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時,地麵上大部分雨水都被蒸發幹了,昨夜的風雨來勢洶洶,退場時卻無聲無息。


    但有些“泥垢”終究是被這場雨帶到了陽光下。


    中心醫院的蘇院長接到了警方的問詢通知。


    9點警察到達醫院,8點半蘇隆才獲知消息。


    蘇孟從家中趕來醫院花了25分鍾,他趕到醫院時,剛好碰上警察了。


    和警察同行而來的是沈亦梁和顧氏特派的任律師,顧棲川在醫院陪著陸盞,他分不開身,所有必要的證據,小關助理已經按照總裁的吩咐整理好上交警方了。


    秦灼也趕到了現場,他倒是想守著陸盞,但被人趕出來了,隻好來聽聽到底是怎麽個誤診法。


    一行人一同上的電梯,蘇孟站在角落裏,仿佛被警察包圍,他去看秦灼,對方也正好麵朝著他,隻是秦灼帶著墨鏡和口罩,臉上的表情被藏得很好。


    蘇孟試圖和他搭話,秦灼沒理,隻是隔著墨鏡盯著這個人。


    這讓蘇醫生感到強烈的不適,明明事情還未有定論,他在這個電梯裏似乎已經受到了犯人才有的對待。


    警方和醫院領導層在高層會議室碰麵。


    蘇隆作為院長和蘇孟的父親,是被問詢的主要對象。


    為首的張警官開門見山地說明了自己今天來此的目的:“昨晚淩晨我局接到報警,貴醫院精神心理專科的蘇孟醫生在接診陸盞陸先生時,存在利用職務便利故意傷人的嫌疑,具體表現為長達五年的誤診,受害人陸盞昨日淩晨因病情危重被第一醫院接診,這是第一醫院李長原醫生給出的診斷報告。”


    “我局受到當事人未婚夫委托,要求調取蘇孟醫生在接治陸盞時所記錄的紙質或電子病曆,以作比照,確認是否存在誤診事實,各位都是醫生,應該比我懂,可以看看。”


    第一醫院開具的病曆報告被打印成六份,分發給蘇隆極其他旁聽的醫生,蘇孟自然也拿到了這份病曆,秦灼的視線一直死死盯著蘇孟,他到現在都無法相信陸盞被誤診五年的事實,也想不透蘇孟這麽做的動機和目的是什麽。


    蘇隆仔細看了長達2頁的病曆,似乎放下了心,他與警官道:“四年前我確實應小孟的要求給陸先生開過會診,事實是,我給出的結論和李教授基本一致,陸盞確實是後腦瘀傷才導致的健忘症,而之後陸先生的主治醫生確實是我兒子蘇孟。”


    蘇孟合上了病曆,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各位懷疑我也不該懷疑我父親,陸先生在我院就醫五年,他每一次複診我都做了詳細的電子病曆記錄,警官可以隨意調取,以佐證我沒有誤診,我給出的結論和李教授一樣,陸盞所有健忘症狀都根源於後腦的淤血。”


    “你說謊!!”秦灼拍桌而起,他指著蘇孟道:“你一直跟我說他是遺傳性的精神疾病,我第一次帶陸盞過來做檢查,你就是這麽說的!這個結論,五年都沒有動過!蘇孟,你果然在害他!你他媽為什麽這麽做?!”


    秦灼想起五年前,他還問過蘇孟會不會亂治,那時蘇孟信誓旦旦地說不會,他信了,出於各種亂七八糟的情感,他居然無條件地信任蘇孟,那時,已經生病的陸盞也無條件地信任著秦灼,一環扣一環,陸盞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被耽誤了五年,直到今天,秦灼才恍然大悟,原來源頭就錯了!


    “秦先生可以冷靜些嗎?”蘇孟看著秦灼,麵上依然鎮定:“你最好能拿出我說過陸盞是遺傳性精神病的證據,比如紙質病曆或者開藥依據,否則不好這樣汙蔑人的。”


    沒有紙質病曆,沒有開藥依據。


    因為蘇隆這種大牛的存在,秦灼異常信任蘇孟,認為他的話也就是蘇隆的話,陸盞在這裏治病五年,紙質病曆一直保管在蘇孟手中,拿藥的單子也在取藥時被那個叫小陳的工作人員收走了,甚至連藥盒上都沒有粘貼任何中心醫院的標記。


    這麽多年,秦灼居然沒覺得這樣做有什麽不對,還十分理解這種行為,他很有自己在利用關係走後門的覺悟,而且就算病曆在手,秦灼也是看不懂裏麵的內容的。


    蘇孟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拿捏了陸盞的生命健康。


    “沒有證據對嗎?”蘇孟說:“警察同誌,我也要匯報我這裏的特殊情況,我和秦灼是多年的好友,陸盞是秦灼的愛人,更是我的大學校友,我把陸盞當作朋友看待,我沒有理由害他。”


    沒有人知道他和秦灼的另一層關係,秦灼也不會傻到在風口浪尖當著所有人的麵自曝自己和誰出了軌。


    “另外,我所在的科室雖然是精神心理專科,但我父親是神經外科方麵的專家,陸盞這種腦淤血的病症保守治療可以治愈,秦灼是出於信任才來找我做陸先生的主治醫師,治療期間我甚至沒有收取任何費用,我覺得我應該是在做一件好事,沒想到下場卻是農夫與蛇?”


    “蘇孟!!你無恥!你在胡說什麽?!”秦灼頭一回意識到,蘇孟精致的皮囊下,藏著一個滿口仁義道德的惡鬼!


    一旁的律師一直安靜地做著記錄,見蘇孟自述完畢,才開口:“蘇醫生,我提醒你,你今天的所有言論我都已經做了記錄,日後上了法院,你需要為你所說的每一句話負全責。如果最後證明你所說的話和事實有嚴重出入,我將控告你做偽證。”


    蘇孟麵不改色:“沒問題。”


    “關於蘇醫生所說的他沒有診斷陸盞是遺傳性精神病這一點,我想做補充說明。”


    沈亦梁等蘇孟唱罷了戲,才說:“三個月前,陸盞曾在我的科室外做過一次檢查,在我評估過傷口情況打算讓陸先生去做ct時,蘇醫生親自出麵下了定論,直言陸盞的病症是遺傳性精神病,雖然沒有留下錄音證據,但我可以作人證,並且醫院的監控應該也可以調過來作為證據。”


    蘇隆說:“既然如此,那我也給蘇孟作證,他沒有誤診,並且醫院可以開放數據庫,供警官調查取證,所有的病曆,ct,開藥取藥記錄,都有跡可循。”


    “對於陸先生病情惡化這一點,我們也很抱歉,但是蘇醫生在盡職救治的前提下,不該承擔任何所謂的故意傷人罪名,我也不認可你們把這件事認定為醫療事故,醫療事故的鑒定需要院方配合,病患單獨提出是無效的,請恕我無法代表醫院配合你們的醫療事故鑒定。”


    律師道:“確實如此,如果貴院不作配合,我的委托人會直接讓法院要求鑒定,屆時請蘇院長和蘇醫生務必好好配合,我今日到此,隻為維護我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在蘇孟先生故意傷人的嫌疑未洗脫前,我會向法院申請暫時吊銷蘇孟醫生的行醫執照。”


    張警官道:“雙方各執一詞,具體的處理結果還需要等陸盞脫離危險後再作進一步的調查,針對蘇醫生的處理會移交給相關衛生組織,我局會持續跟進案件進展,並對相關信息進行排查。”


    等警察走了,蘇孟被蘇隆帶進了院長辦公室,蘇隆將門反鎖,又拉上了辦公室的窗簾,而後走到蘇孟麵前,抬手就摑了一巴掌下去,蘇孟的臉立刻紅了半邊。


    “你這做的叫什麽事?!”蘇隆將病曆複印件甩到兒子臉上:“陸盞要是按照當時會診的方案治,怎麽可能惡化到今天這一步?小孟,你對你的病人做了什麽啊?”


    “你對得起身上這件白大褂嗎?”


    蘇孟將病曆本放到桌上,他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終於將心虛和害怕表露了出來:“爸,這件事你得幫我瞞著,我給陸盞建了兩份病曆,一份紙質一份電子,電子病曆上的診斷是準確無誤的,而且開藥取藥都有記錄,你得幫我把這個謊圓下來!”


    五年前,蘇孟就做好了二手準備,在他這裏,有一個虛擬的“陸盞”,這個“陸盞”,擁有正確的診斷病曆,並且每月都來取藥,這些痕跡可以完全覆蓋毫無記錄的所有流程。


    他偽造了這樣一個人,隻要蘇隆和醫院上下配合,這件事情就是無懈可擊的。


    “你居然建了兩份病曆?”蘇隆震驚地看向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你一直知道陸盞的病情在惡化,卻還是給他開不對症還有劇烈副作用的藥?”


    “……”蘇孟默認了。


    蘇隆不可置信:“你告訴爸爸,你為什麽這麽做?陸盞是怎麽得罪你了你要這麽害他?”


    蘇孟偏頭道:“…他搶了我的東西,在有些人眼裏,我連他的頭發都比不上,我就是看不慣他聰明的樣子,再說了,我也沒想要他的命,我隻是想讓他癡傻下去。”


    蘇隆根本不知道他懷著這種壞心思,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卻能為了這點好勝心去毀別人的一生?但就算蘇孟今天是殺了人,他也必須要護著。


    好在他所在的這個位置是有能力替蘇孟瞞下一切的。


    他親自整理了陸盞的電子病曆,順帶刪除了所有可能對蘇孟不利的監控視頻,那個一直負責給陸盞拿藥的員工當天就被開除,並且拿到了封口費。


    這件事,必須做成蘇孟已經盡到自己作為主治醫生的責任,而病人病情惡化隻是因為家屬疏忽的假象。


    蘇孟知道父親會幫自己的。


    他被暫時限製了行醫,今日也不必要再留在醫院裏被同事指指點點。


    他回科室準備收拾自己的東西,沒想到一進屋,門就從裏麵關上了,蘇孟嚇了一跳,回過頭才發現是秦灼,當下還鬆了一口氣,但下一秒,秦灼忽然砸碎了桌上的玻璃杯,直接拿過一個玻璃碎片頂上了蘇孟的脖子:“你跟警察說的都是假話,陸盞的病曆呢?還給我!”


    “病曆都進碎紙機了。”玻璃碎片就抵著蘇孟脖子,但他絲毫也不害怕:“你弄疼我了,秦哥哥。”


    “你別來惡心我!”秦灼覺得蘇孟就像是隻吐杏的毒蛇,他從前還以為這人雖然放浪,但至少幫過自己,他主動提出替陸盞治病時,秦灼還當他是個熱心腸的好人,現在看來,他當初是瞎了!


    “我問你,你為什麽要害陸盞?你說啊!”


    “秦哥哥,你跟他都離婚了,還有什麽立場替他來質問我啊?”


    蘇孟說:


    “我為什麽要害陸盞?因為我在幫你啊,我記得三年前,你還在床上和我說,陸盞這病生得挺好,可以由著你在外麵胡作非為,你取笑他是金魚腦,前一秒因為你出軌而生氣鬧離婚,後一秒就能對你投懷送抱喊老公,你說他的這個病是你出軌的‘免死金牌’呢,你不是很享受戲耍他的過程嗎?我隻是在幫你延長這個過程啊!”


    “如果你不跟我說這些話,我是不會讓他當五年‘精神病’的,是你在無聲地暗示我,暗示我讓陸盞傻下去,我原本沒想要耽誤他這麽多年,是你漸漸地享受其中,我不舍得你的日子變得難過,你在外麵花天酒地拈花惹草賣人設的時候,不就是仗著陸盞的這個病嗎?”


    “秦哥哥,且不說你已經和陸盞離了婚,就說這五年來你的所作所為,你也配替陸盞向我聲討什麽嗎?”


    “沒有你,我可以和陸盞成為好朋友,他是個聰明人,我欣賞每一個天賦異稟的人,我自認自己也足夠優秀。但是秦灼,你好好想想,上學的時候,你有多少次在別人麵前把陸盞捧到天上去,卻把我踩進泥裏啊?我喜歡你我就活該被你喜歡的人比下去嗎?陸盞跟我沒有事業上的競爭關係,我也沒想害他,我對陸盞反感,也隻是因為他是你的心上人而已。”


    “是我害陸盞嗎?不,是你害的陸盞。”


    蘇孟打開了秦灼手中的玻璃碎片,誅心:“我頂多隻是幫凶,你卻是主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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