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顧棲川而言,要查一個普通人的背景並不是難事,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可他內心並不輕鬆,陸盞現在滿心滿意想著替父親翻案,如果查到最後陸衛國真不是清白的,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這樣的打擊他未必承受得了。


    顧棲川不能讓陸盞把所有心力都放在這一件事上,必須適當地轉移他的注意力,少兒圖書館就是最現成的工具。


    月底複診時,醫生終於許可陸盞在保證充足睡眠的基礎上適當恢複工作,顧棲川便將少圖的項目重新啟動,並且允許陸盞到公司上班,不用再悶在家裏。


    顧氏建設發展部就這樣空降了一位主導重大項目的建築師,部門主管在陸盞入職前一天晚上特地開了個小會,和所有同事都打了一遍招呼,對待這位空降的陸工,要保持十分的尊重,百分的照顧,千分的奉承。


    這話就差明說陸盞是關係戶了。


    但陸盞是誰的關係戶,隻有少數幾個高層知道。


    顧棲川要是認真對一個人好就會十分高調,他原本真打算把自己的總裁辦公室一分為二,從而便利自己和小燈的“職場戀愛”。


    但這一想法被陸盞及時發現並拒絕了。


    他還沒為顧氏做出貢獻,這幾年因為做槍手也沒有能光明正大拿出手的作品,顧氏的員工默認關係戶不能惹,卻也不會真正打從心眼裏服氣,甚至可能非議顧棲川任人唯親,從而連累顧氏的聲譽。


    人情冷暖,陸盞在父親入獄後就深入體會過一遍了。


    他決不接受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把顧先生置於是非議論之中。


    陸盞推拒了顧棲川安排的種種特殊優待,隻保留了一點——午飯一起吃。


    入職這天,關特助親自來到建設發展部,重申了一點:“不要在任何場合非議陸工的家世背景。”


    部門眾人全部應下,但他越是這樣壓製,越會有人好奇。


    建設部的老員工都是業內老人,對當年那場工程事故早有耳聞,他們也是知道陸盞這個人的。


    陸衛國曾經深以自己這個兒子為驕傲,重要場合重要項目都會帶上彼時已經成為建築係學生的陸盞。


    陸盞曾經跟著父親沾了多少光,後來就跟著父親被罵得有多慘。


    直到現在,還有不少人認定陸盞和bbw工程事故有關,隻不過陸衛國替他扛下了罪名。


    “看看這條新聞!@劉芳 劉工,你知道當年的內情嗎?!”


    部門群裏有個年輕工程師甩了一條新聞鏈接,並@了劉芳。


    劉芳是部門裏除了主管以外資曆最老的老人了,這個沒有領導的小群就是為了方便大家上班摸魚聊八卦的。


    劉工點進新聞鏈接看了幾眼,無非就是陸衛國案的相關報道。


    “五條人命可不是開玩笑的。”劉芳做了美甲的手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大樓是在交付使用的前一天坍塌的,當時那幾個負責人都在一樓,bbw的老板是帶著他懷孕的妻子一起去看的,那個老板不到30,年紀輕輕,自己創業,原本事業有成,家庭美滿,馬上當爸爸了。”


    “樓塌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救出來時人都沒了,媒體一直報道是五個人遇難,沒有算上那個還在肚子的3個月大的孩子。”


    群裏一片安靜。


    “一個小小的計算失誤,搭進去六條命,毀了六個家庭。”


    劉工敲下鍵盤:“陸衛國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這個部門裏,資曆老的大部分和劉芳持一個態度:不屑與殺人犯之子為伍。


    資曆較淺心懷熱忱的年輕建築師在了解內情後無不義憤填膺,還未見過陸盞本人,就已經先入為主地產生了厭惡之情。


    以至於陸盞真正來到部門報到時,所有同事都不約而同地用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虛假笑容迎接他。


    “……”陸盞一下就能感覺到部門同事對自己的疏離和過於外露的敵意。


    這種狀況他不是沒遇到過,早幾年剛剛去x大執教時,底下寥寥無幾的學生也曾向他投射這種不加掩飾的鄙夷目光。


    他都習慣了。


    “大家好。”陸盞回以一個真誠的笑容,簡單介紹了自己。


    部門主管早察覺氛圍不對了,見陸盞不生氣才鬆了一口氣,也不敢點破眼下的尷尬,直接領著陸盞往他的專屬辦公室走。


    陸盞在顧氏的起步不低,但在沒有業績和作品加持的情況下,暫時隻是一個級別中等的建築師,按顧氏的規則是不該有個人辦公室的。


    但是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知道這是關係戶的常規操作。


    建設部的主管姓趙,是一個沒有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他對陸盞很是禮貌,不僅親自帶路,到了辦公室門口還替陸盞推開了門,順帶將辦公室的燈都打開了。


    呈現在陸盞眼前的根本就是一間迷你版的總裁辦公室,唯一的區別就是多了一張已經調好角度的繪圖桌,陸盞上手就能找到自己最舒適的繪圖姿勢。


    趙主管說:“桌子的角度是顧總昨晚親自過來調的。”


    陸盞想起前幾天顧先生特意來書房測了家裏那張繪圖桌的角度,原來他是存著這份心思。


    陸盞還未來得及感動,趙主管又砸下一個驚喜:“少圖是顧氏未來三年裏最重要的一個公益項目,顧總怕您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特地聘了江宏教授作為工程顧問…”


    “什麽?!”陸盞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語調都上揚了一個度:“江宏?是,是,是我想的那個江宏江教授嗎?!”


    “是的。”趙主管笑著道:“就是那位移民美國在美國m大任教的江宏江教授!”


    “!!”


    江宏,那可是得過建築界諾貝爾“普利茲克獎”的江宏!!


    陸盞少年時就曾翻閱過江教授的建築作品集,那時他對上麵的文字解說一竅不通,隻會看圖,圖片上一座座宏偉壯闊奇思妙想的建築物對年少的陸盞有著巨大的衝擊力。


    陸盞真正決定子承父業投身建築,便是因為江宏的作品啟蒙。


    江宏教授一直是陸盞的偶像,其實大四那年,陸盞就申請了m大的研究生並最終被錄取了,但還未真正入學,父親就出了事,陸家所有財產都被凍結,陸盞的留學深造夢被動無期擱淺。


    他以為自己和偶像無緣了,那日在顧先生的博物館裏,陸盞摸到了江宏的建築模型,那是他離偶像最近的一次。


    沒想到今天,顧棲川居然直接把偶像請過來給自己當老師了!


    江宏半個小時後就會來到顧氏,在這之前,陸盞掐著時間偷偷用了自己的權限,乘坐顧氏總裁專屬電梯直奔12樓,在關特助的掩護下,他衝進顧棲川辦公室,一個箭步撲進顧先生懷裏,顧棲川意外之餘,隻緊緊抱著陸盞,明知故問:“怎麽了寶寶?才分開兩個小時就這麽想我了?”


    “嗯…你怎麽這麽好啊?”陸盞的聲音染上哭腔,他高興得泛眼淚花:“顧棲川,你對我這麽好我該怎麽回報你啊?”


    還不等顧先生回答,陸盞自己就找出了答案:“少圖這個項目,我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一定要給顧氏爭光!”


    “好好好。”顧棲川用手提陸盞揩了揩眼淚花:“明明是驚喜,怎麽還哭了?”


    “我一激動,就會這樣。”陸盞的雙眸被眼淚浸潤得亮晶晶的,他踮起腳,捧著顧先生的臉頰,狠狠地親了一口。


    顧棲川心想,原來某隻小燈高興起來不僅眼睛會亮,還會主動親人!


    他可太樂意被親了。


    在外頭把風的小關特助,隱隱約約從百葉窗的縫隙裏看到了兩人相擁的身影。


    自從顧總談起了戀愛,他就時不時被喂上一口狗糧,現在陸先生來上班了,是不是意味著以後的狗糧隻增不減了?!看著眼前這一幕,這個狗糧遞增趨勢看來已成定局。


    誰能想到一貫嚴謹冷淡的顧總會把辦公室戀愛搞得這麽轟轟烈烈啊!!!


    陸盞原本想著親完就走,沒想到顧棲川摟著他硬生生多膩歪了20分鍾,他和顧棲川走出辦公室前,不得不互相給對方把領口敞開的扣子重新扣上。


    江宏是建築業內鼎鼎有名的大牛,顧棲川親自下的邀請帖,才把這尊“大神”請回國指導項目。


    江教授今天過來,他自然也要出麵親自相迎。


    他和陸盞一起坐電梯下樓,陸盞激動過後又想著要給顧先生避嫌,一走出電梯就各自“分道揚鑣”,生怕被同事看到而衍生出什麽八卦。


    顧棲川隨時都做好了公布戀情的打算,隻要陸盞點個頭,全公司都會知道顧總和陸工談戀愛了,現在小燈出於保護他的目的如此小心翼翼偷偷摸摸,這種“偷.情”式戀愛,顧棲川也很樂意配合!


    早上10點半,江宏一行人準時到達,顧棲川親自出麵迎接,而陸盞則與建設部的同事站在一起。


    江宏年近50,整個人的狀態卻稱得上年輕,隻有頭發過度顯出了年紀,未到50,發白一半。


    作為一個合格的粉絲,陸盞深深知道江教授的坎坷經曆,江宏早年去美國的初衷其實是為了給他剛出世的兒子治病,他的獨子有嚴重的先天疾病,國內的醫生束手無策,江宏便帶著兒子去國外求醫,幾乎花了所有積蓄,可惜那孩子還是沒熬到一歲。


    早夭的兒子是江宏的心病,陸盞當初讀到偶像這段經曆,竟有種過於激烈的心疼,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


    江夫人身體不好,夫妻兩人沒有再要孩子,回國又怕想起傷心事,幹脆就在美國定居了。


    就是在美國,江教授也創造了無數奇跡!


    陸盞打從心眼裏認定自己的偶像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大師!


    現在,這位天才大師就站在自己麵前了!


    一通熱烈的歡迎儀式後,顧棲川十分自然地將陸盞引到了江宏麵前:“江教授,這就是我在信裏與您說的建築師陸盞。”


    陸盞連忙伸出手:“江教授,您好!“


    江宏終於見到了“築夢之巢”的設計師,原來是個清秀的少年,雖然清瘦,氣質卻是上佳,他說話的聲音偏軟偏輕,中氣不足,是大病初愈才會有的狀態,雖然如此,臉頰上又掛著兩抹不明緣由的淡紅,倒也沒有病人那種憔悴。


    他在“築夢之巢”這個作品中看到了設計師的張揚與傲氣,眼前人和江宏原先設想的形象頗有出入,他不是個朝氣活潑的年輕人,更像是一塊剛剛曆經磨難重新見光的溫玉,沉靜又暗藏著無窮的力量。


    “你好。”


    江宏握上了陸盞的手,對上陸盞熱烈的視線時,心中忽然湧出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強烈到他無法忽視,最終,他找到了原因:“你姓陸,那你跟陸衛國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陸盞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如實答了:“他是我父親。”


    江宏一楞,他鬆開了和陸盞相握的手,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原來如此。”


    難怪會熟悉了,原來是師兄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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