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歸奇怪,可爺爺出了那麽大事兒,我哪還敢多做停留啊,迫不及待的催杜海朝趕緊帶路,隻求能夠回去再見他老人家一麵。


    急匆匆跑到村子最裏端,眼前所見的建築都以青灰、土黃二色為主,絕大多數保留著古代特點。


    掛著“馬姐小賣鋪”牌子的商戶正對麵是一處荒廢的民宅,大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拆下,看著孤零零的大棺材坐在院中,而門口沒有掛靈幡、設靈堂,甚至連引魂燈也沒點。


    滿院子雜草叢生,窗戶、瓦片、能拆的幾乎都拆了,零星中還看到幾隻野貓在草叢追逐嬉戲。


    心裏的不祥預感非常強,我問杜海朝:“那棺材是我爺爺?”


    杜海朝疑惑的說:“我也不知道啊,第一次來這兒還是六年前跟著四爺爺辦事路過,當時進來給張老太爺上香。”


    我沒進院子,主要在民間有個規矩,棺材停在院中,封棺以後是不允許開棺的,而且還非常忌諱哭錯喪,因此導致我根本無法知道裏麵的人,他究竟是不是我爺爺。


    街道上的人不知不覺的多了起來,他們在我身邊路過的時候,大都會駐足打量一番。


    正巧對麵的小賣鋪開門,老板是位穿紅格子的中年女子,她衝著我們揮手吆喝:“誰啊,一大清早的就像倆門神似杵在那兒,煩人不煩人?擋著見棺發財,真是晦氣。”


    我趕忙過了馬路,將情緒平穩,又問道:“大姐,這對麵是幹什麽的,怎麽還放了棺材?”


    “外地人?還是走親戚?”


    我偷偷摘下黑紗,道:“走親戚的,正好看到棺材有點好奇。”


    婦女說:“不用奇怪,張守一前幾天被人下毒害死了,老輩兒的不讓進祠堂,棺材也沒地方放,就這樣送到了祖宅。”


    祖宅是風水的象征,真沒想到我家的祖宅會破成這個樣子!


    在農村多祖宅有過幾代人延續居住,老百姓皆認為能夠得到祖宗保佑,像福州人外出做買賣,一旦發家都會回來修葺祖宅,建的又大又豪卻不會去住,除了是為麵子以外,另一層意思是建財庫。


    婦女像是憋了一夜,嘴裏叨叨個沒完。


    說起祖宅第一個落戶的叫張易難,到了兒子那輩兒張榮道趕上動蕩,遷徙去了東北,在張易難死後老宅一直由小舅子打理,一輩輩傳到現在,後來那家人搬走了,鄉親們誰家缺瓦少石都會去搬點,久而久之成了這個樣子。


    我再三確定的問她,這破宅子裏的人是不是張守一?


    “那還有假,我都在這兒生活30多年了!對了,你們是誰家親戚啊,以前沒見過呢?”


    杜海朝將手搭在我的肩膀:“雖然我一直都很想揍你,但是今天,張明你節哀。”


    耳朵嗡嗡作響,確認了棺材就是爺爺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跪棺材前,一頭磕在地上,心口是那樣的沉重。


    忘記了該如何去哭,回想八歲到十八歲,整整十年的時間,爺爺為了我借命而生,奔波勞累,甚至不惜將親生兒子、兒媳、孫女、孫子都養蔭屍!


    他獨自一人替我背下了無數的罪孽,今天卻又死於那個險些殺死我的蜈蚣!


    到底是誰?是誰害了我爺爺!


    跪在地上抽泣著,憤怒,仇恨的情緒在侵蝕著我,因為天氣熱,爺爺的棺材暴露在太陽底下,散發出陣陣的臭味兒。


    張開嘴,喉嚨特別的幹啞,我說:“杜海朝,幫我個忙,買擺靈堂的東西,叫壽材店的老板搭靈床,盡快帶來引魂燈,我要給爺爺出殯辦喪。”


    “放心吧,等你的事兒辦完了,我再找你算賬。”


    “謝謝。”


    身邊現在一個人都沒有,這次杜海朝是真的幫了我大忙。


    徒手在院子裏薅草,野貓被驅散出了院子時,突然家裏來了很多人。


    這些人雖然過分,爺爺已經去世,我實在是不想繼續和他們糾纏,最重要的是出殯後,還需要在他們的口中調查一切有關害我爺爺凶手的蛛絲馬跡。


    屋內來了十幾人,各個氣勢洶洶,哪有吊唁的樣子。


    我說:“各位叔叔伯伯,靈堂沒有搭建,要是來吊唁的,還得等一等。”


    有一位拄拐,滿臉雀斑的中年瘸子,他嗓門很大的問:“你是張守一的孫子?”


    “沒錯,我叫張明。”


    “你們家總算是來人了,對了,一會兒我讓人給你準備馬車,把棺材拉走。”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我有些微怒。


    瘸子說:“沒什麽意思?咱們這兒是齊墨縣張家莊,按照咱們張氏家族的規矩,你爺爺是橫死的,不允進祖祠,還必須要離開村子十裏下葬,免得破了我們的風水。”


    有人立刻響應:“對對,必須趕出去,咱們祖宅的風水可不能破,何況張守一早就搬家了,算不得張家莊裏的人。”


    年輕氣盛的我受到很大的刺激,瑪德,人剛死,就惦記著趕人?真是豈有此理!雖然爺爺是中蜈蚣蠱而死的,可他八十三歲已經到了耄耋【màodié】之年。


    儒家把人成長後分為幾個階段,分別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九十耄耋,百歲期頤。


    曹操在《對酒歌》中也寫過一句話,叫做:“人耄耋,皆得以壽終。恩澤廣及草木昆蟲。”


    意思是,隻要到了耄耋之年,人就是壽終正寢,哪怕橫死之人,也並非是不可超生,同樣沒有年輕人那麽大的怨氣,好多地區是可以入墳的。


    所以,今天的事情又讓我怎能不怒?


    如今的場合我是真不想和任何人發生衝突,躬身尊敬的說:“求求各位,我爺爺已經去世了,爺爺奶奶,大爺大娘,叔叔嬸嬸能不能讓我把靈堂設完了再走,頭七回魂,我得讓爺爺看一年故鄉。”


    “那可不行,無規矩不成方圓,你爺爺橫死就是橫死,哪有那麽多的說法,我作為村子的一員,不能眼看著老祖宗留下來好風水被破了。”


    瘸子一本正經,顯然把自己放在了人民的隊伍裏。


    好風水麽?不覺得,改革開放這麽多年,村村通板油路,交通樞紐的打開,養雞養鴨養大鵝養豬,哪一個不能賺錢?可自打我來到齊墨縣張家莊,沒看出誰家有錢來。


    聽著他們的議論聲,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就說:“你們說風水好,哪裏好?一大清早七個傻子扭秧歌,你們是真傻還是假傻,村裏出七傻,那是出了斷子風水,還一個個說好風水?真是不知死活。”


    剛剛還吵吵鬧鬧的聲音突然而止,氣氛變得出奇的尷尬,瘸子左右看看,低聲的問我:“你當真看見七傻出來扭秧歌了?”


    “那還有假!我和我朋友都親眼看見的。”


    在場的人彼此對視,麵色古怪。


    有人像是很著急的說:“我家裏還有點事兒,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相繼有人借口有事兒離開,都好似在擔心什麽,眨眼的功夫,幾十人莫名其妙的全都散了。


    我孤零零的站在院子裏茫然四顧,難道說...村裏真的有別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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