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居士?”我念叨這個名字。


    銀狐居士、青蛇師太……從名字上看,大概能猜出來,他們應該都是精靈修行得道。


    “我師兄銀狐居士在世正是山河破碎之時,民國末年兼有內憂外亂,民不聊生。”青蛇師傅說:“他當時修為大成,神通在當時的修行人之中絕對是翹楚,可惜的是……他對於修行心境有一個打不開的死結。”


    “他有什麽心結?”我疑惑地問。


    青蛇師傅說:“當時的情況你也了解,日寇侵華,民不聊生,我這位師兄麵對這樣的危局,他生出了一種思考,我所修行是為自己所修,還是為國人所修?”


    “這話怎麽講?”我問。


    青蛇師傅說:“我師兄已經擁有很大的神通了,他的疑問在於,麵對亂世,我是避世眼不見心不煩呢,還是運用神通去幫中國人抵禦外敵?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長時間,他拜訪過高僧,高僧告訴他,世間佛法有大乘有小乘,大乘者普度眾生矣,小乘者自修矣,大乘小乘沒有高低之分,無非都是名相。”


    青蛇師傅明著在說她師兄的事,其實是借事談法,王蘭居士拉著貝貝的手,在旁邊聚精會神地聽著。尤其貝貝,那麽點的小孩,估計也聽不懂,可對這個事又特別感興趣。


    青蛇師傅道:“當時我師兄銀狐居士便問高僧,和尚,你這麽大的修為,為何要在山河破碎國家危難之際選擇避世山林呢?高僧反問他,你讓我幫誰?銀狐居士說,還能幫誰,幫咱們中國人抵禦外辱啊。高僧道,如果我出生在日本,此時此刻我該幫誰呢?我師兄愕然,想了很久,說道,幫誰不幫誰要看正義,我們要幫著正義的一方。高僧反問,何為正義?師兄又是啞口無言。”


    眾人默不作聲,我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青蛇師傅繼續說:“高僧問他,如果有一天中國去侵略別的國家,你還幫不幫它?我師兄搖搖頭說那自然是不能幫的。高僧道,那你如何去判斷是否是侵略,我也可以修飾侵略,說成被動反擊,禦敵於未起之間。我師兄不說話了。高僧歎息說,無非都是名相,中國古語有雲,出師有名,所有的名相無非是有心者所冠。而且人類的戰爭,戰事一起交錯複雜,諸多因果糾纏,實在無法辨明是非,助其戰爭無非殺人,非修行之正途。”


    我聽了聽,搖搖頭。


    青蛇師傅問我:“馮施主,你是怎麽想的?”


    我說道:“這和尚說的有道理,但也沒道理。大丈夫行事如果隻問因果不問善惡,那就失去了真正的性情。大的戰爭層麵誰也說不清,但如果是我,不會去幹涉大的決策,我也沒這個能力,我隻是盡可能去幫助身邊的人。不能殘害百姓這是一條標準吧,不管是誰,不管打著什麽旗號,隻要殘害百姓,便是我修行者的對立麵,自當出手。”


    青蛇師傅嚴肅地看著我,忽然麵露微笑:“性情自然,果然是小金童。”


    王蘭居士笑著說:“高僧的中心思想是不殺人,而小馮的中心思想是救人,境界高下立判。”


    青蛇師傅繼續道:“我師兄銀狐居士便想通了一個道理,紛亂之世,大神通者出手無非就是滅掉一個秩序,再複製一個新秩序,輪回不止,還是那個鬼樣子。三國之爭,如果有神仙,他是幫劉備還是幫曹操?銀狐居士從這之後讀了很多典籍,發現但凡大亂之世,除了很早以前的封神榜外,再也沒有神仙出手的記載了。三國時候有個老神仙叫於吉,也是看著亂世著急,傳出太平道,結果怎麽樣,繼承了太平道的張角兄弟,搞出了黃巾軍之亂,加速了天下敗亡,更增添了無數的人間苦業。”


    青蛇師傅講的這個道理,我從來沒接觸過,眼前像是開啟了一扇宏大的門,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青蛇師傅道:“後來師兄他行走大江南北,哪塊戰亂他去哪,他也不去救人,隻是去看。看殺人,看刀槍無眼,看敵人的殘忍,他卻一次也沒有出手去救人。那時候我還是小姑娘,有時候跟在他的身邊,和他在一起。我看到整個村子都燒起大火,村民被機槍掃射,我當時就問他,你為什麽不救人?我師兄說,這是自然淘汰的規律,就像花開花敗。”


    聽到這裏我搖搖頭:“你這位師兄怎麽修的,這話是典型的達爾文主義,是殺人者的塗脂抹粉,他怎麽能悟的這麽偏。”


    青蛇師傅道:“後來歲月變遷,經過了炮火連天,屍橫遍野的戰爭,又經過了瘋狂當道,血流成河的變易,這幾十年來,在這片土地上發生的變化和變革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我師兄完全迷失了自己的心智,他在八十年代的時候,最後的歲月裏開始作畫,你眼前所看到的這些紙拉門上的障子畫都是他當時所做,做完畫後的圓月之夜,他選擇了圓寂。“我倒吸了口冷氣:“不至於吧。”


    青蛇師傅沒有談論這個問題,指著紙拉門上的畫說:“他把一生修行的感悟都畫在這些畫裏,我曾經拿出很長時間來悟,但是悟不透他想表達的意思,後來就來了那隻貓。”說到這裏,她嘴角微微露出笑意:“我看到這隻貓的第一眼就知道,它正是我的師兄銀狐居士。”


    “啊?”我實在沒想到會是這樣:“你說的是輪回轉世?”


    青蛇師傅點點頭:“現在你明白這隻貓的前因後果了吧。”


    我沒有說話,陷入沉思,這不是一隻普通的貓,前世是個大神通的修行者。


    青蛇師傅道:“具體怎麽抓到它,我想你會有辦法的。”


    王蘭居士在旁邊說:“用世間的普通抓貓手段是不行的,多動動腦筋,小金童。”


    青蛇師傅指著滿紙拉門的畫說:“要抓到我師兄,秘密就在他的畫裏。”


    她沒有多說,緩緩走出佛堂,王蘭居士拉著貝貝的小手跟在後麵。


    我看著青蛇師傅的背影說:“隻要我抓到那隻貓,是不是什麽辦法都行?”


    青蛇師傅沒有回頭,輕輕點點頭,三人走遠,出了院子。


    我坐在地上的蒲團上,看著這些畫,秘密就在畫裏,是什麽秘密呢?


    一直到夜幕降臨,也沒看出所以然。這些畫包羅萬象,畫什麽的都有,山川河流,田間地頭,還有大宅深院,修羅地獄,沒什麽主題,整個一大雜燴。


    不過呢,這些所有的畫作風格比較統一,都是一個調調,所以也不算突兀。


    我在想,會不會入畫才能發現裏麵的秘密?那隻貓畢竟不是凡品,是銀狐居士轉世,它能入自己作的畫,必有其法門,我夠嗆能進去。


    想到這,我開始凝神入定,以前也入畫過,用李瞎子教授的內觀方法再入畫,卻發現怎麽入定都進不去,隻能作罷。


    從這天開始,我多了一項任務,那就是觀畫。淩晨三點起來先到山泉衝個涼水澡,然後喂鹿。可也別說,這涼水澡衝完之後,到了晚上我身上那些陰魂竟然不怎麽發作了,我免除了很多痛苦,能睡個安穩覺,連帶著身體也健康了很多。


    至於後山的那處貓窩就不去了,去了也沒用,從山上下來我就到佛堂觀畫。早中晚的功課還是要參加的,後來看畫看的我都魔怔了,每一麵紙上畫的順序,幾乎都能倒背如流。


    劉茵看我天天鑽佛堂,她也跟著進來,我們彼此沒有交談,就是觀畫。


    這座佛堂避陰,大白天的陽光也很難照進來,光亮全靠屋裏四角的落地燈,十分昏暗。這些畫看著也有感覺,光線黯淡,那些畫猶如真實情景一般浮現在紙麵。


    那天下午,我、劉茵和劉嘉嘉正坐在佛堂裏觀畫,忽然有輕微的腳步聲,我側臉去看,那隻貓出現了,從門縫鑽了進來。


    自從上次抓它,到現在它還是第一次出現,它落地無聲,十分輕盈地來到一個空著的蒲團前,縱身跳了上去,視我們為無物。


    我保持冷靜,對它視而不見,這隻貓能出現在這裏極其不容易,如果再一次抓它,恐怕以後很難再看到它了。


    我們三人一貓就這麽看著,劉茵和劉嘉嘉姊妹倆對這裏的畫作也是相當入迷。


    眼前這些畫撇開玄機不談,美術造詣其實相當高,看著就有很強的美感。


    夜幕漸漸降臨,外麵黑了,我輕聲說:“你們姐倆先回去吧。”


    劉茵答應一聲,攙著劉嘉嘉往外走,嘉嘉這幾天跟著做功課,表現愈來愈好了,不再發脾氣,也不再動不動掉眼淚,隻是現在還有些渾渾噩噩的。


    等她們走了,佛堂裏隻有我和那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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