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淩森,從小就是一個孤兒,與爺爺相依為命。


    爺爺過世後,我就成了老淩鋪子的唯一繼承人,也是老淩家祖輩相傳的‘鎮靈師’這個職業的最後一位傳人。


    爺爺剛過世不久,我本不願從事這個晦氣職業,但在三十裏外趕來的金家人苦苦哀求下,想起爺爺臨終前的囑托,又經不起開檔褲朋友小六子的慫恿,驅車前往金家。


    鎮靈師,是我們江南這一帶農村中對專門幫鄉親們操辦喪事的人一種稱呼。


    我一直很厭惡這個稱呼,總覺得太晦氣。


    爺爺為此還打了我一頓,說我小孩子懂個屁,人不可妄自菲薄,幹他這一行的,都是積陰德的。


    爺爺生前經常歎氣,說是我爹當年就是因為不相信鬼神,不肯接他的衣缽,所以在我出世後沒幾個月,就意外去世了,爺爺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諱莫如深。


    從我懂事起,爺爺每次外出給人操辦喪事,總是要帶上我,希望我在他死後能接手老淩鋪子,成為鎮靈師的傳人,據說這樣才能保住我的小命,延續老淩家的香火。


    至於為什麽我一定要做鎮靈師才能活,這個原因爺爺也一直講不清楚,隻是板著臉斥責我說這是祖訓。


    在淒慘的嗩呐聲中,剛踏入金家大門,我就明顯感覺到了,在殺豬般的嚎哭聲中,透著死者親屬強烈的恐懼感。


    金老板身上覆蓋著一大塊白布,頭北腳南躺在了一塊臨時拆卸下來的門板上。


    看到我進入靈堂,金家人哭了幾聲後都停了下來,一時間靈堂中一片死寂。


    我在金老板的遺像前上了一柱香,拱手作楫,嘴裏按照爺爺教的法子念叨了幾句,轉身來到停靈的門板邊。


    雖然我從小在小夥伴中以膽子大聞名,但麵對著金老板的遺體,想起了小六子說過的話,心中還是有點惴惴不安。


    小六子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小夥伴,現在成了一名刑警。一大早,小六子就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我們這裏有名的土豪金老板意外溺水身亡了。


    他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沒起床,對他這則新聞壓根就沒興趣,甚至在電話中惱怒地罵了小六子幾句,懷疑他是鼓動我接手爺爺的活,去金家接下這筆生意。


    據小六子說,金老板是在他出巨資開發的風景區內,陪同客人遊湖時,意外溺水身亡的。


    當時景區內,小船上有五個人,其餘四人忽然聽到金老板一聲慘叫,一下子跌出了船外。


    幾個人嚇壞了,手忙腳亂把金老板從湖裏撈了起來。


    按理說金老板跌進湖中到被救起,還沒滿一分鍾,決不可能溺亡的,可金老板偏偏當場就死了。


    接到報警後,小六子跟著刑警隊長一起到了開發中的風景區,了解了情況後,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金家人死活不同意對金老板屍檢,而且現場有四個目擊者,都能證明金老板不是死於刑事案,警方也隻好作出個意外溺亡的結論後離開了。


    金老板死得蹊蹺,金家人一口咬定是鬼上身,按照我們這邊的風俗,必須請個有名望的鎮靈師前來,才能鎮住邪氣,讓金老板入土為安。


    雖然農村中仍有好多人從事這個行當,可論名聲,誰也沒我爺爺大。爺爺死後,鄉親們都認為我得了爺爺的真傳,財大氣粗的金家人自然就想到了我。


    小六子在電話中說得很詭異,已經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加上爺爺臨終前的囑托。


    當然,更重要的是金家人帶來的厚厚一遝鈔票,我居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金家人的請求。


    我拿過金家人遞來的五糧液,打開喝了一口後,輕輕地掀開了金老板屍體上的白布。


    在我掀裹屍布的一瞬間,眼睛的餘光掃到了靈堂中的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別轉了頭不敢看。


    金老板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似是天花板上有什麽恐怖的東西。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臉上肌肉扭曲,嘴巴雖然歪了,可仍張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我心中暗暗納悶,不是說金老板是淹死的嗎?可看他的肚子平平的,壓根就沒像溺水的人一樣灌進水。


    他那張駭人的臉,是在暗示我,他在落水前已經活活被嚇死了嗎?


    我終於明白了金老板家屬感到害怕的原因,他們花重金請我來,就是要我作法鎮住邪氣。


    爺爺以前教的那一套,我早爛熟於胸,見到眼前這個場麵,心中倒也並不那麽驚慌。我沉住氣,伸手摸向了爺爺留下的那隻黃布袋。


    “鎮屍固顏……”我拖長了聲調高喝一聲,伸手按向他的嘴巴。


    據說當年民國軍閥孫殿英炸開慈禧的東陵時,撬開慈禧棺蓋,見慈禧雖死容顏卻如活著一般安祥,這全賴慈禧下葬時口中含著的一顆碩大夜明珠。


    當孫殿英命人從慈禧嘴裏摳出那顆夜明珠時,慈禧的屍體立即腐爛了。所以,有錢的人家下葬時,都會效仿西太後,在死者嘴裏塞進珠子,起到鎮屍固顏作用。


    窮人家嘛,鍋都揭不起,自然不會這麽講究,但也會去寺院求顆佛珠,由鎮靈師念咒後塞進死者嘴裏的。


    正當我的手快要按到金老板的嘴上時,沒想到他突然露出了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咬向我的手指。


    我跟爺爺一起出門幫人家操辦喪事,還從沒見到過這種情況。


    雖然我心中駭然,可情急之下,我居然手腳麻利地把準備好的珠子‘啪’地一下塞進了金老板張大的口中,又順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喀喇喇’的幾聲傳來,金老板的嘴合上了,那張原本歪曲的臉,也讓我一記耳光抽得恢複了常態。


    金老板這麽有財,我不坑他坑誰呢?


    金家人給了我一大筆定金,讓我選一顆上好的純金珠子給金老板鎮屍,可我想想這等於是把一大筆錢陪葬給了死人,多可惜啊。


    反正按鎮靈師的規矩,鎮靈師在塞鎮屍珠時,所有人都不準看一眼,不然會惹邪祟上身,而且塞進鎮屍珠後,也沒人有這個膽敢對死者不敬辦開來看,因此,我在爺爺傳下的黃包袱中,做了點小手腳。


    看到暗紅色的血水慢慢地從金老板的嘴角淌出,我不免心中有些得意。


    幸好我心貪了一點,在來金家的路上,從路邊偷偷撿了塊大小適中的鵝卵石,冒充金珠放進了包裹中。


    金老板的嘴中被我拍進了鵝卵石,那兩排牙齒狠狠一咬,結局可想而知,一嘴碎牙嗆進了他咽喉。


    他怎麽會咬我?


    難道真的炸屍了?


    這怎麽可能呢?


    雖然我從小跟著爺爺經常出入辦喪事,可我從來就不信鬼神,也沒碰到過什麽詭異事。


    在我眼中,爺爺那一套,隻不過是裝神弄鬼混飯吃的江湖把戲。


    剛才的是怎麽一回事?


    我楞了片刻,給自己勉強找了個理由,或許這是金老板雖死,可臉部肌肉因為扭曲還沒完全喪失部分功能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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