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門打開,門口站著兩個人。黑森森的院子,借著月光勉強看清,是一個女人領著一孩子。


    我疑惑道:“大姐,您是?”


    這女人張口就是東北苞米茬子味:“打聽一下,這裏是不是有人開堂口看事兒?”


    有些東北口音裏,把卷舌音讀成平舌音。這女人說話就這股味,把“看事”的shi,讀成“si”,後麵還加個兒話音。


    王二驢趕緊道:“老馮,第一個客戶上門了,趕緊請進來。”


    我心跳加速,真是沒有不開張的買賣,我們開堂口這事夠低調了,可一天還沒過去,就有顧客上門,這是好事這是。


    女人帶著孩子進來,我們請到上座,我泡了茶水上來。


    王二驢挺有風範,趁我招待的工夫,他到後麵換了一套國風的外套出來,手裏掐著佛珠,還挺像那麽回事。我們兩個坐在對麵,王二驢問:“大姐,有啥事嗎?”


    這女人應該是農村過來的,說話挺靦腆,把旁邊的孩子拽過來,說:“這是俺兒。”


    我們看過去,都有些心驚。這孩子看模樣也就十歲出頭,發育倒是挺好,小胡子都出來了,正是惹是生非,狗都嫌的年齡。讓我們皺眉的,是這孩子的眼神。


    他一直低頭看自己腳麵,偶爾看人,也是從下往上翻著白眼看,目光陰冷,透著股說不出來的邪勁。


    王二驢和我咬耳朵:“看到這孩子的眼神了沒?”


    我點點頭。


    “典型的鬼上身。”王二驢說:“剛才老仙兒告訴我有惡鬼進門,就是他了。你看我的。”


    我沒說話。


    王二驢坐好,問對麵的農村婦女:“大姐,怎麽稱呼?”


    “俺姓張,是草河口過來的,請大仙兒看看俺兒。”婦女說。


    “張姐,草河口可不近啊,怎麽就聽說我們了?”王二驢問。


    這位張姐道:“本來沒聽過你們,俺們也不是衝你們來的。我帶著俺兒到縣城投奔親戚,求大仙兒看事,可沒人能看好。後來有人指點,說你們新立的堂口,俺們就抱著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態度過來哩。”


    我和王二驢都有些尷尬,這娘們說話倒是不拐彎。


    王二驢幹咳一聲:“兒子怎麽了?”


    一說到兒子,這位張姐“噗嗤噗嗤”掉眼淚,她說:“兩位大兄弟,看你們麵善,俺也就不瞞你們了。”


    說著她站起來,開始解衣服扣子。一開始我們還沒反應過來,這娘們脫了外衣之後,又開始掀裏麵的毛衣。我趕緊過去攔住:“大姐,這怎麽話說的?”


    張姐羞得麵紅耳赤:“大兄弟,你誤會俺了,俺是讓你們看看傷口。”說著,她把毛衣掀開,連帶著裏麵的襯衣也都撩開了,露出裏麵的肉。


    這娘們看著皮糙肉厚的,沒想到腰裏一圈贅肉,看樣平時夥食挺好,家庭條件並不差。在她前腹,靠近肚臍眼這裏,明顯能看到有一條傷疤。


    “這是怎麽回事?”我問。


    張姐抹眼淚:“這是讓俺兒捅的。大概一年前吧,俺兒就開始表現很怪,學習不趕趟了,經常一個人把自己鎖在屋裏。我是單親家庭,俺丈夫跟騷娘們跑了,我自己拉扯這孩子,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就希望他以後念好書上好學,光宗耀祖當個大官什麽的,好讓我跟著他享點福。他學習這麽差,我著急上火,就逼著他好好讀書。那天晚上,他趁我睡覺時候,就到廚房拿刀捅了我一刀。”


    我和王二驢麵麵相覷,這孩子夠狠的,連自己媽都殺。


    張姐哭的不行,我們給她遞了衛生紙,她一邊哭一邊說,為這個孩子操老了心,已經退學了,又去看心理醫生,還去了精神病院,鄉下的巫婆神漢也找了一堆,家裏那點錢花了個精光底掉,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孩子很可能在一年前撞著什麽東西了,鄉下叫撞客,時髦語言是有邪靈附在身上。


    王二驢走過來,拉著孩子看。這孩子老老實實的,除了眼神陰森,倒也沒有什麽暴力傾向。王二驢摸摸他的臉蛋,又翻翻眼皮,想了想說:“我現在竄竅,請老仙兒上來看看。”


    張姐猶豫一下說:“小師傅,你們看需要多少錢,錢太多的話……”


    王二驢擺擺手:“先讓老仙兒看看,這個不要錢,看完怎麽治再說。”


    “行,先看。”張姐趕緊應道。


    我暗暗在心念中問黃小天:“黃教主,你怎麽看?”


    黃小天道:“我剛才嚐試用靈氣接觸了一下,這孩子身體裏確實有邪物,而且氣息很怪,我有點摸不清路數,如果程教主還在……”


    說了一半,他嘖嘖嘴,沒繼續說下去。


    我揉揉眼,勉強挺起精神看著。王二驢現在真是不一樣了,一舉一動都有高人範兒。他拿著一根香跪在神龕前,嘴裏念念有詞,然後舉香貼著腦門。時間不長,全身栗抖,氣場發生了變化。


    他緩緩從地上站起來,一張臉鐵青色,眉腳吊吊著,眼神裏有股說不出陰寒之氣。張姐嚇了一跳:“這,這……”


    我輕聲說:“堂口老仙兒上身了,稍安勿躁。”


    王二驢背著手來到張姐和她兒子近前,朗聲說:“我乃煙魂陳姑姑,今日借我家香童,來看看你兒子。”


    張姐“噗通”一聲跪下,一個勁磕頭:“老仙兒幫幫俺吧。”


    我趕忙扶起她。王二驢來到小孩麵前,說話時女人的腔調十足:“猴崽子,你叫什麽?”


    孩子第一次正經抬起頭看人,雙眼的瞳仁極黑,十分反常,黑如重墨。


    他看著王二驢不說話。


    王二驢抬起手按在他的頭頂,孩子也不掙紮,就那麽直愣愣瞅著他。時間不長,王二驢抬起手,說兩個字:“能治。”


    張姐欣喜若狂:“大仙兒,俺兒到底怎麽回事?”


    “他身體裏有個清風,”王二驢說:“現在太晚了,我還要準備準備,你明天趕早帶他過來,我幫他把上身的清風驅走。不過,麻煩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張姐問。


    王二驢道:“這孩子失魂太久,到時候恐怕還得給他招魂。”


    “唉,”張姐應了一聲:“大仙兒啊,我問一嘴,這得多少錢?”


    王二驢道:“這樣吧,你是堂口第一個瞧病的,多了也不問你要,錢就不用給了。回去準備上供的飯菜,再給堂子壓紅布就行。紅布要三尺三,明天看事的時候順便帶來。”


    “唉,得嘞,”張姐說:“我指定辦得妥妥的,要真給俺兒看好了,紅布不在話下,我要給堂口老仙兒供個大豬頭。”


    王二驢噗嗤一下笑了:“好了,大妹子,趕緊帶你孩子回去休息吧。”


    張姐千恩萬謝,領著孩子走了。我趕忙拍馬屁:“陳姑姑果然手到病除,道行高深。”


    王二驢擺擺手:“行了猴崽子,你身上那個黃堂的看出什麽沒有?”


    我趕忙說:“我家老仙兒簡單用靈氣探測了一下,說這孩子身體裏確實有邪靈,而且他說,這個邪靈的氣息很怪。”


    王二驢嗯了一聲:“確實挺怪,不是普通的清風,不知道這孩子在哪招惹的。不過道行並不高,世間人有千千萬,這鬼也分萬萬千,甭管它是什麽東西,明天抓住也就知道了。”


    我和煙魂陳姑姑嘮了一會兒,她還要準備明天驅鬼,我就先回去休息。


    這次進城,我把毛球也帶著一起來了,這小東西看見我,唧唧叫著跳到床頭。


    我抱著它,摸著它的毛,想著剛才的事。煙魂陳姑姑的道行,收拾這麽個小清風很輕鬆,這就算是開門紅,做成了第一筆生意。


    不知不覺睡過去,起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我伸了個懶腰,披著衣服拖拉著鞋,院子裏洗臉刷牙。剛推門出去就嚇了一跳,院子裏都是人,那位張姐帶著孩子已經來了,手裏還提著個大購物袋,不知裝著什麽。她正和大院裏的鄰居講著什麽,撿破爛老太太、批八字的老瞎子,還有出門吃早餐的暗門子娘們都在聽她白話,聊得津津有味。


    看到我出來了,張姐過來問:“小兄弟,大仙兒起來沒有,我帶著孩子來了。我在縣城的那些親戚不相信咱家老仙兒的能力,都過來看看。”


    院子裏確實有好幾個陌生人,他們衝我點點頭。我嗬嗬笑:“好啊,不信好,這次讓大家看看堂子的厲害。諸位,以後誰家有事你們都可以宣傳宣傳嘛,這都是口碑。”


    有個戴著綠帽子的老頭在院子裏喊:“你家堂子行嗎,我們找了不少家的老仙兒都沒看好。”


    “那是他們道行不夠!”屋裏傳出一句話,王二驢披著衣服,跟村幹部一樣出來:“我家老仙兒出馬,一個頂他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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