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招待會上一鬧,蘇孟直接被推進了輿論的火坑裏,隻是這火燒得不夠烈,還給了他苟延殘喘的餘地。


    中心醫院雖然是私立醫院,但最大的股權持有者卻不是蘇隆,這所醫院的資金鏈主要依靠背後的資方——厲氏。


    事情發酵到這一步,高層董事會秉著及時止損的原則,直接撤了蘇隆的院長職位以維護醫院聲譽,並立刻麵向社會大眾給出一紙聲明,撇清了關係。


    解聘通知書下達時,蘇隆還在icu重症監護,尚未脫離危險,字是蘇孟代簽的,他還順便簽了自己的解聘書,父子倆同一天失業,蘇孟隻是失去了一份工作,而蘇隆失去的,還有他作為業內大牛的所有聲譽,蘇家世代行醫,今次之後,名聲算是全毀了。


    因為陸盞的公開指證,蘇家的財產一概被凍結。


    蘇孟甚至無法支付蘇隆住院期間的必要費用,那不是一筆小錢,他四處找親戚幫忙,然而所有人都對其避之唯恐不及,和蘇隆有交情的人大多都是醫生,他們一方麵要避免被誤診事件牽連到名聲,一方麵,也是打從心底瞧不起蘇隆父子的所作所為,沒有醫德的人,就別指望他有什麽高尚人品了。這種人,自然不值得深交。


    五年前陸盞是如何孤立無援走投無路的,五年後的蘇孟終於感同身受了。


    他從沒想過陸盞能把自己逼到這種境地,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去厲氏求情,或者找秦灼幫忙。


    厲俊那個小瘋子…


    不到萬不得已,蘇孟是不敢去招惹的。


    他猶豫再三,還是打算先去找秦灼。


    頂著大太陽在路邊站了十分鍾左右,蘇孟才攔到了出租車,坐進車裏時,車內的廣播恰好就在討論誤診這件社會新聞,蘇孟聽到自己被點名,下意識把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邊臉,生怕被誰認出來。


    30分鍾後,出租車停在了秦宅前。


    他兩手空空地走到門口,按響了門鈴。


    門鈴響了兩聲後,蘇萍出現在門口,她的穿著打扮十年如一日的暴發戶,即使在家裏,嘴上的口紅也抹得比櫃台上的廣告模特還要鮮豔,這種裝扮要是擱到上流宴會上,注定是要被那群真正的貴婦人孤立嘲笑的,但她從沒去過這種高端聚會,注定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蘇孟朝著秦伯母問了聲好。


    “…外頭沒有記者吧?”蘇萍說著,往蘇孟身後張望了一下,確認沒有奇奇怪怪的攝像頭從灌木叢中探出來,她才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平日裏掛在嘴邊誇的小孟醫生:“進來吧。”


    蘇孟跟著她進了屋,客廳是他熟悉的環境,過去五年,他總是找著各種機會來討好秦灼的父母,光是送上門的補品都能折現出二十萬。


    二十萬,可以抵蘇隆一個月的醫藥費了。


    他今天是頭一次兩手空空來的,顯然,蘇萍也沒在意有無禮物,女人自己坐到了沙發上,甚至沒招呼他坐下,就道:“你以後可少來我家,別把記者招來!那些事兒不許扯到我兒子身上!”


    陸盞在媒體前直說了蘇孟插足了他曾經的家庭,蘇萍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他沒有公開秦灼的名字,不然真會要了她的老命,她也很是意外,原來秦灼做的那些事,陸盞都知道了。


    她還以為自己替兒子瞞得不錯呢。


    蘇孟一貫知道蘇萍是不好相與的人,要不是因為她是秦灼的母親,他也不會費力去討好這種人。


    他道:“我是來找秦灼的,他在樓上嗎?我上去找他。”


    說著,便要自己上樓。


    “哎哎哎!你站住!”蘇萍從沙發上彈起來,攔道:“他好不容易才睡下,你別去吵他!有什麽事和我說就行!”


    “小孟啊,伯母平時待你客氣,你就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能不能上樓,你該問問我才對。”她抱著手臂,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


    蘇孟心道,過去幾年,他不也是想上樓就上樓了?送燕窩魚刺的時候,蘇萍一口一個“自家人”都被她吞了?


    他沒有明著表現出不悅,先道了聲對不起,而後才說:“我今天來是想跟秦灼借點錢。我爸爸…”


    蘇萍像是聽到了什麽新鮮事一樣,一雙眼睛直直盯著蘇孟,逼得蘇孟聲音都壓低了許多:“我爸爸在醫院的藥物不能斷,我手上隻有小幾萬,到月中的時候估計就不夠了,所以,我想跟秦灼先借點。”


    “…原來新聞上說得都是真的啊?”蘇萍道:“你家那些錢真的都被凍結了?”


    “……”


    “嘖嘖。陸盞還挺有能耐,平時見他畏畏縮縮沒個人樣,厲害起來倒也是不得了。”蘇萍古古怪怪地道:“小孟啊,這我就得替陸盞說你幾句了,你是個醫生,你怎麽能亂治病呢?!你亂治,害得我兒子也跟著受累,你現在跑來我家借錢,是想讓秦灼和你一起擔著這個後果?”


    “我沒有這個意思,錢我會還的…”


    “你怎麽還啊?你這個事情搞不好是要坐牢的,你拿什麽還啊?!”蘇萍的話漸漸難聽了起來:“一個兩個都把我兒子當提款機了?陸盞拿五百萬,你拿幾十萬?哦,人陸盞還記得連本帶利地把那個錢還上了,你呢,你準備拿什麽還啊?坐牢沒有工資的,財產凍結了你賣房子都賣不了!別在這邊打空口借條了!”


    “阿姨,你說話未免太難聽了!”蘇孟忍無可忍了,他此刻簡直比當日在媒體前還要屈辱:“這五年來,您沒少吃我買的補品吧?那些進口的食材,高奢的衣服,你現在還用著呢吧?你們兩個老人身上有個病痛我哪次不是一接電話就趕過來的?你想抱孫子,我就幫你聯係了代孕機構,借著我那點人情給你省了起碼得有20萬吧?”


    “怎麽著?!你還想給我算這筆賬是嗎?”蘇萍潑辣道:“那些禮物是我逼你送的嗎?哪次不是你自己主動送上門的?哦,你那點心思我還不清楚啊?你討不了秦灼的喜歡,就轉而來討好我們,不就是想入我家的門嗎?說白了就是個妄圖登堂入室的男小三!你還委屈上了?我還就告訴你了,現在就算秦灼和陸盞已經離婚了,也輪不到你!”


    她是越說越氣:“你還不如陸盞呢!陸盞就是傻了也能掙個幾十萬,人家那才是真正找到了靠山抱住了金大腿,你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就別再來我家蹦躂了成不成?”


    她這話音剛落,臉側忽然傳來一陣掌風,蘇孟抬起了手,恨不得一巴掌把這個人的嘴打歪。


    他可不是個能忍氣吞聲受委屈的人。


    然而巴掌還沒落下,樓梯口忽然傳來一聲嗬斥:“蘇孟,你做什麽?!”


    蘇孟轉頭看去,見是秦灼,又立刻收了手,他被氣得眼眶發紅,見到秦灼就想哭一哭。


    然而蘇萍先他一步跑到秦灼身邊“惡人先告狀”。


    秦灼隨口安慰了母親幾句,就走到蘇孟麵前,道:“陸盞被你害成那樣,你哪來的臉來我家呢?”


    蘇孟眨了一下眼睛,一顆淚就砸了下來:“你不管我了?”


    秦灼看著他的臉,片刻後,道:“你就是哭,也沒陸盞好看。”


    “你走吧。”


    “我爸爸住院了,你不管?!”蘇孟抹了一把眼淚,狠狠道:“現在還沒上法庭呢,你現在做得這麽絕,真不怕我到時候給你扣個幫凶的帽子?!”


    蘇萍聽了這話,急道:“你瘋啦!你這個掃把星,你趕緊滾出去!!”


    蘇孟冷笑:“伯母這嘴啊真是說變就變,前幾年,掃把星還是陸盞,現在就變成我了?我看真正的掃把星是你吧!”


    蘇萍簡直要被他氣暈過去,秦灼無可奈何,他推著蘇孟走到門口:“我現在是自身難保!顧棲川不會放過我的,顧氏一旦追責我的那些行為跟我提出解約,我隻怕要賠到傾家蕩產!”


    蘇孟抬手抓住了秦灼的一隻胳膊:“那你該想想,今日的局麵是誰造成的,陸盞騙了所有人,他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秦灼背著燈光,眼神幽暗地看著蘇孟,怨恨又懊悔:“我最大的敵人,是你才對啊。”


    “滾吧,小孟醫生。”


    他把蘇孟推出去,轉手甩上了門,蘇萍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她走到秦灼麵前,惴惴不安:“兒子啊,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顧氏真的要跟你解約了?”


    秦灼精疲力盡,實話實說:“一旦賠償,就是5千萬起步,三套房子賣了都不夠!”


    蘇萍如遭雷擊,跌坐在地上,她那名貴的衣服喲,也蹭到了地上的灰塵。


    “陸盞怎麽能這麽狠心啊?!”女人憋了半天,終於找出了原因:“他怎麽就不能替你求求情呢?!”


    秦灼隻當母親是在說夢話,他昨晚一夜沒睡,不過就是在清點自己的全部財產,這五年他賺的錢可真多啊,可再多的錢,也要變成握不住的流沙流走了。


    ……


    市中心富人區最顯眼的一幢別墅前,突兀地停了一輛與四周豪宅格格不入的出租車。


    蘇孟下了車,按了今天的第二道門鈴。


    等了五分鍾,一位保姆開了門。


    蘇孟不顧阻撓橫衝直撞地衝進了客廳,坐在沙發上品著一杯紅酒的男人撇他一眼,揮了揮手,保姆立即彎腰退下,男人扯著嘴角笑了笑,語調卻是冷的:“稀客。”


    蘇孟灰沉著一張臉,開門見山:“是你授意我誤診,現在陸盞想起了一切,一切責任,你必須和我一同承擔。”


    “厲先生,你現在不該有心情喝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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