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數道天雷洗禮過的天刑塔,方圓十裏地滿目瘡痍、寸草不生,祝衍回到附近時天已蒙蒙亮,幾個白衣修士守著天刑塔廢墟,他隱匿了身形氣息,避人耳目跳入百丈深的天雷溝壑,來來回回轉了數十圈,可連個骨頭渣子都沒撿到。


    看來他家小崽子的舟哥哥涼透了。


    連屍體都找不到……


    祝衍一方麵覺得解氣,一方麵又很擔心,瞧小崽子那副神思恍惚、又被捅刀子又被拉來做天雷墊背的倒黴樣子,他知道這個舟哥哥對祁決而言,意義遠遠大於一顆棋子。


    畢竟小崽子是他一手帶大的,嘴上不著調,心裏如何他還是能看出來。


    早在獄城那次,他就發現祁決談到舟哥哥時有些不對勁,但那會兒也沒太放心上,小崽子要玩就任他玩,畢竟沒人能玩過他一手帶大的鬼主。


    當時祝衍認為一切是可控的。


    可不知後來兩人又發生了什麽,總之,小崽子是栽狠了。


    祝衍有些後悔,早知有今日,在獄城的時候就應當把舟哥哥從萬鬼窟裏挖出來吃掉,省了後來許多麻煩事。


    當然現在說這些都是屁話,他得盡快摸清楚自己休眠和清醒的規律,早日控製神識、找回散落人間的魂核碎片。


    這樣就能像從前那般,一直守在小崽子身邊…


    抱著最後一絲僥幸,祝衍又在溝壑深處尋找了幾圈,同樣一無所獲。


    天刑塔廢墟的修士越來越多,太陽升起時,祝衍終於撐不住再次沉入深眠。


    荊舟被人從天雷溝救上來時,雖然身上大傷小傷不少,又是昏迷不醒的狀態,但好在都是皮外傷,昏迷也是因為承受了天雷的衝擊,將養幾日就能痊愈,他身上最重的傷,還是為救鬱辭割裂的神元。


    眾人將荊舟從溝中撈起來時,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昨夜天雷那麽凶,荊宗主還和祁決纏鬥數百回合,竟然大難不死…


    之後眾修士尋遍方圓數十裏,完全找不到祁決的蹤跡,所有人已經默認鬼主被天雷劈成飛灰。


    荊舟在三日後醒來,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人是鬱辭。


    鬱辭坐在榻邊,眼皮微腫眼底烏青,眼中布滿血絲,一看就是許久沒睡,也有可能是哭的。


    不知為何,荊舟看到自己道侶這副模樣,除了可憐心疼外,心裏掀不起太多的情緒。


    他想,或許是因為累壞了,反應有些遲鈍。


    “這裏是…?”


    “津渡山,荊前輩受了十道天雷昏迷不醒,恰巧津渡山離天刑塔近,嚴宗主就讓我們在此養傷。”


    荊舟點頭,因為昏沉下意識的按了按額頭,鬱辭看在眼裏,遲疑片刻,大著膽子抬手替他按揉太陽穴。


    鬱辭的手溫暖柔軟,荊舟卻像被什麽刺到一般皺了皺眉。


    鬱辭的視線一直黏在荊舟臉上,注意到了他這細微的表情,心中跳了跳,按揉兩下就停了手,想是自己太過唐突了。


    其實他心裏一直壓著一件事,但看荊舟臉色蒼白的模樣,實在不敢直說。


    荊舟躺在榻上瞪著白色的帳頂,稍稍清醒了些,天刑那夜的情形漸漸浮現在腦海裏,雖然有些雜亂,部分細節也記不清楚,但大致能連得上,包括他離開玄寂山孤身被押往天刑塔的情形,都漸漸清晰了。


    “對了,不是讓你玄寂山等我嗎,天這麽熱,大老遠跑過來做什麽。”


    鬱辭苦笑:“荊前輩可把我們騙苦了,自己背下所有罪行,來天刑塔受天雷,若真出什麽事兒,我這輩子都不好意思活了。”


    荊舟笑咧咧的撓了撓頭:“害,哪有這麽嚴重,我有數,你看我這不是好端端的,來這麽一下也好,今後仙道那群狗玩意兒沒道理找茬啦。”


    鬱辭搖頭:“太危險了。”


    說這話時他低著頭,眼睫微垂,在日光裏投下深深淺淺的影子。


    荊舟看著鬱辭,心裏一時柔軟,自然而然的抬手揉了揉他腦袋:“抱歉啊,讓你擔心了。”


    被他摸頭的鬱辭十分不淡定,像隻受到驚嚇的小兔子瞪大眼睛,一張臉刷刷紅到耳根。


    在荊舟的認知裏,這是兩人時常有的舉動,他不知自己哪裏做得不對,惹得鬱辭如坐針氈:“怎麽了?”


    “荊前輩,我…你…我們…”


    “嗯?我們怎麽了?”


    “沒…沒事…”


    鬱辭的耳朵尖紅得要滴出血來,荊舟不知他怎麽回事,隻覺自己手冰涼,便好心的用手指揉了揉他的耳垂想替他降溫,誰知鬱辭像被燙到般跳了起來,直挺挺的站在榻邊,眼神慌亂閃爍,不敢和荊舟的視線接觸:“我…我出去走走、荊前輩好生歇息!”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出,簡直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荊舟:“……?”


    他一頭霧水,總覺得很不對勁,可隻要細想就莫名頭疼又煩躁,思路像被一堵厚重的牆壓著,越深思越走投無路,隻得作罷。


    不到半盞茶功夫,叩門聲響起,來人是戚無所。


    “你怎麽也來了?”


    “早來了,師尊不和我們商量,就逞英雄獨自承受天刑,天這麽熱,屍體放不了多久,如果師尊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幾個做徒弟的不得早點來收屍麽?”


    戚無所沒好氣道,轉身看了走廊一眼,合上門。


    說到這個,荊舟確實理虧,蒙混過關的笑了笑:“你們也太小瞧我啦,怎樣,有給我準備好上等棺材,挑了下葬的風水寶地不?”


    “我看鏡湖那個被萬鬼捅出來的窟窿就是風水寶地,也近,每年清明我們走兩步就能祭典師尊。”


    “行啊,我沒有異議。”


    戚無所不置可否的笑笑,端來一盒子治療外傷的藥:“確實是我們小瞧師尊了,沒想到你不僅扛過十道天雷,還給祁決捅了致命一劍,大快人心。”


    荊舟的眸子似蒙了一層迷霧,隨著記憶的回溯,這層迷霧漸漸變淡,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對了,之後祁決怎麽樣了?”


    戚無所猶豫著看了荊舟一眼:“天刑塔附近都找遍了,可是”


    他麵色微沉的搖了搖頭。


    戚無所正猶豫著要如何委婉開口,誰知道荊舟直接道:“死了?”


    戚無所一愣,旋即皺了皺眉,看向荊舟的眼神裏有點困惑:“不好說,死不見屍活不見人。”


    荊舟忖度片刻:“雖然他生還的可能性不大,但切不可掉以輕心。”


    戚無所點了點頭,終究沒忍住開口:“師尊,弟子不明白…”


    “什麽?”


    “你就沒有點別的擔心…”


    他言語所指,自然是指荊舟對祁決複雜的感情。


    “有啊。”


    “師尊你說。”


    “辭兒怎麽回事?今天醒來後就覺得他怪怪的,我去天刑塔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嗎?”


    一貫從容不迫的戚無所麵露詫異:“辭兒?”


    荊舟奇怪的看向他:“有什麽問題嗎?”


    戚無所愣了許久,才勉強調整表情笑了笑:“沒有…可能是師尊不辭而別去受刑,師娘生氣了吧。”


    心念電轉間他思考了許多種可能性,得出的結論是,雖然不曉得緣由,但荊舟忘了和祁決的過往未必不是好事。


    荊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突然笑了:“那待會我去城裏買些點心,哄哄好了。”


    戚無所:“……”


    旋即荊舟朝戚無所伸手,戚無所不解:“師尊需要什麽?”


    荊舟坦蕩蕩道:“銀子,我是來天刑塔遭雷劈的,出門時沒帶錢。”


    戚無所:“…………”


    荊舟拿到銀子,一點不客氣的笑笑:“還是徒弟好。”


    戚無所笑眯眯的:“師尊別客氣啊。”


    荊舟擺擺手:“自然不客氣。”


    戚無所笑得眼睛都眯了:“等師尊入了土,我和師弟們每年清明都會多燒點紙錢,師尊放心。”


    “害,心意到就行,其他的隨意。”


    說著,荊舟拽了銀子,生龍活虎的從榻上起來,直接朝津渡城集市去了。


    在荊舟的‘記憶’裏,鬱辭一向是嗜甜的,喝完苦藥要用蜜餞糕點來壓味兒,平日裏各種糕點酥餅也少不得。


    聽聞津渡城燕歸樓的月季酥滋味極佳,荊舟便揣著從戚無所那要來的銀子,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買歸燕樓糕點的百姓排了快一條街,荊舟也極耐心的跟在隊尾,就為了買幾塊月季酥哄鬱辭開心。


    排隊過程無聊,他努力回憶天雷劫那晚的情形,可記憶卻有明顯的斷痕,在他捅祁決一劍之前的種種前因都記不得了。


    包括祁決為何冒著被天雷劈的風險,也要把他帶出天刑塔?


    如果就像那晚祁決所言,故意讓他違逆天道、從而牽連鬱辭的理由顯然有些蒼白,畢竟從天刑塔劫人是九死一生的事,祁決犯不著大費周章折騰他。


    可如果不是這樣,那還能有什麽理由呢?荊舟默默的搖了搖頭,祁決的行為已經踏入他常識盲區。


    就在他想得太陽穴隱隱作痛時,隊伍朝前挪了挪,另一個賣話本的小攤上圍滿了姑娘,賣話本的小販吊著嗓子吆喝:“鬼主祁決和荊宗主曠世虐戀續篇新鮮到貨,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荊舟:???這說的是自己嗎?


    他感覺自己耳朵壞掉了。


    幾個本來排在荊舟前頭的姑娘,聽到這個荒謬又充滿吸引力的吆喝後,棄了歸燕樓的月季酥,直蹦鬼主和荊宗主曠世虐戀續篇話本。


    荊舟心裏冒出許多問號,他遲疑片刻,也棄了排了半個時辰的隊伍,去話本攤搶購不可描述的曠世虐戀續篇。


    他還沒買到手,幾個已經迫不及待在大街上翻開看的姑娘難過得嗷嗷叫:“荊宗主好渣,又捅刀子!”


    荊舟:……?他腦海裏的問號又增加了。


    他也迫不及待的想看這寫的什麽虐戀,可惜輪到他時,話本已經售罄。


    他不甘心,轉向一旁買到的姑娘:“姑娘,冒昧一問,這話本能不能賣給我?我出十倍的價格…”


    荊宗主本來生得就出塵俊朗,溫和的同小姑娘講話,小姑娘自然臉紅:“可以是可以的,但我先看完。”


    荊舟儒雅頷首:“自然,多謝姑娘。”


    姑娘咬了咬唇,多看了荊舟幾眼,遲疑道:“敢問道長是…”


    荊舟坦蕩一笑:“在下正是玄寂山荊舟。”


    姑娘愣了愣,臉紅得更甚,直接將書塞到荊舟懷裏:“荊宗主盡管拿去看,別客氣!”


    荊舟掏出銀錢給姑娘,姑娘猶豫再三還是接了,嘀咕了一句什麽就小跑著離開了。


    荊舟翻開虐戀話本,一目十行的看了下來,越看眉頭擰得越緊,因為前半部分熟悉得嚇人,就好像…曾經在哪看過一樣。


    可這種熟悉感是隔著一層毛玻璃的,說不清道不明,好像早就存在他記憶裏,可又轉瞬即逝,他剛琢磨出一點線索,可轉眼又再無頭緒…


    當荊舟看到後半本時,心裏罵了聲見鬼。


    因為書裏的情節和現實記憶重合了,比如祁決千難萬險的帶他離開天刑塔,而‘他’忘恩負義的在緊要關頭捅了對方一劍…


    這本虐戀話本裏,他的所作所為被作者描述成了不折不扣的渣男。


    荊舟咬咬牙,無語又好笑,特意翻到卷端一看,隻見本應是作者欄的地方簡單的寫了兩個字——


    熹兒。


    荊舟念叨了幾遍,熟悉又懷念的感覺縈繞心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全仙門都逼我換道侶[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菊長大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菊長大人並收藏全仙門都逼我換道侶[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