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頓了一會兒。


    他沒讓裴燃等得太久。


    “我再過七天就回來。”周野說,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是裴燃就覺得他在解釋,姿態是以一種急切的慢條斯理,“不包括今天,再過七天。”


    “沒事。”裴燃笑了笑,“我晚你一天回。”


    “好。”周野說,然後他笑了一下,說出口的話有種無端的認真在,這跟他顯然是很不相符的,“裴燃,月季在雪裏開不了花。”


    “開不了也沒事兒。”裴燃樂了一下,“關鍵不在這兒。周野,你懂不懂啊。”


    周野沒說話,半晌之後“嗯”了一下。


    “不包括今天,還有八天。”裴燃說,“八天後見。”


    “八天後的晚上十一點半。”周野的聲音很低,但不顯得沉,“三流見。”


    第二天醒來裴燃在陶安店裏混了半天。機械臂文的時間挺長,裴燃聽著機器的聲音有點頭疼,幹脆跟陶安說了聲就走了。


    出門了也不知道去哪兒,航班在晚上七點半,裴燃拐去花鳥市場買了一支跟上次一樣的月季,送到三流裏。


    周老板不在,裴燃幹脆拿了行李去公司,到時候可以跟著公司的人一起出發。


    李德倫這會兒也忙得頭昏。他化妝間空了大半,行李箱也塞了倆,裏邊兒衣服不多,大多都是化妝品。


    這次隨行的還有幾個小助理,穿得一個比一個漂亮,都是小姑娘,年紀都不大。其中有個剛入職沒多久,第一次見這場麵,忙得暈頭轉向,不知道哪兒是哪兒。


    裴燃就在邊上打下手,哪裏缺人就往哪裏去。他以前沒成名的時候就有這習慣,說到底都是一起共事的,沒什麽妨礙幫一把也無所謂,到最後拍出來還是自己的名兒響得最厲害。


    登機之前裴燃發了條朋友圈,說最近七天電話接不到,有事微信。


    上飛機了之後裴燃看了眼手機,把該回的消息都回了之後戴了眼罩——最後一條信息是方祈發的,大意是讓他沒事多拍幾個酒吧。


    馬耳他那邊的七天無限流量卡已經分給裴燃了,裴燃把卡插進手機槽裏,把國內卡放進背包的小袋子。


    到了馬耳他已經第二天淩晨,裴燃把行李放回賓館就開始化妝做造型。


    攝影師要拍日出,還要從日出拍到日暮。


    時間排得很緊,裴燃從下飛機就開始繃著狀態,帶妝了之後更加,攝影師隨時叫他都能進入拍攝狀態裏。


    大概拍了快七天,裴燃才有空出去逛逛,不至於一回賓館就隻想躺下休息。


    馬耳他是個地中海中心的小國,風景很好。裴燃早先拍攝的時候就注意到這邊的建築很漂亮,跟歐洲相近又不完全相似,多了點羅馬的莊重,又有地中海的隨性。


    他踩著街上的石道往最熱鬧的中心走,邊上有個很年輕的男生跟一個漂亮女孩在街頭唱歌。


    唱的什麽裴燃不知道,但挺好聽。裴燃往他們腳下的吉他盒裏丟了點錢,女孩邊唱歌邊跟他笑了下,男生的往吉他上掃了一下弦。


    裴燃站著聽了一會兒,給他們拍了張照發給周野。


    他沒想讓周野回,就想把這些他見過的風景給周野看。


    就好像他們倆一起看著一樣。


    路過了一間酒吧,裴燃進去點了一杯黑啤。酒被端上來的時候裴燃樂了一下,那杯子真挺大,估計能裝個兩升還有富餘。


    裴燃拍了一下店裏的裝飾,坐吧台上錄了一段調酒師調酒的動作,然後一起發給方祈。


    方祈回得很快,“謝謝哥”和“再來點”,六個字,還挺瀟灑。


    裴燃第二天可能還得補拍,酒不能多喝。去了大概三四個酒吧都隻喝了一口,路上風吹著還挺舒服,九點多的時候裴燃正好走到街的盡頭。


    盡頭是一條很長的橫廊,欄邊圍滿了人。


    裴燃沒擠進去,他站在邊上靠著牆,看天上的煙花。跟國內的很不一樣,但也很好看。


    他看了一會兒,拍了一張發給周老板。


    天是糊成一團的黑,煙花卻很明亮,像是點點的星光。


    煙花放完了之後,裴燃走到沙灘邊,這個點潮已經漲了,沙灘小了一圈。


    他蹲下來在石頭邊的沙子上用拇指按了一個印子,也拍了一張發給周野。


    裴燃知道周老板會明白的他的每個意思,如果可以,煙花能一起看,指印也能並排按在一起。


    第二天白天又補拍了一些鏡頭,基本上是踩著點到了機場。


    裴燃甚至還帶著妝。


    再過半個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裴燃本來想去衛生間卸妝,結果剛要拿卸妝水,廣播響了,翻譯說氣流正在碰撞。


    人在不間斷的忙碌之後通常會很疲憊,裴燃連急躁的情緒都沒有,就覺得累。


    在機場等著延機信息的下達,裴燃看了眼手機的電量。


    還有兩格。


    裴燃解鎖了手機給周野發了一條信息。


    ——r:可能會延機,但也說不定。


    那邊沒有回,裴燃開了省電模式。機場充電的地方都站滿了人,帶在身上的充電寶沒電了,裴燃也沒問人借,基本都自己充著電。


    昨天發的信息,周野還是沒回。


    裴燃理性知道這很正常,跟他扯著聊就不是他周老板。但這會兒真挺累的,裴燃想到可能沒法在十一點半的時候見著他周老板,就覺得沒什麽勁兒。


    這想法挺幼稚,但裴燃覺得有時候人得放肆。


    太懂事太成熟,那是裴燃。太幼稚太隨性,那也是裴燃。


    過了一會兒機場廣播響了,說了一串裴燃也聽不懂。隨行的翻譯說氣流正常了,飛機能按時飛,裴燃笑了下,想把那條信息撤回。


    手機這時候響了一下,他剛看了一眼,手機就沒電了。


    裴燃掐了手機,笑了笑。


    手機黑屏之前的最後一條微信他看見了。


    那是一條很簡短的信息,信息裏隻有一句“想見你”。


    飛機落地了之後,裴燃去運轉處拿了行李。


    兩個大箱子一起放推車上,化妝箱和另一個小箱子掛把手上,走動的時候硌得人腕骨疼。


    李德倫跟幾個小姑娘一道先回公司,裴燃直接回家收拾。


    機場到家大概一個來小時,把雜七雜八的行李分三次搬上去了之後已經快十一點了。


    裴燃用最快的速度洗幹淨了臉,再把行李往牆邊一堆,換了件穿著舒服的衣服就拿了手機出門。


    他想在十一點半之前趕到周老板的麵前。


    車開得挺快,但壓著速度。裴燃隻把手機插車載的充電線上,沒來得及切歌。歌單接著一個星期前的停頓繼續放著,他歌單裏的歌都挺好聽,雖然現在裴燃聽不太進去什麽東西。


    除了如鼓噪的心跳聲。


    裴燃已經有很多年沒這麽不管不顧的去見一個人了。


    在城南西路的路口停了車,裴燃關了車內的暖氣。車裏的溫度涼下來得不算快,邊上又開了一輛柯尼塞格過來,裴燃低頭看了看手機。


    11:28。


    離三十分還差了兩分鍾。


    裴燃熄火下了車,隨手鎖了車門。


    路口到三流的這段路按照平常的速度,走路要五分鍾。


    裴燃看了看還沒變化的時間,幹脆跑了過去,速度快得像年少時跑一百米。


    到三流門口的時候裴燃喘了口氣,停下的動作很利落,因為風吹而涼起來的手插進兜裏,裴燃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邊兒挺吵,裴燃看了眼時間。


    還有一分鍾。


    “周野。”裴燃走到吧台前,敲了敲桌子問方祈。他的氣兒還沒喘勻,隻來得及在下一次呼吸前說一次周老板的名字。


    “樓上。”方祈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明顯帶著點什麽,裴燃沒去管。


    踩著樓梯上了二樓,裴燃知道這地兒算是周老板的私人領域,這一步踏進去就是過了界,起碼在周野那兒他就是在安全線之內。


    但這一步裴燃踏得挺義無反顧。


    他沒多少猶豫就開了門,往裏一看,周老板正好聽著聲兒抬頭看門。


    而門外站著一個裴燃,有且僅有的一個裴燃。


    周野看了眼桌上的手機,笑了笑,嗓音沒經過電流的偏移,平平淡淡地落在裴燃的心裏。


    “遲了三十二秒。”周野笑著說,“我擔心了三十二秒你是不是會來不了。”


    裴燃沒說話,關了門走到周野的身邊。


    他看見了桌上堆著一盆雪,雪裏插著他送給周野的第二朵osiria,邊上還有一支別的,裴燃看出來那是一朵玫瑰花。


    “送我的嗎?”裴燃說。


    “嗯。”周野在雪上用拇指按了一個印子,就像裴燃在沙灘上做的那樣,“我不太懂這些,方祈說應該送一朵玫瑰。”


    “我很喜歡。”裴燃笑了笑,“很漂亮。”


    周野笑了笑,拉了一把裴燃讓他一起走到牆邊,掛滿了三流照片的牆麵上空出了一塊,隻有兩張裴燃發來的指印和煙花洗在上麵。


    “我剛剛給那堆雪也拍了張照片,如果你來之前它化了,我就給你看照片。”周野說,“裴燃,我想了八天,八天裏都沒有什麽答案出現。三十二秒之後我發現了,月季在雪裏也能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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