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那絲微疼很快讓徐擇給壓了下去，因為他的心思在隨後就被抱著放在他身旁的小寶寶給吸引了過去。
這是不久前剛從他肚子裏給抱出來的小家夥，小寶寶閉著眼睛，身上皮膚粉紅色，軟軟糯糯的小臉，讓徐擇注視著他的視線溫柔到能浸出水來。
站在床邊的賀北衍目光同樣溫柔，而他注視的人是徐擇還有寶寶，這兩個他深愛的人。
徐擇偏過頭在裹著寶寶的繈褓上輕輕吻過，小家夥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小嘴巴動了一下。
兩隻可愛的小手，如同當初做彩超時拍出來的一樣，舉在臉頰旁邊，小手緊握成小拳頭，徐擇緩緩抬手，拿手去碰小家夥的小拳頭。
賀北衍看到這一幕，心底柔軟得不成樣子，他也把手伸了過去，寬闊的大手將徐擇的手還有寶寶的一起輕輕握著。
不敢用哪怕一絲力氣，怕重了會傷到徐擇和寶寶。
徐擇眼簾眨了眨，看著覆蓋在他手背上的手，目光順著那隻手往上，看向了眉目極其柔軟的賀北衍。
賀北衍彎著腰，傾身靠近著，那雙深邃的眼瞳裏，此時映著徐擇還有寶寶的影子，徐擇嘴角輕微上揚，向賀北衍露出抹淺淺的笑。
賀北衍神色微顫，他俯身將徐擇和寶寶都抱進了懷裏，喉頭湧出股熱意，同時賀北衍的眼眶也感到發熱，他微微張開嘴唇，想要說點什麽，又確切清楚在這個時候，語言似乎變得蒼白無力起來。
寶寶陪在徐擇身邊，挨著他的爸爸睡覺，徐擇也在寶寶來了後不久，閉上眼睡了過去。
父子兩都睡了，一旁的賀北衍仍舊陪伴著，他目光深情凝沉地盯著兩人。
寶寶睡眠多，但醒來得快，醒來後伸出小手手在空中揮舞，賀北衍不知道寶寶是想要什麽，他沒有奶娃的經驗，隻能讓護士進來，護士把寶寶抱走換尿片還有喂奶粉，喂過後又抱回了徐擇那裏。
寶寶不吵不鬧，特別乖，尤其是在放到徐擇身邊時，大概是聞到了爸爸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沒幾分鍾又睡了過去。
徐擇睡了幾個小時，賀北衍就陪了幾個小時。
當徐擇後來睜開眼醒過來，賀北衍眸光微微發亮，他走上去盯著徐擇。
徐擇沒有立刻去看賀北衍，而是往身旁看，見到寶寶還在，眸光一瞬又柔了很多，凝視著寶寶巴掌大的小臉蛋，像是怎麽看都看不夠一樣。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徐擇好像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他這才轉眸看了過去。
“……我想、喝點水。”徐擇嘴裏幹得厲害，想喝水。
“好。”賀北衍轉身那紙杯去接了半杯溫水，直接喂到徐擇嘴邊。
徐擇張開嘴緩緩吞咽，他腹部雖然開了條口子，但那條口子現在卻幾乎沒有痛感，因為係統的幫忙。徐擇知道這條口子都可以立刻消失，隻要他想，不過鑒於他還在這具身體裏的緣故，要是突然間身上沒有傷口了，恐怕他又得到手術台上躺一躺。
痛感被屏蔽，現在也就是渾身無力軟綿，再休息幾天應該狀況就能好很多。
喝了點水幹涸的喉嚨潤澤多了，徐擇眸底滿是柔軟，他向賀北衍說了聲謝謝。
賀北衍有很多話想和徐擇說，隻是話到了嘴邊，好像又不知道具體該說哪句。
“你是想在醫院休養還是回家？”賀北衍問徐擇的意思。
徐擇沒怎麽思索，醫院再怎麽住起來都沒家裏住著舒服。
“可以的話，今晚回去？”徐擇眸光晶亮。
“好。”賀北衍掌心撫摸著徐擇的臉龐，這張臉因為做了場手術的原因，血色幾乎都褪盡了，賀北衍心底滿是憐惜。
徐擇讓賀北衍幫忙，一直躺著渾身不舒服，他緩緩坐起身，然後靠在床頭，賀北衍動作極其小心翼翼，就怕拉扯到徐擇腹部的傷口。
看著賀北衍微擰的眉頭，徐擇出聲：“五爺不用這麽小心翼翼，我肚子不怎麽疼。”
雖然徐擇這樣說，賀北衍卻隻認為徐擇這是在強忍著，那個傷口賀北衍看過，很長的一條，賀北衍在徐擇睡著的時候看了一下，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那個傷口，因為他的原因讓徐擇懷了孕，讓徐擇躺在產房裏，肚子上被手術刀劃拉出這條傷口，賀北衍更寧願承受痛苦的人是自己。
賀北衍將徐擇的手給握住，即將要說的話湧到唇齒間，但在徐擇燦然明亮的眼神裏，賀北衍竟頓住了。
沉默在蔓延，賀北衍像是過了好一會才找足勇氣，他和徐擇說：“過去的事，我知道我有很多做的不對，說對不起也沒有意義了。”
“但現在，我希望你知道一個事，徐擇，我……”
“我愛你。”
簡單的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賀北衍聲音裏竟隱隱有絲哽咽，他很快控製住情感。
“謝謝你生下我們的寶寶，謝謝你沒有把對我的恨意轉移到寶寶身上。”
“我虧欠你很多，你放心，你和寶寶的未來，我會給你們安排好。”
“你們需要做的就是幸福地過好這一生。”
賀北衍眼眶裏彌漫出淚水，他眼前開始模糊起來，甚至連徐擇的臉都快要看不清楚。
賀北衍緩了緩呼吸，將湧出來的強烈悲傷給壓下去，他一生中脆弱的時刻就隻有這一次，以後不會再讓徐擇看到他脆弱的一麵。
徐擇的心在賀北衍的眼淚下泛起層層漣漪，他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或許應該給一點回應，但突然的，徐擇想到了賀北衍的病情，按照係統的說法賀北衍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了，半個月的時間能做什麽？
什麽都不能做。
既然是這樣，他給賀北衍回應，也隻會是讓賀北衍在最後更加的舍不得和遺憾，徒增痛苦而已。
徐擇抿著唇角沒有說話。
看著徐擇表現出來的平靜和沉默，賀北衍心底的蒼涼更濃，不過同時他又慶幸，幸好徐擇是這個反應，不然他可能要沒勇氣離開去國外做手術了。
賀北衍將湧出來的淚水給強行收了回去。
“你好好休息。”說完賀北衍轉身離開去了門外。
到了門外賀北衍沒有走遠，就站在走廊裏，站在可以看見病房裏的位置上。
房間裏徐擇低頭看著寶寶，寶寶睡得很熟，不知道兩個爸爸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徐擇低垂著眼簾，其實賀北衍不知道的是，在最初他醒來那會，他其實很想問賀北衍一句，那一個億賀北衍給他轉過來沒有。
當初兩人有過約定，徐擇生下這個孩子，賀北衍給他一個億，拿了一個億他立刻離開。
但當時徐擇想了想，然後把這個問題給壓了下去，他怎麽會猜不到，要是他真的問出來賀北衍會有多受傷。
那個問題對於賀北衍來說，殺傷力隻會大不會小。
同時徐擇料定賀北衍不會食言，根據他剛才的說法，男人會把他和寶寶的未來給都安排好，徐擇於是在想保不準賀北衍給他不隻一個億，而是會再加一個零。
男人還有最後十多天了，這十多天裏就這樣吧。
徐擇緩緩呼出口氣，上個世界他死在楊延麵前，那人愛上他了，徐擇當時沒多少感覺，現在看到賀北衍很快就會在他麵前離開，哪怕他沒愛上男人，隻是有點觸動，心底的難過卻不太能忽略，想一想當初的楊延，在知道他死去後，那種悲傷想來更不好受。
可這些事，不管是他們還是徐擇自己，歸根到底都不是他們能控製的。
能隨意操控命運的人是神。
徐擇低頭溫柔撫著繈褓，看著寶寶祥和的睡顏，他的心慢慢平穩下來。
晚上的時候賀北衍就將徐擇還有寶寶給接回了家，賀北衍專門請了照顧徐擇的護工，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至於賀北衍自己，放心不下徐擇他們父子，哪怕有護工時刻在家裏，賀北衍將公司的工作拿到了家裏來，工作過一段時間就會從書房裏出來，去看徐擇和寶寶。
徐擇肚子上傷口還沒愈合，基本都是在床上，吃的也都是容易消化的食物。
最初的兩天徐擇要小號，他因為感覺不到傷口的痛，所以打算下床去廁所，然後讓賀北衍給阻止了，賀北衍拿著尿壺過來放到徐擇身下，兩人親密的事做過很多，但這種讓人幫忙的，對於徐擇來說是第一次。
上個世界徐擇手術後就直接離開去了係統給他創造的新身體，這個世界他想這十年陪伴寶寶，所以沒有轉移身體，看著賀北衍拿著尿壺的樣子，徐擇不知道怎麽形容當時的感覺。
想和賀北衍說他其實沒什麽事，自己能下床走動，同時徐擇清楚他就算這樣說了賀北衍肯定不會信。
最後徐擇還是放水放在了尿壺了，好在賀北衍沒有全部親力親為幫他扶著，要是幫他扶著他可能寧願繼續憋著。
因為有專人照顧，幾天時間徐擇就能下床麵前走動。
在床上躺著渾身都僵得厲害，徐擇就坐到了客廳，寶寶躺在嬰兒椅裏睡得正熟，徐擇輕輕搖著嬰兒車，這是從自己這具身體裏生出來的小家夥，事實上不算事徐擇的孩子，但徐擇看著寶寶卻異常喜歡。
上個世界他沒能讓寶寶叫他一聲爸爸，這個世界裏，這一聲爸爸他可以等到。
寶寶睡得不久，很快被餓醒了，睜開眼睛，黑溜溜的大眼睛四處轉，明顯是在找什麽，在看到上方的徐擇後，寶寶小手舉起來咿咿呀呀地說著他的嬰語。
保姆兌好奶粉後將寶寶給抱出了嬰兒車，轉頭又把寶寶給抱到徐擇懷裏，徐擇拿著奶瓶喂寶寶，小家夥張開小嘴巴含住奶嘴就喝了起來，可愛肉嘟嘟的小臉頰一鼓一鼓的，看得人一顆心軟成了一片。
賀北衍在樓上書房忙了段時間，他出門打算下樓，剛走到樓梯的時候賀北衍身體突然猛烈換晃了下，腦袋一陣劇烈眩暈，導致賀北衍差點摔倒在地，他抓著樓梯扶把，緩和了好一會。當那股眩暈得到些緩解的時候賀北衍抬起頭，在他抬頭的時候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然後作嘔感強烈，有什麽腥甜的液體從喉嚨裏湧出來。
賀北衍表情愣住，他抬手抹了把嘴角邊流出來的液體，拿到眼前一看，猩紅的血液讓賀北衍瞳孔驟然一縮。
像是怕自己看錯了，賀北衍閉了瞎眼睛再次睜開，從他嘴角流出來的是鮮血。
賀北衍又吐了點，整個右手手背一片刺目的猩紅，他盯著鮮血看了幾秒鍾，目光轉開，落到了樓下客廳的沙發那邊。
沙發上徐擇正抱著寶寶在喂奶粉，那幅場景溫暖到了極點，那對賀北衍來說，似乎就像是賀北衍的光。
而賀北衍在此時也不能下去，靠近他的光。
又有鮮血流出來，在滴落到地板上的時候賀北衍轉身離開，鮮血滴落到賀北衍的衣服上，在襯衣上泅開，賀北衍返回書房裏，把嘴裏的鮮血吐到垃圾桶裏，吐過後他拿出醫生給他開的抑製藥，一口吞了多粒。
坐在椅子上賀北衍用紙巾擦拭臉上的血液，猩紅的氣息像是在悄無聲息地彌漫開，賀北衍嘴角勾了勾，看起來似乎想笑，可惜笑得並不成功。
他以為自己還有很多的時間，現在賀北衍知道了，可能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樓下徐擇喂過寶寶後，抱著寶寶哄了會，很快寶寶大眼睛又眨啊眨，看起來困意又上頭了，徐擇把寶寶交給保姆，讓保姆將寶寶給放去嬰兒房睡覺。
在保姆和寶寶都離開客廳後徐擇扭頭往樓梯方向看，以往這個時候賀北衍應該下樓了，但今天有點奇怪，半天沒看到賀北衍走出過書房，工作太專心所以沒注意時間？
還是說……
徐擇止住了猜想。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賀北衍幾乎沒什麽胃口，桌上菜品豐富，但聞起來讓人胃裏反胃，為了不讓徐擇察覺到什麽，他勉強吃了些，隻是吃進去的那些，讓賀北衍覺得難受。
徐擇早就察覺到了異常，他保持沉默什麽都沒說。
夜幕拉下來，寶寶由保姆照顧著，徐擇睡在床上，身旁沒有人，時間不早了，可賀北衍還在書房忙碌。
至於是不是忙碌，賀北衍以為徐擇不知道，其實徐擇猜得到。
既然命運都定了，那就隻能按命運的軌跡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分別的這天。
賀北衍和徐擇的說法是公司有事他得出國待一段時間，賀北衍給了徐擇一張卡，那張卡裏有一億，徐擇當時抱著寶寶，於是賀北衍就把卡給放在茶幾上。
低頭看著那張卡，徐擇眸光微顫。
寶寶朝賀北衍伸手，賀北衍臉上神色微變，他把寶寶給抱了過去，輕輕抱在懷裏，目光深情專注。
“有什麽事你和周覃說，他會第一時間過來。”周覃是賀北衍身邊非常信得過的人，讓對方幫忙照顧徐擇，賀北衍才能放得下心。
“嗯。”徐擇將卡給拿到了手裏，當時他心頭有句話冒了出來，他想和賀北衍說不要走，你這一走，就是永別，徐擇舌尖抵了抵牙齒，這些話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我很快就回來，你要照顧好自己。”賀北衍將徐擇給摟進懷裏，冥冥中賀北衍有種感覺，似乎這次離開好像就是永別。
賀北衍於是想放棄去國外做手術這個事，在最後的一段時間，他想一直陪在徐擇和寶寶身邊。
隻是很快賀北衍又收回了這種念頭，他想也許手術能成功，說不定就成功了，那麽未來他會有一生來陪伴徐擇和寶寶。
而且另外重要的一點，如果失敗，那這就是命運對他的安排，在徐擇和寶寶看不到的地方離開，這算是他對他們父子的一種最後的溫柔。
賀北衍扣著徐擇的後頸，吻上他的男孩他的愛人。
徐擇伸手環著賀北衍寬闊的背，在那一刻徐擇深切體會到了這個男人有多愛他。
對不起啊！徐擇在心底向賀北衍道歉，因為他知道賀北衍這一趟離開就再也回不來，可這件事他又不能告訴賀北衍。
兩人擁抱了一會，賀北衍先鬆開了手。
徐擇抱著寶寶送賀北衍出門，一直走到院落門口，徐擇停了下來。
寶寶剛吃過奶粉這會精神還很好，睜著可愛的大眼睛到處看，白天外麵光線有點強烈，徐擇逆光站著，用身體給寶寶遮著太陽光。
賀北衍坐進車裏，汽車緩緩駛了出去，他搖下車窗，透過車窗看著站在外麵的徐擇還有懷裏抱著的寶寶，賀北衍落在膝蓋上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喉頭剛剛壓下去不久的腥甜再次湧上來。
猛地抽離視線，賀北衍強迫自己不再看徐擇和寶寶，他怕繼續看下去自己會舍不得。
徐擇一直站在那裏，哪怕賀北衍乘坐的汽車走遠了，他仍舊沒有挪動過身體。
以前都是徐擇在遠離別人，這次換別人從他麵前離開，而且這個人這一次離開是永遠，和賀北衍住在一個屋簷下，睡在一個床上有些時間了，人的習慣似乎很容易養成，徐擇抿著嘴唇，這棟別墅裏，幾乎每個角落都有賀北衍的身體，有賀北衍曾經存在過的氣息。
賀北衍給他的卡裏有一個億，這筆錢足夠龐大，徐擇花錢自認不是那麽厲害，這些錢足夠他和寶寶安穩過日子，就是存銀行光是利息都夠日常生活了。
在那之前，徐擇心裏知道這棟別墅他得搬出去，太大了，人又少導致顯得空蕩蕩的。
轉過身徐擇往後花園裏走，走到一張長椅邊坐下，將寶寶放懷抱裏，徐擇伸手去拉寶寶的小手，寶寶知道抱著他的人是這個世界他最親的人，主動張開小手手抓住徐擇的一根手指。
寶寶的臉部輪廓和他父親賀北衍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倒是和徐擇不怎麽像，大概像點的地方就是膚色，和徐擇的一樣雪白，像個雪娃娃。
徐擇低頭吻在寶寶的繈褓上，寶寶咿呀叫了一聲。
賀北衍坐車離開後不是立刻去機場，機票是下午的，他之所以早上就離開，那是因為有件事他得親自去辦，準確點來說是有個人他得去見一見。
乘車來到郊外某棟獨立別墅，別墅門口站了兩個守衛，兩人一見賀北衍居然來了，小跑著上前，其中一人彎腰拉開門，賀北衍從車裏走下來。
房門打開，屋裏一陣像是許久沒住過人的氣息撲麵而來，賀北衍步伐頓了頓，幾秒鍾後他抬腳往屋裏走。
客廳裏沒有人，茶幾上看上去都似乎堆積有灰塵。
賀北衍走上二樓，來到一扇房門前，房門沒有上鎖，賀北衍握著門把擰開後往裏輕輕一推。
屋裏窗戶邊站著有個人，他以為推門進來的人是守衛，因此仍舊站著沒有任何動靜。
當屋外的人走進來，聽到不同的隱約熟悉的腳步聲賀棟猛地轉頭，看清楚迎麵而來的人是誰後，像是震驚到不相信，賀棟眼瞳瞬間睜大，整個人愣怔地望著意外出現的賀北衍。
等人走到他麵前，深凝威懾的視線盯著自己時，賀棟仿佛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他一時的幻想。
“……爸？”賀棟一直被關在這裏，被禁監在這裏，沒有人和他說話，突然開口他聲音嘶啞，如同喪失了語言功能的人一樣。
賀北衍沉暗的目光上下打量過他的長子，幾個月不見，賀棟整個人精神狀態和當初天差地別，那股原來尖銳的棱角仿佛被磨平了一樣，望著賀北衍的眼睛，驚愕之餘，很快就微微泛紅，委屈悲傷、難過痛苦，還有埋怨不甘都在裏麵。
賀北衍心底歎息了一聲，隨後他出聲：“今天下午我乘飛機出國。”
這個開場和賀棟預料不一樣，他以為他爸是來問他有沒有反省清楚，知不知道自己錯了，結果對方突然告知他要出國的事。
“公司有事？”賀棟能想到的隻能是這個。
“不是。”賀北衍否認了。
“那……”賀棟看向他爸，剛剛沒太注意，似乎這會仔細去看他爸，他發現了一個問題，他爸的臉色不太好，也就幾個月時間不見，好像眼角的皺紋就多了好多，賀棟印象裏他爸一直都強大且強悍著，很少有現在這樣似乎身體出了什麽狀況的模樣。
“我去國外做個手術，不過這個手術成功率不高，隻有百分之三十左右。”賀北衍語氣非常平靜。
他平靜，聽到這話的賀棟突然情緒失控起來：“爸你怎麽了，身體出了什麽事？爸你別和我開玩笑。”
賀棟想笑，笑得不成功，他母親很早就走了，他不敢想象要是賀北衍再出什麽事，這個世界上他的血緣至親就真的沒有了。
突然賀棟臉色微變，他想起了某個人，還有那個人肚子裏的孩子。
按現在這個時間來推算，估計孩子也出生了。
他爸不是很在意那兩個人的嗎？會願意離開那兩人出國做手術，賀棟覺得這一定是他爸在和他開玩笑。
賀棟臉上的不相信賀北衍都看在眼裏，他沒有多加解釋，賀棟相不相信那都是事實，而他今天來的目的，也不是專程為告知賀棟他要出國的事。
“徐擇和我說過一個事，當初他被人下葯的事，是你讓人做的。”賀北衍話鋒驟然一轉，這個事賀北衍找人去查過，找到了一點線索，但沒有明確指向是賀棟，不過結合徐擇的話，還有其他細節，賀北衍相信徐擇會爬到他床上確實不是徐擇的本意。
眼下他突然和賀棟提這事，賀棟因為毫無防備，當時露出來的錯愕表情讓賀北衍又確認了另外一個事，那就是指使人下藥的應該就是賀棟。
賀棟驚得嘴唇微張，在注意到他爸驟然變化的表情後，他意識到自己暴露了，賀棟下嘴唇微微顫抖，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麵對他爸深凝且銳利的眸光賀棟知道這個時候做任何解釋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所以你應該知道徐擇會到我床上都是你一手促成的，我原本並沒想過動徐擇，打算等他二十歲生日後就給他一筆錢讓他離開賀家。”
“因為你的嫉恨心，你討厭他，憎惡他，居然讓人給他下葯，你打算把他送到某個人的床上，企圖傷害他。”
“失敗後你不僅沒收手，甚至還更過分，你指使人想弑製造一起車禍！”
“我一次次給你機會，在那天早上，我仍舊希望你能夠懸崖勒馬，可是你沒有。”
“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賀北衍看著賀棟的眼神充滿了冷意，賀棟聽到這些事後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原來他從一開始就錯了，以為徐擇搶走了本該屬於他的父愛。
是他將徐擇推到他了父親懷裏。
賀棟踉蹌著往後退，退到窗戶邊，像是站不穩，他抓著窗欄，他眼瞳完全瞪圓了，出口的聲音喑啞顫抖：“你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你沒有和我說會讓徐擇離開！”
“他姓徐，你姓賀，你還想要我給你什麽？”賀北衍聲色寒冽。
賀棟勾著嘴角笑出聲，他一邊笑一邊搖頭，突然笑聲有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的後悔和悲涼。
賀棟整個背脊靠在窗戶邊，瘦高的身體顯得搖搖欲墜。
“徐擇肚子裏的孩子生了，他和孩子都很平安，寶寶也姓徐。”賀北衍對於姓氏沒那麽執著，讓寶寶跟徐擇姓，是他對徐擇一種愛意的表現。
“我已經立好了遺囑，這次手術如果失敗的話，賀家產業將由你來繼承。”賀北衍並沒有原諒賀棟，賀棟曾經做過的事，不是說就這樣算了。
賀棟像是從高高的空中摔下去，摔得慘痛，突然間又讓他爸給拉拽到空中，他抬起頭表情愣愣的。
“但是有一個條件，幫我照顧好他們父子。”賀北衍說道。
賀棟立刻拒絕：“爸，他們和我沒關係，他們是你的人，你手術回來後自己照顧，我不可能……”
賀棟的話驟然停了，因為他爸眸光淩冽地盯著他，巨大的壓迫力襲來，讓賀棟心口發涼。
“遺囑我寫了兩份，如果你對他們父子有任何不好，賀家的產業將不再屬於你。”至於屬於誰賀北衍就沒明說了，那是另外一份保障，那份遺囑在賀北衍最為信任的一個人手裏。
賀棟望著正對麵的賀北衍，他爸今天會過來和他說這些，賀棟在震驚賀詫異過後，忽然有這樣一種感覺，像是他爸最後給他的遺言一樣。
賀棟離開窗戶邊，緩緩走到他爸麵前。
“爸，我陪你出國可以嗎？”他想陪在他爸身邊，他不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他至親的人發生什麽事。
雖然賀棟做了很多錯事，但在某一點上他錯了，可同時也讓賀北衍擁有了今生最愛的人，同時他們還有可愛的寶寶，賀北衍沉思片刻後點了頭。
定的就是專機，多加一張票而已，助理跟著一起出國，購票的事由助理在負責。
賀棟從關押了他幾個月的房子裏走出來，陽光曬落在他身上，但他卻沒感覺到有多少熱意，隻覺得心底反而更加冷了。
坐上汽車，賀棟和他爸坐在一起，之前在屋裏時離得有點遠，導致賀棟沒怎麽看清楚，現在兩人坐在一塊，賀棟轉頭往他爸頭發上看，他看到了幾根白頭發。
賀棟緩緩提了一口氣，他想問他爸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得去國外治療，話到嘴邊賀棟抿著嘴唇又咽了下去。
既然國內都無法醫治，想來病情沒那麽簡單，賀棟低垂眼眸，片刻後他問了他爸一句話：“爸，他知道嗎？”這裏的他隻有一個人選。
“他不知道。”賀北衍也不可能讓徐擇知道。
賀棟勾著嘴唇微笑，他心裏明白他爸對徐擇的在意程度遠超過他，要是換成以前他必定又要嫉妒和羨慕徐擇了，現在那些過往的嫉恨沒有了，因為賀清楚這一切的事會發展成今天這個地步，尤其是他自己，可以說是是他咎由自取。
他確實錯了，可做錯事的人是他，為什麽老天又偏偏要懲罰他父親，賀棟不明白，他憎惡這樣無法掌控的命運。
登上飛機，賀棟和助理坐在一起，他爸單獨坐一邊，賀棟想坐過去的，但他爸臉上透露著一種淩冽的姿態，賀棟安靜坐在自己位置上，他的手機拿了回來，飛機還沒起飛，還有信號，賀棟翻到了徐擇的號碼，突然有種衝動想給徐擇發條短信，告訴他，他爸去國外做手術的事，那個人還什麽都不知道，他爸為了不讓徐擇擔心，選擇把病情給隱瞞下來，編輯好的短信賀棟在隨後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了。
賀棟身體往後靠，他轉頭看著舷窗外，希望這次旅行能夠安然順利。
徐擇睡得不太好，大床上就他一個人，不像平時，身旁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懷抱溫暖，心髒跳動的頻率讓人聽著有種心安的感覺。躺在大床上，徐擇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這種情況上個世界有過，在他生了寶寶後離開醫院，有了另外一個人身體後，住在他購買的小公寓裏，花了好一段時間徐擇才慢慢從過往兩人睡的習慣中走出來。
這個世界，似乎又得像上個世界一樣了，也有不同的地方，上個世界是他離開，這個世界是賀北衍離開。
睡不著徐擇就開燈坐了起來，披了件外套徐擇走到窗戶邊，這個世界點國外應該是白天，大概賀北衍這會已經到了醫院。
知道賀北衍的生命即將結束，在望著滿天閃爍的星辰時，徐擇心底還是有點小小的渴求，希望賀北衍能夠平安歸來。
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有徐擇一個人，身體和心裏都有種淡淡的寂寥感，徐擇想抽支煙，他沒有煙癮，就是突然想抽煙了。
走出房房間徐擇去了書房，一陣翻找，找到了一盒香煙，拿了根叼在嘴裏，又去找打火機，噠一聲裏香煙點燃，看著燃燒起來的猩紅火星，徐擇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過喉嚨，徐擇許久沒抽過煙，立刻就被嗆到了，他彎下腰猛地咳嗽起來，喉嚨火燒火燎地刺疼，那種疼傳導到大腦皮層，連大腦皮層都在隱隱作痛。
咳嗽了好一會情況才緩解了一些，徐擇無聲笑了起來，笑著他又抽了口，沒有把煙霧給呑下去，吸到嘴裏不過喉嚨轉頭又吐了出去。
尼古丁的氣息飄散開，聞著這種難聞的氣息，徐擇有點想作嘔。直接將香煙給擰滅，徐擇去洗手間漱了個口。
躺回床上關了燈，失眠仍舊在繼續，不過徐擇沒再爬起來，後來總算睡著了。
就這樣過了有四天時間，在第四天的下午，徐擇坐在沙發上都寶寶玩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看著電話屏幕上的名字，徐擇記憶中賀棟不是被關在了郊外的一棟別墅了，怎麽他會給自己打電話。
懷著絲困惑徐擇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賀棟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沉重：“徐擇，我爸走了。”
再簡單不過的幾個字，徐擇捏著電話的手指驟然用力，他隻覺那時好像有點呼吸凝住，好一會他才詢問：“你和五爺在一起？”
“是，他出國前來找過我，我提議……陪他一起。”賀棟忍著強烈的悲傷和徐擇打這個跨國電話，那些過往的恩怨似乎隨著他爸的離開也一並完全消失了，賀棟現在對徐擇什麽恨意都沒有了，反而覺得徐擇還有那個孩子很可憐。
“好，我知道了。”心底不時沒有悲傷，徐擇涼薄歸涼薄，一顆心也是肉做的，就是在那一刻他突然覺得鬆了口氣，一直懸在頭頂的刀落了下來，以後他不需要在有什麽期待，也不用再思考賀北衍手術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了。
結果至此明了。
這個回答讓賀棟詫異，大概他沒想到徐擇會這樣仿佛毫無反應。
“徐擇，我說我爸死了，他死了，你知不知道？”賀棟以為徐擇是沒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他低聲吼出來。
“我知道，他死了不是嗎？本來就是他強迫我的，難道我還能因恨生愛不成，賀棟我問你，要是你被這樣對待，你會喜歡那個強迫你的人嗎？”徐擇一番話問得賀棟啞口。
“我還要喂孩子奶粉，先掛了。”
徐擇掐斷電話，不想再接任何電話，徐擇直接開了飛行模式。
將手機扔茶幾上，徐擇朝懷裏的寶寶看過去，忽然有滴液體落在了寶寶的臉頰上，徐擇
這是不久前剛從他肚子裏給抱出來的小家夥，小寶寶閉著眼睛，身上皮膚粉紅色，軟軟糯糯的小臉，讓徐擇注視著他的視線溫柔到能浸出水來。
站在床邊的賀北衍目光同樣溫柔，而他注視的人是徐擇還有寶寶，這兩個他深愛的人。
徐擇偏過頭在裹著寶寶的繈褓上輕輕吻過，小家夥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小嘴巴動了一下。
兩隻可愛的小手，如同當初做彩超時拍出來的一樣，舉在臉頰旁邊，小手緊握成小拳頭，徐擇緩緩抬手，拿手去碰小家夥的小拳頭。
賀北衍看到這一幕，心底柔軟得不成樣子，他也把手伸了過去，寬闊的大手將徐擇的手還有寶寶的一起輕輕握著。
不敢用哪怕一絲力氣，怕重了會傷到徐擇和寶寶。
徐擇眼簾眨了眨，看著覆蓋在他手背上的手，目光順著那隻手往上，看向了眉目極其柔軟的賀北衍。
賀北衍彎著腰，傾身靠近著，那雙深邃的眼瞳裏，此時映著徐擇還有寶寶的影子，徐擇嘴角輕微上揚，向賀北衍露出抹淺淺的笑。
賀北衍神色微顫，他俯身將徐擇和寶寶都抱進了懷裏，喉頭湧出股熱意，同時賀北衍的眼眶也感到發熱，他微微張開嘴唇，想要說點什麽，又確切清楚在這個時候，語言似乎變得蒼白無力起來。
寶寶陪在徐擇身邊，挨著他的爸爸睡覺，徐擇也在寶寶來了後不久，閉上眼睡了過去。
父子兩都睡了，一旁的賀北衍仍舊陪伴著，他目光深情凝沉地盯著兩人。
寶寶睡眠多，但醒來得快，醒來後伸出小手手在空中揮舞，賀北衍不知道寶寶是想要什麽，他沒有奶娃的經驗，隻能讓護士進來，護士把寶寶抱走換尿片還有喂奶粉，喂過後又抱回了徐擇那裏。
寶寶不吵不鬧，特別乖，尤其是在放到徐擇身邊時，大概是聞到了爸爸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沒幾分鍾又睡了過去。
徐擇睡了幾個小時，賀北衍就陪了幾個小時。
當徐擇後來睜開眼醒過來，賀北衍眸光微微發亮，他走上去盯著徐擇。
徐擇沒有立刻去看賀北衍，而是往身旁看，見到寶寶還在，眸光一瞬又柔了很多，凝視著寶寶巴掌大的小臉蛋，像是怎麽看都看不夠一樣。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徐擇好像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他這才轉眸看了過去。
“……我想、喝點水。”徐擇嘴裏幹得厲害，想喝水。
“好。”賀北衍轉身那紙杯去接了半杯溫水，直接喂到徐擇嘴邊。
徐擇張開嘴緩緩吞咽，他腹部雖然開了條口子，但那條口子現在卻幾乎沒有痛感，因為係統的幫忙。徐擇知道這條口子都可以立刻消失，隻要他想，不過鑒於他還在這具身體裏的緣故，要是突然間身上沒有傷口了，恐怕他又得到手術台上躺一躺。
痛感被屏蔽，現在也就是渾身無力軟綿，再休息幾天應該狀況就能好很多。
喝了點水幹涸的喉嚨潤澤多了，徐擇眸底滿是柔軟，他向賀北衍說了聲謝謝。
賀北衍有很多話想和徐擇說，隻是話到了嘴邊，好像又不知道具體該說哪句。
“你是想在醫院休養還是回家？”賀北衍問徐擇的意思。
徐擇沒怎麽思索，醫院再怎麽住起來都沒家裏住著舒服。
“可以的話，今晚回去？”徐擇眸光晶亮。
“好。”賀北衍掌心撫摸著徐擇的臉龐，這張臉因為做了場手術的原因，血色幾乎都褪盡了，賀北衍心底滿是憐惜。
徐擇讓賀北衍幫忙，一直躺著渾身不舒服，他緩緩坐起身，然後靠在床頭，賀北衍動作極其小心翼翼，就怕拉扯到徐擇腹部的傷口。
看著賀北衍微擰的眉頭，徐擇出聲：“五爺不用這麽小心翼翼，我肚子不怎麽疼。”
雖然徐擇這樣說，賀北衍卻隻認為徐擇這是在強忍著，那個傷口賀北衍看過，很長的一條，賀北衍在徐擇睡著的時候看了一下，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那個傷口，因為他的原因讓徐擇懷了孕，讓徐擇躺在產房裏，肚子上被手術刀劃拉出這條傷口，賀北衍更寧願承受痛苦的人是自己。
賀北衍將徐擇的手給握住，即將要說的話湧到唇齒間，但在徐擇燦然明亮的眼神裏，賀北衍竟頓住了。
沉默在蔓延，賀北衍像是過了好一會才找足勇氣，他和徐擇說：“過去的事，我知道我有很多做的不對，說對不起也沒有意義了。”
“但現在，我希望你知道一個事，徐擇，我……”
“我愛你。”
簡單的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賀北衍聲音裏竟隱隱有絲哽咽，他很快控製住情感。
“謝謝你生下我們的寶寶，謝謝你沒有把對我的恨意轉移到寶寶身上。”
“我虧欠你很多，你放心，你和寶寶的未來，我會給你們安排好。”
“你們需要做的就是幸福地過好這一生。”
賀北衍眼眶裏彌漫出淚水，他眼前開始模糊起來，甚至連徐擇的臉都快要看不清楚。
賀北衍緩了緩呼吸，將湧出來的強烈悲傷給壓下去，他一生中脆弱的時刻就隻有這一次，以後不會再讓徐擇看到他脆弱的一麵。
徐擇的心在賀北衍的眼淚下泛起層層漣漪，他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或許應該給一點回應，但突然的，徐擇想到了賀北衍的病情，按照係統的說法賀北衍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了，半個月的時間能做什麽？
什麽都不能做。
既然是這樣，他給賀北衍回應，也隻會是讓賀北衍在最後更加的舍不得和遺憾，徒增痛苦而已。
徐擇抿著唇角沒有說話。
看著徐擇表現出來的平靜和沉默，賀北衍心底的蒼涼更濃，不過同時他又慶幸，幸好徐擇是這個反應，不然他可能要沒勇氣離開去國外做手術了。
賀北衍將湧出來的淚水給強行收了回去。
“你好好休息。”說完賀北衍轉身離開去了門外。
到了門外賀北衍沒有走遠，就站在走廊裏，站在可以看見病房裏的位置上。
房間裏徐擇低頭看著寶寶，寶寶睡得很熟，不知道兩個爸爸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徐擇低垂著眼簾，其實賀北衍不知道的是，在最初他醒來那會，他其實很想問賀北衍一句，那一個億賀北衍給他轉過來沒有。
當初兩人有過約定，徐擇生下這個孩子，賀北衍給他一個億，拿了一個億他立刻離開。
但當時徐擇想了想，然後把這個問題給壓了下去，他怎麽會猜不到，要是他真的問出來賀北衍會有多受傷。
那個問題對於賀北衍來說，殺傷力隻會大不會小。
同時徐擇料定賀北衍不會食言，根據他剛才的說法，男人會把他和寶寶的未來給都安排好，徐擇於是在想保不準賀北衍給他不隻一個億，而是會再加一個零。
男人還有最後十多天了，這十多天裏就這樣吧。
徐擇緩緩呼出口氣，上個世界他死在楊延麵前，那人愛上他了，徐擇當時沒多少感覺，現在看到賀北衍很快就會在他麵前離開，哪怕他沒愛上男人，隻是有點觸動，心底的難過卻不太能忽略，想一想當初的楊延，在知道他死去後，那種悲傷想來更不好受。
可這些事，不管是他們還是徐擇自己，歸根到底都不是他們能控製的。
能隨意操控命運的人是神。
徐擇低頭溫柔撫著繈褓，看著寶寶祥和的睡顏，他的心慢慢平穩下來。
晚上的時候賀北衍就將徐擇還有寶寶給接回了家，賀北衍專門請了照顧徐擇的護工，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至於賀北衍自己，放心不下徐擇他們父子，哪怕有護工時刻在家裏，賀北衍將公司的工作拿到了家裏來，工作過一段時間就會從書房裏出來，去看徐擇和寶寶。
徐擇肚子上傷口還沒愈合，基本都是在床上，吃的也都是容易消化的食物。
最初的兩天徐擇要小號，他因為感覺不到傷口的痛，所以打算下床去廁所，然後讓賀北衍給阻止了，賀北衍拿著尿壺過來放到徐擇身下，兩人親密的事做過很多，但這種讓人幫忙的，對於徐擇來說是第一次。
上個世界徐擇手術後就直接離開去了係統給他創造的新身體，這個世界他想這十年陪伴寶寶，所以沒有轉移身體，看著賀北衍拿著尿壺的樣子，徐擇不知道怎麽形容當時的感覺。
想和賀北衍說他其實沒什麽事，自己能下床走動，同時徐擇清楚他就算這樣說了賀北衍肯定不會信。
最後徐擇還是放水放在了尿壺了，好在賀北衍沒有全部親力親為幫他扶著，要是幫他扶著他可能寧願繼續憋著。
因為有專人照顧，幾天時間徐擇就能下床麵前走動。
在床上躺著渾身都僵得厲害，徐擇就坐到了客廳，寶寶躺在嬰兒椅裏睡得正熟，徐擇輕輕搖著嬰兒車，這是從自己這具身體裏生出來的小家夥，事實上不算事徐擇的孩子，但徐擇看著寶寶卻異常喜歡。
上個世界他沒能讓寶寶叫他一聲爸爸，這個世界裏，這一聲爸爸他可以等到。
寶寶睡得不久，很快被餓醒了，睜開眼睛，黑溜溜的大眼睛四處轉，明顯是在找什麽，在看到上方的徐擇後，寶寶小手舉起來咿咿呀呀地說著他的嬰語。
保姆兌好奶粉後將寶寶給抱出了嬰兒車，轉頭又把寶寶給抱到徐擇懷裏，徐擇拿著奶瓶喂寶寶，小家夥張開小嘴巴含住奶嘴就喝了起來，可愛肉嘟嘟的小臉頰一鼓一鼓的，看得人一顆心軟成了一片。
賀北衍在樓上書房忙了段時間，他出門打算下樓，剛走到樓梯的時候賀北衍身體突然猛烈換晃了下，腦袋一陣劇烈眩暈，導致賀北衍差點摔倒在地，他抓著樓梯扶把，緩和了好一會。當那股眩暈得到些緩解的時候賀北衍抬起頭，在他抬頭的時候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然後作嘔感強烈，有什麽腥甜的液體從喉嚨裏湧出來。
賀北衍表情愣住，他抬手抹了把嘴角邊流出來的液體，拿到眼前一看，猩紅的血液讓賀北衍瞳孔驟然一縮。
像是怕自己看錯了，賀北衍閉了瞎眼睛再次睜開，從他嘴角流出來的是鮮血。
賀北衍又吐了點，整個右手手背一片刺目的猩紅，他盯著鮮血看了幾秒鍾，目光轉開，落到了樓下客廳的沙發那邊。
沙發上徐擇正抱著寶寶在喂奶粉，那幅場景溫暖到了極點，那對賀北衍來說，似乎就像是賀北衍的光。
而賀北衍在此時也不能下去，靠近他的光。
又有鮮血流出來，在滴落到地板上的時候賀北衍轉身離開，鮮血滴落到賀北衍的衣服上，在襯衣上泅開，賀北衍返回書房裏，把嘴裏的鮮血吐到垃圾桶裏，吐過後他拿出醫生給他開的抑製藥，一口吞了多粒。
坐在椅子上賀北衍用紙巾擦拭臉上的血液，猩紅的氣息像是在悄無聲息地彌漫開，賀北衍嘴角勾了勾，看起來似乎想笑，可惜笑得並不成功。
他以為自己還有很多的時間，現在賀北衍知道了，可能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樓下徐擇喂過寶寶後，抱著寶寶哄了會，很快寶寶大眼睛又眨啊眨，看起來困意又上頭了，徐擇把寶寶交給保姆，讓保姆將寶寶給放去嬰兒房睡覺。
在保姆和寶寶都離開客廳後徐擇扭頭往樓梯方向看，以往這個時候賀北衍應該下樓了，但今天有點奇怪，半天沒看到賀北衍走出過書房，工作太專心所以沒注意時間？
還是說……
徐擇止住了猜想。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賀北衍幾乎沒什麽胃口，桌上菜品豐富，但聞起來讓人胃裏反胃，為了不讓徐擇察覺到什麽，他勉強吃了些，隻是吃進去的那些，讓賀北衍覺得難受。
徐擇早就察覺到了異常，他保持沉默什麽都沒說。
夜幕拉下來，寶寶由保姆照顧著，徐擇睡在床上，身旁沒有人，時間不早了，可賀北衍還在書房忙碌。
至於是不是忙碌，賀北衍以為徐擇不知道，其實徐擇猜得到。
既然命運都定了，那就隻能按命運的軌跡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分別的這天。
賀北衍和徐擇的說法是公司有事他得出國待一段時間，賀北衍給了徐擇一張卡，那張卡裏有一億，徐擇當時抱著寶寶，於是賀北衍就把卡給放在茶幾上。
低頭看著那張卡，徐擇眸光微顫。
寶寶朝賀北衍伸手，賀北衍臉上神色微變，他把寶寶給抱了過去，輕輕抱在懷裏，目光深情專注。
“有什麽事你和周覃說，他會第一時間過來。”周覃是賀北衍身邊非常信得過的人，讓對方幫忙照顧徐擇，賀北衍才能放得下心。
“嗯。”徐擇將卡給拿到了手裏，當時他心頭有句話冒了出來，他想和賀北衍說不要走，你這一走，就是永別，徐擇舌尖抵了抵牙齒，這些話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我很快就回來，你要照顧好自己。”賀北衍將徐擇給摟進懷裏，冥冥中賀北衍有種感覺，似乎這次離開好像就是永別。
賀北衍於是想放棄去國外做手術這個事，在最後的一段時間，他想一直陪在徐擇和寶寶身邊。
隻是很快賀北衍又收回了這種念頭，他想也許手術能成功，說不定就成功了，那麽未來他會有一生來陪伴徐擇和寶寶。
而且另外重要的一點，如果失敗，那這就是命運對他的安排，在徐擇和寶寶看不到的地方離開，這算是他對他們父子的一種最後的溫柔。
賀北衍扣著徐擇的後頸，吻上他的男孩他的愛人。
徐擇伸手環著賀北衍寬闊的背，在那一刻徐擇深切體會到了這個男人有多愛他。
對不起啊！徐擇在心底向賀北衍道歉，因為他知道賀北衍這一趟離開就再也回不來，可這件事他又不能告訴賀北衍。
兩人擁抱了一會，賀北衍先鬆開了手。
徐擇抱著寶寶送賀北衍出門，一直走到院落門口，徐擇停了下來。
寶寶剛吃過奶粉這會精神還很好，睜著可愛的大眼睛到處看，白天外麵光線有點強烈，徐擇逆光站著，用身體給寶寶遮著太陽光。
賀北衍坐進車裏，汽車緩緩駛了出去，他搖下車窗，透過車窗看著站在外麵的徐擇還有懷裏抱著的寶寶，賀北衍落在膝蓋上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喉頭剛剛壓下去不久的腥甜再次湧上來。
猛地抽離視線，賀北衍強迫自己不再看徐擇和寶寶，他怕繼續看下去自己會舍不得。
徐擇一直站在那裏，哪怕賀北衍乘坐的汽車走遠了，他仍舊沒有挪動過身體。
以前都是徐擇在遠離別人，這次換別人從他麵前離開，而且這個人這一次離開是永遠，和賀北衍住在一個屋簷下，睡在一個床上有些時間了，人的習慣似乎很容易養成，徐擇抿著嘴唇，這棟別墅裏，幾乎每個角落都有賀北衍的身體，有賀北衍曾經存在過的氣息。
賀北衍給他的卡裏有一個億，這筆錢足夠龐大，徐擇花錢自認不是那麽厲害，這些錢足夠他和寶寶安穩過日子，就是存銀行光是利息都夠日常生活了。
在那之前，徐擇心裏知道這棟別墅他得搬出去，太大了，人又少導致顯得空蕩蕩的。
轉過身徐擇往後花園裏走，走到一張長椅邊坐下，將寶寶放懷抱裏，徐擇伸手去拉寶寶的小手，寶寶知道抱著他的人是這個世界他最親的人，主動張開小手手抓住徐擇的一根手指。
寶寶的臉部輪廓和他父親賀北衍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倒是和徐擇不怎麽像，大概像點的地方就是膚色，和徐擇的一樣雪白，像個雪娃娃。
徐擇低頭吻在寶寶的繈褓上，寶寶咿呀叫了一聲。
賀北衍坐車離開後不是立刻去機場，機票是下午的，他之所以早上就離開，那是因為有件事他得親自去辦，準確點來說是有個人他得去見一見。
乘車來到郊外某棟獨立別墅，別墅門口站了兩個守衛，兩人一見賀北衍居然來了，小跑著上前，其中一人彎腰拉開門，賀北衍從車裏走下來。
房門打開，屋裏一陣像是許久沒住過人的氣息撲麵而來，賀北衍步伐頓了頓，幾秒鍾後他抬腳往屋裏走。
客廳裏沒有人，茶幾上看上去都似乎堆積有灰塵。
賀北衍走上二樓，來到一扇房門前，房門沒有上鎖，賀北衍握著門把擰開後往裏輕輕一推。
屋裏窗戶邊站著有個人，他以為推門進來的人是守衛，因此仍舊站著沒有任何動靜。
當屋外的人走進來，聽到不同的隱約熟悉的腳步聲賀棟猛地轉頭，看清楚迎麵而來的人是誰後，像是震驚到不相信，賀棟眼瞳瞬間睜大，整個人愣怔地望著意外出現的賀北衍。
等人走到他麵前，深凝威懾的視線盯著自己時，賀棟仿佛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他一時的幻想。
“……爸？”賀棟一直被關在這裏，被禁監在這裏，沒有人和他說話，突然開口他聲音嘶啞，如同喪失了語言功能的人一樣。
賀北衍沉暗的目光上下打量過他的長子，幾個月不見，賀棟整個人精神狀態和當初天差地別，那股原來尖銳的棱角仿佛被磨平了一樣，望著賀北衍的眼睛，驚愕之餘，很快就微微泛紅，委屈悲傷、難過痛苦，還有埋怨不甘都在裏麵。
賀北衍心底歎息了一聲，隨後他出聲：“今天下午我乘飛機出國。”
這個開場和賀棟預料不一樣，他以為他爸是來問他有沒有反省清楚，知不知道自己錯了，結果對方突然告知他要出國的事。
“公司有事？”賀棟能想到的隻能是這個。
“不是。”賀北衍否認了。
“那……”賀棟看向他爸，剛剛沒太注意，似乎這會仔細去看他爸，他發現了一個問題，他爸的臉色不太好，也就幾個月時間不見，好像眼角的皺紋就多了好多，賀棟印象裏他爸一直都強大且強悍著，很少有現在這樣似乎身體出了什麽狀況的模樣。
“我去國外做個手術，不過這個手術成功率不高，隻有百分之三十左右。”賀北衍語氣非常平靜。
他平靜，聽到這話的賀棟突然情緒失控起來：“爸你怎麽了，身體出了什麽事？爸你別和我開玩笑。”
賀棟想笑，笑得不成功，他母親很早就走了，他不敢想象要是賀北衍再出什麽事，這個世界上他的血緣至親就真的沒有了。
突然賀棟臉色微變，他想起了某個人，還有那個人肚子裏的孩子。
按現在這個時間來推算，估計孩子也出生了。
他爸不是很在意那兩個人的嗎？會願意離開那兩人出國做手術，賀棟覺得這一定是他爸在和他開玩笑。
賀棟臉上的不相信賀北衍都看在眼裏，他沒有多加解釋，賀棟相不相信那都是事實，而他今天來的目的，也不是專程為告知賀棟他要出國的事。
“徐擇和我說過一個事，當初他被人下葯的事，是你讓人做的。”賀北衍話鋒驟然一轉，這個事賀北衍找人去查過，找到了一點線索，但沒有明確指向是賀棟，不過結合徐擇的話，還有其他細節，賀北衍相信徐擇會爬到他床上確實不是徐擇的本意。
眼下他突然和賀棟提這事，賀棟因為毫無防備，當時露出來的錯愕表情讓賀北衍又確認了另外一個事，那就是指使人下藥的應該就是賀棟。
賀棟驚得嘴唇微張，在注意到他爸驟然變化的表情後，他意識到自己暴露了，賀棟下嘴唇微微顫抖，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麵對他爸深凝且銳利的眸光賀棟知道這個時候做任何解釋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所以你應該知道徐擇會到我床上都是你一手促成的，我原本並沒想過動徐擇，打算等他二十歲生日後就給他一筆錢讓他離開賀家。”
“因為你的嫉恨心，你討厭他，憎惡他，居然讓人給他下葯，你打算把他送到某個人的床上，企圖傷害他。”
“失敗後你不僅沒收手，甚至還更過分，你指使人想弑製造一起車禍！”
“我一次次給你機會，在那天早上，我仍舊希望你能夠懸崖勒馬，可是你沒有。”
“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賀北衍看著賀棟的眼神充滿了冷意，賀棟聽到這些事後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原來他從一開始就錯了，以為徐擇搶走了本該屬於他的父愛。
是他將徐擇推到他了父親懷裏。
賀棟踉蹌著往後退，退到窗戶邊，像是站不穩，他抓著窗欄，他眼瞳完全瞪圓了，出口的聲音喑啞顫抖：“你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你沒有和我說會讓徐擇離開！”
“他姓徐，你姓賀，你還想要我給你什麽？”賀北衍聲色寒冽。
賀棟勾著嘴角笑出聲，他一邊笑一邊搖頭，突然笑聲有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的後悔和悲涼。
賀棟整個背脊靠在窗戶邊，瘦高的身體顯得搖搖欲墜。
“徐擇肚子裏的孩子生了，他和孩子都很平安，寶寶也姓徐。”賀北衍對於姓氏沒那麽執著，讓寶寶跟徐擇姓，是他對徐擇一種愛意的表現。
“我已經立好了遺囑，這次手術如果失敗的話，賀家產業將由你來繼承。”賀北衍並沒有原諒賀棟，賀棟曾經做過的事，不是說就這樣算了。
賀棟像是從高高的空中摔下去，摔得慘痛，突然間又讓他爸給拉拽到空中，他抬起頭表情愣愣的。
“但是有一個條件，幫我照顧好他們父子。”賀北衍說道。
賀棟立刻拒絕：“爸，他們和我沒關係，他們是你的人，你手術回來後自己照顧，我不可能……”
賀棟的話驟然停了，因為他爸眸光淩冽地盯著他，巨大的壓迫力襲來，讓賀棟心口發涼。
“遺囑我寫了兩份，如果你對他們父子有任何不好，賀家的產業將不再屬於你。”至於屬於誰賀北衍就沒明說了，那是另外一份保障，那份遺囑在賀北衍最為信任的一個人手裏。
賀棟望著正對麵的賀北衍，他爸今天會過來和他說這些，賀棟在震驚賀詫異過後，忽然有這樣一種感覺，像是他爸最後給他的遺言一樣。
賀棟離開窗戶邊，緩緩走到他爸麵前。
“爸，我陪你出國可以嗎？”他想陪在他爸身邊，他不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他至親的人發生什麽事。
雖然賀棟做了很多錯事，但在某一點上他錯了，可同時也讓賀北衍擁有了今生最愛的人，同時他們還有可愛的寶寶，賀北衍沉思片刻後點了頭。
定的就是專機，多加一張票而已，助理跟著一起出國，購票的事由助理在負責。
賀棟從關押了他幾個月的房子裏走出來，陽光曬落在他身上，但他卻沒感覺到有多少熱意，隻覺得心底反而更加冷了。
坐上汽車，賀棟和他爸坐在一起，之前在屋裏時離得有點遠，導致賀棟沒怎麽看清楚，現在兩人坐在一塊，賀棟轉頭往他爸頭發上看，他看到了幾根白頭發。
賀棟緩緩提了一口氣，他想問他爸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得去國外治療，話到嘴邊賀棟抿著嘴唇又咽了下去。
既然國內都無法醫治，想來病情沒那麽簡單，賀棟低垂眼眸，片刻後他問了他爸一句話：“爸，他知道嗎？”這裏的他隻有一個人選。
“他不知道。”賀北衍也不可能讓徐擇知道。
賀棟勾著嘴唇微笑，他心裏明白他爸對徐擇的在意程度遠超過他，要是換成以前他必定又要嫉妒和羨慕徐擇了，現在那些過往的嫉恨沒有了，因為賀清楚這一切的事會發展成今天這個地步，尤其是他自己，可以說是是他咎由自取。
他確實錯了，可做錯事的人是他，為什麽老天又偏偏要懲罰他父親，賀棟不明白，他憎惡這樣無法掌控的命運。
登上飛機，賀棟和助理坐在一起，他爸單獨坐一邊，賀棟想坐過去的，但他爸臉上透露著一種淩冽的姿態，賀棟安靜坐在自己位置上，他的手機拿了回來，飛機還沒起飛，還有信號，賀棟翻到了徐擇的號碼，突然有種衝動想給徐擇發條短信，告訴他，他爸去國外做手術的事，那個人還什麽都不知道，他爸為了不讓徐擇擔心，選擇把病情給隱瞞下來，編輯好的短信賀棟在隨後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了。
賀棟身體往後靠，他轉頭看著舷窗外，希望這次旅行能夠安然順利。
徐擇睡得不太好，大床上就他一個人，不像平時，身旁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懷抱溫暖，心髒跳動的頻率讓人聽著有種心安的感覺。躺在大床上，徐擇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這種情況上個世界有過，在他生了寶寶後離開醫院，有了另外一個人身體後，住在他購買的小公寓裏，花了好一段時間徐擇才慢慢從過往兩人睡的習慣中走出來。
這個世界，似乎又得像上個世界一樣了，也有不同的地方，上個世界是他離開，這個世界是賀北衍離開。
睡不著徐擇就開燈坐了起來，披了件外套徐擇走到窗戶邊，這個世界點國外應該是白天，大概賀北衍這會已經到了醫院。
知道賀北衍的生命即將結束，在望著滿天閃爍的星辰時，徐擇心底還是有點小小的渴求，希望賀北衍能夠平安歸來。
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有徐擇一個人，身體和心裏都有種淡淡的寂寥感，徐擇想抽支煙，他沒有煙癮，就是突然想抽煙了。
走出房房間徐擇去了書房，一陣翻找，找到了一盒香煙，拿了根叼在嘴裏，又去找打火機，噠一聲裏香煙點燃，看著燃燒起來的猩紅火星，徐擇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過喉嚨，徐擇許久沒抽過煙，立刻就被嗆到了，他彎下腰猛地咳嗽起來，喉嚨火燒火燎地刺疼，那種疼傳導到大腦皮層，連大腦皮層都在隱隱作痛。
咳嗽了好一會情況才緩解了一些，徐擇無聲笑了起來，笑著他又抽了口，沒有把煙霧給呑下去，吸到嘴裏不過喉嚨轉頭又吐了出去。
尼古丁的氣息飄散開，聞著這種難聞的氣息，徐擇有點想作嘔。直接將香煙給擰滅，徐擇去洗手間漱了個口。
躺回床上關了燈，失眠仍舊在繼續，不過徐擇沒再爬起來，後來總算睡著了。
就這樣過了有四天時間，在第四天的下午，徐擇坐在沙發上都寶寶玩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看著電話屏幕上的名字，徐擇記憶中賀棟不是被關在了郊外的一棟別墅了，怎麽他會給自己打電話。
懷著絲困惑徐擇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賀棟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沉重：“徐擇，我爸走了。”
再簡單不過的幾個字，徐擇捏著電話的手指驟然用力，他隻覺那時好像有點呼吸凝住，好一會他才詢問：“你和五爺在一起？”
“是，他出國前來找過我，我提議……陪他一起。”賀棟忍著強烈的悲傷和徐擇打這個跨國電話，那些過往的恩怨似乎隨著他爸的離開也一並完全消失了，賀棟現在對徐擇什麽恨意都沒有了，反而覺得徐擇還有那個孩子很可憐。
“好，我知道了。”心底不時沒有悲傷，徐擇涼薄歸涼薄，一顆心也是肉做的，就是在那一刻他突然覺得鬆了口氣，一直懸在頭頂的刀落了下來，以後他不需要在有什麽期待，也不用再思考賀北衍手術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了。
結果至此明了。
這個回答讓賀棟詫異，大概他沒想到徐擇會這樣仿佛毫無反應。
“徐擇，我說我爸死了，他死了，你知不知道？”賀棟以為徐擇是沒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他低聲吼出來。
“我知道，他死了不是嗎？本來就是他強迫我的，難道我還能因恨生愛不成，賀棟我問你，要是你被這樣對待，你會喜歡那個強迫你的人嗎？”徐擇一番話問得賀棟啞口。
“我還要喂孩子奶粉，先掛了。”
徐擇掐斷電話，不想再接任何電話，徐擇直接開了飛行模式。
將手機扔茶幾上，徐擇朝懷裏的寶寶看過去，忽然有滴液體落在了寶寶的臉頰上，徐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