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幕一直等到了飛彈的爆炸徹底結束,才重新離開。


    龍拾雨本來想跟著一起去的,結果沈朝幕承諾,肯定會盡快回來,還幫他整理好了暖烘烘的被子巢穴。


    龍拾雨看沈朝幕幫他掖好被子,四麵八方都嚴嚴實實,再次強調:“我真的是火龍。”


    “我當然知道你是火龍。”沈朝幕又把一個被角壓了壓,“你想想看,火龍不應該更怕冷嗎?”


    “火龍很熱啊,怎麽會更怕冷。”


    “溫差越大冷得就越快。”沈朝幕說,“基本的物理常識。”


    龍拾雨卡殼了:“但是我的火是源源不斷的。”


    “源源不斷地散失熱量,就更冷了。”


    龍拾雨直接給整蒙圈了,想了半天是不是這種道理。火龍應該是不怕冷的,但公主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呀……


    見他這樣,沈朝幕笑了笑:“別想了,趕緊繼續睡吧。我去看看橋梁情況就回來。”


    於是龍拾雨躺在床上看著公主給他熄了燈,輕輕掩上了門。


    屋內漆黑了,聲聲海浪分外催眠。他看起來是安分地躺著,實際上……


    興奮地根本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就是剛剛的沈朝幕。龍拾雨心花怒放到尾巴都在厚實的被子下甩動,滿腦子都是他好看的公主。


    隔了幾分鍾龍拾雨爬起來,激動地開始鬥地主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王炸。


    要不起。


    三帶一。


    要不起。


    對三。


    要不起。


    玩著玩著,尾巴又枯萎下去了。


    惡龍再次破產。


    龍拾雨放下終端,還是耐壓想去找沈朝幕的心,於是翻身下床準備跑出門,走出幾步,又想起沈朝幕看見他沒穿羽絨衣肯定會生氣,又倒回去到衣杆旁邊。


    他剛伸手準備去拿,突然頓住了。


    傷口的疼痛驟然加劇,他感受到了沈翟的氣息。


    幾秒鍾過後,雙翼龐大的陰影掠過海麵,無聲到沒有任何人察覺。


    海麵盡收於他的眼下,龍拾雨追尋著精神力,一直到了達摩克利斯之橋附近。


    沈朝幕之前說的是對的,精準度高的爆破飛彈為了減少濺射,威力有所欠缺。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分外詭異的場景——


    高大到插入雲霄的支柱歪斜了一半,濃濃黑煙正冒出,將星屑的光輝遮蔽。部分金屬已經融化,鐵水落入冰冷海中後迅速硬化成黑塊。


    而支柱最上頭的星辰玄鐵還是通紅的,燒灼得空氣微微扭曲。寒風吹過它身邊好似都被點燃了,遠遠看去,像是一把未淬火的利劍,歪斜刺入冰海。


    這種金屬的強度實在太高,要換作一般橋梁,早就被炸得連渣都不剩。


    支柱的傾斜帶著橋麵也歪了,那能夠承載千噸重量的橋麵成直角麵對深海。


    北恩王朝留下的不滅奇觀,還是會有毀滅的一日。


    支柱既然沒有完全摧毀,巢穴基底似乎還殘留了一部分。獵人們在甲板上奔走,指揮室內忙作一團,都在探討究竟下一步要怎麽做。


    爆破飛彈需要近四十分鍾的冷卻時間,他們不確定塞壬會做出什麽。


    龍拾雨穿過狂風,收住翅膀穩穩落在了那支柱的側邊。那熾熱到通紅的金屬被踩在腳下,熱度卻像是傷不到他一般。


    畢竟高熱與火炎一直是他的盟友。


    歪斜後,某個角度下支柱像是一個小小的平台,能供他落腳。就算是高度降低了,這裏依舊是令人畏懼的高聳,海洋都像是遠去了。四周望去盡是作戰船明亮的黃色光芒,看不清船的具體輪廓,隻看見它們隨著波浪沉浮。


    龍拾雨望了望,橋梁空空蕩蕩,自己的終端倒是震個不行——


    他離沈朝幕那麽近地展翅,想必是被對方發現了。


    但是不能讓沈翟接近公主。


    每隔幾分鍾,橋梁上倒是多了其他的異獸。


    那是幾十隻黑色螳螂,在黑鐮刀的帶領下飛掠過空中。他們鐮刀上還帶著幾片人魚的碎骨。


    螳螂們很快看見了龍拾雨。


    黑鐮刀嘶嘶說:“龍類,又見麵了。”


    龍拾雨說:“你們也是來找他的麽?”


    “血債必須血償。他一直殘殺我們的同胞。即使是戰死,我們也應當維護聚落的尊嚴。”


    “好吧。但是你們應該打不過他加上塞壬。”龍拾雨說,沒有繼續說些什麽。


    然而黑鐮刀卻說:“或許我們此刻的力量有限,隻能這樣冒險地一次次試探敵人。但等到維爾潘回歸我族,就是所有敵人身死之日。”


    “維爾潘?”龍拾雨略微愣了下,“他應該已經死了。”


    那群螳螂嘶嘶交流了一番,黑鐮刀再次開口:“龍類,你太狂妄了。聚落的精神是相互牽連的,他還活著……至少,還有一個他活著。”


    當時在卡珊德,協會確實沒找到任何一個維爾潘的屍體。


    龍拾雨是確定自己殺死了他的,但沈朝幕當時心急想去找龍拾雨,沒有做二次的擊殺確認——


    或許就是這裏出了紕漏。


    龍拾雨沒太在意這個話題,注意力還是全在沈翟身上。


    他繼續慢慢感應。


    他沒有精神力,追蹤起別人的精神力來說有些費勁,但到底是太熟悉沈翟的精神力了,和冰川上次一樣,總能夠找到的。


    他順著某個方向再次展翅,風吹起柔軟的黑發。


    隔了半分鍾,龍拾雨聽到了口哨聲。


    聽起來像是……交誼舞曲?


    有人獨身走在歪斜的橋麵,黑色老式西裝,別了一朵鮮紅的玫瑰。


    哼到最悠揚的部分,無人的大道上,他伸出雙手虛虛抱著想象中的舞伴,鞋跟抵地,完美地轉了一圈然後停下——


    他的頭發同樣被風吹亂了,沒有了平日的一絲不苟。


    望向龍拾雨時,他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眼中又像是有火焰在燃燒。


    “又見麵了。”隔著狂風,沈翟說。


    在晦暗與半透明之間的精神力並不耀眼,還是在周身緩慢而凝滯地飛舞,流轉時,他周身是錯亂的影。


    有舉起螳螂巨鐮的,有擁有獅鷲雙翼的,有長著詭異獨角的,有伸出猙獰利爪的。


    伴隨著精神力的飛舞,那些影子漸漸地活了過來。


    仿佛恐怖片裏的詭異場景,陰影脫離了沈翟的身下,在地麵飛速移動時,粘稠的黑色不斷拔地而起,麵目扭曲、似人似獸,最高的有近十米,最矮的也是成人身高。


    如果一個資深的老獵人在這,想必能夠輕易認出,這些都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異獸。


    都曾經無比覬覦那王座。


    口中涎水流下,喘息似是咆哮,他們飛速逼近空中的龍拾雨,在接近他腳下的瞬間,拔地而起


    那是濃厚無比的黑暗,橋梁上充滿了陰森森的精神力。堆疊起來的陰影瞬間竄上數十米高,張牙舞爪撲向龍拾雨,撲向如今的擁有王座之人——


    一點龍息出現在了龍拾雨的掌中。


    它很微弱很渺小,但即便是全世界的黑暗都吞噬不掉這光芒。


    一切像是慢鏡頭一般,光芒映照著他明豔的麵容,還有周身扭曲瘋狂的陰影。


    鐮刀高高舉起,利爪猛地前伸,長尾就要下擊。


    此時即使變成了陰影,他們的眼中也是陰森、瘋癲與狂喜的混雜,龍息光輝落在其中,把所有不可見人的欲望偷偷點亮。


    龍息靜靜燃燒,龍拾雨認出了大多數的敵人。


    有些他從未謀麵,有些是他的手下敗將。


    這些異獸,曾經說是野心勃勃要來挑戰王座,曾經說是要把失蹤已久的龍王抹去,說是要讓整個宇宙俯首稱臣,但是……


    再怎麽狂妄再怎麽囂張。


    自他之後,竟沒有一個膽敢自稱為王。


    龍息猛地迸發,龍拾雨的眼眸像是燃燒的黃金。他說:“烏合之眾而已。”


    赤焰徹底爆發之前,金色的飛雪從天而降。


    光輝璀璨,龍拾雨愣了愣。


    他猛地回頭,看到傾斜橋梁的另一側盡頭是一盞不滅的油燈。


    沈朝幕拉了拉黑手套,麵無表情。


    他緩步朝沈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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