    程橙:“……”


    據說盛影帝是個好溝通的人,這沉默寡言的樣子是好溝通嗎?


    但好在,工作這麽多年,她應付過的場麵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仗著一張巧舌如簧的嘴,愣是將話題拉到了紀從驍身上,倒是讓盛淮多說了好幾句,四舍五入,可以說得上相談甚歡。


    再抬眸一瞧不遠處表情難以捉摸的紀從驍,程橙轉了轉眼睛,等結束這一對話後,仿佛隨口一提:“這麽一聽,盛神和從驍的關係可真不錯。從驍就在這邊上呢,盛神和他說一句?”


    紀從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道眼神讓程橙覺得他仿佛早已經洞悉一切。


    而電話那頭也詭異地沉默下來。空氣突然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程橙想要開口提醒一下時,開了擴音的話筒中突然傳來一聲低笑。


    程橙心下一鬆。


    然而,剛鬆了一半,就聽見盛淮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我記得從驍這個牌子的手機有一個特點,就是,在撥出電話,和接通電話時都會有一下震動提示——他曾經和我抱怨過——那麽,程小姐,請問一下,你撥通我電話時,將手機壓在胸口,為什麽沒有感覺到呢?”


    “就算確實沒有感覺到,那在撥號之後,和信號發出中間有一小段間隔,為什麽你不趁著沒撥出去時直接掛斷?”


    “一個巧合也就罷了,兩個,可就說不過去了。當然,不得不說的是,你的演技實在是不太好,太過浮誇,讓人一眼就能看穿。”


    “所以,節目組不按規則欺負我的……朋友,還妄圖要我替你們緩和關係麽?” 盛淮輕笑,“接這個電話,隻是給從驍麵子,免得你們說他沒有人緣。”


    電話隨即被掛斷,擴音器中傳出的“嘟嘟——”的忙音仿佛在節目組臉上打了響亮的一巴掌,程橙沒有反應過來,周遲想要說點什麽來緩和一下,然而,他還沒有開口,就瞧見一直沒怎麽說話的紀從驍有了動作。


    他的臉上帶著堪稱愉悅的笑意,隨意撫了撫袖口。交疊的雙腿擱下,筆直地站起身,從程橙手中拿回了手機。


    “不好意思。身體突然不舒服,接下去,我就不奉陪了。”


    他沒有半點誠意地道歉,幹脆利落從台上離開,留下一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眾人以及爆炸的現場和彈幕。


    “紀哥。”紀從驍一下來,一直在一旁看著的顧泱泱便跟了上來,“葉哥在魏佳琳那會兒就去找導演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不管他。”紀從驍隨口答道,唇角的笑意絲毫不減。


    以他過去的性格,他本該在看穿程橙的把戲時就離開的,但他實在太想念盛淮,哪怕隻是聲音,哪怕或許隻能多聽一個音節,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可還是鬼迷心竅地留下。但他沒想到,還有意外驚喜——


    早在接通電話時,從那寡言寡語之間,他就能聽出盛淮的心情其實不大好,或者說,非常不好。不然依他那從不往他人身上撒氣的秉性,怎麽可能讓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這麽下不來台。


    他原以為是因為自己這一個電話所致,卻不料,確實是因為這一個電話,但卻並非因為他。


    於是原本因為節目組擅作主張而陡然升起的怒意,就在那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中,簡簡單單被盡數抹去。甚至連自己那些準備好反擊的諷刺和嘲弄都盡數封存在了心口,不是什麽美好的言辭,可對他而言,卻是另一種見證。見證著在這短暫的人生中,有那麽一個人,會在他被人欺負的時候不由分說為他出頭,就像江鏡宣對江執裴一樣。


    這就是他當初拍定妝照和海報時怎麽也入不了戲的原因,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所以,不知道該怎麽去表現。


    原以為這輩子大概也就這樣,這種年少時夢寐以求的東西,到最後,也依舊隻是他人生中眾多遺憾的一種。隻不過沒有想到,不是沒有,隻不過是晚到了一步,在他已經失望和放棄的許多年後,才重新落到了他的掌心,讓他滿足又心酸。


    而且,盛淮對他的態度似乎沒有怎麽變化,他甚至要懷疑如果接電話的是自己,那人還會笑著回一句“小朋友”。


    可到底也隻是假設。他不會接盛淮的電話,也不會和他溝通,他和盛淮,不會再有交集。


    就像當初在酒吧裏,即便仗著醉意和衝動將那個電話撥出,可到最後,仍然是在沒有撥出去前將它掐斷,因為他的理智還在,或者說,不可能和盛淮有結果這幾個字,早已牢牢刻在他的骨血之中,和盛淮保持距離,已經成了本能。


    笑意漸斂,唇角又變成了輕嘲的弧度。忽地一怔,終於在後知後覺中,才發現已經找到了通話記錄的來源。


    他本該記得清楚,可那天喝得多了,又刻意想要忘掉所有和盛淮有關的事情,於是潛意識裏,便讓這件事在記憶中模糊,直到現在重新想起……


    “說下台就下台,你就不怕招黑以後沒什麽綜藝敢請你了嗎!”


    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麽一會兒,確實足夠讓這事傳遍電視台。紀從驍漫不經心側過身,渾然不在意:“沒有就沒有唄。”


    葉卓被他的理直氣壯氣到爆炸,剛想說些什麽,便聽見身後有人喊了一句——


    “小紀。”


    聲音平淡,毫無起伏,仿佛不帶任何情緒,紀從驍回過頭去,就瞧見西裝筆挺的男人帶著幾個助理從拐角處走出。


    “容師兄。”他朝這位沒什麽交集的前輩打了個招呼。


    容昀點頭,開門見山:“找個地方喝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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