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言行已經盯上了剛才打出第二枚石頭的人,那是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穿著運動服戴著一頂鴨舌帽。人群正在散去,葉言行不動聲色地逼近,畢學成也繞了個圈子到了遠處接應。他們並不想在這裏動手,隻是想暫時盯住此人,以防對方再搞什麽動作。


    那男子卻突然一捂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隨即就一頭栽倒在地,身體抽搐著張嘴說不出話來……周圍還有很多人呢,大家發出了一片驚呼,校衛隊也趕過來看是怎麽回事。


    葉言行止住了腳步,畢學成也跑回來小聲問道:“怎麽了?”


    葉言行:“這人沒救了,心髒出了問題。”


    畢學成:“哪有這麽巧?”


    葉言行:“我是修煉觀身術的,看得很清楚,他真是心髒出了問題,似有隱患爆發,看上去就像突發心髒病。”


    畢學成:“好狠毒的後手,幸虧孟師妹沒有上當!”


    這時在四樓的寢室裏,孟蕙語仍然盯著二姐的眼睛在說話:“樓下那個人,是不是和你一樣也欠了一大筆錢?你們倆是一夥的!”


    二姐的心理防線早已崩潰了,背靠著床梯道:“不不不,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我隻是,我隻是,答應別人把你帶下去……”


    圍觀的女生皆露出或驚恐或不解的表情,這時又有人推開門道:“孟蕙語,你是怎麽回事?”


    今天境湖大學宿舍區裏出了一件很轟動的事。一名大四男生捧著一束玫瑰花跑到女生宿舍樓下,向另一學院的一位女生求愛,表白不成抽出一把刀對著自己,讓那個女生下樓見麵。可能是因為太緊張了刀沒抓穩,又或者是有圍觀者實在看不下去丟石頭砸了一下,總之尖刀落地,人也被保衛處帶走了。


    這還不是事件的全部,又有一名圍觀者不知是過於興奮還是過於激動,居然突發心髒病,被送到校醫院搶救無效身亡。但是這個人的身份卻成謎,不是教職員工或在校師生,也沒有帶著任何證件。


    公安機關後來才查出,他叫馬卡特,是外省的一位無業遊民,離開家鄉外出打工已經好幾年了,和親戚朋友早就沒了聯係。他怎麽會出現在境湖大學校園裏看熱鬧,又怎麽會心髒病發作死在那裏,真是令人費解。


    在這起事件中,孟蕙語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麵,甚至都沒有站在窗口向外看一眼。假如鬧劇不是以這種方式收場,事態可能會變得非常複雜與惡劣。


    做一個假設,如果孟蕙語今天真下樓勸說了,焦上直突然很激動地撲上前去與她有身體接觸。而混在人群中的馬卡特很可能會裝做勸說上前動手,孟蕙語就算沒受傷,焦上直恐怕也會被他趁機弄死。馬卡特隻要一動手,接下來也會突發心髒病身亡。


    這是一起什麽樣的惡性事件?在撕扯中孟蕙語有過失殺人的嫌疑,還間接導致了另一人的死亡。就算她自己不死也得脫層皮,絕對會被警察帶走調查,無法輕易脫身,而焦上直的家人更不會輕易放過她,很可能會糾纏到底,甚至哭著喊著讓她償命。


    但這些意外並沒有發生,焦上直被校衛隊帶走了,隻是肩膀脫臼而已,那也是自己作的。有一名圍觀群眾心髒病發作身亡,好像也怪不到別人頭上。孟蕙語還在宿舍裏揪出了二姐,圍觀的女生都聽見了她們的談話,感覺是一頭霧水。


    假如沒有孟蕙語在宿舍裏讓二姐說出的那番話,此事可能就不了了之。但孟蕙語以受害人的身份揪出了二姐,學校當然也會調查,最終查出事件的完整經過是這樣的——


    本科四年級學生宋文瑛(二姐)與焦上直,借了大量的校園貸用以超前消費,手機裏下載了各種小額貸的app,不停地借新還舊,欠款越來越多。到了畢業前,焦上直欠了二十多萬、宋文瑛欠了三十多萬,他們兩人便想了一個辦法,試圖從宋文瑛的室友孟蕙語那裏搞錢。


    孟蕙語有錢,是學生中的大款,存款足有上百萬,這個情況被同寢室的宋文瑛知道了,於是出主意慫恿焦上直來糾纏孟蕙語。隻要糾纏上了,便能想辦法從孟蕙語手裏弄出錢來還債,不論是處對象借錢,還是讓孟蕙語花錢買平安都是他們的打算……


    這個調查結果有點令人目瞪口呆啊,但聽上去還真像那麽回事!不論大家信不信,反正有結論就行,焦上直和宋文瑛在提示性的問詢下也都承認了,不得不佩服校保衛部門的辦事能力與效率,總算給了個過得去的解釋與交代。


    事情的真相其實不複雜,焦上直和宋文瑛確實都欠了錢,畢業前被人逼債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都感覺走投無路了,恰在這時有人告訴他們,隻要幫點小忙、辦點小事就可以替他們還了這筆債,否則就讓他們混不到畢業……


    焦上直的任務就是捧著一束玫瑰花到宿舍樓下去向孟蕙語表白,同時拿一把刀對準自己要挾孟蕙語,並發生身體接觸讓自己受點傷。他的任務就這麽簡單,至少幕後指使者就是這麽告訴他的。


    而宋文瑛的任務則更簡單了,就是想盡辦法要把孟蕙語哄下樓,來到焦上直的麵前。結果孟蕙語根本就沒有跟著對方劃下的道走,二姐剛一露出破綻,就被她給摁住剝皮了。


    這個情況,二姐肯定不願意承認,不僅說出來很難有人相信,而且錯誤也更嚴重。而孟蕙語本人多少也誘導了調查結論的出現,因為保衛處找她了解情況時,孟蕙語隻說了三件事:其一是宋文瑛借校園貸不少錢,其二是焦上直很可能也是同樣的情況,其三是宋文瑛知道她有上百萬存款。


    這三個情況就是調查的線索,也是絕佳的暗示,保衛處的工作人員很容易就自行腦補出了事件的真相,然後在問詢過程中很利索地就讓宋文瑛和焦上直都承認了。


    至於孟蕙語這樣一位大四學生怎會有那麽多存款?說實話,其實不必交待,但孟蕙語還是解釋了。她在文玩市場買了幾件東西,隻是收藏著好玩而已,不料卻揀了個大漏,其中一件是很珍貴的古董……。


    孟蕙語說這番話的時候,還有人現場為她證明。冼皓就坐在旁邊,表示那件古董就是自己買下的,她們還因此成為了朋友。詢問的地點就在南沚小區,出了那件事之後,孟蕙語就請假了,離開宿舍而住進了朋友家裏。這完全可以理解,可能是受了點刺激吧!


    校方的調查以及孟蕙語引導他們做出的結論,這些都是後話了。而出事之後,冼皓就聽說了消息,讓三名弟子立刻都來到了南沚小區,就暫時住在這裏不要去別的地方。就算學校找孟蕙語了解情況,也請到南沚小區來了解。


    當天吃晚飯的時候,方外門的尊長隻有冼皓和石不全再,這兩人聽完了學校裏剛剛發生的變故,臉色都不好看。葉言行又問道:“師娘,旁邊埋伏的那個人是怎麽死的?”


    冼皓反問道:“你不是親眼看見了嗎?是心髒出了問題。”


    葉言行:“怎麽能設計得那麽巧?”


    冼皓眯著眼睛道:“這是一種禁製,也是高人留下的手段。如果此人不動用法力可能無事,一旦動用法力心髒就會出問題。若將疲門觀身術修煉到高深境界,你也可能施展出這種手段,說白了,就是給對方留下在某種情況下會突然發作的暗傷。”


    畢學成:“什麽樣的高人啊,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讓中了暗算的人自己還不知道?”


    冼皓搖了搖頭道:“那人不太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被高人下了禁製,而對方告訴他假如不按照要求做就會死。其實他若按照要求做了,同樣也會沒命,江湖陰損門道常用這招,隻是手法不同而已。”


    孟蕙語:“可對方究竟是為了什麽呀,算計我又有什麽好處?”


    一向愛多嘴的石不全難得保持了長時間的沉默,此時才開口道:“他們不是衝你去的,隻是想搞出事情來,吸引方外門的注意力,使我們無暇他顧。假如今天你真出了事,估計這段時間我們就沒精力忙別的了。”


    恰在這時,冼皓的手機震動了,她掏出手機接了個電話,麵色凝重道:“好,我知道了!現在你什麽都別做,我去機場接你。記住了,下了飛機任何人都不要輕易相信,也不要著急出來,得同時見到我和你石師叔……”


    她放下手機後抬頭道:“小婷婷的電話,深圳那邊出事了,為了掩護小婷婷,塗至被壞人抓走了……小婷婷已經上了飛機,兩個半小時後到境湖。我們準備一下,你們三個就留在南沚小區,我和石師弟去接小婷婷。”


    孟蕙語站起身道:“我們也能幫上忙。”


    畢學成補充道:“其實我們也算是高手了。”


    葉言行:“要看跟誰比,對付一般人沒問題。”


    冼皓也沒有多囉嗦,看了他們一眼道:“那好,我帶著小孟去接機。阿全,你帶著小畢和小葉接應。”


    大約兩個半小時後,魏凡婷走出了境湖機場的出閘口,停下腳步裝做等行李的樣子觀察四周。外麵有很多人在接機,舉著各式各樣的牌子,她首先看見了冼皓,然後又在另一個方位發現了石不全,快步走了出來。


    魏凡婷來到冼皓的麵前,壓低聲音帶著哭腔道:“師娘,兔子可能被壞人抓走了,他要我先走,立刻回境湖,還說是莊先生吩咐的……”


    冼皓:“回去再說!既然有莊先生關照,塗至不會有事的。”


    孟蕙語也迅速靠近過來,三人離開機場驅車而去,然後石不全帶著畢學成和葉言行開了另一輛車尾隨返回了南沚小區。


    今天是周二,但塗至已經連續兩個周末都加班了,難得串休一天,於是就帶著小婷婷出來玩。原計劃去海柴角踩踩沙灘,結果出門沒多久,塗至就突然調轉方向開車去了機場,在車就用手機給小婷婷買好了去境湖的機票。


    魏凡婷當然要問為什麽。塗至說他們被壞人盯上了,讓小婷婷趕緊脫身。小婷婷當然不願意,要和塗至一起對付壞人,但塗至說帶著小婷婷反而是個累贅,萬一兩個人一起被壞人抓住那就麻煩了,要趕緊回境湖找師門幫忙。


    小婷婷問塗至為什麽不一起上飛機?塗至又告訴她,兩個人一起走恐怕都走不了,而且這是莊先生當場叮囑的。


    莊夢周當時又不在車上,怎麽能叮囑塗至?因為莊夢周給了他那個葫蘆,塗至以法力催動可以觸發禦神之念,相當於隨時能與莊先生交流,小婷婷也是知道的。


    車直接開上了候機廳二樓,塗至要小婷婷立刻登機回境湖,上了飛機給他打一個電話然後再給師父打電話。塗至算的時間正好,魏凡婷下車就進了機場,直接過安檢便到了登機時間,塗至則驅車而去。


    魏凡婷上了飛機給塗至打電話,結果已經打不通了,她意識到不妙立刻給師父打電話,但丁齊也聯係不上,於是就聯係了冼皓……


    這天晚上,冼皓將魏凡婷帶進了小境湖,叮囑她這段時間就留在小境湖中別出去。同時語氣很肯定地告訴魏凡婷,塗至沒事,隻是完成莊先生交待的任務去了。在小境湖的山莊裏,魏凡婷又見到了尚妮,原來尚妮也到了南沚小區,這段時間就待在小境湖中。


    安頓好了魏凡婷,冼皓穿過小境湖來到丁齊閉關的那座島嶼上,告訴了丁齊今天發生的事情。丁齊皺眉道:“莊先生料得沒錯,蘆居子那邊會對五心穀下手。他動手的時候很可能會製造一些混亂和麻煩,轉移我們的注意力……孟蕙語那邊沒得手,塗至那邊倒是讓他們得手了!”


    冼皓:“也不能算得手吧,塗至心裏有數,莊先生也盯著呢。”


    丁齊歎了口氣道:“是啊,假如兩邊的計劃都失敗,他們也不能放心啊,現在畢竟抓走了塗至。迄今為止,我們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蘆居子圖謀不軌,一切隻是猜測,但這次塗至就可以提供證據了。對方籌劃周密,動作也這麽利索,我有點沒想到。”


    冼皓:“誰也不是神仙,能料到所有的細節,對方的腦袋長在他們自己的脖子上。動靜已經有了,五心穀那邊,他們會在什麽時候動手?”


    丁齊:“動靜就是今天搞出來的,五心穀裏裏麵,也應該是今天動手。你和阿全守在南沚小區,假如晏斌彬與石和玉也接到五心穀有事讓他們回去的通知,那就確定無疑了。唉!方外世界就是這一點不好,隻要在裏麵把門戶一關,便什麽消息都傳不出來。”


    冼皓:“你什麽時候動身?”


    丁齊:“現在就出發,老朱、老譚、宗島主和我一起趕到大理。”


    冼皓有點不放心道:“就你們四個,有把握嗎?”


    丁齊笑了:“我們四個隻是去破局的,五心穀中可不止我們四個人!”


    冼皓:“塗至那邊有莊先生盯著,鏡湖大學的事,我們需不需要查一查?”


    丁齊:“暗中動手的人已經死了,學校那邊是查不出真相的。假如我們去查,線索也隻能是那兩個學生是欠了哪家平台的錢,我敢肯定,最終十有八九會查出與田仲絡有關聯。就把這件事私下告訴田老板,讓田老板幫忙去查吧,他會明白是怎麽回事的。”


    田仲絡這幾年就在搞互聯網金融,不僅吸收公眾投資,旗下有不少合作平台就是搞小額貸和校園貸的。真要順著這條線索查,拐彎抹角總能與田仲絡扯上關係,對方恐怕也是這麽設計的。


    其實在孟蕙語他們從剛一入學開始,校方就反複宣傳告誡在校學生不要落入校園貸消費陷阱。但是鏡湖大學加研究生在內如今學生總數近兩萬,總會有人陷進去的,有心人不難找到下手對象。至於恰好找到焦上直與宋文瑛,隻是一種概率現象。


    丁齊當天夜裏悄然離開了小境湖,走的就是湖泊深處的那道門戶,無人察覺。


    與此同時,塗至在一輛悶罐車中,腦袋被一個黑袋子罩住了,雙手反綁,雙腳也被鎖上了,正在和莊夢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呢。


    塗至:“莊先生,我就這麽被妖怪抓走了,是不是太沒麵子?”


    莊夢周:“怎麽,你還想跟他們比劃兩下?”


    塗至:“您可別小看我,我也不白給啊!”


    莊夢周:“你師父又沒教過你打架!”


    塗至:“可是師父教過我別的東西呀,而且朱師伯教的靠山拳、您教的五式棍擊術,我也都練得不錯。”


    莊夢周:“你那還叫練得不錯?”


    塗至有些泄氣道:“誰叫我工作忙啊。”然後又有些不服氣道,“但是應該還能打幾個回合吧?”


    莊夢周又笑了:“你打幾個回合幹嘛?最終還不是要被抓住,那樣反而暴露了實力。這夥人夾槍帶棒的,既然動了手就不會讓你逃脫,你弄不好會處事,假如失手造成對方的傷亡就更不好了。”


    塗至:“怎麽不好了!”


    莊夢周:“你傻啊!假如你打死打傷他們的幾個同夥,人家還能對你客氣?你看看現在不好嗎,你配合人家也禮貌,至少抓起來之後沒挨揍吧?”


    塗至:“那倒是!但我總有點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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