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我心中有諸多疑惑,為什麽黃牛要背我去看那些人下井?為什麽井裏會有一根鐵鏈?為什麽那些人拉鐵鏈井裏會冒黃湯並且伴隨刺鼻的腥味?更為關鍵的是,為什麽我能記住這個夢的每一個細節,仿佛是親身經曆過一樣?


    還有,那鐵鏈的盡頭到底拴著什麽?


    我爬起床,推開堂屋的門,正看見母親從廚房裏走出來,手裏拿著兩隻桶,似是準備去挑水,我叫住了母親。


    母親回頭,說:怎麽醒了,再多睡會,早飯吃蔥油餅。


    我說:媽,今天老井裏的水不能喝,裏麵淹死人了。


    母親聽到我這樣說,明顯愣了一下,父親從屋裏走出來,嗬斥我說:小孩子瞎說什麽!


    我看見的。我低著頭,有些委屈地小聲嘀咕。


    母親被嚇得臉色蒼白,她對父親說:我去看看。


    父親說:我去吧,你先盛飯吃。


    父親說完就接過母親手中的鐵桶,臨走之前還瞪了我一眼。


    父親走後,母親將飯菜端上桌,我和母親坐在飯桌的兩頭,不吃飯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父親從外麵回來,我能聽到父親把鐵桶放在地上時候的躡手躡腳,生怕給母親聽到。


    父親的臉色很不好看,他坐下來,給我和母親一人拿了一塊蔥油餅放在麵前的碟子裏,說:快點吃吧。


    母親的眼睛紅紅的,眼淚嘩嘩地淌,就是一直不說話,她知道我說的話十有**是真的了。


    哭什麽,孩子好好的又沒什麽事!父親狠狠地拍著桌子,不耐煩地說道。


    你吼什麽!爺爺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整天板著一副臭臉給誰看的?


    爺爺訓斥完父親,然後將正在吃蔥油餅的我抱起來扛在肩上走出了家門。


    我知道爺爺是要帶我去村頭的老井那裏看死人,我把手上的油偷偷地抹在爺爺的肩膀上,然後跟爺爺講起昨天晚上我做的那個夢。


    爺爺聽完我說的並不驚訝,我以為爺爺是不信,可是爺爺接下來說的那句話,卻讓我一下子害怕起來。


    爺爺說:今晚,牛還會來。


    我不知道爺爺為什麽沒有安慰我反而是跟我說了一句這樣的讖言,我和爺爺到了村頭後,一群警察已經圍在老井那裏,在井邊有一塊白布蓋著的屍體,在那屍體旁邊,正有一堆鏽跡斑斑的鐵鏈。


    劉全看到爺爺扛著我走來,遠遠地就迎了過去,他看到爺爺的笑容甚至有些諂媚,如今的劉全已經是鎮上派出所的中隊長,人人都說他終於熬出了頭,幹了二十年的警察都沒有一次晉升的機會,兩個月前王家村的案子才讓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老幹警一躍成為了中隊長。


    這人是怎麽死的?爺爺指著白布下的死屍問道。


    劉全說:剛剛法醫鑒定,說是被嚇死的,膽破了。


    死的人是誰?爺爺又問。


    這倒是不知道,看他穿著應該不是本地人。劉全回道。


    爺爺點了點頭,然後對我說:大孫子,敢不敢看?


    我點了點頭,發出稚嫩的聲音說:敢!


    劉全聽到我和爺爺的對話,猶豫了一下說:王書記,這人的死相怕是要嚇著小公子哪!


    劉全說完話見爺爺臉上露出不悅,連忙示意守在屍體旁的警察把白布掀開,哪怕我事先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嚇得寒毛直豎,因為這人的眼睛睜得極大,盯著某個方向,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爺爺指著屍體旁邊的鐵鏈問劉全:這鐵鏈是哪來的?


    劉全說:王書記,我還正要問您呢,看這樣子鐵鏈都已經鏽成這樣了,而且另一頭還在井裏,應該就來自井裏,隻是不知道王家村的禁忌裏麵,這口井


    爺爺聽到劉全的話笑了笑說:這口井裏可沒活著的東西,有也被我們打死了,老祖宗也沒說井不能動,我看啊還是把鐵鏈拉上來看看吧,這麽個髒東西放在井裏,讓人反胃。


    劉全聽到爺爺這麽說,臉上的神情才稍稍放鬆下來,他之所以沒敢動那根鐵鏈,就是為了等爺爺來後再做定奪,生怕觸犯了王家村的禁忌。


    我轉過頭說:爺爺,會噴水的。


    剛要動手拉鐵鏈的幾個警察聽我這麽一說就停住了手裏動作,慌忙扔掉手中的鐵鏈,鐵鏈碰到井壁傳來的鋃鐺之聲讓他們身上不住地打著機靈。王家村如今已經是有名的**,要不是出了人命,他們根本不會來這裏。


    劉全聽到我的話,也是半信半疑地看向爺爺,臉上有些羞慚,這種事情他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光是老井旁邊的一棵樹就交代了二十八條人命,如今這口井裏又不知道什麽原因淹死了一個人,萬一拉出來個牛鬼蛇神的把他們也交代在這裏,那豈不是死得太冤了。


    爺爺搖了搖頭,說:警察幹到這份上也真是能耐,拉個鏈子還能拉死人不成,要是能把閻王拖出來我就把他活吞嘍!爺爺說著自己上去拾起鐵鏈,然後轉頭看了一眼劉全他們。還不過來搭把手?


    劉全麵色通紅,硬著頭皮走到爺爺身後握住鐵鏈,然後對旁邊幾個年輕的警察說:還愣在那裏幹什麽,白吃飯不幹活啦?


    幾個警察見隊長也去上了,哪還敢跑,接過鐵鏈末端跟著爺爺的口號開始拉鐵鏈,那鐵鏈將井簷上的花崗岩石磨出一串串火花,鐵鏽嘩嘩地掉在地上。


    鐵鏈大約被爺爺他們又拉上來十七八米的時候,井中忽然傳出了一股奇怪的嗚嗚聲,聽起來像是海風,也像是人的幽咽,並且聲音越來越響,讓人心神不安。


    那井裏忽然汩汩黃湯冒出,眼中井簷流向井外,有一個警察嚇得撒手就向後跑。


    爺爺說:東西快上來了,別撒手!一起拉!


    幾人嚇得手腳發軟,全部遠遠地拖著鐵鏈站在後麵,隻有爺爺一人淌著黃湯來到井簷邊,隻聽爺爺一聲大喝,將鐵鏈纏繞在自己兩臂,猛地向上一提,一個巨大的四四方方的東西衝出井口被爺爺甩到了旁邊的空地上。


    那東西棱角分明,一頭寬一頭窄,待上麵的黃湯落盡漏出真容之時,包括爺爺在內的所有人都嚇得臉色蒼白,因為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口棺材!


    井裏怎麽會有棺材哪,咱們王家村世世代代難倒就是在喝棺材水哪!村頭的王老漢一麵叫喚著,一麵兩手撲打著大腿,活像一個潑婦。


    這口棺材漆黑漆黑,棺木下方蘸著黃泥,此時棺材裏還汩汩有水流出,隱約可以聞到一股腥味兒。


    棺材上還纏著鐵鏈,纏得很有規律,像是怕棺材裏有什麽東西出來一樣,一群人嚇得不敢動,全都看向爺爺。


    爺爺端著他的大煙杆子,小小地呷了兩口,他的額頭上出現一層細密的汗珠,我很少見到爺爺這麽緊張過。


    爺爺深籲了一口氣說:都退後。


    王書記,你真要開這口棺材哪?趕來的村長說道。咱們王家村最有名的是那棵梧桐樹,可是真正讓人害怕的卻是這口井,其實這口井的秘密不是沒人知道,而是知道的都死了,咱們村是從秦始皇時期就逃難過來的,多少年了都相安無事,但是明朝時候被一個姓姚的大官兒來滅過族,招來族禍的原因就是這口井!其他我也就不知道了。


    爺爺說:這麽說來,這口棺材就更得打開了,咱們村現在因為這口井弄得人心惶惶的,井水怕是沒人敢喝了,自來水又通不上,搬不起家的難道幹等死?


    爺爺說著就將他披在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然後接過一人手中遞來的斧子,猛地劈向棺材!


    爺爺本就力氣大,此時更是卯足了勁兒狠劈下來,棺材上的手腕兒粗的鐵鏈應聲而斷!


    爺爺將鐵鏈從棺材上扒拉下來,然後看了看棺材的四個角,他猛地拍向其中一角然後再倏然抬起,棺材發出轟隆一聲巨響,而爺爺的手中就多了一顆黑色的長釘!


    爺爺這一手王家村的人沒看出什麽門道,隻是單純以為爺爺力氣大,加之以前又當過土匪,自然是有兩下子,可是站在對麵人群裏的一個人卻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鬼一樣。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充滿驚悚,卻絕不是因為懼怕那口棺材!這個人我不認識,但是我卻知道他是那群圍在王家村找什麽東西的外來人之一。


    爺爺將棺材的四角長釘都拔除後,猛然提起斧頭,以斧頭背麵砸向棺蓋一側,棺蓋掉落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音,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隨之撲麵而來,圍觀的人紛紛後退,有的人則跑到遠處嘔吐起來。


    忽然,棺材裏發出了吱吱的聲響,就像是門被推開的聲音,棺材四麵的擋板倏然展開,一灘綠色的液體順著棺材板流下來,圍觀的人群發出驚恐地大叫,有的人倉皇而逃,因為在棺材正中,正趴著一隻怪物。


    那怪物雖然閉著眼睛卻栩栩如生像是睡著一般,它渾身青黑色,四蹄健壯有力,背上鋪著一層鱗片,頭上兩隻角筆直而鋒利,此時它的身上正包裹著一層綠色黏液,而我卻嚇得噔噔磴地後退,因為這怪物跟大傻家的黃牛生的怪物一模一樣,隻是身體大了幾倍而已。


    忽然,這隻怪物的前爪動了一下,雖然是極其微小的動作,可是不少人的目光卻還是捕捉到了。


    這東西是活的!不知道是誰忽然喊了一聲,人群被嚇得一哄而散,哪怕是有爺爺在場他們也不敢再做停留了,當初一個死了的鳳屍都弄死了二十八個人,這東西被關在井裏不知道多少年,肯定也是有靈性的東西,若是發起怒來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爺爺哼了一聲,一斧子劈向怪物,而這時候怪物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它硬生生抓住了爺爺手中的斧頭,麵目猙獰地吼了一聲,與此同時它的頭顱處竟然發出血肉撕裂的聲音,像是要睜開第三隻眼一樣,爺爺也大驚失色,想要撒手逃跑,可是噗地一聲,那怪物的頭顱應聲而落,骨碌碌地滾落到地上。


    大夥遠遠看去,正看見大傻手裏同樣拿著一把斧頭,立在爺爺的對麵,他盯著脖子還在冒血的怪物說:還俺的牛!


    再看那怪物被砍落的頭顱,就像是氣球漏氣一樣,迅速地幹癟下去,像一隻死了多年的狗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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