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的自信幸福且快樂的直男生活又過了幾個月。
這段時間說久吧，也不久，他中間相親了三個姑娘，都沒成。
但說近也不近——他已經完全忘記了之前見過的橫肉壯漢。
接著，就發生了徹底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小超市被盜事件。
遙想，那是個，陰沉的，慘淡的，蒙蒙亮的，充滿痛苦回憶的早晨。
所有的事情似乎隻發生在一瞬間。他到店門口，鎖被撬了，裏麵翻得亂七八糟，他懵了會，第一時間去問了主心骨李姐，然後馬上報了警。
他犯了大錯，把一周現金流都留在店裏了，一股腦兒全沒了。幸好李姐也沒怪他，後來他倆聊天時候就提起，要不再招個人吧。李姐忙著自己的新飯店，本來也顧不上了。
小趙看著李姐的臉色，想了想，一口答應下來。
沒過幾天人就領來了。是個一臉凶相的壯漢，一米八幾吧，比他高了半個頭，臉上有疤，一身的腱子肉。那時都入了秋了，這人還穿短袖，將薄薄的衣服撐得鼓鼓囊囊。
恐怖，攻擊性，是小趙對大趙的第一印象。
大趙遠遠地站著，不動作，不言語，沉著臉，就像座陰森森的小山。
李姐頂著一頭洋氣的大波浪，笑眯眯朝他招手，道：“來來來，快來看，這位是你本家，也姓趙，但比你大點，我就叫他大趙了。以後店主要是你倆負責了，你還是一三五早班二四六晚班，他補我的時間跟周日，你倆加個微信吧，到時候跟他交接班。”
爾後湊到小趙身邊，壓低聲音說：“雖然吧這人好像是過失傷人蹲過牢子，但是！我看這人挺老實，尤其是現在特殊時期，咱們店裏就需要這樣的人壓壓場子！你別虛！”
小趙打眼一看這人已經不怎麽情願了，再一聽還進去過，當下腿都軟了：“姐啊！這不知根不知底的，你還真敢啊！說不定店裏就是這人犯的案子，或者萬一這人啥時候又脾氣上來了，我可咋整？你這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啊！”
他擺擺手，嘟嘟囔囔：“不行，這個真不行。”
李姐趕鴨子上架：“你倆平常都不是一個點兒，也不用怎麽見麵，現下也找不到別人了，你就將就一下吧！”
小趙堅守底線：“不行！”
“一個月給你漲到四千！”
“不……不好吧。”
“那要不你別幹了！”
“姐啊！……我覺著別吧！”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一頓威逼利誘，小趙屈服了。
全程交涉，大趙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隻是在最後小趙落敗時稍稍彎了彎嘴角。
李姐走到大趙麵前：“那什麽，咱仨加個微信建個群吧！”
大趙才開了口，聲音又粗又啞：“我沒那個啥微信。”
李姐說：“……行吧，我幫你下一個。”
大趙掏出手機，破破舊舊，機身都是劃痕，還帶按鍵的。
李姐怔了一下，爾後無奈歎氣：“等會先給你預支一千，分成三個月工資扣，先湊合買個智能機用吧。”
她說：“小趙，這事你幫他搞一下吧。”
小趙也隻能點頭，他伸手，接過那部破舊手機，久違的按鍵還讓他有點別扭，他輸了一串數字：“那你先把電話號碼一存吧。”
大趙點頭，將機子拿回來時摩挲了半天。
周日李姐給他倆都放了假，讓他們去買新機子，小趙就帶著大趙去了他最常去的店裏，說收個二手的更劃算點。
大趙見他輕車熟路地進店，跟修理店的老板稱兄道弟，要哪款哪款機子，什麽配置，價格再殺一殺，回頭給他時語氣帶了幾分自豪：“告訴你，這樣的機子要是在外頭，起碼兩千五以上，也就是跟我來你才能這個價拿走。”
老趙接過，憨憨一笑，謝謝。
“謝謝有啥用！拿點誠意出來！晚上請哥……請我吃頓飯就行。”
“你想吃啥啊？我的工資還沒下來……”
“我給你說，超市附近有家麵館，便宜還好吃，老板分量特別足。二十塊錢你總有吧？”
大趙摸了摸口袋皺巴巴的三張灰色毛爺爺，不動聲色：“行。”
吃麵的時候小趙已然放鬆多了，免不得問起大趙的情況：“怎麽就進去了？”
大趙吸溜了一口麵，是真的筋道，彈牙，裏頭還有一大塊牛肉。他將牛肉埋在碗底，說：“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朋友受了委屈叫打架也就去了，那種打群架就是一夥一夥的，結果對麵不抗揍，死了倆重傷了幾個。”
他將麵裏的菜大口.塞到嘴裏：“然後我們哥幾個都進去了。”
“在裏頭……呆了多久啊？”
小趙本來想問感覺咋樣，但是又一想，顯得他賤得慌，於是話到嘴邊換了個問題。
大趙不答話，手指搓了半天衛生紙，搓成了一個小球，放在桌上，才說：“九年三個月。”
小趙點點頭，幹巴巴接了句：“不容易啊。”
大趙吃飯快，吸完最後一口麵，突然說：“你愛吃肉不？”
“愛啊！誰不愛吃肉啊。”
“那你要是不嫌我，你把這肉夾去吧。”
他將碗向小趙的方向推了過去。
小趙很奇怪：“咋了，你不吃？”
大趙眼神盯著肉，喉結動了動，隻說：“你吃吧。”
小趙覺著奇怪，但也沒客氣，伸出筷子在他碗裏攪了半天才撈著，夾了就往嘴裏送。一邊嚼一邊說：“你應該嚐嚐的，這家肉是他家老方子燒的，特好吃。”
大趙又低頭喝了口湯：“那你就多吃點吧。”
小趙哈哈一笑：“謝了。”
於是，無情的小趙同誌對於大趙的標簽又多了一個：古怪。
……
如果非要說他倆感情升升溫，小趙開始將大趙真正當作兄弟，那還是案子破了之後了，那幫嫌疑人家長來鬧事強行要和解了。
當時大趙等著交班，來的早了點，就跟小趙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他瞅著小趙手機上正播的腐劇：“誒，你看啥呢？”
裏麵兩個實力派影帝正在搞社會主義兄弟情的固氮耽改劇，剛好畫麵是他倆都上身半裸著，給對方傳功。
大趙的大頭湊過來：“啥劇啊？”
小趙裝模作樣挑眉：“哈哈，男的跟男的搞對象的，咋樣，沒見過吧。”
大趙倒吸了口氣。不可置信看著小趙。
小趙為自己的學識淵博而沾沾自喜：“現在可流行這個了！你知道同性戀不？我們現在這個時代，倡導平權。”
“所以，你也是……？”
“噗，咋可能，我肯定不會搞這個。”
“哦……”
“但是我能做到不歧視！”
“嗯，”大趙點頭：“挺好。”
說著說著，門口就一下喧鬧了起來。不知道打哪來了一幫子男男女女，擠到門口，霎時之間水泄不通。
小趙一看，扯著嗓子說：“那大哥，你別擋住門啊，我們還要做生意呢！”
大哥胖墩墩的，像是領頭的，夾個公文包，戴著眼鏡，他擠進了店，問：“誒，你就是老板？”
小趙一瞅，看著形勢不太對，往櫃台後頭縮了縮：“我們老板不在，咋了？”
“我們是……”胖大哥聲音低了點：“前段時間那個事情的家長，來協商賠償的。”
“哦……！”
說到這個事小趙就氣得牙癢癢，他居然能被幫小孩犯的案子嚇破膽。
他走到門口，手叉腰，開始擺架子：“原來就你們啊，這麽多人，現在知道要來平事兒了，早幹啥去了？？平常都咋教小孩的，要不是你們家長太忙顧不上管孩子，能成現在這德行？謔，現在上新聞了，臉上有光了？”
“……”
人群一時之間靜了下來。
小趙很得意。
下一秒，一老頭站到他旁邊，揚手對著他的頭就是一巴掌：“你在這神氣什麽？”
家長群又吵鬧起來。
“輪到你說？”
“賠錢就對了唄，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要多少開個價算了，這小破超市也賠不了多少錢啊！”
小趙被打得頭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嘿！你這老頭怎麽動手打人呢？”
老頭眼疾手快捂住胸口：“誒喲喂！這年輕人要對我動手了，大家都看看！”
小趙嘴還沒合上，傻眼了。
就在此萬分尷尬緊急之時，旁邊的大趙義無反顧站出來，擋在他前麵。
小趙看著他的背影，仍像一座陰森森的小山。
“大爺，我們門口有監控呢，你先動手的，我們連你一根指頭都沒碰到。”
他說：“不行咱就報警說，我跟派出所還挺熟的。”
旁邊大姐說話：“你跟派出所哪個熟？所長是我弟弟，我倒是想知道知道！”
大趙笑了笑：“都挺熟的，我出獄的時候還去那邊報道過。”
這段時間說久吧，也不久，他中間相親了三個姑娘，都沒成。
但說近也不近——他已經完全忘記了之前見過的橫肉壯漢。
接著，就發生了徹底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小超市被盜事件。
遙想，那是個，陰沉的，慘淡的，蒙蒙亮的，充滿痛苦回憶的早晨。
所有的事情似乎隻發生在一瞬間。他到店門口，鎖被撬了，裏麵翻得亂七八糟，他懵了會，第一時間去問了主心骨李姐，然後馬上報了警。
他犯了大錯，把一周現金流都留在店裏了，一股腦兒全沒了。幸好李姐也沒怪他，後來他倆聊天時候就提起，要不再招個人吧。李姐忙著自己的新飯店，本來也顧不上了。
小趙看著李姐的臉色，想了想，一口答應下來。
沒過幾天人就領來了。是個一臉凶相的壯漢，一米八幾吧，比他高了半個頭，臉上有疤，一身的腱子肉。那時都入了秋了，這人還穿短袖，將薄薄的衣服撐得鼓鼓囊囊。
恐怖，攻擊性，是小趙對大趙的第一印象。
大趙遠遠地站著，不動作，不言語，沉著臉，就像座陰森森的小山。
李姐頂著一頭洋氣的大波浪，笑眯眯朝他招手，道：“來來來，快來看，這位是你本家，也姓趙，但比你大點，我就叫他大趙了。以後店主要是你倆負責了，你還是一三五早班二四六晚班，他補我的時間跟周日，你倆加個微信吧，到時候跟他交接班。”
爾後湊到小趙身邊，壓低聲音說：“雖然吧這人好像是過失傷人蹲過牢子，但是！我看這人挺老實，尤其是現在特殊時期，咱們店裏就需要這樣的人壓壓場子！你別虛！”
小趙打眼一看這人已經不怎麽情願了，再一聽還進去過，當下腿都軟了：“姐啊！這不知根不知底的，你還真敢啊！說不定店裏就是這人犯的案子，或者萬一這人啥時候又脾氣上來了，我可咋整？你這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啊！”
他擺擺手，嘟嘟囔囔：“不行，這個真不行。”
李姐趕鴨子上架：“你倆平常都不是一個點兒，也不用怎麽見麵，現下也找不到別人了，你就將就一下吧！”
小趙堅守底線：“不行！”
“一個月給你漲到四千！”
“不……不好吧。”
“那要不你別幹了！”
“姐啊！……我覺著別吧！”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一頓威逼利誘，小趙屈服了。
全程交涉，大趙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隻是在最後小趙落敗時稍稍彎了彎嘴角。
李姐走到大趙麵前：“那什麽，咱仨加個微信建個群吧！”
大趙才開了口，聲音又粗又啞：“我沒那個啥微信。”
李姐說：“……行吧，我幫你下一個。”
大趙掏出手機，破破舊舊，機身都是劃痕，還帶按鍵的。
李姐怔了一下，爾後無奈歎氣：“等會先給你預支一千，分成三個月工資扣，先湊合買個智能機用吧。”
她說：“小趙，這事你幫他搞一下吧。”
小趙也隻能點頭，他伸手，接過那部破舊手機，久違的按鍵還讓他有點別扭，他輸了一串數字：“那你先把電話號碼一存吧。”
大趙點頭，將機子拿回來時摩挲了半天。
周日李姐給他倆都放了假，讓他們去買新機子，小趙就帶著大趙去了他最常去的店裏，說收個二手的更劃算點。
大趙見他輕車熟路地進店，跟修理店的老板稱兄道弟，要哪款哪款機子，什麽配置，價格再殺一殺，回頭給他時語氣帶了幾分自豪：“告訴你，這樣的機子要是在外頭，起碼兩千五以上，也就是跟我來你才能這個價拿走。”
老趙接過，憨憨一笑，謝謝。
“謝謝有啥用！拿點誠意出來！晚上請哥……請我吃頓飯就行。”
“你想吃啥啊？我的工資還沒下來……”
“我給你說，超市附近有家麵館，便宜還好吃，老板分量特別足。二十塊錢你總有吧？”
大趙摸了摸口袋皺巴巴的三張灰色毛爺爺，不動聲色：“行。”
吃麵的時候小趙已然放鬆多了，免不得問起大趙的情況：“怎麽就進去了？”
大趙吸溜了一口麵，是真的筋道，彈牙，裏頭還有一大塊牛肉。他將牛肉埋在碗底，說：“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朋友受了委屈叫打架也就去了，那種打群架就是一夥一夥的，結果對麵不抗揍，死了倆重傷了幾個。”
他將麵裏的菜大口.塞到嘴裏：“然後我們哥幾個都進去了。”
“在裏頭……呆了多久啊？”
小趙本來想問感覺咋樣，但是又一想，顯得他賤得慌，於是話到嘴邊換了個問題。
大趙不答話，手指搓了半天衛生紙，搓成了一個小球，放在桌上，才說：“九年三個月。”
小趙點點頭，幹巴巴接了句：“不容易啊。”
大趙吃飯快，吸完最後一口麵，突然說：“你愛吃肉不？”
“愛啊！誰不愛吃肉啊。”
“那你要是不嫌我，你把這肉夾去吧。”
他將碗向小趙的方向推了過去。
小趙很奇怪：“咋了，你不吃？”
大趙眼神盯著肉，喉結動了動，隻說：“你吃吧。”
小趙覺著奇怪，但也沒客氣，伸出筷子在他碗裏攪了半天才撈著，夾了就往嘴裏送。一邊嚼一邊說：“你應該嚐嚐的，這家肉是他家老方子燒的，特好吃。”
大趙又低頭喝了口湯：“那你就多吃點吧。”
小趙哈哈一笑：“謝了。”
於是，無情的小趙同誌對於大趙的標簽又多了一個：古怪。
……
如果非要說他倆感情升升溫，小趙開始將大趙真正當作兄弟，那還是案子破了之後了，那幫嫌疑人家長來鬧事強行要和解了。
當時大趙等著交班，來的早了點，就跟小趙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他瞅著小趙手機上正播的腐劇：“誒，你看啥呢？”
裏麵兩個實力派影帝正在搞社會主義兄弟情的固氮耽改劇，剛好畫麵是他倆都上身半裸著，給對方傳功。
大趙的大頭湊過來：“啥劇啊？”
小趙裝模作樣挑眉：“哈哈，男的跟男的搞對象的，咋樣，沒見過吧。”
大趙倒吸了口氣。不可置信看著小趙。
小趙為自己的學識淵博而沾沾自喜：“現在可流行這個了！你知道同性戀不？我們現在這個時代，倡導平權。”
“所以，你也是……？”
“噗，咋可能，我肯定不會搞這個。”
“哦……”
“但是我能做到不歧視！”
“嗯，”大趙點頭：“挺好。”
說著說著，門口就一下喧鬧了起來。不知道打哪來了一幫子男男女女，擠到門口，霎時之間水泄不通。
小趙一看，扯著嗓子說：“那大哥，你別擋住門啊，我們還要做生意呢！”
大哥胖墩墩的，像是領頭的，夾個公文包，戴著眼鏡，他擠進了店，問：“誒，你就是老板？”
小趙一瞅，看著形勢不太對，往櫃台後頭縮了縮：“我們老板不在，咋了？”
“我們是……”胖大哥聲音低了點：“前段時間那個事情的家長，來協商賠償的。”
“哦……！”
說到這個事小趙就氣得牙癢癢，他居然能被幫小孩犯的案子嚇破膽。
他走到門口，手叉腰，開始擺架子：“原來就你們啊，這麽多人，現在知道要來平事兒了，早幹啥去了？？平常都咋教小孩的，要不是你們家長太忙顧不上管孩子，能成現在這德行？謔，現在上新聞了，臉上有光了？”
“……”
人群一時之間靜了下來。
小趙很得意。
下一秒，一老頭站到他旁邊，揚手對著他的頭就是一巴掌：“你在這神氣什麽？”
家長群又吵鬧起來。
“輪到你說？”
“賠錢就對了唄，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要多少開個價算了，這小破超市也賠不了多少錢啊！”
小趙被打得頭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嘿！你這老頭怎麽動手打人呢？”
老頭眼疾手快捂住胸口：“誒喲喂！這年輕人要對我動手了，大家都看看！”
小趙嘴還沒合上，傻眼了。
就在此萬分尷尬緊急之時，旁邊的大趙義無反顧站出來，擋在他前麵。
小趙看著他的背影，仍像一座陰森森的小山。
“大爺，我們門口有監控呢，你先動手的，我們連你一根指頭都沒碰到。”
他說：“不行咱就報警說，我跟派出所還挺熟的。”
旁邊大姐說話：“你跟派出所哪個熟？所長是我弟弟，我倒是想知道知道！”
大趙笑了笑：“都挺熟的，我出獄的時候還去那邊報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