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燃笑了笑,把車裏空調的溫度往上調了調。


    車拐了南往角,斜過黌門街道,再往前開了一條直行路就是王府前巷的路口。


    喬治巴頓的外殼像一把金屬開出了虎皮百合樣子的花,底盤高,停在車場挺顯眼,裴燃下車了之後看了眼邊上的那輛本田。


    後邊兒放著一個嬰兒座椅,前麵的副駕駛疊有很多衛生紙。


    感覺是帶著孩子來玩兒的一家人,這家人剛剛逛完超市,可能是黌門中心的沃爾瑪,也可能是另一邊的銀泰城。


    裴燃喜歡這種感覺。


    一眼之後的猜測和行動軌跡的求和,細節和外表給人的感覺都不盡相同,每個人活著總有獨特。


    這塊兒一直很熱鬧,裴燃跟周野到了那家旋轉火鍋店門口還得等半天。


    “他們不接受預訂。”裴燃偏過頭衝周野笑笑,“目測大概還有七個人就能進。”


    周野嗯了一聲,抬頭看了眼裏邊兒的裝修。


    挺有年代感,牆上貼了很多舊畫報。裏邊兒挺多人在,圍著個圓桌兒,麵前是火鍋和旋轉著的菜,也看不出是幾個人一道的。


    這種感覺挺微妙,很能滿足現在的人掩蓋獨孤的需要。


    輪到他們的時候剛剛好過去了五分鍾,周野跟裴燃坐在最裏邊兒的圓桌上,邊上是幾個吵吵嚷嚷的姑娘。


    都不大,十六七歲的樣子,學生的感覺。


    他倆坐下來了之後聊天的聲音明顯小了,笑得卻挺有種壓著的放肆,挺隨性。


    裴燃低頭看了眼手機,酒吧裏那男人給他發了信息。


    ——sup:劭鈞。


    ——r:裴燃,有事兒,晚點談。


    說完這句就沒再聊,邊上周老板看著麵前的鍋底,辣椒堆滿了底,老板還沒過來換湯,空氣裏都是一股子辣味。


    有點兒不適應。


    這種人群裏的煙火氣。


    要了兩個清湯鍋底,裴燃拿了一盤羊肉卷放在中間,蝦滑兩個人都刮不下來,弄得不太好看,生菜和青菜最後加了一碗。吃到後來都有點撐著,拿的東西有點兒多。


    裴燃付了錢出門,問周野等會兒要不要去三流。


    “不去。”周野說,然後他又說了一句,“你要去?”


    “我朋友店就在邊上。”裴燃笑了笑,“如果沒事兒,要不要一道兒去坐坐。”


    周野頓了一下,說了句行。


    沒開車過去,這兒離陶安的店很近,走路十分鍾左右。進門的時候陶安沒轉頭,手上動作沒停,說了聲坐。


    裴燃笑著跟邊上看著的應馳打了聲招呼,應馳喊了聲燃哥,看了眼周野沒說話。


    “這我周老板,叫周野。”裴燃說,“那個應馳,t大的一小孩兒。”


    輕疏遠近分得明明白白,燃哥在這點兒上從來不含糊。


    周野跟人點了點頭,跟著坐在裴燃邊上的沙發上。應馳搬了個凳子坐電腦邊上,拿了筆在板子上亂畫。


    裴燃仔細研究了一下電腦屏幕上的玩意兒,大概是一隻長得有點兒抱歉的考拉。


    “猴子,我畫了快三小時。”應馳扭過頭跟裴燃說,“我覺得還挺像,它在樹上爬。”


    “是。”裴燃又看了一眼那隻考拉,說得挺真情實感,“挺像的,藝術家。”


    在文身的是個男人,看著年紀挺大了,得有五十歲打底。


    一般文身的都是年輕人,他這個年紀的人基本對文身的印象普遍不太好,說得難聽點兒,就是有偏見。


    文完了以後,男人站在鏡子前邊兒看,裴燃往那邊看了一眼,就低頭繼續看手機。


    文的是簡筆人像。


    家人或者別的什麽重要的人。前段時間這種人像很火,來文的人挺多,但現在流行過了,來洗的人也多。


    文身其實是一件挺需要下定決心的事兒,文了蓋,蓋了洗,那都是玩兒。


    但真要把一些什麽人或者事兒通過文身寫在身體裏和皮膚上,又有點兒沉重得厲害。


    男人沒多說什麽,付了錢就往外走。


    陶安把針拆了扔垃圾桶裏,把機器收了,走過來看了眼應馳在他電腦上畫著玩兒的考拉猴。


    “你倆吃了沒。”他把圖存了以後關掉了ps。


    “剛吃完過來的。”裴燃笑著說了一句,“你倆可以現在去吃,我們幫著看店。”


    “叫外賣就行。”陶安看著今天心情挺好,還跟裴燃開了個玩笑,“家賊難防,這種事兒說不好。”


    “邊兒去。”裴燃樂了,“說真的,這邊上的外賣你得吃遍了吧。”


    “沒那麽誇張。”陶安拿了手機開軟件,“那幾家素食館沒碰過。”


    周野聽著他倆聊,沒出聲,偶爾看了眼那邊放著的器械。


    他這人挺沉,不像應馳那麽一眼看得分明單純。裴燃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了句看不看電影。


    周野說行。


    裴燃開了盤,從裏邊兒隨便放了一部電影看。


    陶安幹脆把燈關了大半,隻留了裏邊兒小小的一盞。


    看著還挺有氛圍。


    沙發不算大,坐了四個男人其實有點兒擠不下。


    裴燃幹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別跟著下來。”裴燃抬頭看著周野說了一句,“地上涼。”


    周野沒說什麽,拿了邊上的毯子給裴燃。


    挺不客氣。


    陶安不知道是看沒看到,笑了笑沒說話。這部電影他看過,但隻看了一遍,多看幾遍他也挺樂意。


    時間這會兒過得快,外賣來了之後陶安直接把外邊兒的門簾拉了下來。


    應馳一直沒動,陶安跟他靠得很近,怎麽動都覺得僵硬。


    這部片子有點兒太文藝,裴燃看不太進去,看了一個小時就有點兒困。


    周野像是一直在看他,頭一低就低頭問他要不要先回去。


    “沒事。”裴燃笑了笑,“靠一會兒就行。”


    周野說好。


    醒來了之後,裴燃看了眼電影的進度條,還差兩分鍾,在放片尾字幕。


    他整個人都靠在周野的腿上,睡之前把陶安放桌上的毛線帽子蓋在頭上。


    脖子有點酸,邊上應馳看著挺樂得厲害。


    “等會兒去哪兒?”裴燃問了一句。


    “回家。”陶安說,“不是洪湖水就別浪打浪。”


    “去三流嗎?”裴燃沒理他,轉頭問應馳,“燃哥請你喝德馬格。”


    應馳笑了笑沒說話,偏過頭看了眼陶安。


    那眼神怎麽說,挺讓人沒法拒絕。


    陶安把電腦關了,再把燈打開,抽了根煙遞給裴燃:“都行。”


    裴燃把煙點了,掐著濾嘴笑得不行。


    “小心嗆。”周野說了一句,“等會來三流吧,我讓方祈留個卡座。”


    應馳笑著說謝謝野哥,野哥真行。


    到三流了之後,裴燃還是覺得那句話挺逗,什麽叫野哥真行,小孩兒說話嘴裏沒個遮掩。


    卡座留的是小卡,boss卡和大卡早被定完了,沒法坐。


    周老板要請客,被裴燃攔了,說別人他請,他周野請,這是早說好的規矩。


    周野笑了笑,說行。


    比起酒吧,現在大學生普遍更喜歡蹦迪——消費不算特別高,沒錢也能聚成堆進去玩兒一圈。


    應馳看著是個會玩兒的,但酒不太喝得來,喝了兩三瓶就有點兒醉的意思在,靠在陶安身上賴著不肯鬆開。


    裴燃看著挺羨慕,這種不討人厭的臭不要臉也得有點兒本事在。


    酒桌遊戲玩兒了幾輪,人不算多,關係擺在這兒,有些問題也不方便問,玩兒起來沒那個意思在。


    陶安幹脆說了句不玩兒。


    裴燃往周老板那兒靠了一下,發了信息給劭鈞。


    劭鈞回得很快,說換車或者開價都可以。


    裴燃沒多說,開了個四百萬的價,他想給自己換台別的suv。


    牧馬人或者奔馳大g。


    劭鈞很快回了個行,約了個時間看車。


    周野沒看他手機屏幕,沒這個習慣,就聽見裴燃抬頭跟他說了句剛剛把車賣了,準備換輛新的。


    “有事我這兒能說。”周野沒多說,就說了一句。


    裴燃覺得周老板簡直不要太可愛,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讓人覺得心跳得快,整個人跌進踏實的所在。


    “沒事兒。”裴燃笑了笑,“就之前叫住我的那個小孩兒,他想買我那輛車,我同意了。”


    “願意就行。”周野看了眼走過來的方祈,又說了一遍,“有事兒我在。”


    方祈走過來跟周野說了幾句話,吧台裏邊兒就剩兩個調酒師和那個小實習。這會兒是人最多的時候,有點兒忙不過來。


    去之前周野看了眼裴燃,裴燃笑著說你忙就行。


    周野跟著方祈去了吧台,裴燃靠著卡座靠背看周老板。靠背是真皮的,靠著還挺舒服。


    邊上應馳剛剛接了個電話,裏邊兒太鬧聽不清,現在站外邊兒,但沒走遠,還能看得清背影。


    陶安喝了一口馬天尼,他基本都點這個,不愛變。


    “裴燃,有件事你得自己看著辦。”陶安看了他一眼,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這事兒按業內規矩我不該說,但我覺得我得說。”


    裴燃笑笑,說什麽事。


    “剛在店裏的時候,就你睡著那會兒,周野跟我約了預訂。”陶安說,“他想在脖子後邊兒文個字母圖案,r,a再加個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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