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拾雨在房間裏坐了一會。


    他很茫然。


    和之前不同,九百年前雖然公主死了,但好歹王座和羅亞以諾是他為之奮鬥的目標,而之後尋找又占據了絕大多數的時間。


    但是現在,沈朝幕沒有和他一起從王座空間裏回來。


    他完全感受不到王座的存在了,不知是它還將沈朝幕認作了“龍拾雨”,還是說它已經被完全摧毀。如果被完全摧毀,那片空間恐怕早就不存在了。


    ……如果不存在了,那公主又為什麽沒回來?


    他又該去哪裏找回來公主?


    腦袋裏渾渾噩噩的,龍拾雨完全不敢深想。


    房間裏的時鍾滴滴答答走著,一分一秒過去,他在黑暗中也不知等了多久,混亂中,窗簾都隱隱透過了晨曦的光芒。


    房門被敲響了。


    剛開始是很輕的幾下,但沒有得到回應,敲門聲就又重了幾分。


    龍拾雨猛地驚醒了,過去開門,外頭是一張略有些陌生的麵孔。


    沈華。


    那個教給了沈朝幕很多東西的長輩,也是現在沈家的話事人。


    沈華見到是龍拾雨開門,略有些驚訝,但臉上的神色不改:“我是來找沈朝幕的,從昨天半夜開始就聯係不上他。他在裏頭嗎?”


    “他……不在。”


    “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


    沈華的眼光何其老辣,一眼就察覺到了龍拾雨的不自然和……害怕?


    是單純兩人吵架了,還是說……


    沈華的精神力毫不掩飾地掃過屋內,確定沒有任何打鬥痕跡後,說:“如果沈朝幕回來了,轉告他家裏有事情。我沒興趣和異獸虛與委蛇,就這麽直白講了吧,我不知道你們間是否發生了什麽,但最好不要讓我發現,你有什麽對他不利的念頭。”


    沈華走後,屋裏又變得空空蕩蕩起來。


    又過了十幾分鍾,外頭徹底亮了起來。龍拾雨拉開了窗簾,金色的晨曦落在他的臉上,和平時一樣燦爛。


    可是公主還是沒有回來。


    又是在房間裏漫長的等待,到了中午,龍拾雨才模糊感受到了饑餓感。但他沒有什麽胃口,又不想出去,畢竟沈朝幕要是回來,第一個去的地方肯定是這個房間。


    屋裏還有一盒泡麵,龍拾雨往裏頭倒開水,意識恍惚到開水都漫出來了,還毫不察覺。泡麵放在桌上,熱氣帶著香味,等到放涼很久了他才想起來去吃。


    吃到一半,房門又被敲響了。


    這次來的人是宋淺淺。這些天她終於習慣了龍拾雨的身份,甩著高馬尾,大大咧咧地說:“哎我是來找沈哥的,他怎麽回事啊協會裏的消息一個都不回複,我們都快急死了。這不,現在就派我過來抓人了。”


    協會還有很多東西等著首席處理。沈朝幕不是烏瑟那種失蹤狂魔,即便是擅自行動也能聯係的上,從不會無緣無故消失那麽久。


    龍拾雨說:“他……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宋淺淺愣了愣:“這個語氣是怎麽了,你們吵架了?”


    “不是,”龍拾雨說,“就是他很快會回來吧,可能……我也不是很清楚。”


    宋淺淺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嫂子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是不是生病了?你們倆真的沒事情?”


    “沒有,我沒有生病。”


    “好吧,那要是沈哥回來了你讓他趕快聯係協會,現在所有人都快要炸了。”宋淺淺最後說,“我也不打擾你了,你看起來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臉色太差了。”


    大門關上。


    龍拾雨重新坐回桌前吃方便麵,吃完後收拾好,他回到床上看了看終端。


    上頭的每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反而更讓人心煩意亂。他幹脆裹著被子,蜷著尾巴悶頭躺在床上,滾了幾圈過後,咬住自己的尾巴尖尋求一點安慰感,但是沒有任何效果。


    又過了不知多久,屋外傳來略微嘈雜的人聲。


    屋外有沈見林的聲音,隔了幾秒門被強行打開了。他能感受到有數道精神力在飛速逼近。


    既然協會和聯盟已經知道了他是異獸,沈朝幕無故失蹤近一天,當然會懷疑到他的頭上。這些精神力都是帶著敵意來的,龍類敏銳的感知讓龍拾雨知道,獵人們正在如何快速逼近這個房間,他們外骨骼上裝備了不同的武器。


    他剛從床上坐起來,房門就被踹開了。


    以沈見林為首的武裝獵人進來了,大約有十幾個人,看服裝是稽查部的。沈見林臉上帶著說不清的神色:“穩妥起見,先和我們回協會一次,等到他回來了再講。”


    龍拾雨沒答話,目光瞥到了終端上。


    未讀消息來自陸山懷的私人號碼,是提醒他趕快走的——作為指揮官,陸山懷比其他人都更容易探聽到行動的風聲,盡管隻是提前了幾分鍾。


    他這麽走神,沈見林直接揮揮手,幾人上前就要把他帶走,而周圍的其他獵人都暗自繃緊了肌肉。


    在場的人都是見過他對上羅亞以諾的時刻的,自然知道,他要是真的反抗想必是一場惡戰。


    這一刻煩躁湧上心頭。


    龍拾雨的眼眸中那抹金色幾乎在翻湧。


    再怎麽樣,龍類都稱不上純良無害,如今令人焦慮的情形加上對方鮮明的惡意,來自基因的進攻欲幾乎壓抑不住。利爪和鱗片下秒就能生出,將所有威脅撕碎,這才是競爭生存應有的法則。


    這些人在他麵前不堪一擊。


    但和過去一樣,他很快壓抑住了這情緒,說:“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但是我不能走,他會來這裏找我的。”


    沈見林還是漠然說:“等他回來再說吧,你最好配合我們,不要反抗。”


    那幾個獵人已經靠了過來,手中的槍械有著冰冷的光,其中有一個站在床邊,看也沒看,一腳就踩上了龍拾雨的小黃鴨拖鞋,伸手要往他肩頭抓去——


    一陣狂風掠過。


    所有人都沒能看清龍拾雨是怎麽動的,但是那獵人被他抓著外骨骼,像是紙片一樣輕飄飄地甩開了。


    雖然是輕飄飄的,那力道足以讓近半噸重的重型外骨骼斷裂,發出可怖聲響,塵埃中半麵牆都坍塌了。


    他的力道控製得很精妙,隻是將機甲受損,那獵人除了一瞬間被摔到懵逼並沒受到實質性的傷。而沈見林對龍類的經驗充足,幾乎在龍拾雨出手的瞬間精神力就壓了上來,沉甸甸地壓抑住獵物的動作,光刃出鞘逼上龍拾雨的身側!


    沈見林沒打算下殺手,這一擊更多是威嚇與警告。


    但他從來爆發性十足,實力強勁的異獸也遭不住這突然發難。更何況,沒有精神力永遠是龍拾雨的弱點!


    光刃灼熱,角度刁鑽。


    龍拾雨徒手接住,折一半丟角落去了,滿臉都寫著心情不好。


    一時屋內陷入僵持。


    這果決的反抗令事情的性質完全改變了。黑洞洞的槍口都對準了龍拾雨,更多的支援在火速趕來。


    沈見林在短暫的交手中及時抽身,緩緩說:“他那麽信任你……果然是你對他出手了,就像你對我們一樣。”


    龍拾雨說:“我要是真的出手,你早就死了。我隻是想要待在這個房間。”


    戰術頻道中的命令傳來,扳機直接扣下!


    鱗片在龍拾雨的手背上暴起。


    有鱗片保護,這種程度的彈藥不能傷他分毫,最多是其中的穿甲彈帶來一點點鈍痛。


    他當然不在乎這點痛,所有的疼痛不過能讓凶獸更加狂性大發。


    子彈出膛,幾乎是像慢動作一般劃破了空氣,帶著尖嘯聲。在旋轉著前行中,它們的尖端被映亮了。


    那是……金色如飛雪的光芒?


    那光絮形成了暴風雪,輕而易舉就將所有的子彈卷走,離龍拾雨最近的幾個獵人更是被衝得東倒西歪,狼狽地倒在地上,毫無反抗之力。


    龍拾雨微微睜大眼睛。


    下秒熟悉的嗓音傳來,男人說:“我就是擅自行動了一會,怎麽鬧成這個樣子?”


    沈見林愣住,然後猛地回頭:“沈朝幕?!”


    沈朝幕站在外頭書房的門口,臉上略有些疲態,但眼眸中是壓抑、燃燒的烈焰,憤怒在其中跳躍。他緩步走來。


    “你是不是有病!”沈見林氣急,直接罵道,“非常時期沒事玩失蹤?!”


    “這個是我的不對。”沈朝幕幹脆地承認,“臨時有些事情要處理,之後我會向協會如實報告的,該有的懲罰都會認。不過,”他打量了一下屋內,所有獵人雖沒有自覺理虧,但在他銳利的目光下還是不由自主地移開視線,“你們在對我的龍做什麽?”


    沈見林火氣越發大了,指了指地上那斷裂的外骨骼和光劍,把憋了很久的話都吼了出來:“你倒不如問他對我們做了什麽!你藏了這種血統的龍在身邊,還那麽有攻擊性,誰知道哪一天會不會對你發狂?!獵龍的守則你都忘了麽!”


    “攻擊性?他那麽弱小的一頭龍怎麽會有這種東西?”沈朝幕再次環顧,“我看是你們把他欺負得那麽慘。”


    沈見林:“???”


    沈見林差點破音:“你他媽的是不是有什麽……?!”


    他的話被龍拾雨的惡龍撞擊打斷了。


    龍拾雨一腦袋紮進了沈朝幕的懷裏,把男人撞得後退了半步。


    然後他猛地發力,把沈朝幕公主抱起來就走了。


    沈見林傻了。


    所有的獵人也都傻了。


    這場景太過震撼,他們竟然誰都沒想到去阻攔。


    龍拾雨抱著自己的公主在走廊裏奔跑,走廊盡頭是巨大的落地窗,他一個側身就撞開了,玻璃碎片爆開、朝下跌落,瞬間又被黑色的翅膀揮開,半點不能近公主的身邊。


    沈朝幕說:“冷靜冷靜!”


    但是龍拾雨已經瘋了,張開雙翼在城市燈海上盤旋了好幾圈,才勉勉強強平複下來情緒,降落到一棟高大的寫字樓上。


    這裏的天台視野很好,城市和空中列車的軌道一覽無餘,是所有攝影師都喜歡的地點。


    他把公主放了下來,一言不發,又把腦袋埋進了他的懷中。


    四下安靜,沈朝幕回抱住他,緩聲說:“……對不起,是我回來得晚了。摧毀王座比我想象得要更複雜,同時我還要用精神力不斷欺騙它,才花了那麽長的時間。”


    龍拾雨還是不說話,隔了良久,小聲地“嚶”了一聲。


    沈朝幕就繼續道:“其實總體來說沒有什麽危險,就是有些費神。”他揉了揉龍拾雨的腦袋,“說了要相信我,我不會再離開你的。”


    良久之後,龍拾雨才悶悶地說:“不是不相信你,隻是我沒辦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等你,我不需要你為我做這些的。”


    說完他又是一個惡龍撞擊,推得沈朝幕連連往後,直到後背抵上了牆壁。


    沈朝幕順勢靠著牆坐了下來,懷抱住他的嚶嚶龍。


    等龍拾雨在他懷裏蹭了半天,拉開距離,他才注意到城市的萬千燈火落在了青年的眼中,因為那一抹透明的水光,變得更加絢麗。


    和之前的流淚龍龍頭不同。


    這種感覺,更像是沈朝幕在王座那看到的深淵,是近乎實質性的悲傷。


    沈朝幕心中一痛,那對於他來說空白的時光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龍族的壽命再怎麽樣漫長,一分一秒一小時,並不會因此而加速。他是知道的,對於他來說隻是一場沉睡的歲月,是龍拾雨真真切切的九百年。


    他又一次說:“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他捏了捏龍拾雨的臉,“原諒我好嗎。”


    “你沒錯,隻是我還不是一頭優秀惡龍。”龍拾雨用尾巴纏住他的手腕,蹭了蹭,聲音還是有些啞。


    即便是幾乎無人的梅斯坦,夜晚的燈光很燦爛。往遠處看去,還能看到最中央的星網處理中心,處理器就藏在最底下,整個宇宙的數據在其中躍動。很奇妙的感覺,這座城市同樣藏著太多的秘密。


    風吹得很舒服,整個城市的最高點隻有他們二人,在這個安靜的天台。


    沈朝幕親了親龍拾雨,笑說:“已經足夠了。”


    “真的嗎?”


    “真的,你比我聽過的所有童話故事都要優秀。”


    “還有,”沈朝幕說,“在王座崩潰之前,我也許了一個願望。確切來說是我討巧了,在精神力崩裂散開的時候,借用了他的力量。”


    “你許了什麽願啊?”


    “是個秘密。”沈朝幕笑說,“你要是心情好起來了,我就告訴你。”


    龍拾雨想了半天,剛想說什麽,忽然抬頭:“我聽到了……雷暴雨的聲音。”


    “嗯。既然王座被摧毀了,沈翟的目的就變得很簡單了。”沈朝幕說,“我有種預感,所有的事情都會在這一周裏結束。羅亞以諾已經失去自我,和行屍走肉無差,你是我們已知的,最後一頭龍了。”


    沈翟會履行獵龍家族的義務,將所有的龍都獵殺——對於他來說,這或許是最後的威脅了。


    王座已滅,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終結龍的時代。


    這是他自詡屠龍勇者,想要的結果嗎?


    沈朝幕繼續講:“你之前和我說過,如果有異獸試圖挑戰王座,叫我不要插手。那麽如果對上沈翟,我也想要說同樣的話。”


    “為什麽啊?”龍拾雨愣了愣。


    “因為這是我們家族裏的事情,包括高風計劃也是如此。”


    龍拾雨還想反駁,又被公主抓住龍角猛地晃了晃。


    他委屈到尾巴都蜷起來了,趕快扭頭掙脫開來:“你幹嘛又搖我……”


    沈朝幕笑說:“本來這一切都是與你無關的。所以你不用插手,我希望自己解決這個事情。”


    他隨著龍拾雨的目光望向遠處的天空,那裏的雷暴雨在慢慢聚集,就說:“等到雷暴雨消散了,我們一起去找回你的藏寶庫,然後去世界盡頭的海吧。”


    九百年前,龍拾雨和他走過了蔚藍的湖泊、炊煙嫋嫋的村落和白雪的高山。


    隻有世界盡頭的海,一直都沒有抵達。


    “說實話,”沈朝幕看向龍拾雨的眼中有光,“我今天心情還是很好的,畢竟你終於擺脫了王座,不是麽?雖然王座不可能真的消失,它能從精神力中誕生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不過,這與我們的故事已經無關了。以後再也


    不用有什麽生死廝殺,就是單純的宇宙冒險,和童話裏一樣。”


    龍拾雨的眼睛也亮了:“我還有很多地方想去呢。”


    “嗯。所以,讓我們來徹底終結這場雷暴雨吧。”


    “那等到結束了,我能給你戴蝴蝶結麽?”


    “不可以。”


    “那我能不能偷偷地給你戴?”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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