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俞桓的食指關節在桌麵上敲了敲。


    易澄這才回神,有點茫然地看著俞桓:“啊?”


    “你看看你手底下,寫幾個字了?”


    易澄順著他的話向桌麵上的字帖看去,詩集剛剛十分鍾之前就抄到了這篇,區區四句話,到現在也沒寫完。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繼續動筆好似這樣就能掩蓋他開的小差。


    “怎麽,有心事嗎?”俞桓好笑地看著他。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早就發現了,易澄腦袋是個好使的聰明孩子,但是,他做事必須專心,如果在想另外一件事,手底下的事情就會停下來。


    “也不算……”易澄撓了撓頭,對他來說,俞桓可算是除了陳景煥之外,他最熟悉的人了,一個親切的師長,好像很容易讓人把心事說出來,“老師,你們學院這個星期是不是有籃球比賽啊?”


    “你怎麽知道的?”


    易澄想說,是艾文告訴他的。可是轉念一想,關於艾文的事情,他都不敢告訴陳景煥,而俞桓又偏偏和陳景煥是舊相識,如果說了,他轉頭又告訴陳景煥了怎麽辦?


    男人好像能讀懂他的想法一樣,推了推眼鏡,笑起來:“我是不會告訴你家長的,你盡管說吧。”話是玩笑話,但俞桓說的也是真的。


    這麽些日子和易澄相處下來,且不說是對普通的學生都有了那麽點愛惜之情,單說易澄本來就是個討喜的孩子,聯想他的過去,讓人心疼的很。


    他知道陳景煥和易澄中間的關係有點扭曲,但是畢竟是陳景煥救了他,俞桓作為一個外人,實在不好評價他們兩個的事情——至少易澄看上去一時半會並不想離開陳景煥,而有陳景煥的話,對男孩來說,確確實實意味著更好的生活。


    但俞桓從來沒有把男孩當成陳景煥的附屬品,易澄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俞桓也很願意傾聽他的想法。


    “陳景煥不是我家長……”易澄小聲嘟囔了一句,隨後壓抑著內心那點激動,神神秘秘探頭告訴俞桓,“我在學院裏交到了一個朋友,他告訴我的。”易澄說這話的時候,眼珠子亮晶晶的,帶著些期待。


    “是嗎。”


    俞桓是真的挺意外的,不過仔細想想,相比起他第一次見到易澄的時候,男孩已經變得外向許多。再不是一開始那個,光是見到生人就躲在陳景煥後麵的小可憐了。


    那會他總覺得這個孩子太陰沉了些,現在反倒是更討人喜歡了:“這是好事啊,你……你有告訴陳景煥這些嗎?”實在不是他惡意揣度那個男人的想法,隻是,就像是易澄也可以隱約感覺到,他也可以憑借直覺知道陳景煥是不會樂意知道易澄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認識新的人。


    這個男人掌控欲過分強了些,俞桓都怵他。


    不出他所料,易澄搖了搖,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歎了口氣垂下頭繼續寫字。


    好半天,書房裏誰也沒說話,隻聽見筆尖摩擦在紙張上麵的“莎莎”聲。陳景煥特意跟俞桓說過關於易澄寫字的問題。按照他的話說,應試教育那些東西隨便教教就好,上課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練字。看起來是對易澄第一天晚上寫的狗爬字體印象深刻,一直記到現在。


    不求寫得多飄逸瀟灑,至少寫得端正。


    易澄是個耐心的,進步飛速。


    “我……”易澄有些困惑,他拿不準主意要不要告訴陳景煥,他怕男人拒絕他,說不準還會因此發現他每次上完鋼琴課,偷留出一點時間在校園裏閑逛,“我要告訴他嗎?”


    俞桓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笑了笑:“我弟弟也很喜歡籃球。”


    ……


    去上課的那天,陳景煥有工作,去了公司。司機按時將易澄送到了學校門口,易澄沉著一張臉,依舊思索無果——如果下了課去籃球場,剛好能趕上下半場比賽,但是,這樣顯然就要讓司機等了。


    司機是陳景煥的人,毫無疑問他的所作所為都將被陳景煥得知。


    唉。


    還是熟悉的琴房,易澄撫摸著黑白鍵,窗外正是陽光明媚的時候,暖洋洋的光從玻璃窗灑進來,微小的塵屑在空中飄舞,最後落在蓋鋼琴的深色絨布上。身後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易澄回頭看過去。


    霍爾教授今天來得有些晚,可憐他這麽大年紀還要一口氣爬這麽多樓梯,他喘了兩下,立刻又恢複了那副嚴肅的樣子,清了清嗓子:“真不知道你要做什麽去,下次再與我鋼琴課的時間衝突,我就不管你了。”


    “啊?”易澄沒反應過來,瞪著一雙圓眼睛看著他。


    “還愣著幹什麽。”霍爾教授一皺眉,從旁邊取了指揮棒當教鞭,在鋼琴上點了兩下,“快開始吧,半節課講完一節課的東西。”


    見易澄還是愣怔地看著他,他不耐煩地吹了吹胡子:“俞桓那小子說你後半節課有事,怎麽了,難道不是嗎?”


    易澄要很努力克製才沒讓吃驚的神色顯露地過於明顯,他低下頭,目光直直落在琴鍵上,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為什麽俞桓要幫他。


    但是……這樣的結果對於他來說,簡直太好了。


    他笑彎了眼睛,心髒裏好像有一隻毛絨絨的大兔子,蹦躂蹦躂,讓他根本沒辦法冷靜下來——這是他第一次赴朋友的約。朋友,艾文是這樣稱呼他們倆個之間的關係,這是一個多好的詞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要和他做朋友。


    可能也是因此,他寧願冒著惹陳景煥生氣的風險,也要在這件事情上一意孤行。


    這樣開心的結果就是肖邦的慢板被屢次叫停,霍爾教授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是一個帶著點悲傷的曲子,你想象一下靜謐的夜晚,你的樂句處理是怎麽回事?”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易澄,這個孩子平時很擅長這些慢板,輕快的樂曲反而不喜歡。


    怎麽今天反過來了?


    作者有話說:


    雖然短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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