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瑞安,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將注意力放在了男孩的身上,連拍的快門聲從未停歇。人類對美有天生的追求,雖然審美是獨特的,就像是有人喜歡藍色有人喜歡紅色,但是幾乎所有人都能夠接受最幹淨、最純粹的白。


    神聖。


    有人用這個詞匯來評價這場演出:“不管是陳景煥刻意營造出來的,還是這個男孩天生的氣質,總之,我隻能對那些缺席的人遺憾地說上一句,你們錯過了一場神聖的演出。”


    左右手不對稱的節奏處理,稍微有些生硬,突如其來的轉調之後,如夢如幻的慢板倒是處理的不錯。但就整體來說,這並不是一場大師級的完美演出——易澄的技術水平實在有限。


    然而現場大部分人都被男孩的頗具蠱惑性的容貌所吸引,陳景煥可以篤定,第二天的報道絕不會將重心放在討論他的鋼琴技藝上……


    他在黑色的簾幕之後,目光癡迷地落在坐在鋼琴前的男孩身上,那目光就像是一條地窖裏的蛇,仰望著上方唯一照進來的天光。


    不對……怎麽都不對。


    陳景煥的內心又騰起了那種莫名的煩躁感,他既想要昭告所有人這個男孩是他的,又在別人望向易澄的時候感到苦惱。他想要將他關在獨屬於他一人的神龕裏,從此以後讓他的眼裏隻有自己,可是,光是這樣好像還是不夠,但缺少的是什麽呢?


    陳景煥皺起了眉頭。


    最後一個音落下,短短幾分鍾的曲子很快演奏完畢。易澄落在琴鍵上的手指輕微顫抖,因為緊張的緣故,他的額頭上有幾滴晶瑩的汗珠,他不敢看台下,隻是盯在自己的手上,心中唯一一個想法——真是幸好,一個音都沒有彈錯。


    片刻的安靜之後,掌聲從幕後響起,易澄安耐不住,轉過身,一雙亮著光的眼睛看向陳景煥的方向。


    直到男人一身黑色的燕尾服從幕布後麵走出來,現場其他觀眾才終於像回過神來,響起滿堂的掌聲。


    易澄忍不住笑了起來,天真笑容映在聚光燈下,被記者們抓拍記錄下來。沒有人對這個男孩的存在提出質疑,任何一個親眼見到這場表演的人都不會認為陳景煥是在拿繆斯的噱頭炒作。


    因為,渾然天成的美麗,隻能是來自造物主的恩賜。


    他們在報道上叫他“繆斯男孩”,當然,還有個前綴,陳景煥的“繆斯男孩”。他的笑容曾出現在無數大大小小時尚雜誌上,然而卻在幾天之後,趕在引起時尚圈外人的注意之前被撤了下來。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的手筆,沒人再上趕著觸陳景煥的黴頭,隻是私下議論這個業界最受關注的天才設計師的時候,總是不免要提上兩句他的“繆斯男孩”。有的人說他們是情人關係,也有人說是單純模特和藝術家的關係,到底是什麽情況,也就隻有這兩個人自己知道了。


    ……


    正當外界傳著兩個人的關係正火熱的時候,沒人知道,這次演出卻恰恰成了一場荒誕劇的開場。帷幕緩緩拉開,拉緊的弦,安靜蟄伏在烏雲後麵的閃電,等待著一個爆發的時刻……


    易澄在期待和緊張中推開了陳景煥房間的門,他在來之前,特意帶了一大束火紅的玫瑰。他實在想不出還要用什麽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意,他笨拙地計劃了最傳統的方案,他背著手,站在門外,深吸一口氣。


    這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自己查了公交的路線,撒謊瞞過陳景煥周圍的人,隻為了一個人完成這個勇敢的決定。


    推開的門縫,泄露的卻是一地的春光。


    諾曼赤裸著側躺在畫板前麵,他好像用英語和對麵執著畫筆的陳景煥說了點什麽,隨後他發出了笑聲。那笑聲聽在易澄的耳朵裏,卻是那樣的刺耳,像是打碎在大理石上的玻璃,易澄想,他應該轉身離開的。


    可是他沒有。


    雙腿仿佛灌鉛,他站在原地,甚至沒有將房門完全推開的力氣。他睜著一雙紫灰色的眼,看著諾曼單手撩過自己的長發,一步一步走到陳景煥麵前,他抱住陳景煥的脖子,吻了上去。


    算不上纏綿的吻,陳景煥沒有主動,卻也沒有推開,他隻是伸出一隻手虛攬在從長發模特的腰上,另一隻手解開了自己的襯衫……


    火紅的玫瑰從手裏掉下去,落在地上,脆弱的花瓣散了一地。原來,陳景煥不是在這種事情上禁欲,他可以接吻,甚至可以和別人做更多的事情,隻是這個人不是他而已。


    一切在內心糾結過的告白方式,都仿佛成了笑話。


    然而,易澄卻仍舊定定站在房門前麵,他沒有辦法認輸,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他分明可以從陳景煥的眼神中看到自己,那是一種專注的凝視,仿佛他的眼睛裏隻有易澄一個人……這難道不是愛嗎?


    可是,不是愛的話又是什麽呢。


    易澄聽見自己好像叫了陳景煥的名字,男人驚詫地回頭,隨後他推開了懷裏的長發男模,站起來,徑直走向他,腳步有些許的慌亂。易澄卻隻顧著端詳他的表情,沒有愧疚,隻有驚訝。


    就在陳景煥馬上要觸到易澄的瞬間,頭一回,男孩後退了兩步,匆忙中,他踩在了鮮豔的玫瑰上,嬌嫩的花瓣變成了一堆撒發著植物汁水腥味的垃圾。


    他推開陳景煥的手,拔腿就跑。


    ……


    城市的夜晚好像來得比平時要早一些,無數的街道穿插在青灰色的水泥森林,所有人都在步履匆匆,易澄不知道他們都要去哪,為什麽要用奇怪的表情看著他。他跑到了一半,在街道的轉角停了下來。


    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才發現上麵早已掛滿了水珠。


    人,會有這麽多眼淚嗎?他有些愣怔,又反應了一下,才發現灰暗的天空原來不是夜晚的提前到來,而是一場暴雨。烏雲密布,遮住了上方所有的天光,他沒有傘,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隻是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看著路燈逐漸亮起,衣服因為淋了雨,濕噠噠地貼在身上,一陣微風吹過,也冷得刺骨。街道轉角的垃圾桶,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易澄掩了掩鼻子,匆忙跑出去,隨便走到哪個屋簷下麵站著,直到聞到咖啡香濃的味道,他回過頭才發現身後的咖啡店。


    他止步在玻璃門前,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俞桓在這裏看到易澄也是十分驚訝的,甚至在看到的第一眼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又過了幾秒,才匆忙將他從門外拉了進來。咖啡店裏的空調正呼呼製著熱,易澄不太習慣突如其來的溫暖,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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