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王回宮後,郡主府就冷清了不少,穆涼也並非是想孩子帶走,回去住幾日就將人送回來。


    回宮的路上,至微吵著要下車,一路嚷嚷著,穆涼也沒理睬她,回宮後就將人丟入廊下站著。小手牽著袖口,左右搖擺,她瞅瞅殿門口,那裏無人。


    她被風吹得眯住眼睛,左右看一眼後,就跑著離開了。


    小孩子壓根就站不住,穆涼看著那雙小短腿跑開了,無奈一笑,喚宮人去跟著,宮裏比不得郡主府安全。龍蛇混雜,總是有歹人隱藏在暗處。


    至微多半也不會去旁處,往紫宸殿跑去了。


    她離開,穆涼才有了時間,讓人去請崔大人過來,至微的話不知真假,唯有問問他才可。


    半個時辰後,崔大夫氣呼呼地過來了,皇後好脾氣,他也是知曉的,依舊開始告狀:“皇帝陛下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是她的權力,我就是一無用之人,皇後還來找我做甚。”


    “崔大夫不用氣,您就留在太醫院。”穆涼淡淡一笑,吩咐宮人去沏茶,請他在殿內坐下。


    皇後溫潤,言笑晏晏,對他也甚是很好,崔大夫說了幾句話就沒有再發牢騷,且住持死得不明不白,他豈會不知裏麵的彎彎繞。


    坐下後,品了杯茶,火氣就這麽散去了,不得不說,皇後確實很善安撫人心。


    茶後,崔大夫開門見山道:“陛下的記憶多半是無法恢複,至於頭疼,近日也未曾再犯。”


    “所以她就掉以輕心了。”穆涼笑著接過他的話來,林然的心思如何不了解。


    崔大夫也不大好意思了,斟酌道:“我雖醫術不好,但也最知陛下的病情之人。”


    穆涼頷首:“您說的極是。”


    崔大夫就更不好再說話了,轉而說到皇帝的病情,叮囑皇後幾句後,就回太醫院去了。皇後命人去送他,賞了些珍品玩物,算作安撫。


    吩咐過後,她去紫宸殿接孩子回來。


    *****


    紫宸在殿外跑過一圈,沒有見到皇帝,被穆能一把抱住,將她撈去偏殿待著。


    “你怎地回宮了?”穆能奇怪,“冰天雪地不在殿內待著,跑這裏來做什麽?”


    “娘親欺負我,我就來這裏了。”至微往殿外看了一眼,見到穆能慈眉善目,也跟著咧嘴一笑,小聲道:“阿公,阿娘小時候乖嗎?”


    “乖。”穆能敷衍一句,見她愁眉苦臉之色,明白她為何跑來這裏,拍了拍她的腦袋:“你還隨了我穆家的性子,不愛讀書。”


    穆家?至微眼睛一亮,抱著他的手臂:“阿公,娘她是不是也不愛書?”


    一句話算作問到穆能了,他張口結舌,穆涼是她自繈褓裏就撿來的,回家後交給母親撫養,但是她性子好,極為聽話。


    “她喜歡讀書,你阿婆曾說她是書呆子。”


    至微恍然大悟,狠狠地點頭:“難怪阿婆和娘親不大說話,原來是嫌棄她是書呆子。”


    穆能:“……”他是這個意思嗎?陳知意對穆涼不喜,是起初因為他帶兵圍剿洛王府,逼得洛卿自焚,後來誤會解開,心結猶在,話自然就少了。


    再者陳知意那個憨憨,如今清心寡欲,也不會對旁的事情多一分心思,不好同孩子解釋,說你阿婆心中愧疚,才整日不出,守著那間空宅過日子。


    陪了她一陣,穆涼就找來了。至微眉眼一動,往穆能身上跳去,抱著他道:“阿公,你說娘親聽誰的話?”


    穆能怔忪須臾,想了想,穆涼好像自來主意正,從不聽誰的,他為難道:“她誰的都不聽。”


    至微腦子裏糊塗,見穆涼就要走來了,乖道:“皇後不聽皇帝的嗎?”


    穆能眯了眯眼睛,“你覺得皇帝聽皇後的嗎?”


    “ 我覺得、我覺得好像是皇帝聽皇後的。”至微苦惱,為何與書裏說的不一樣的。


    苦惱一陣後,穆涼走近了,也不惱怒,隻靜靜地看著她。


    穆能笑了一陣,將孩子又放回榻上,拉著她去外間說話。穆涼知他何意,便道:“父親若說政事,就去找皇帝,我帶她先回立政殿。”


    “我尋你有事,你祖母想見見至微,你若有空帶她回王府。”穆能訕訕道。


    穆涼頷首道:“待明年春日。”


    穆能向至微投去愛莫能助的眼神,隨即大步離去,至微巴巴地望著,冷不防被穆能看著,她咧嘴一笑,穆涼問她:“你與阿公說什麽?”


    “說皇後是不是聽皇帝的話?”至微討好一笑,眼睛彎作月牙,討好的意味很明顯。


    她慣來如此,穆涼見多了,走近在她一側坐下,便道:“皇帝為尊,乃是天子,是大周之主。”


    沒說誰該聽誰的,隻說皇帝為尊,至微聽得模棱兩可,還是不明白,欲再問,穆涼就拂過她的額頭,“不好好站著,就回去跪著。”


    至微哼了一聲,小聲道:“我不要。”


    “不要就將你送走。”穆涼語氣微涼,不想同她計較,起身就走,至微不甘心,伸手抱著她,哀求道:“娘親,我們商量商量好不好?”


    “那我們商量商量,你乖乖背書可好?”穆涼拂開她的手,牽著她出殿。


    外間是陳晚辭當值,見到兩人出來衝著皇後行禮,而後朝至微笑了笑:“你丟了阿婆不要了?”


    “姨娘錯了,是阿婆不要我了,讓我何時不偷懶、何時再回去。”至微又是一副苦惱之色。


    “原來如此,那你就不必回去了。”陳晚辭打趣道。


    穆涼彎了彎唇角,點著至微的腦袋:“你看,你偷懶的事,都知曉了,以後就沒麵子了。”


    “麵子又不能吃,要來作甚。”至微不屑,哼了一聲,鬆開穆涼的手,彎著身子像殿裏跑去,守門的宮人跟著驚呼,又不敢抱住她,眼睜睜地看著她跑進去。


    皇後與公主倒是一副淡然之色,廊下的人都跟著平靜下來。


    片刻後,朝臣從殿內退出來,給皇後行禮,穆涼淡然處之,內侍出來請她入內。


    陳晚辭退到一側,適宜出聲道:“聽聞皇後在相看洛陽城內的世家子弟?”


    聞聲,穆涼笑了,道:“公主有人了?可直接道來,我必替你辦成此事。”


    陳晚辭驀地臉紅了,握著佩刀低眸,羞澀道:“並沒有,我隻問問罷了,好有準備。”


    “名單都給了太後,想必還是要問過你的意思。”穆涼回眸淡笑,溫溫和和,笑意清淺,不染汙垢,不帶諷刺,令陳晚辭羞意暫去。


    她作揖道:“皇後莫要打趣我。”


    穆涼又道:“陛下屬意江寧。”


    “江寧?前中書令嫡孫女?”陳晚辭脫口而道,江寧出東宮後就去地方赴任,算是陛下派遣的第一人,可見確有幾分能力。


    她搖首道:“不合適。”姑母撤她兵權,就是為了令皇帝安心,且她身份特殊,手中掌控著金吾衛,再與江寧這般受陛下看重之人結合,隻怕將來會惹人猜疑。


    陳晚辭之心,穆涼理解,她解釋道:“陛下仁心,不會對你猜忌,喬賢妃在世對她幫助良多,你可放心。”


    皇後勸解,陳晚辭才漸漸安心,她見過江寧,相貌清秀,心思敏捷,隻是這些事也由不得她做主。


    眼前人影虛晃,皇後入殿而去。


    一進殿,就聽到稚子嘮叨的聲音,她坐在禦座一側,抱著點心,與林然說著今日所聞。聲音清晰間,夾雜著林然時而的回應聲。


    林然似是很忙,不想理會她,可又不能趕走她,唯有半晌應一句。


    穆涼入殿後也不走近,靜靜看著這兩人,半晌後,就聽到至微的疑惑聲:“阿娘,你是皇帝嗎?”


    又來了……穆涼扶額,大步走近,林然抬首,呼出一口氣道:“她又惹你生氣了?”


    “才沒有,我很聽話。”至微急於辯駁,小手拿起點心就塞入林然口中,好心與她道:“是你惹她生氣,你趕走崔大夫,她就生氣了。”


    趕走崔大夫?林然筆尖一頓,下意識看向至微,感覺出哪裏不對:“陳至微,你為何知曉這件事?”


    陳至微捧著點心,呆呆地看著略微生氣的皇帝,張了張小嘴:“我告訴你,你怎地還凶我呢?”


    穆涼被她的傻氣逗笑了,走過去抱她下來,“你這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得不償失。”


    至微委屈,“明明是舅公讓我告訴娘親的,不能怪我。”


    全盤托出,罪魁禍首是林肆。林然微惱,見她躲在穆涼身後,招手示意她過來。穆涼恐她生氣,忙道:“你該去找舅父,她不過是傳話罷了。”


    “那誰讓你同我說的?”林然依舊盯著孩子不放。


    至微躲在穆涼身後,以她作為屏障,隻露出半個腦袋:“我不說,你就不曉得自己犯錯了,阿婆說你笨,要提點一二。”


    童言無忌,惹得穆涼發笑,她不好損了林然顏麵,隻好斂住笑意,道:“小事罷了,我先帶她回去。”


    林然不悅,似是想起一事,與穆涼商議道:“太後提醒過我,讓我給她找太傅了。”


    “太傅是什麽?”至微插嘴道。


    林然冷笑:“約束你之人。”


    “哦,我曉得了,阿娘定是嫌棄我了。”至微肯定地點點頭,看得穆涼唇角的笑意止不住了,她無奈道:“你曉得就好。”


    “不對,既然嫌棄我,為何要帶我回來?”


    “你話很多,我們先回去,晚些再說這些事。”穆涼頭疼她的問題,牽著她就走。出殿才想起崔大夫的事,罷了,夜間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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