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了有一段距離,但紀從驍一眼就認出走在最後的喬譯。再前邊,不難猜出一個是他的經紀人,而另一個……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喬譯來這裏做什麽?那個男人又是誰?


    紀從驍擰著眉一直看著三人走上二樓不見蹤跡,這才記起加菜。


    “怎麽了?”盛淮看他臉色不對,問了一句。


    紀從驍搖頭:“看到一個朋友而已。”


    朋友這個詞在現在社會太過廉價,隨手拉一個人都能笑著說是朋友。紀從驍也有很多所謂的朋友,但不是狐朋狗友就是泛泛之交。真正稱得上好友的,也就隻有喬譯一人。


    他們是大學室友,最初相看兩相厭。紀從驍看不慣喬譯清高,喬譯看不慣紀從驍裝,兩人就沒有一天對盤的時候。直到後來有一回紀從驍生病,喬譯這家夥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大半夜背著他急匆匆趕去醫院,兩人的關係這才開始緩和,逐漸親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哪怕是進入娛樂圈後,這關係卻依舊沒變。紀從驍有高興的事第一個想到的依舊是喬譯,喬譯仍然會在他出事後第一個站出來挺他。


    隻不過,還是有變化的地方,譬如他們之間逐漸拉大的差距。


    兩人都是表演學院的高材生,注定會在娛樂圈裏沉浮。紀從驍是童星出道,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圈子,而喬譯,卻是紮紮實實的新人。早在大學期間,作為紀從驍微博po出的照片裏必定出場的主人公之一,喬譯身上早就被打上紀從驍死黨的標簽,被一幹粉絲和媒體知曉。也因此,被老牌娛樂公司d.k相中,提前進入演藝圈。憑借著一部曆史正劇一炮而紅,人氣直逼紀從驍。那段時間,兩人還曾被戲稱為“帝影雙生子”。隻可惜,好景不長,紀從驍憑借著自身精湛演技和杜明景的有意提拔,一路凱旋高歌。而喬譯,卻因為拒絕了d.k高層的潛規則要求,一度被針對甚至雪藏,什麽好的資源都沒有,隻能去拍些狗血爛片勉強度日。


    紀從驍看不得自家好友這般,有意拉他一把。遞過去不少好劇本,也試圖和相熟的導演推薦喬譯,隻不過卻被喬譯盡數拒絕。


    紀從驍當時不明所以,他隻想拉好友走出困境。可喬譯非但不領情,還要求他收回所有的幫助。兩人當場打了一架,不歡而散。


    後來雖然喬譯有道歉,但卻仍舊堅持不讓紀從驍插手他的事。紀從驍知道他的性子,明白再一意孤行下去說不準兩人就得翻了友誼的小船,從此對於喬譯工作上的事一概不多問。隻不過私底下仍舊會遞一些不怎麽突兀的機會過去,並且勒令喬譯的經紀人閉嘴。


    這也是為什麽他眼下如此驚訝的原因。


    喬譯不喜歡應酬,尤其不喜歡娛樂圈裏帶著暗示性意味的應酬,潛規則更是他不能觸碰的底線。而剛才,雖說紀從驍不知道他們這場應酬是不是帶著那些你我心知肚明的東西,但至少他知道不是朋友聚會。喬譯的經紀人對那個中年男人的捧唱和殷勤太過明顯,而喬譯……看上去也不是那麽心甘情願……


    紀從驍狠狠皺起眉,他很想直接跑二樓去問問清楚,可又擔心自己衝動誤了喬譯的事,百般糾結之下,隻能拿著食物出氣。


    “從驍?”


    淺淡的聲音從對麵傳來,如一盆常溫的涼水澆在頭上,一把將他的理智拉回大半。一抬眼,就看見盛淮眼中明顯的關心與詢問。


    他再一次搖頭,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


    這些事,不能對盛淮明說,哪怕這人看著確確實實再正直不過,可到底也不過才認識幾天,知人知麵罷了。所謂的信任,沒有這麽輕而易舉。他可以無所顧忌和盛淮相交,但不能拿喬譯冒險。


    第一次避重就輕,第二次敷衍了事。盛淮不傻,自是明白有些事不便他知曉。當下也沒有多問,隻繼續享受著桌上的美食,並適當地減少了閑聊的話題。既恰到好處地保證了氣氛的和諧,又給紀從驍留足了思考的空間。


    紀從驍雖然剛才有一瞬的出神,但也不過是關心則亂。眼下心中有了計較,自然也恢複了先前的態度,配合著盛淮有一搭沒一搭閑聊。一頓飯下來,但是賓主相宜。


    喝完最後一杯消食的涼茶,盛淮主動起身和紀從驍告辭。


    “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你要是沒事,可以多休息一會兒。這裏的涼茶不錯。”


    說完,他再替紀從驍要了一壺涼茶,同時想了想,打包了一份折梅雁北。


    紀從驍直到他走後才明白過來,哪裏是有事?哪有人有事還不忘打包甜品?


    這人大概將什麽都看穿了,包括他的心不在焉和頻頻望向二樓的眼神,然而卻沒有多問一個字,牢牢站在他劃出的界限之外,甚至在知道他想要留下來時,主動離開,還不忘替他找到一個妥帖的理由。


    紀從驍靠在椅背上彎了彎眉眼。


    這就是獨屬於盛淮的體貼和溫柔。難怪連杜明景那麽挑剔的人也為之著迷。隻不過……自己這東道主似乎又失職了?


    紀從驍歎氣,琢磨一會兒,招來服務員。定了一碟折梅雁北,讓人第二天送到天頌。


    而他自己,握著茶盞出神。打算在這等喬譯出來。


    他剛才就已經想明白了,十二樓隻是一個單純的餐廳,不做其他營生,如果喬譯這場飯局確實有些什麽有的沒的,那麽勢必也要先出了十二樓。所以,他幹脆在這坐著,等人出來就好。


    ……


    喬譯在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稍微清醒一些,這才追上前兩人的腳步下樓。


    三人一道站在十二樓門前等著司機過來,經紀人看了眼喬譯,意有所指對那位董事道:“小喬酒量不好,等會兒還要麻煩黃董送他一程?”


    “小喬啊……”黃董當即眼睛就亮了。轉身靠近喬譯,手一伸就想搭上他的肩膀。


    “哪有劉哥說的那麽嚴重?這點酒量還是有的,就不麻煩黃董了。”喬譯不動聲色躲開,臉上笑著,心裏卻是一沉。這位黃董是d.k的董事,是難得能辦正事的人,雖然也好潛規則這一口,但人家講究你情我願,這也是他今天會同意,或者說主動攢這個飯局的原因。但怎麽也沒料到,經紀人卻迫不及待想把他送出去。


    “哪能是麻煩?正好順路,不麻煩。”黃董喜歡年輕貌美的小男生,但喬譯這一副清高冷淡卻又不得不對他和顏悅色的模樣也撩得他心顫顫,酒一喝多,難免控製不住。當即想要湊上前去,隻不過……


    “小喬?”


    聲音傳進耳裏,明朗肆意的青年從身後走來。取下墨鏡,露出一雙帶笑的桃花眼,看得黃董心癢癢。


    但也隻能看一看。


    紀從驍不是d.k的人,他掌控不了。更何況這人實在難搞得很,他還記得前些年有一回有個投資商就摸了摸紀從驍的手,其餘什麽都沒幹,或者說沒來得及幹,就被他狠狠揍了一頓。


    投資商不忿,找杜明景要說法,要求將紀從驍交出來讓他解解氣,可杜明景也不是個善茬,直接讓人攔在門外,麵都沒見。


    而紀從驍聽到這事後,更是唯恐天下不亂,直接在微博上把這事曝了,雖然沒有點名道姓,圈外人不知道,但圈子裏幾乎沒有秘密,投資商麵子裏子都掉了個幹淨,卻拿紀從驍無可奈何,隻能忍氣吞聲。


    紀從驍掃過在場另外兩人,抬手一胳膊肘架上喬譯肩膀,轉頭問他:“正好,上回讓你帶的東西還沒給我呢,等會兒去你家拿?你這結束了沒?”


    他這話雖是對喬譯說的,但眼睛卻看向另外兩人。


    黃董經他這一遭,再加夜風一吹,酒醒了不少,當即回道:“結束了,正擔心小喬酒量不好呢,既然有好朋友在,那我就偷個懶。”


    “那我就把小喬帶走了,兩位也路上小心。”紀從驍朝著兩人一笑,拉著喬譯上了停在路邊的車。


    車門一合,紀從驍臉上的笑意也消失殆盡。油門一踩,跑車飛速駛了出去。車內一片沉默,沒有人開口。


    喬譯是因著醉酒難受,不願開口。在紀從驍麵前也不用裝些什麽,當即解了領口的扣子,整個人靠在車窗上休息。


    而紀從驍,強壓著火氣,生怕一個不慎,火氣一冒,就連車都給撞了。


    就這麽一路低氣壓開到喬譯樓下,停下的瞬間,喬譯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一臉疲倦:“今天這事是個意外。”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直接引爆紀從驍滿肚子的火。


    “意外?!你又不是第一回 遇到這種事了,那個人看你的眼神你會不知道?明知道對你有企圖還去赴飯局?!現在沒出事,一句意外能揭過去,要是真發生了什麽你還能這麽輕描淡寫嗎?!”


    “能發生什麽?一個大男人,還怕他用強不……”喬譯回道,然而最後一個字不曾出口,就被紀從驍給賭了回去。


    “喬譯!”紀從驍狠狠皺眉,嚴肅開口,“這圈子裏的齷齪你見的比我多,不用動手,撂倒一個男人有多簡單你不會不知道!”


    “你在想什麽?你是不是覺得我喬譯也要變成靠潛規則拿資源的那一流了?”喬譯坐直身體,眼裏泛著冷意,“紀從驍,道歉!”


    紀從驍一怔,隨即整個人安靜下來,嘴角輕輕扯了扯,眼裏透著嘲笑,聲音輕柔卻無比嘲諷:“你當我是什麽人?你以為你是我什麽人?其他人我管他們去死?!”


    “我他|媽在樓下等了兩三個小時,不敢打電話給你怕毀了你的事,又不敢走動,生怕一個不慎你就被他們帶走了!換成其他人,你看我看不看他們一眼?!隻不過是因為你喬譯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你是什麽人,我清楚得很。你的底線在哪裏,我同樣也明白!今天這件事,我對你沒有半點的誤解,我隻不過是擔心,擔心你踩在刀尖上,一不小心就傷了自己。”


    “但是!小喬,你發現了嗎?你今天太敏感,你的辯駁裏有種色厲內荏的心虛。”


    車內安靜下來。


    喬譯轉開臉,看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發怔。紀從驍將他一直遮掩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層紗揭開了。說到底,今天這頓飯局也不過他仗著黃董對他有企圖,以自身作引誘,邀人家上鉤。隻不過在上鉤之後,卻又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把人家的你情我願給堵了回去。


    還真的是,當了女表子還要立貞節牌坊。


    他抬手遮住眼睛。扯出一個笑。


    “是不是很好笑?還自以為幹淨,其實早就十分不堪了。”


    “這算什麽啊?這叫資源的合理利用。”紀從驍仰著頭望著車頂,“你不用跟我說這個,你知道的,就算你殺人放火,我都能幫你毀屍滅跡。你需要過你自己心裏那一關,這不算什麽大事,再正常不過了。”


    他抬手,拍了怕喬譯的發頂。


    “回去洗個澡,又變成幹幹淨淨的了。”


    “滾滾滾。拿開你的爪子。”喬譯被他逗笑。


    “以後還有這種事,你如果還要去的話,提前告訴我一句,要真的出什麽問題,我也好及時過去。”紀從驍叮囑一句。


    “知道了。”喬譯應了一聲,又像以往那樣開始閑聊,“我今天是為了《啞然》的試鏡過去的。這個人有人脈,能拿到試鏡資格。”


    《啞然》是李導正在籌備的電影,紀從驍在杜老生日宴上聽見過這個名字。如果喬譯真的能拿到李導的角色,那麽這麽些年來的冷藏也該到此結束了。他缺的從來不是實力,而是機遇。


    “我知道這部戲男一號已經定了,其他的倒是不清楚。等我回去給你打聽打聽。”


    喬譯沒有拒絕,他雖不讓紀從驍給他資源為他牽線,但打聽消息這種小事,該不客氣就不客氣。


    “所以為什麽那麽多人眼神這麽不好,我們家蟲蟲分明是世上最好的朋友。”喬譯感慨道。雖然表麵上紀從驍朋友絕對不少,但實際上,能交心的卻沒有幾個。在大學時,哪怕自己姿態端的那麽高,卻依舊有幾個好朋友,而這家夥,生病住院,隻要不主動把消息放出去,壓根不會有人找他,更別說來個探病的。


    紀從驍笑了笑,沒有說話。等喬譯下車後,才摸出煙點了一根。


    想要別人的真心,就得用自己的真心去交換。可他從來也不是主動敞開心扉的人,別說真心,就連整個人也盡是虛假的謊言,那又有誰會對他真心以待?


    他都已經這麽大了,小孩子那找朋友的遊戲,還是不要玩了。成年人就該有成年人的玩法,利益交換,才是最簡潔明了的方式。


    紀從驍撚熄煙,打火掉頭,正打算回家,手機卻突然震動。趁著紅燈,他撈出來一看——


    【盛淮:高識路39號,杜明景也在。來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白玫瑰在一起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將茶入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將茶入酒並收藏紅白玫瑰在一起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