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赦抬目,眸底閃過一瞬的陰翳,又很快被他壓下去。


    他不欲與薛鳳爭辯,薛鳳卻不想輕易放過他,仿佛就算是把他逼得罵自己一句,自己都算贏了。


    在薛鳳又打算開口嘲笑他時,謝赦不知想到什麽,輕輕一笑:“若我用這竹劍打敗你,是不是能讓你閉嘴?”


    薛鳳一愣,隨即大笑道:“就你這連凡器都不如的竹劍,如何能打敗我?真是天大的笑話!”


    謝赦:“不試試怎麽知道。”


    薛鳳被他激得也把劍一橫,大聲道:“好,輸了之後,你就喊我三聲薛師叔!”


    謝赦淡淡道:“若我贏了呢?”


    “我就喊你謝爺爺!”


    謝赦:“行。”


    薛鳳握緊手裏的劍,見他如此爽快,倒是一時拿不準他到底什麽態度了。


    若說謝赦能贏,可他隻有一柄連凡器都不如的竹劍,可要是他贏不了,又何必非要和自己打一場,就因為愛麵子麽?


    薛鳳向來衝動,這次竟也小小地謹慎了一下,但最終戰意還是勝過了理智,他豪氣萬丈地說:“來就來!”


    謝赦淡淡點頭,轉頭對聞齊真人道:“請真人容許我們公平決鬥一場。”


    “……”被忽視很久的聞齊真人擺擺手:“隨便你們,隻一項,不許傷到同門。”


    清源山不允許私下鬥毆,但像這樣互相討教,還是可以容許的。


    弟子們迅速給他們讓出場合,退到一邊圍觀。


    “你們覺得誰會贏啊?”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薛鳳了,你沒看他手裏的仙器多拉風嗎?”


    “我看不一定啊,謝赦沒那個實力能挑戰他嗎?”


    “薛鳳有仙器,我覺得難了。”


    “對啊,我還從未聽過用竹劍打敗仙器的。”


    “僅憑一柄竹劍就想和薛鳳的乘雲劍比,太自不量力了!”


    卓子羊替謝赦說話:“話別說滿,往下看不就知道了。”


    底下討論不止,謝赦與薛鳳各站一邊,隻等一方先開始。


    薛鳳睨他,冷笑道:“此時認輸還來得及。”


    謝赦雲淡風輕,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的竹劍:“這話留給你自己。”


    薛鳳瞪大眼:“你!”


    甚少有人敢這麽和他說話,薛鳳果然被激怒了,持著自己的乘雲劍就朝謝赦刺去。


    謝赦放下劍,身形不動,看樣子竟是要直接接下他這一擊。


    薛鳳在心底暗笑他自不量力,手下卻放輕了力度,怎麽說都是同門,打架又不是要置對方於死地,就當他善心大發做做好事了。


    但在薛鳳的劍即將抵達的這一刻,眼前的人卻突然不見了蹤影。


    薛鳳眼中閃過一絲驚詫,猛地回頭,發現謝赦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的身後,那雙沉靜的眸子瞧著自己,分明沒有任何情緒,看在薛鳳的眼裏,卻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薛鳳咬咬牙,站定後回身又是一劍刺去,可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他刺了個寂寞。


    這下薛鳳是真被激怒了,他大罵道:“你就隻會躲嗎!有本事正麵打一場!”


    謝赦足尖落地,看他的樣子像看一個傻子。


    “這樣吧,”謝赦開口,“若你能碰到我的衣角,便算你贏。”


    薛鳳:“???”


    薛鳳氣得差點吐血,狠狠跺了一腳,又朝謝赦刺去。


    一番你追我趕,他連謝赦的影子都追不上,對方的身手實在太快,還不主動攻擊,簡直就像是在調戲自己。


    他喘著氣,用乘雲指著謝赦:“你,你到底什麽意思,耍我玩??”


    “我以為你早就發現了,”謝赦笑了,“原來你這麽笨。”


    薛鳳一愣,然後漲紅了臉。


    “啊啊啊啊謝赦我殺了你!!”


    他千嬌萬寵的長大,誰見了他不誇一句,何曾被這麽對待過?


    他不管不顧地持著乘雲再度衝上去。


    謝赦玩膩了,不打算躲他這一招,看似纖細柔弱的竹劍泛著漣漪般的靈力,和薛鳳的乘雲在空中交匯時,竟是不分輸贏。


    薛鳳有些驚訝,區區一柄竹劍竟也能擋住自己的攻勢,看來這個謝赦果然不容小覷。


    他道:“好,這下你倒是敢接了!”


    他右手持劍,左手掌心凝聚靈力,想從旁側襲擊,被謝赦側身躲開。


    一擊不中,又是一擊,謝赦就像能提前知道自己的動向一般,總能輕巧地避開,然後予以反擊。


    任何華麗的招數在他這完全起不到作用,他的竹劍時而柔的像水,時而鋒利無比,好幾次薛鳳甚至招架不住。


    薛鳳也從剛開始的漫不經心,逐漸認真投入。


    圍觀的弟子們都驚訝於謝赦竟然能夠撐這麽久,而且看起來完全沒有吃力的痕跡。


    “他真的隻有築基麽?”


    “不愧是霜雪尊的徒弟啊。”


    “薛鳳實力算不錯了,這個謝赦竟然用竹劍都能和他對打?”


    “什麽品種的竹劍,我也好想要啊。”


    “確實,仔細一看,這竹劍也挺好看的。”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卓子羊突然開口,“這可是霜雪尊為他徒弟親手做的,你們往哪要去?”


    “我的天啊,居然是霜雪尊親手做的!”


    “難怪這麽厲害!”


    弟子們震驚了,沒想到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霜雪尊,居然也會為了徒弟親手製作一柄劍。


    就算隻是普通的竹劍,也能看出霜雪尊的良苦用心。


    他們深深地慕了,謝赦怎麽就這麽好運,有一個這般對自己的師尊。


    那頭,薛鳳越打,越能發現這個人的恐怖之處。


    謝赦僅憑一柄竹劍就能輕易控製自己的走向,自己的乘雲在他那裏,仿佛隻是一塊破銅爛鐵。


    薛鳳不甘心,他不想就這麽輸給謝赦。


    他目光一轉,一計湧上心頭。


    雖然謝赦的竹劍用的駕輕就熟,但相較於仙器來說還是差了一大截,若不是他平時勤於修煉,還曾在大長老那裏鍛煉過一陣子,肯定無法靠靈力承載起一柄竹劍來抵抗乘雲。


    謝赦覺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該速戰速決了。


    正當他準備主動攻擊時,薛鳳突然飛身躍起,淩空從上斬下,這無疑給了謝赦很大的威脅,也同樣暴露了他自己的弱點。


    謝赦眸光一凝,橫劍身前,劍刃瞬發的靈力將薛鳳震下,薛鳳避無可避,被一擊擊中。


    但早在薛鳳被打落前,他就已拋出乘雲,直接將竹劍從謝赦的手裏劈開。


    竹劍掉落在地上,裂成了幾半。


    謝赦手下留情,薛鳳隻是摔下來,但並沒有受傷。


    乘雲重入薛鳳手裏,他得意地笑道:“怎樣,就算沒贏你,咱倆也算平手。”


    酣暢淋漓地打過一架後,薛鳳的心情好了許多,看謝赦也順眼了,把劍扛肩上,他對謝赦抬抬下巴:“小子,我覺得你挺不錯的,有沒有興趣交個朋友?”


    自打鬥結束,謝赦就一直沒動,垂著眸,捏緊了拳沒有答話。


    薛鳳皺眉:“喂,問你話呢。”


    他見謝赦一直看著那柄碎裂的竹劍,便道:“不過就是一柄竹劍而已,我賠你就是了,靈器隨你挑。”


    謝赦沒答話,走過去,慢慢地拾起竹劍的殘骸,小心翼翼地用衣擺包著,顫抖著手裝進那個嶄新的劍袋裏。


    全程他都低著頭,麵上風雲莫測。


    他再抬眸時,薛鳳被他眼底的猩紅給嚇到了。


    “不至於吧,這隻不過是一柄連凡器都算不上的竹劍,何必難過成這樣?”薛鳳完全不理解,“算了,看在剛才是我偷襲你的份上,我給你賠禮道歉行吧?”


    他搭上謝赦的肩膀:“別在意了,一柄破劍而已,以後咱倆就是朋友了,我……”


    “滾。”


    冷到極致的一個字,從他的口中說出,還帶著微不可查的惱意。


    薛鳳愣住了:“你說什麽?”


    謝赦撇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開。


    薛鳳生氣地叫喊:“別不識好歹啊你!我可是誠心誠意想和你做朋友的!”


    謝赦沒理他,他隻感覺心疼得快要碎掉了。


    這是師尊親手給他做的竹劍,就因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它,現在已經壞的不成樣子。


    他急匆匆地回到謫仙台,想用靈力修補,卻發現怎麽也補不回去了。


    薛鳳是用承雲劍劈開的竹劍,掉在地上又碎裂了幾塊,不論謝赦用什麽法子,碎掉的部分都無法重合。


    謝赦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地用靈力一次一次地修補,最終都在他手裏再次碎裂成兩半。


    竹劍是師尊第一次送給自己的東西,他本該用命去保護,可如今他眼睜睜地看著竹劍碎在自己眼前,卻無能為力。


    他紅著眼告訴自己,一定要修好,一定要修好。


    但在一次次的失敗後,他終於明白,自己注定要失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了,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


    ***


    祝淮聽聞齊真人說謝赦沒上完劍術課就離開時,還不大相信,直到他從重陽夏目殿回來,看到跪在自己麵前的謝赦,他懵了。


    祝淮趕緊把他扶起來:“跪著幹嘛?逃課不算什麽,為師當年不逃課渾身不舒服……”


    觸到謝赦微紅的眼尾時,他的話戛然而止。


    祝淮蹙眉:“到底怎麽了?”


    謝赦啞聲道:“師尊給我的竹劍……壞了。”


    說完他低下頭,不敢去看師尊的神情。


    即便知道師尊並不會因此而怪罪他,但他卻無顏麵對師尊。


    祝淮歎口氣,抬起他的下巴,指尖抹去他眼角的淚水:“你若喜歡,我再給你做過一柄。”


    “那不一樣。”


    “哪不一樣?”


    謝赦感受著師尊柔軟的指尖在自己的臉上流連,垂眸道:“那是師尊第一次……”


    “赦兒,”祝淮突然打斷他,“我們還會有很多第一次,若永遠隻有第一次才珍貴,那第二次第三次就不足掛齒了麽?”


    謝赦凝望著他,眸底湧動著不明的情緒。


    祝淮把他抱進懷裏,輕聲道:“我且問你,是不是隻要為師送你的,你都喜歡?”


    謝赦在他懷裏點頭。


    “那既然都是我送的,你又何必在意何時送的,你隻需記住,為師待你的心意,始終如一。”


    師尊的話近在咫尺,令他快要碎掉的一顆心慢慢地充斥滿了暖意,漲得快要收不住了。


    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動人的話語。


    師尊說,他對自己的心意始終如一。


    師尊說,他們還會有很多第一次。


    原來在師尊眼裏,自己也可以被如此珍愛。


    謝赦閉上眼,靠在祝淮的身上,呢喃道:“師尊,徒兒待你……”


    祝淮:“嗯?”


    “也始終如一。”


    ***


    祝淮聽完謝赦的話,大為感動,覺得自己的寵徒大業已然更進一步。


    細想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祝淮才真是無比唏噓。


    從前的霜雪尊不甚喜愛自己這個二徒弟,祝淮卻覺得謝赦很好,好到他都不知道該怎麽用言語去形容。


    比起宋弦意或是寧九,謝赦的童年要灰暗許多。


    他很少被人這樣不遺餘力地關愛過,就算是曾經最愛他的母親也早早離他而去,他在謾罵和磋磨中長大,在最孤立無援時,他也總是背負著,咬碎了牙挺過來。


    正因如此,當旁人稍稍給予他一點關心時,他都恨不得用全部來回報。


    這樣的他總令祝淮無比心疼,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回到謝赦的最初,從他跌入泥潭開始,伴他慢慢長大。


    所幸現在也不算太晚。


    祝淮要為謝赦重新打造一柄劍。


    之前是他疏忽了,忘記了每一個弟子都應該有一柄屬於自己的劍,若不是此次謝赦的竹劍壞了,他差點還想不起來有這麽一回事。


    雖然可以去兵劍閣領取,但祝淮還是決定自己親手替謝赦打造一柄,才這樣能彰顯自己的用心。


    打造一柄劍需要很多材料,祝淮將自己隨身的儲物囊打開看了看,好家夥,不愧是清風明月的霜雪尊,囊裏麵也是一片清風。


    祝淮終於發覺自己的貧窮程度可能連山上隨便的一個弟子都不如,但好在他身為清源山五長老,每月都會發放五百顆靈石給他。


    不過祝淮依舊很苦惱,他的工資才區區五百顆靈石,要造一柄劍還遠遠不夠。


    在這時,祝淮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他那個富豪師尊。


    祝淮美滋滋地想,有一天他居然也能成為富二代啊。


    沒有猶豫,祝淮直接去了重陽殿,聽完他的來意,紫微陰陽怪氣道:“你找你師尊,關我大長老什麽事?”


    祝淮站到他身後給他捏肩,諂媚道:“你是我師尊,也是大長老。”


    紫微哼了一聲:“就知道你覬覦我的寶貝,明碼標價吧,陪多久?”


    “請師尊說。”


    “半年。”


    祝淮花容失色:“半年?!”


    紫微這也太狠了,居然要他當半年的契約棋奴!


    祝淮和他討價還價:“三個月嘛,已經很長了~”


    紫微眯著眼看他:“剛剛是你讓我說的。半年就半年。”


    祝淮無法,隻能就這麽答應下來,一想到自己接下來這半年都要在水深火熱中度過,他就覺得發際線岌岌可危。


    陪紫微下棋這種事,無異於讓他吃自己最不喜歡的西紅柿!


    紫微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於是給了祝淮庫房的開放權,讓他進去隨意挑。


    其實祝淮也知道自己並不損失什麽,反觀紫微才是出錢的那個,於是祝淮一狠心,又答應在半年後加一個月。


    紫微的庫房上次被祝淮整理過一次,因此清楚地知道哪些是自己現在正需要的,先取了部分,剩下的到時候再來拿也不遲。


    祝淮並沒有自己煉過劍,所以還得從頭一步一步地研究,他捧著這些材料回到謫仙台,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這期間他從藏書閣借了很多煉製劍器的書籍,一個人在房間裏看,邊看還邊飾演,因為是頭一次,所以經常出點小差錯。


    煉製一柄劍器,不止材料要齊全,還得撿稀有的用,若想後期劍器孕育出靈體,必須傾注很大的心血,否則這世上靈器仙器這麽多,豈非個個都能孕育出靈體。


    就拿祝淮的亂雪來說,現在已經能夠分辨外界的狀況,以及感知到主人的情緒波動,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開靈智,和祝淮線上聊天。


    對於一名劍修來說,此生最重要的就是擁有一柄好劍,祝淮想,既然要煉,就要煉最好的,不然他可不能就這麽送給謝赦。


    所以祝淮近期都在潛心研究該怎麽煉製絕世好劍,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紫微也給他寬限了幾天,過後再去他的重陽殿報道。


    宋弦意每次經過他緊閉的房門前,都不懂他要做什麽,總覺得最近謫仙台大家都是怪怪的。


    首先是寧九發了瘋似的拚命修煉,然後是謝赦近來情緒陰晴不定,那天和師尊回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


    最後是師尊,每天也不知道在忙活什麽,神神秘秘的,也不讓人知道。


    宋弦意覺得自己作為謫仙台唯一一個正常人,肩上的擔子十分沉重。


    這天謝赦下學回來,她把他拉到一邊,悄悄問他:“你知道師尊最近在忙什麽嗎?”


    謝赦搖搖頭,他確實不知道。


    那天他被師尊抱著,傷心了好一會兒,又吐露了心聲,後知後覺有點不好意思,這才終止了這場擁抱。


    再後來,師尊就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裏,時不時傳出一些小小的動靜,誰也不敢去煩他,就是謝赦都不敢。


    宋弦意沒從師弟的口中問出什麽來,可惜道:“好吧。”


    “師姐有什麽要緊事要匯報給師尊麽?”


    宋弦意道:“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就是掌門給我派了任務,我得離開一陣子。”


    謝赦問:“什麽任務,困不困難,我能為師姐做些什麽?”


    宋弦意大姐姐般地摸摸他的頭,笑道:“不難,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照顧好師尊。”


    謝赦:“我明白。”


    從來都是他在照顧師尊,他當然會時刻牢記這一點。


    根據地還沒有修築好,清源山依然會根據各地遞交上來的求助書分派弟子前去支援,這次宋弦意就是被分派出去的一批。


    祝淮忙中聽說宋弦意要去出任務,馬上放下手裏煉製了一半的劍器,打算去送送宋弦意。


    他一出屋子,門前正說著話的徒弟三人齊齊朝他看來,臉上的表情都凝住了。


    祝淮一研究起來就忘記了時辰,要是具體算下來也有三天沒出門了,更何況煉製劍器就少不得來個靈氣外溢或者爆炸之類的,所以此時看上去有些狼狽。


    但縱使狼狽,他也是好看的,頂多隻是亂了一些,絲毫不影響美觀。


    寧九瞪著圓圓的眼睛:“師尊是不是在房間裏偷偷打滾了?”


    祝淮輕咳一聲,麵上有些掛不住。


    宋弦意笑著說:“要是真忙的話,師尊不必出來相送的。”


    當年她離開銀蘭山時,師尊就沒有來送自己,隻留下一句讓她“保重自身”的話。


    祝淮搖頭:“不行,我必須出來送送你。”


    宋弦意沒說話,心裏卻很感動。


    謝赦瞅見師尊臉上的一小團灰色,應該是不小心弄上去的,便拿出自己的帕子,想遞給師尊。


    誰料師尊看到他拿出帕子的動作,十分自然地往他這裏靠了靠,意思很明顯,幫他擦。


    謝赦愣了一下,然後在師姐和師弟震驚的目光中,輕輕地替祝淮擦去臉上的汙漬。


    宋弦意被驚得說不出話,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卻沒想到師弟真的在替師尊擦臉。


    如果這個人是寧九,興許宋弦意不會這麽奇怪。


    她拜祝淮為師的時間早,跟在師尊身邊多年,知道師尊待自己唯一的師妹寧鹽有多好,所以當寧九被師尊寵愛的時候,她並不覺得有哪裏不對。


    可現在這個人變成謝赦後,宋弦意隱約感覺,這其中有自己不太了解的東西?


    好在宋弦意心大,沒糾結太久,隻當是師尊終於接納了謝赦,也替這個師弟高興起來。


    謝赦給祝淮擦去髒汙,動作十分小心,待那一小塊肌膚恢複幹淨光潔,他才慢慢地收回手,低頭道:“好了。”


    祝淮笑道:“嗯,謝謝你。”


    祝淮回屋稍微整理了一番,要將宋弦意送到山腳下。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和宋弦意同行的,居然還有景問瑜。


    能夠出動景問瑜和宋弦意的任務,祝淮下意識認為不太簡單,有些擔憂地問身邊的燕歸來:“到底是什麽樣的任務,若有需要,我也可以去。”


    燕歸來道:“算不上很難,他們二人實力相當,也不會互相拖了後腿。”


    聽他這麽說祝淮就放心了,安心地送宋弦意下山。


    宋弦意在進入清源山之前就已經有兩年行走在外的經驗,對於她,祝淮並不怎麽擔心,但還是請景問瑜出門在外多照顧宋弦意一些。


    景問瑜笑著點頭:“霜雪尊吩咐,弟子必謹記在心。”


    宋弦意冷哼一聲:“某些人不要說大話了,到時候可別扒拉著我的腿哭。”


    景問瑜笑眯眯的沒說話,祝淮輕咳一聲:“弦意,女孩子家怎麽說話的。”


    宋弦意氣鼓鼓地別開臉。


    除宋弦意與景問瑜之外,還另有三名內門弟子,祝淮明白這都是燕歸來特地讓他們帶出去見見世麵的。


    寧九舍不得師姐,但明白師姐很快就會回來,所以並沒有兩年前師姐離開時那麽難過。


    謝赦牽著寧九,寧九問他:“師兄,我什麽時候也可以像師姐一樣出去懲惡揚善啊?”


    謝赦:“等你有能力的時候。”


    “怎樣才算有能力呢?”


    謝赦笑了笑:“至少得先保護得了自己。”


    寧九點點頭,又仰著頭看向高了自己不止一個頭的師兄:“那師兄現在能保護自己了嗎?”


    “嗯,”謝赦摸摸他的頭,很輕地笑了一下,說,“但還不夠。”


    寧九皺了皺眉,不解地問:“為什麽不夠啊?”


    “光保護自己還不夠,因為,我還想保護一個人。”謝赦說完,抬頭,是師尊的背影。


    他正與掌門說話,麵容平和,語速不急不緩,眉眼還是那麽溫柔。


    謝赦想,他或許已經找到了此生使命。


    寧九睜大眼睛,雖然還不懂師兄為什麽想保護那個人,但感覺好厲害。


    他想了想,也說:“那我更要好好修煉,保護我也想保護的人。”


    謝赦:“好。”


    ***


    送完大徒弟,祝淮還打算回去繼續煉製劍器,謝赦看見他眼下輕微的烏青,有些心疼地道:“師尊在忙什麽?”


    祝淮搖搖頭,在劍器做完前,他並不打算讓謝赦知道。


    師尊不說,謝赦便不問了,想著得給師尊熬一點補神的湯,他記得自己在後山發現了一種有此效用的草藥,便決定今天下學後就去采一點,帶回去熬湯。


    上完今天最後一節煉丹課,謝赦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邁出門的那一刻,一個人擋在自己麵前。


    謝赦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抬步想繞過他,那人依然毫不識趣地擋住他的道路。


    謝赦淡淡道:“讓開。”


    薛鳳雙手張成一個大字,倔強道:“我不!”


    謝赦沒心情和他廢話,正想繼續繞過他,沒走幾步,薛鳳又拖住了他的腿。


    謝赦:“?”


    旁邊的弟子見此情景都忍不住觀望,被薛鳳瞪了一眼,又齊齊地走開。


    惹誰都不能惹薛小霸王啊,這可是個硬茬。


    謝赦把自己的腿從薛鳳手中抽開,不耐煩道:“你到底有什麽事。”


    薛鳳爬起來,撓撓頭說:“你沒接受我的賠禮。”


    謝赦的眸子冷到觸水成冰:“我不需要。”


    “為什麽不要,”薛鳳問,“就因為那竹劍是你師尊給你做的,你才不要我的賠禮嗎?”


    他那天看到謝赦的模樣,簡直嚇壞了,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眼神可以那麽恐怖,當天晚上回去都沒睡好覺,一大清早就從自己的儲物戒裏挑了一個靈器級別的劍,拿來送給謝赦。


    誰知謝赦看都不看一眼,眼裏就像沒他這個人似的,叫他又氣又惱,可偏偏又不能做什麽。


    他就沒碰見過謝赦這樣的人,平時看著冷冷淡淡的,狠起來是真狠,薛鳳想起那天和他打的一架,就覺得沒被他打死真是萬幸。


    薛鳳有心想和謝赦搞好關係,奈何對方不領情。


    謝赦都被他的說辭氣笑了:“你的賠禮如何與我師尊相比?”


    薛鳳:“確實比不了,不然你說,要我怎麽做才可以原諒我。”


    “不必。”說完,謝赦掠過他。


    薛鳳非要跟著他,見他一路往後山走,疑惑發言:“你去後山做什麽?哦,我記得你之前還被大長老罰去砍柴吧,難道大長老還不肯放過你?”


    當時清源山有傳聞,說大長老不喜歡霜雪尊的二徒弟,所以才沒讓他以親傳弟子的身份加入。


    薛鳳不知真假,隨口一提,謝赦也壓根不搭理他,到了後山就開始尋找那株草藥。


    薛鳳見狀也趕緊跟上,一路上嘰嘰喳喳,謝赦好幾次忍不住想把他丟出去。


    等找到了草藥,謝赦蹲下,用攜帶的工具小心地挖出來。


    薛鳳問:“你挖這個做什麽,噢,我記得丹藥課講過這草藥,叫薈靈草對吧,可我不記得它有什麽用了,讓我想想……”


    謝赦忍無可忍:“你真的和卓子羊不熟麽?”


    薛鳳呆了一下:“什麽?”


    謝赦:“一樣聒噪。”


    薛鳳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氣得腦袋都炸了:“你什麽意思,你是在指責我嗎,我薛鳳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謝赦才不管他說什麽,挖完薈靈草就打算回謫仙台去了,薛鳳不甘心謝赦不理自己,也跟著一起去了謫仙台。


    回到謫仙台後,謝赦放下手裏的東西,去小廚房熬湯。


    薛鳳跟個客人似的打量謫仙台的花草樹木,走走逛逛,見到一間房房門緊閉,便走前去想看看。


    謝赦不經意一抬眼,就見他準備推開師尊的門,趕緊凝聚靈力推開他,衝出去冷聲問:“你在幹什麽?”


    薛鳳被他打得摔在地上,愣愣道:“我想看看……”


    話沒說完,門開了


    “發生什麽事了?”是祝淮聽見門外的聲響,推開門一看,一個陌生的少年躺在地上,謝赦正麵色不佳地看著他。


    見師尊出啦,謝赦的臉色這才柔和下來:“沒什麽事,打擾到師尊了?”


    祝淮搖頭:“沒有,隻是這位……”


    薛鳳正震驚於謝赦的變臉速度如此之快,聽霜雪尊問及自己,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晚輩薛鳳,見過霜雪尊。”


    祝淮笑了,點點頭:“薛鳳,名字有點耳熟。”


    薛鳳:“晚輩是四長老的親傳弟子。”


    原來是四長老的親傳弟子,祝淮入山至今還沒見過四長老這號人物呢,據說是還在外麵進行任務,倒是聽燕歸來提過一次,似乎快要回來了。


    來者都是客,祝淮讓謝赦好好招待人家。


    謝赦溫聲應答:“嗯,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他。”


    薛鳳不寒而栗。


    祝淮好不容易出來了,想著透透氣也好,幹脆就招呼薛鳳一起在謫仙台的石桌旁坐下,隨意聊聊天。


    薛鳳不是第一次見到霜雪尊,但卻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和他麵對麵坐著,整個人戰戰兢兢,捧著茶的手都有點發抖。


    祝淮溫和地問他:“你和我們赦兒是朋友麽?”


    薛鳳想了想,自己挺想和謝赦交朋友的,可別人不搭理他啊,所以搖頭道:“不是。”


    祝淮有些詫異:“那他還是第一次帶人進謫仙台呢。”


    祝淮看謝赦孤孤單單的沒什麽朋友,偶爾還會為這事著急著急,現在看他好不容易帶回來一個,別提有多高興了。


    誰曾想竟然不是朋友,祝淮著實驚訝了一下。


    薛鳳不太好意思的撓撓頭:“其實是我自己要跟來的,那天我和謝師弟打架,不小心把他的竹劍弄壞了……”


    “原來是你啊。”祝淮意味深長道。


    赦兒有多喜歡這竹劍祝淮大致能猜到,正因這樣,他才覺得自己在謝赦心裏也是有足夠的分量的。


    薛鳳道:“對啊,其實我也很抱歉來著,還請霜雪尊替我說說話,我以後一定好好報答您。”


    祝淮覺得這小孩兒說話怪好玩的,當即點頭答應了:“說話可以,但他原不原諒你,是他的事情,我不能左右。”


    薛鳳點頭:“明白明白。”


    謝赦在廚房裏熬湯,從窗子望出去,一眼就能看到對坐在一起的祝淮和薛鳳。


    薛鳳不知道說了什麽,竟讓師尊彎唇笑了笑。


    他捏緊桌沿,覺得不大痛快,連火上煲著的湯煮沸了才後知後覺地察覺。


    那一瞬間溢出來的湯汁濺到了他的手背上,那一小塊肌膚顯而易見的開始泛紅,他盯著泛紅的地方,感覺心頭的酸澀被稍稍地緩解了一點。


    但依然十分難受。


    他閉上眼,呼出一口氣,盛了碗湯走出去。


    那邊薛鳳低下頭,一副羞愧的姿態,祝淮雲淡風輕地飲了口茶。


    看見謝赦過來,祝淮的臉色出現點笑容。


    謝赦把湯碗放在他麵前,輕聲道:“這是徒兒煲的湯。”


    祝淮注意到他被燙紅的手背,拉過來吹了吹:“這麽不小心。”


    謝赦垂眸,注視著他,感覺到手背上傳來暖乎乎的氣息,心裏最後那一點酸澀也無影無蹤:“嗯,下次一定注意。”


    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被謝赦冷言冷語對待的薛鳳:“……”


    吹完祝淮就端起那碗湯藥,準備喝的時候,薛鳳突然想起來這草藥的效用,大聲道:“噢,我記起來了,薈靈草經常被山下的普通人當做產婦產後恢複的一味藥!產婦喝過都說好!”


    祝淮:“……”


    謝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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