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說:媽,老井上麵有一條大蛇。


    那是姐姐高燒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早上,母親醒來發現姐姐不在身邊,她以為姐姐自己爬起來去上廁所了,可是過了老久也沒見姐姐回來。


    母親起身到院子裏轉了一圈也沒看到姐姐,她猛然看到大門依舊是反鎖的時候,母親慌了,她像瘋了一樣衝向村頭,衝向那口老井,在那口老井裏,姐姐小小的身軀飄在水麵上,她穿著花布襖已經被水完全浸透,在初升的日光下顯得熠熠閃閃,上麵是母親一針一線繡的錦鯉。


    我被母親緊緊抱在懷裏,外麵下著很大的雨,我不知道這時候爺爺為什麽沒來看我,我摸著母親的臉說:媽,我想爺爺,我要吃肉。


    忽然一聲動靜極大的響雷傳來,我掙脫開母親的懷抱,走到窗邊,看到了大雨滂沱的天空中,一隻巨大的黑影落下來。


    母親和父親就這樣在我身後看著,不知道我要幹什麽,過了一會,爺爺忽然奪門而入,他的身上已經完全濕透,沾滿泥濘,我從來也沒有見過爺爺這麽狼狽過。


    爺爺咳了一聲,說:娃沒事了吧。


    父親和母親一同看向趴在窗戶邊的我,爺爺點點頭說:沒事就好。


    爺爺說完轉身離去,我想要叫爺爺,卻不知道為什麽喊不出話來,在爺爺留下的腳印裏,我隱約看到了血漬。


    幾天後大病初愈的我再次踏入學校,從那天起,每天放學母親都會在學校門口接我,雖然學校就在村子旁邊,但是回來的時候總要經過那口老井,母親有時會帶我特意繞一趟遠路從村後回家,我知道母親的意思,她是擔心我害怕,她不說出來,我也不說。


    直到有一天,村裏開始盛傳著,井裏真的有一條大蛇。


    最先發現大蛇的是村頭王富貴的婆娘,王富貴的婆娘嘴碎,愛嘮叨別人家的家常裏短,再加上她信鬼,有時候會神神叨叨的,所以大家都叫她王婆子。


    那天中午,王婆子拎著水桶朝老井走去,遠遠地就看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井口探出來,過了一會又縮了回去,起初王婆子以為誰家孩子調皮又扒在井簷上撈蛇皮,她一麵罵罵咧咧的一麵加快腳步向老井走去,誰知她往井裏一看,差點沒嚇死。


    隻見井裏有一隻跟人大腿粗細的黑蟒,正探頭向上張望,它的頭漆黑漆黑,足有鐵鍁這麽大,王婆子被嚇得哇哇大叫,手裏的水桶咣鐺一聲掉在地上,瘋了似地往家裏跑。


    她的兒子王大海和王二海聽到王婆子慘叫,抄著鋤頭和扁擔就跑出去,一看也沒人跟自己老娘發生嘴角,就問王婆子發生了什麽事情,王婆子一五一十地講出剛剛事情的經過,王大海聽完後,尋思著自己老娘雖然嘴碎,但還不至於說這樣的謊,但是咱們王家村成年幹旱,別說是這麽大的蛇,就算是最普通的菜花蛇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隻,要是真有老娘說得這麽大,那還不成精了?


    王富貴聞聲而來,見自己婆娘渾身發抖,正坐在家門口神神叨叨地說胡話,忙問是怎麽回事。


    王大海就將方才自己老娘講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又講給自己老爹聽,王富貴聽完,走到裏屋拿起他早年在外捕魚時用的魚叉,爺仨就向老井進發,隻是等他們到了老井邊上,井裏哪還有什麽黑蟒。


    這件事情傳開後,王家村的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之中,小孩子的魂魄弱,偶爾會看見一些不幹淨的東西,經常會被嚇掉魂,這在廣大的農村是常有的事情,可要是成年人看到了不幹淨的東西,那十有**就是真的,尤其是大夥看了王婆子被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就更加確信無疑了。


    王家村的村頭一共有兩個禁忌,第一個是已經被砍了的梧桐樹,第二個就是這口老井,老樹沒了王家村的人依然可以活得安居樂業,但若是老井沒了,等於是斷了王家村的水源。


    現在人人都說老井裏麵住著一條黑蟒,眾說紛紜之下,那條黑蟒的大小從最初的大腿粗細,被傳到了水缸粗細,本來井裏就淹死過人,現在裏麵還住著一條成了精的黑蟒,哪怕是王家村再幹旱,井水也沒人敢喝了。


    爺爺當天就到鎮上找鎮領導商量,提議讓鎮上的自來水廠通到王家村,可鎮上的自來水廠怎麽都不肯同意,先不說工程浩大需要耗費巨資,就算是自來水廠繞過幾裏山地給王家村通上了自來水,以山村的生活水平,普通的一家四口人一個月的電費都用不到5塊錢,水費又能用多少?恐怕他們每年收上來的錢還不夠管道維修的費用。


    再者說,通自來水的工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少則兩個月,多則一年半載,到時候王家村的人恐怕都已經變成人幹兒了。


    所以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情還是尋找水源,先前說過,王家村在一百多年前是個水鄉,自從鳳凰在村頭的梧桐樹上被圍死之後,王家村就開始逐年幹旱,除了這口老井,任何地方都難以挖出水來,即使是挖出了水第二天也準幹。


    爺爺一時間也犯了愁,他把王家村的村民都召集在一起商榷對策,大家討論了半天也沒有謀出個好注意。


    爺爺一麵抽著旱煙一麵看著遠處的老井,他語氣深沉地說:今晚所有人都出來,抓蛇。


    爺爺的決定並沒有人反對,大家雖然害怕,但是水源問題迫切需要解決,自來水廠不給我們村通水,老是繞山路去其它地方挑水也不是辦法。


    蛇是晝伏夜出的冷血動物,如果那條黑蟒真是住在井裏的話,那就必須等到晚上它出來覓食的時候才能下手。


    入夜不久,在爺爺的帶領下,王家村男女老少就遠遠地貓在老井的不遠處等待黑蟒的出現,可是大夥等到半夜也沒見到黑蟒的蹤跡,一些婦女帶著小孩回家睡了覺,男人們則繼續守在老井周圍,等候黑蟒的出現。


    午夜的鍾聲敲響後,一些人的鼾聲逐漸響起,爺爺本想讓大家回去睡覺,待到明天再想法子,這時候,一隻黑影慢慢出現在老井的井簷上。


    所有打盹的人都被叫了起來,大夥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盯住月光下那條巨大的黑影一點點從老井裏爬出來,直到它爬離老井十幾米遠,爺爺暗喝一聲:動手!


    躲在老井旁最近的兩個人當即將事先準備好的青石板蓋在井口上麵以防黑蟒再次折返回來,大夥都打亮手裏的手電筒,有的則點燃火把將那明顯受到驚嚇的黑影圍住,這是一條足有七八米長的黑色巨蟒,大腿粗細,身上有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褶子,黑蟒的頭有鐵鍁大小,此時正昂著腦袋,吐著信子跟圍住他的人對峙。


    王家村的男人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麽大的蟒蛇,雖然被嚇得頭皮發麻,但是人多力量大,加之有爺爺帶著他們,所以心裏多少也有些底氣。


    眼看包圍黑蟒的圈子越來越小,黑蟒忽然猛地挺直了身子騰了起來!這可把王家村的人都嚇一跳,大夥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麽大的蛇是沒見過,但總是聽過的,可他們從來也沒聽過有蛇會跳起來的,而且一下跳得這麽高,差點要翻過人牆了!


    大夥被嚇得撒腿就跑,黑蟒見人群中閃出空隙,一溜煙地鑽了出去,速度快若疾風,眼看著就要爬到井邊,爺爺奪過一人手中的鐵叉就擲向黑蟒,鐵叉穿透了黑蟒的尾部,將黑蟒釘在原地,黑蟒發出嗤嗤慘叫,猛地甩動尾巴,將鐵叉掙斷,蛇尾也斷下一截,然後一頭將青石板撞碎鑽進了老井裏。


    畜生!爺爺罵了一句。


    王書記,都怪我們膽子小,讓這畜生跑了,眼下這可咋辦啊?先前被黑蟒嚇得逃竄開來的幾人麵露羞愧,同時臉上也露出畏懼,因為他們知道,蛇是記仇的動物,尤其是這麽大的一條蛇。


    爺爺說:也怪不得你們,你們都在這裏看著,富貴,你跟大海回家把你們家商店裏的醋都搬過來,三子,你到我家把我放在門後酒缸上的雄黃拿來。


    大夥不知道爺爺要幹什麽,但是爺爺是我們村的智囊,眼下黑蟒鑽進了井裏必須要除,因此大夥對爺爺更是唯命是從,片刻之後,一大缸醋和一塊雄黃被運來。


    爺爺抽了口旱煙說:蛇怕雄黃,也怕醋熏,這井水我們還是要喝的,雄黃有毒,要是直接投進井裏,井水也就成了毒水,把醋倒進去,蛇自然會被熏出來,到時候再把雄黃放入井水中和,不僅可以淨化蛇血,還能起到活血解毒的作用。


    大夥既聽爺爺如此說,當下也不猶疑,將一大缸醋倒入井裏,沒過多久,果然見那黑蟒又鑽了出來,爺爺一叉子戳透黑蟒的頭部,黑蟒吃痛,猛地揚起尾巴掃過來,爺爺和周圍的一群人被掃翻在地,被蛇尾掃中的地方立時烏青,其餘人紛紛揚起手中的家夥砸向黑蟒的頭部,直把黑蟒的頭砸得稀巴爛才停手,那黑蟒一番掙紮後終於咽了氣兒,翻著肚皮死在了老井邊。


    爺爺把雄黃磨成粉撒入井裏,然後從腰間的布袋上掏出一把刀片,在蛇腹上劃開一條口子,他毫不畏懼地將手伸進蛇腹內摸尋著,不一會兒就掏出一個比鵝蛋還要大的東西來,正是這條黑蟒的膽。


    爺爺看了一眼已經死透了的黑蟒說:這畜生就扔在這裏,明天給全村兒人看看,回去也都跟自己婆娘講講今晚這事兒,省得她們再害怕。


    老井裏的禍害被除,爺爺又專門找人給井水淨化了一遍,王家村的人又過上了有水喝的日子。大夥都以為老井的事情會就此揭過,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關於這口老井的詭異事情才剛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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