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爺爺是生還是死,我從所有人的眼神裏都看得出他們認為爺爺已經死了,可是我的直覺不這麽認為,這種直覺和親情無關,和我獲得了陰陽魚的神奇能力也無關。


    爺爺不會死得這麽悄無聲息,他一定是去了哪裏,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不辭而別,總之,他就這樣消失了。


    消失在王家村,消失在王家村每一個村民的日常生活中,哪怕他一年亦或是十年都沒有再出現,可每當王家村的村民遇到危險或難以解決的事情時,大夥第一個想到的都是我的爺爺,那個強大到讓人敬之如神的爺爺。


    我偶爾想起那天晚上他和吳真人的對話,他為了救我,用他的銀針提前了一些人的死,延後了一些人的生,亦或者他將姐姐的命相轉給了我,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因為爺爺的身後沒有魂燈。


    每一個活著的人,身後都應該有一盞魂燈,這一點我無比確定。


    而我要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變得無比強大,強到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我不想再看到父親的一臉愁容,也不想看到母親再以淚洗麵。


    爺爺那天留給父親的書裏麵有一本是用以單獨記述王家世代以來的族譜,上麵記載了咱們老王家幾百年以來世世代代的傳奇故事,可是族譜的後幾頁不知道什麽原因被撕掉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爺爺所為,也許是他看到這幾頁上記載的內容太過危險,所以才不想讓父親或者是我看到,也許這幾頁上記載的內容隻是太爺爺和太奶奶的貧苦生活,爺爺覺得沒必要寫在上麵才撕掉的,也許上麵記載了其它不為人知的東西。


    但是我始終沒有找到關於陰陽令的記錄,爺爺手心裏黑色圖案的詭異力量正是來自於陰陽令,後來我問師傅陰陽令到底是什麽,師傅說那是聖人的東西,號令陰陽,逆改生死,若是爺爺也會些許道術,那天晚上勝出的就不一定是他了。


    爺爺給父親的書裏麵還有一本清末民初年間王家先祖中一個搗騰古玩玉石的人寫的冊子,名叫《鑒寶十六法門》,冊子下方的署名是個叫王宇強的人。上麵詳細記述了怎樣鑒別玉器古董的技巧和經驗,父親一看之下就愛不釋手,第二天就按照那《鑒寶十六法門》的說法去鎮上的幾個老頭擺的舊貨地攤上轉了一圈,還真就給他用五十塊錢淘到了一件寶貝,是個乾隆年間的玉煙嘴。


    父親將這玉煙嘴賣給了縣城裏的玉器行,第一桶金就賺了三千多塊錢,那時候才是1998年,三千多塊錢相當於父親半年的工資,於是父親一發不可收拾,從此就做起了玉器古玩的生意,雖然一直都是小打小鬧的賺,但是咱家的家境卻也越發殷實起來,家裏買了長虹牌電視機,買了冰箱,安裝了熱水器,也安裝了電話。


    母親也在咱家小康之後漸漸懂得娛樂起來,但是她卻學會了一樣可怕的娛樂遊戲打撲克牌。


    有時她打到深夜都不回家,非得父親去拖著她回家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爺爺留下的最後一本書則是他自己寫的筆記,上麵都是他這些年來積攢的各種疑難雜症治療的土法偏方,上麵還詳細描述了人體各個穴道對應的病症和施針手法,上麵還有一行小字特別叮囑了不要讓父親學習,因為他怕父親會紮死人,免不得就得吃幾年牢飯。


    父親來了脾氣,鑽研了一個多星期的行針要訣,為此還專門請了一個會針灸的老師傅教他,那老師傅教了父親兩天後甩手就走了,他臨走時候說了一句話:我覺得啊,你還是去跟別人學殺豬吧。


    父親憋得臉通紅,最後隻得把爺爺的筆記扔給了我,很小的時候爺爺就教我背一些奇奇怪怪的經絡口訣,我雖然不懂,但是師傅卻是很懂,他見我有心學這門手藝,在教完我道術的功課後也會抽空跟我講解講解。


    爺爺走後的第一年,王家村就下起了百年不遇的大雪,姚廣孝在王家村留下的龍墓坍塌後,王家村也就漸漸有了水氣,家家戶戶也都開了新井,王家村開始漸漸變成一個正常的村落,縣裏麵也撥款下來給王家村修了一條直通鎮上的公路。


    我記得那年的雪一直覆蓋到我的脖子,道路已經完全沒法行走,學校通知我們緊急停課一周,師傅見我傍晚沒有上山,就來到家裏要把我接過去,那時候他踏在將近一米高的雪地上,身後隻留下一片淺淺的腳印,我問師傅我什麽時候才可以這樣,師傅說現在就可以。


    他把我提到雪上,然後鬆開了我的手,我竟真的如履平地一般在雪上行走,母親看得驚奇,她高興壞了,以為我終於學會了一樣道術,那時候電視裏還在放83版的《射雕英雄傳》,母親就說我以後可以像裘千仞那樣水上漂了。有一次她非要把我提起來放在一處深雪覆蓋的石渠上表演給她的牌友看,那石渠是鎮上給王家村修建用以發水灌溉莊稼用的水溝,大概有兩米深,好在那時候石渠裏麵沒水,母親把我扔上去之後我徑直鑽了進去,接著她們扒拉半個小時才把我從下麵拖出來。


    剛開始和師傅學習道術的時候,母親還會每天接送我上下學,然後再把我帶到師傅那裏,後來師傅跟母親說以後不需要再接我,讓我上下學都跑著回來就可以,他還讓母親給我縫了兩隻沙袋綁在腿上,母親一想正好也有時間打牌了,也就欣然同意。


    師傅的這個餿主意可就苦了我,我雖然吃了龍魚之後身體強壯得像隻小老虎,但是突然一下子如此負重也不太適應,每次跑到師傅那裏都會累得半死。


    師傅每次也都會早早地燒好一鍋水,讓我泡進去,那水滾燙滾燙,裏麵還飄著難聞的藥味,要不是知道師傅喜歡吃素,我還真以為他要把我煮了吃了。


    師傅說,道術和功夫一樣,都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日都不能斷,否則練出的一口清氣會接不上,以後再練,難上加難。


    我那時候比較著迷於武俠電影,看多了裏麵眼花繚亂的武功,就一邊給師傅揉肩一邊問師傅:師傅啊,您老人家能不能直接把我任督二脈給打通,這樣我學起來道術也就事半功倍。


    師傅愣了半天像是沒聽懂,我就手舞足蹈地跟師傅解釋了一下,師傅說:容易。


    他把我領到外麵,來到一棵老槐樹下,一掌拍到了樹幹上,樹幹的背麵啪的一聲掉下來一塊樹皮,前後樹洞通透,師傅說:就是可能有點疼,打通一個你起碼得修養半年才能通第二個。


    我吐了吐舌頭,也就知道了學道的路上沒有捷徑,哪怕是天才也要花上比別人多幾倍的功夫才能在某一方麵立有建樹。


    在那一年裏,師傅沒交我任何道術,隻是讓我每天重複的跑步,泡藥浴,背一些拗口難懂的口訣,或者幹一些在我看來是沒有多大意義的事情。


    雖然師傅沒讓我學習道術,可是他卻時常讓大傻到他的道觀裏幫忙,教他一些七零八散的手上功夫。


    大傻在喝了我給他的魚湯後,腦子變得越發好使起來,可他的那股憨厚勁兒卻一點也沒有改,看到我依舊是老大老大的叫個沒完,他的身體也越發壯實,力氣大得嚇人,收麥的時候別人一人扛一袋麥子,他卻扛五袋都不嫌多。


    父親看他憨厚老實,又踏實肯幹,手腳也挺麻利,古玩生意日漸順手的他也就讓大傻跟在他身邊,隨他跑起了古玩的活計。


    大傻那時候才剛滿十五歲,但是個頭已經是一米八,壯得跟一頭牛一樣,加上師傅又教了他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大傻也就充當了父親保鏢的角色,有一次父親賣完一件剛出土的青頭被三個人攔了道,你三人被大傻打得嘴歪眼斜,要不是父親攔著,估計也就把人捏殘了。


    這種枯燥的學道生活我整整熬了一年,一年後我見師傅還沒有教我道術的意思,我就有些埋怨地問師傅什麽時候才教我真本事。


    師傅問我:你覺得什麽才是真本事?


    我脫口而出道:當然是能打。


    師傅沉吟了半晌說:一個人再能打也打不過一萬個人,自古以來能打的大都早早成了別人手下的亡魂,道術博大精深,三教九流,處事做人都算是道,不戰而勝才是上上之道。


    我看著師傅撇了撇嘴,師傅看我一臉幽怨的表情,歎息了一聲,把我帶到門口的石桌旁邊,讓我去拿兩塊青磚過來,讓我拍斷一塊試試,我將青磚取來後,將一塊青磚搭在另一塊青磚上,然後拉開架勢大喝一聲,猛地一掌拍下來,手掌疼得要命,青磚卻絲毫無恙。


    師傅拿起另一塊磚說:你看好了,要是你哪天能拍成我這樣,也就不需要做這些無聊的事情了。


    師傅說完,輕輕地揚起手,在青磚上輕輕拍了一下,那樣子就像是拍人家的肩膀一樣。


    然而,並沒有然而,打蚊子都不一定打得死的力道,磚怎麽可能斷?


    我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我說:師傅啊,你就是個老騙子,也就些眼花繚亂的把戲耍得還行,拍人板磚這活還是我來的多!


    師傅聽我這話拿起手邊的一把青尺就要來打我屁股,我哈哈大笑著跑開,一邊跑還一邊罵師傅是老騙子。


    第二天當我再次氣喘籲籲地跑到太陰觀找師傅時,我的眼角無意間瞥了石桌一眼,卻發現石桌上隻放著一塊青磚,在這塊磚的旁邊,還有一堆被風吹散的青磚粉。


    完全的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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