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沈朝幕老樣子,一看資料就看到了大半夜。


    龍拾雨早就趴在桌上睡著了,頂著一腦袋被沈朝幕蹂躪過的亂毛,安安靜靜,尾巴尖鬆鬆勾著沈朝幕的右腳踝。


    淩晨沈朝幕關燈準備睡了,下意識想把龍拾雨抱到床上去——


    剛伸出手,他又頓住了。


    這個想法非常不對勁,遠遠超過了他們應該有的關係。


    於是他猶豫幾秒鍾,還是直接推醒了龍拾雨:“起來,到床上去睡。”


    龍拾雨迷迷糊糊打了個嗬欠,嗯了一聲,半眯著眼睛搖擺地去到了床邊,咚地一聲倒下去了,瞬間睡著。


    第二天醒來依然是大中午,他跑到樓下去找方慶。


    方慶又躲進了那個小屋子裏,披著一件起球外套,用簽子扒拉著一張紙上的粉末。


    “那個……”龍拾雨開口。


    方慶嚇得差點飛起來。這動作一大,白色粉末頓時在空中亂飛。


    他回頭張口怒罵:“你怎麽回事……?”


    話音剛落,他就軟綿綿地倒下,幾秒鍾後鼾聲傳來,空中是眠草的味道。


    龍拾雨:“……”總覺得這一幕特別熟悉。


    他走到前台,這回倒是有個員工迎上來了:“哎這位客人我們老板給你準備了早餐”


    龍拾雨眼睛一亮,坐在大廳的桌邊等著。沒隔多久熱騰騰的早餐被端了上來,牛奶麵包和瘦肉粥,噴香美味,分外健康樸素。


    ……就是吃不飽。


    吃完之後,龍拾雨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大廳。


    方慶還沒有醒來,他就想出去逛逛,找點東西吃。這個時候找威爾是最好的選擇,但他昨天才答應了公主,不再去“送葬人”那裏。


    他又糾結了幾秒鍾,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他不想讓公主不高興。


    於是龍拾雨又溜到了大街上,準備順著食物的味道找到一家餐廳。


    這回他走了挺長時間的,也不知自己到底去了哪裏,倒是遠遠看見了一片粉色的樹。風起時,它們的花瓣在空中飄舞紛飛。


    這色彩在黑灰交雜的卡珊德簡直罕見,鮮豔耀眼,像是完全另外一個世界。


    那是沿道栽種的櫻花樹。


    現在並非櫻花盛放的季節,但得益於基因工程,冬天觀荷夏日賞梅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從那裏傳來了鮮明的食物味道。


    龍拾雨眼前一亮。


    除卻食物香氣,那裏還有一股濃鬱的香——這種香味顯然不是來源自然,帶著幾分嫵媚勾人,熱熱鬧鬧就衝人擁了過去,不容拒絕的餘地。


    他剛邁上那條街,就看到身著不同服裝的男男女女站在路邊。


    一家店前全是緊身的勁裝,從機車服到牛仔裝,姑娘們大片的白皙肌膚露著,有些靠在門口,點著一根煙朝路人拋媚眼。而另一家店前卻又是完全不同的風格,看上去更是地球時代的東方審美,精心剪裁過的旗袍與和服分外合身,烏黑的長發挽起,修長簪子穿過其中,尾端墜著珠寶。


    粉色花瓣飛舞,她們的笑語像是融化在了風中。


    他又聞了聞,一片濃鬱香味裏食物的味道還隔著很遠。於是他繼續往這條花街的深處走去。


    約莫走了五分鍾,一個巨大的音響立在街角播著勁爆音樂,動次打次吵得人頭疼。


    街道中央立了數根鋼管,幾個腹肌猛男正在快樂地跳鋼管舞,很難以形容也很難以想象,但是他們陽剛黝黑的麵龐上露出了一個個嫵媚的笑容。


    龍拾雨:“……”他剛剛一心隻想找東西吃,現在才注意到周圍有點不對勁。


    街邊有黑袍人站著,隨時準備趕走鬧事的人。


    “送葬人”在卡珊德擁有一整條街的色情行業,想必就是這裏了。


    但是沈朝幕沒告訴他不能來這裏,所以龍拾雨隻短暫糾結了兩秒鍾,就高興地繼續往深處走——食物已經很近了。


    又走了兩三百米,一家小吃店出現在視野中。


    煎雞蛋和烤香腸滋滋作響,鹵牛肉的湯汁咕嘟咕嘟地冒泡,可惜就是沒地方坐。龍拾雨在店門前牢牢站定了,滿懷期待地說:“老板,我要十串烤腸十串牛肉,嗯……墨魚丸也給我來十串吧。”


    “再加幾個雞蛋”


    “唉你這裏還有牛筋啊,給我撈幾塊吧。”


    “雞蛋仔也很好吃”


    十五分鍾後,店老板看著龍拾雨目瞪口呆。


    烤架上和鍋內已經空了,垃圾桶裏堆了無數根簽子,全都被龍拾雨吃得幹幹淨淨半點不剩。


    龍拾雨還意猶未盡:“你這裏的存貨怎麽那麽快就沒有了?”


    老板結結巴巴地說:“平時、平時哪裏有那麽多客人過來,你已經把我給今天節日的存貨都吃完了。”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你要是想吃,可以進那些店裏吃。”


    “噢。”龍拾雨有些失望,開始打量路邊的那些店鋪了。


    這裏的東西不貴,他把零錢轉給老板。


    剛想走,龍拾雨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幹癟的嗓音:“小年輕,想不想在這裏多賺一點錢。”


    “賺錢?”他回頭。


    瘦小的老人手中拿著一遝傳單。他一聞氣息便知道,對方是異獸,身上帶著濕漉漉的潮水味道。


    見到龍拾雨回頭,老人笑容更加擴大了幾分:“對,有沒有興趣啊?”


    龍拾雨剛想說什麽,突然頓住。


    眸中龍類那抹金色光輝閃過,一瞬血液加快流動了幾分,灼熱好似熔漿。


    他聞到了。


    風中有故人的氣息。


    ……


    “虎鯨”把帶著油漬的零錢塞進褲兜,試圖拉開車門。


    和之前一樣,車門卡住了。


    這裏是個昏暗的巷子,他根本看不清,嘖了一聲後狠狠踹了車門幾下。他壯得像座小山,滿臉橫肉足有兩米多高,那紅色小破車還真不經踢,吱吱呀呀幾下,終於不清不願地彈開了前門。


    “虎鯨”坐上去,車身頓時往一邊下沉,反彈時顛了顛。他實在是太高了,頭都頂到了車頂。


    外頭有點冷,這個小巷子裏更是如此,雲霧在四周穿行。他在車內開始扭動身軀,艱難地伸手,想從儲物格裏拿出那包煙。


    但那裏頭空空蕩蕩。


    “虎鯨”疑惑了幾秒鍾。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後傳來低沉的男聲:“不好意思,等你的時候沒忍住,把你最後一包煙拿走了。”


    “虎鯨”愣了半秒,突然暴起


    精神力呼嘯而出,幻化作風刃席卷向後座


    座椅被那鋒利無形的刀刃隔開,一條條劃痕猙獰,裏頭的白色填充物在空中飛得到處都是。


    他的精神力強大,曾憑借這削鐵如泥的風刃在卡珊德混得風生水起。不論後座是誰,都會瞬間被削成肉泥


    幾息後,想象中的肉體切割聲卻沒有傳來。


    金色光絮化作薄薄的一堵牆——透明又輕薄,看上去像是流動的液體,卻將風刃牢牢阻攔在外。隨後光絮擴散開來,所有風刃都被無聲地吞噬掉了,沒留下半點痕跡。


    車內重歸死寂。


    “就借了一支煙嘛,不要那麽狂躁。”沈朝幕笑說。


    “虎鯨”滿手是汗,定了定神:“……你想要什麽?”


    沈朝幕手中的煙頭橘光閃爍,他說:“nn02721,你的飛船編號。二十天前它從人馬星係的方向,降落在了卡珊德,在花街停留五天後又飛到了第三大道,也就是比爾霍亞拍賣會的旁邊。”他把文件投影在空中,“這是你的入境資料。你偽造醫生的假身份,攜帶了一百根20ml注射器,三百個五號針頭和若幹容器。但是你在經過星堡邊檢的時候,可沒告訴他們你帶著鮫人啊。”


    “虎鯨”深吸一口氣:“拿錢做事而已,你要想,我可以告訴你是誰想……”


    “不用。”沈朝幕打斷他,“我隻是想讓你帶我們去逛逛花街而已,你對那裏很熟悉吧。”


    “你要去找誰?”


    “你帶路就是了。”沈朝幕彈了彈煙灰,似笑非笑,“今天的節日很熱鬧,該來的人就會來的,不用擔心。”


    “虎鯨”迅速評估了一下情況。


    之前比爾霍亞拍賣會被迫中止,他一貫警惕,已經預感著準備跑路了。就是他萬萬沒想到,才不到兩天獵人協會就查到了他的頭上。


    其他獵人還好說,但沈朝幕他是絕對打不過的。


    他暗罵一下拍賣會,立馬放緩了口氣:“好,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等等,”沈朝幕說,“先去接一下人。”


    十分鍾後,“虎鯨”把車停在旅館外。


    那旅館外頭就掛著一個“卡珊德旅館”的牌子,搖搖欲墜,裏頭傳來了一男一女的聲音。


    “就你那破脾氣是不是起床氣把嫂子凶走了?等沈哥來了看你怎麽解釋”


    “早上我、我也沒說什麽啊”


    “方慶你以為我不知道?剛起床的時候你都不記事的真是沒有睡美人的命有著睡美人的病”


    沈朝幕:“……”


    他搖下車窗:“喂,走了。”


    裏頭的爭吵聲頓時停了。幾秒鍾後,紮著高馬尾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眉目姣好,單手提著一把快趕上她身高的黑色重型狙擊槍,身後跟著有些垂頭喪氣的方慶。


    宋淺淺大大咧咧拉開了後座門,坐在沈朝幕身邊,狙擊槍直接懟在身前:“你竟然那麽快就把人抓回來了。”


    方慶則是試圖拉開前座的門,但拉了幾下沒拉動。


    “虎鯨”小心翼翼地說:“你要踹一下車身。”


    “媽的這都什麽破車啊。”方慶用力踹了幾腳那車門才終於彈開,他坐到副駕駛位,“兄弟你也是窮酸,要不要考慮來做我的試驗品?每個月給你開高點的工資,早日換個好座駕迎娶白富美。”


    “就是啊,”宋淺淺在後頭附和,“你這腦袋都要把車頂頂飛了,長那麽高個真是辛苦你了。你吃什麽長大的啊?我也想長高點個子。”


    方慶嘖了一聲:“怎麽,想拉長一點你的小短腿麽?”


    “滾。”


    “虎鯨”:“……”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熱絡弄得迷茫。這股歡樂的、好似老友郊遊的氣息,實在不應該出現在被要挾者的車上。


    他繼續小心翼翼:“我們、我們現在是過去花街麽?”


    “去吧。”沈朝幕說。


    “虎鯨”於是啟動車子,往花街的方向開去。


    路上宋淺淺時不時吐槽一下卡珊德的環境,這裏實在是汙水橫流,飄在街道上的縹緲雲霧也掩蓋不了髒亂。


    “虎鯨”的這個車實在是太破了,路況又十分糟糕,每次過坑坑窪窪的地方,方慶的腦袋都會猛地撞到車頂,發出沉悶的一聲。然後他就罵罵咧咧的,嘴裏說著什麽“破車”什麽“實驗”什麽“今天就給你下藥”,聽得“虎鯨”戰戰兢兢。


    終於遠遠地,視野盡頭見到了成排的櫻花樹。


    “虎鯨”把車停在了平時的位置,又問:“你們要先去哪裏?”


    沈朝幕說:“花展樓。”


    “虎鯨”腦袋有點疼,但他沒有選擇的權力,隻能說:“那你們跟我來吧。”


    他們三個組合在一起,怎麽看都不像是來這裏消費的人群,於是便靠著花街側邊的小街走,那是平時“虎鯨”的專屬低調路線。


    花街上還是十分熱鬧,服裝各異的男男女女充滿熱情地衝行人打招呼。相較卡珊德其他地方,這裏的治安出乎意料地好,畢竟來這裏的人目的往往分外統一。


    宋淺淺感慨;“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方慶嘟囔:“你要是來過才奇怪了。”


    “怎麽,我就不能看看小帥哥麽?”宋淺淺轉而又問,“沈哥啊,要是嫂子發現你來這裏了可就麻煩了。”


    沈朝幕:“……我來這裏又不是想做什麽。”


    “這不就怕誤會嘛。”宋淺淺甩著馬尾說,“唉這麽一講,我真是太想見嫂子了。”


    夜幕漸深,花街的盡頭出現了一眾花枝招展的人。


    節日慶典開始了。


    他們身著多彩的衣袍,介乎地球時代的漢服與和服之間,繪有祥雲白鶴,山海日月。


    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是巨大的花車。


    此時天色已暗,遠處夕陽餘暉斜斜照了過來。天空在昏暗與橙紅之間,那花車上的燈光璀璨,燈籠紙上,一半畫的是走馬觀花圖案,滴溜溜地旋轉似有百花簇擁,而另一半畫的是綠藤與深夜,通透的光芒照耀下像樹影搖曳。同行者們將花籃挽在臂彎,往外頭撒著紛揚的花瓣。


    這是卡珊德花街上一年一度的儀式,花車會遊遍整條花街,人們盡情飲酒作樂——按照往年的經驗來說,他們會在和樂融融的氛圍裏發酒瘋打群架,而花街各家店的姑娘和小夥子也會……生意爆棚。


    這本來是卡珊德當地政府的特色項目,為了慶祝卡珊德上城的建立,順便歌頌一下那株從下城生長到雲端的巨大藤蔓,畢竟沒有它就沒有上城,就沒有暴利與混亂,就沒有犯罪與墮落。


    一開始這個項目還是十分正常的,隻為了吸引更多的旅人,和花街完全無關。


    但架不住這裏民風淳樸,“送葬人”後來直接接管了這個節日,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每年這個時候,花車中央都會坐著卡珊德最漂亮的姑娘,姿色天成,占盡風流。


    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花車上,沈朝幕繼續往花展樓的方向走。


    宋淺淺嘟囔:“沈哥別走那麽快嘛,你不讓我看嫂子就算了,我還想看看這裏的漂亮姑娘呢。”


    “有什麽好看的。”沈朝幕說。


    方慶打岔:“他不一直是這樣的麽,見過的絕色再多都沒反應。”


    沈朝幕剛想答話,忽而終端響了。


    他低頭一看,是陸山懷發來的消息:【沈哥我找到了新的小說】


    “元帥夫人已經被你送去邊境三年了


    她肯認錯了嗎?


    沒有,她已經找了一堆新情人了。”


    沈朝幕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後悔沒有一直把陸山懷放在黑名單裏。


    他果斷拉黑了陸山懷,警醒地四處張望。


    周圍都是花枝招展的人們,不像是有龍拾雨的樣子。而且,龍拾雨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呢?


    他悄悄鬆了一口氣。


    直到他隱隱聽到人群的議論。


    “咦今天花車上的是……男的麽?”


    “一看就是吧,嘶有點好看是怎麽回事。”


    “老三你要挺住啊你是我們家裏唯一直的了”


    “挺不住了挺不住了。”


    大事不妙。


    沈朝幕猛地抬頭——


    花車上燈光流傳,青年穿著日月與流火交織的衣衫,脖頸修長,容貌明豔。


    一時萬千紛揚的花瓣與璀璨燈火都黯然失色,人海被襯作黑白而緘默的背景。像是畫卷中的人緩緩歸來,他睫毛似鴉羽,眸中光芒姣好如月。


    一貌傾城。


    ……如果不是手裏還拿著一個蘋果在啃的話。


    沈朝幕:“…………?”


    宋淺淺問:“沈哥咋啦?”


    沈朝幕不語。


    他點了根煙冷靜幾秒,沉痛道:“喏,你要看的嫂子來了。對,就是在花車上吃蘋果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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