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霞洞村的村民們大部分都湧集到了賈家的院子內外,或許是聽到村裏來了個管事的道士,紛紛來看個熱鬧,不過他們更多的是想看賈仁正老爺子出殯的事情。隻可惜賈仁正下地,孝子賢孫卻是沒有,兒子的屍體還在小房子裏悶著呢。隻有女兒和女婿幫襯著招呼大家,出殯的管事兒還是村支書和那個老輩兒人,那個老頭兒叫李全收,在這霞洞村的輩分最高,年齡也是數一數二,今年已經七十有八了。


    不過這李老爺子從昨晚到現在都沒說太多話,隻是他一旦開口,四周忙活的人皆是唯命是從,倒也能壓得住場子。村支書念了一份悼詞,緊接著李老爺子便是發話了:“咱們全村的人都在,這賈仁正一生也是老實巴交,從不和人結怨,與四鄰和睦,現在人既然去了,那咱們老少爺們的,也都卯足勁兒,好好的送一程,待會兒抬杠子的各位別丟了咱們霞洞村的臉麵,這場事兒必須辦的體體麵麵,讓死者入土為安!”


    在李老爺子的吩咐下,眾人皆是認真的聽著,緊接著,李老爺子大喝一聲:“升棺……起靈!”


    話音剛落,隻見有人將綁好杠子的供桌放在棺材前麵,隨即由賈仁正的女兒扛著引魂幡,此刻嗩呐齊鳴,賈家的人紛紛跟著引魂幡,先是圍繞著棺材左轉三圈,然後右轉三圈,每到一圈,皆在供桌前澆奠一次,哭兩聲。如此左右三圈之後,繞棺儀式算是完畢,緊跟著抬棺匠抬起棺材,而前麵提籃子撒紙錢的先行一步,隨後是嗩呐隊,然後是供桌。供桌之後是賈仁正的女兒扛著引魂幡帶著家人緊隨,之後是棺材,棺材之後是眾村民提著紙紮等等。


    前後稱之為升棺起靈,眾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院子,向著祖墳墓穴的方向緩緩行進,隻是此行卻不能和我們早上的路相同,送死者下地,務必要走大路,不能抄近路。


    賈家在村南頭,不過前麵一條路直接往南裏餘,然後才能向西拐,西邊兩裏多地,有塊小山坡,據說那一帶多是霞洞村埋葬去世親人的地方。如王憐香那樣的夭折之人,卻是不能進到那一帶祖墳的,隻能在東邊的土坡後麵隨便找個較為妥當的地方就地埋掉。


    按照風俗,夭折之人若是進了祖墳,會對家族的後世子孫有很大的妨害。


    前麵路口,提籃子的人隨手點燃三支炮仗拋向半空,隨著一道道炸響傳出,然後又是一把把紙錢撒了出去,這些紙錢,按照風俗的說法,為買通沿路的孤魂野鬼,以免打擾。眼看著送葬隊伍遠遠離去,我不禁扭頭向師父問道:“師父,我們不去看看嗎?”


    師父皺了皺眉頭:“墓穴的位置為師已經幫他們選定,其餘的事情也已經用不到為師了,怎麽?你還想湊個熱鬧不成?!”


    “呃……”我抓了抓後腦勺,說實在的,我還真想湊個熱鬧,不過看著師父這麽嚴肅的表情,我隻得老實下來。倒也是,賈家一門兩命,此次送賈仁正老爺子下地,也已經是化繁為簡,簡化了許多程序,隻希望他能早些入土為安,陽間的事情,自會有陽間的人來辦。


    村裏的人大多都跑去送葬了,而剩下來的,也沒幾個人。突然,站在不遠處的博玄山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一臉不滿意的說道:“我的紙紮手藝怎麽好像缺了點什麽?對了,少了四個紙人,那可是我的絕活,糊那些童男童女比做一個紙樓還要麻煩呢!”


    “你還好意思說!”師父臉色一怒,直把博玄山瞪得老臉一紅,不敢吭聲,師父緊接著說道:“若不是你那些紙人惹出的麻煩,霞洞村也不會死這麽多人!”


    博玄山無奈的擺了擺頭,苦著臉說道:“楊先生,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那些紙人真不是我做的手腳,你也看到了,我的紮紙鋪裏麵,有朱砂嗎?有被點睛的紙人嗎?至於出了門怎麽會被朱砂點了睛,這件事我也想不通,或許是有人看我生意好,故意想法子整我呢!”


    師父輕歎一聲:“鳳凰鎮僅你一家是紮紙鋪,又沒同行,誰會眼紅你的生意?再說誰又和你結仇了?即便是有,又怎麽會用這個法子來害你呢?”


    博玄山一臉無辜的反駁:“我哪知道去?不過我這個人平日裏也就是嘴碎,喜歡說東道西的,說不定那句話不中聽,紮進了別人的耳朵裏拔不出來,所以想出這麽個損招來害我,反正……反正我絕對沒幹這種事情,楊先生你也不想想,這是我的鐵飯碗,你見過有誰砸自己飯碗的?有嗎?”


    隻見師父不斷的和博玄山周旋,但這個博玄山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我想了想,他說的好像是真的,但看他這個古裏古怪的臉,又覺得他所說的話不怎麽可信。


    博玄山的眼珠子轉了轉,即刻又說道:“楊先生,你可別忘了,我這手藝可是我師父傳下來的,鳳凰鎮的確隻有我一家紮紙鋪,但牛頭村不也有我師父姚千手的嗎?難道你沒懷疑過我師父?這些門道,我壓根就不懂,興許我師父懂呢?”


    “你放屁!”我終於忍不住喝斥道:“這怎麽能是姚老先生所為呢?姚老先生都已經在一個多月前……”


    “二狗!”師父突然打斷了我的話,我恍然記得姚老先生的死暫時還不能告訴這個博玄山,師父和牛頭村的村長約定了三天之後才把姚老先生的死訊傳出去,現在才第二天還沒過完,我心裏顫了顫,好在師父及時製止了我,不然我嘴巴一個禿嚕就把實話說出來了。眼看著博玄山一臉狐疑的盯著我,師父急忙接著說道:“二狗是想告訴你,我們已經去過姚老先生家了,姚老先生在一個多月前因為身子不適拒絕再做紙紮生意。所以這件事絕非姚老先生所為!”


    “那就更不是我了!”博玄山急忙把自己摘出去,並嚴正的聲明:“楊先生,你看看,我師父既然都選擇退隱紮紙行當,那鳳凰鎮一帶的生意就全歸我,我何必要給自己過不去是不是?如果我把紙人點了睛通了靈,也害了人,那遲早被人查出來是我,你說說我今後還做不做生意?我還活不活了我?!”


    “好了!”師父皺了皺眉頭,隨即輕歎一聲,說道:“你也別再吵了,不管怎麽說,紙人是從你的紙紮鋪出來的,這件事在沒查清楚之前,你哪也不能去,更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哎哎!”眼看著師父說完轉身就走,博玄山急忙追上去叫道:“楊先生,你這麽做就不講理啊!既然你無法證明那些事情是我做的,我,我不能總跟著你啊!我還得回去做生意呢我!楊先生?楊先生你聽我說啊這這……”


    師父檢查了一下賈文柏的屍體,結果倒是和我所觀察的結果類似,隻是師父僅僅說了句陰煞衝體,便什麽也沒說,轉身又出了賈家的院子,向著村裏走去。我和田胖子相視一眼,緊跟在師父身後,而博玄山更是屁顛屁顛的追問著師父。眼看著師父快到了後村,我不解的問道:“師父,我們現在去哪?不會是離開霞洞村吧?”


    “屁話!”師父瞪了我一眼,說道:“賈文柏的死因為師已經明了,賈家暫時沒必要呆下去,我們要先到那個叫王憐香的家裏看看,事情這麽多,怎麽離開霞洞村?!”


    “哦……”我應承一聲。


    師父剛走兩步,突然停了下來,扭頭向我說道:“王憐香鬧鬼的事情為師去查,你跟著也幫不上什麽忙,不如你和小易去那個葉青杉的家裏,找出那葉青杉的死因。若是葉青杉的死因也是由紙人引起,馬上來找我!”


    “好的師父。”我點了點頭,轉而和田胖子走上了另外一條路。村裏也有一些年紀非常大的老人,走不動路,沒法去湊送葬的熱鬧,隻能在門口乘涼,經過向這些老人詢問,我和田胖子很快找到了那個叫葉青杉的家門口。隻是這戶宅院大開著院門,而院子裏似乎沒人。


    正和田胖子在大門口踅摸,隔壁緩緩走出一個拄拐杖的老頭兒,這老頭兒看起來得有九十多歲的樣子,睜著渾濁的老眼上下打量著我和田胖子,隨後問道:“你們找誰?”


    “哦,老爺爺,我們找葉青杉的家人!”我忙恭敬的問道。


    老頭兒聞言,微微點頭,卻是苦笑著指了指院子,說道:“進去吧,青杉他爹在家裏,青杉的娘啊,早些日子回娘家去了,這個時候估摸著青杉他爹應該又在家裏喝醉了吧,興許在自己個床上躺著呢,你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唉,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麽沒了,你說說,這不是造孽嘛……真是家破人亡啊……”


    隻見老頭兒搖頭苦歎著,拄著拐杖轉身顫顫巍巍的又走回了自家院子內。我和田胖子相視一眼,轉而直接進了院子,果然,隔老遠便是聞見一股子刺鼻的酒氣!


    田胖子怔怔地說:“還真是借酒澆愁。”


    “先別進去!”我頓時臉色發白的拉著田胖子,繼而四下裏看了一眼,不知為什麽,我剛剛站在院子內的瞬間,渾身冷不丁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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