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蕙語提到了一個專用術語叫地表徑流,其實就是水指在地表匯集成的溪流與江河。不論是什麽原因,假如不小心流落於陌生的野外,根據荒野求生的法則,首先要尋找的就是地表徑流,假如附近有人煙的話,沿著溪流就能到達有人居住的地方。


    但在特殊的地形地貌中,泉流未必都會在地表上,業有可能從地表消失形成地下河,所以這種尋找既要憑經驗也要看運氣。孟蕙語還提到了人煙,假如按這種方法想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前提是這裏得有人居住。


    小境湖中是沒有人煙的。至於大赤山,裏麵隻住著一個魏凡婷,因為她的規模較小,就相當一戶碩大無比的人家。眼下還不清楚琴高台的地界有多大,但看眼前的景象,恐怕也不比小境湖小啊,而他們身處的位置,好像在崇山峻嶺深處。


    丁齊想了想答道:“這裏弄不好還真有原住民。”


    畢學成追問道:“什麽樣的原住民,是這個世界的土著嗎?”


    丁齊:“有可能是古時進入這裏,並在此定居的人。我小的時候,聽過這一帶的一個傳說……”


    丁齊小時候聽過什麽傳說?老人講的故事。清朝末年,太平天國自廣西起事,一路北上攻占了長江中下遊,一度定都南京改名為天京。後來太平天國被清政府剿滅,天京陷落,有一支五萬人的殘部撤退到涇陽縣境內。曾國藩的湘軍在半個月後掩殺而至。


    但是大戰並沒有爆發,這支太平軍就在涇陽縣突然離奇地消失了,湘軍遍尋山野搜尋不得。有人說這支軍隊是躲到山洞裏去了,但這不是一、兩個人啊,而是幾萬大軍,哪個山洞能躲得下、哪片山穀能藏得下?


    但無論如何這支軍隊就真是憑空消失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再也找不到,留下了一個曆史謎團以及當地的傳說,據說他們撤退時還帶著很多財寶。


    聽了這個故事,畢學成瞪大眼睛道:“桃花源記啊!我們是來到桃花源了嗎?”


    丁齊:“我隻是聽過這個故事,並不能確定傳說就是真的。就算傳說是真的,也不能肯定那些人是來到了這裏,隻是有這個可能而已。”


    孟蕙語:“假如他們真的到了這裏,又是怎麽進來的呢?”


    丁齊:“既然我們能進來,理論上他們就也能進來,可能是用了別的辦法。”


    葉言行:“那麽小的一個山洞,五萬人馬是怎麽進來的?”


    丁齊:“那個山洞其實不小,隻要搭好斜梯、隊列不間斷,速度可以很快的,一天進個萬把人沒問題。而且傳說中的數字往往很誇張,也未必有五萬人那麽多。我說這些就是讓你們有個思想準備,這個方外世界中很可能有人……我們先去找溪流吧。”


    盡管心中意識到麻煩不小,但丁齊表現得越來越鎮定,他很清楚自己是三名弟子的主心骨,隻要他不慌亂,這三名弟子就不會驚慌失措。剛才他一直以提問的方式問三人該怎麽做,看上去就像師父對弟子的考驗與試煉。


    想尋找泉流,應該往兩山之間的低穀中走,而且隨時注意聽聲音。丁齊左手持長棍,右手拿著一把砍刀在前麵開路,並叮囑三名弟子注意周圍的植被,看看有什麽植物都是他們平常認識的。


    走出不遠後,三名學生手中都拿了一根細長的竹枝,尖端帶著連葉小叉很有彈性,在手中稍一抽動就可以發出哨音。野地裏行走,這是用來驚走和驅趕蟲蛇的。


    背著包走沒有路的山野,丁齊還要時刻關注後麵三名弟子的狀況、尋找合適的路徑,所以他們的速度很慢。幾人已經把外套都脫了下來,因為季節不對。他們進來的時候外麵已經入冬了,雖然涇陽縣一帶的天氣不算太冷,但也穿了外套和毛衣,進來之後就覺得熱了。


    大約用了一個小時,他們走到了穀地中央,丁齊在周圍轉了一圈,確認安全之後,讓三名弟子稍事休息,並把衣物換了,但還穿著長衣長褲,這是在荒野中穿行所必須的。山穀中沒有發現水源,葉言行指著一棵形狀很奇特的喬木道:“這是紅豆杉嗎?”


    他指的這種樹在附近有很多株,有一根很高大的主幹,主幹上的橫枝很密,整株樹木呈現出塔形,最低的橫枝幾乎都貼地了。丁齊點頭道:“的確是紅豆杉。”


    孟蕙語問道:“那麽樹上結的綠色的果子是什麽?”


    丁齊:“那是香榧,你們應該吃過的。“


    畢學成:“香榧啊!那它應該是香榧樹吧?”


    丁齊解釋道:“香榧就是一種紅豆杉科的植物,現在果實還沒成熟,所以是綠色的。等這種堅果熟透晾幹之後,你們恐怕就認識了。”


    山穀中沒有找到水源,幾人的背包裏雖然帶了水,但在負重趕路的情況下肯定是不夠消耗的,所以休息半個小時之後就繼續出發。當他們穿出如左右環抱般兩條山脊形成的穀口時,前方是一片更開闊的穀地,遠望仍是峰巒連綿。


    畢學成突然手指前方道:“師父,那是什麽果子,能吃嗎?好像櫻桃耶!”


    丁齊:“那就是櫻桃,野生的尾葉櫻桃,當然能吃,味道還不錯!”


    孟蕙語讚道:“師父的見識真廣,什麽都認識。”


    丁齊:“現在把背包都卸下來,找好爬的樹去摘櫻桃。盡量多摘點,注意安全!”


    丁齊之所以認識香榧和尾葉櫻桃,因為它們就是涇陽縣山區中常見的植物。他剛才要三名弟子注意植被,目的主要有兩個,一是確定季節與這裏的氣候,二是尋找可以吃的東西。


    他們隨身雖然帶了壓縮餅幹和軍用罐頭、巧克力等高熱量食品,但若要在這裏被困很長時間,食物遲早是不夠的。


    看見這裏的植被,便可大致判斷此地的氣候與外麵的涇陽縣山區差不多,隻是季節不同。香榧剛剛掛果,而野生尾葉櫻桃已經成熟,那麽大致就相當於外麵的陽曆五月中下旬。


    丁齊讓三名弟子去摘櫻桃,並不是為了好玩或解饞,假如今天沒有找到水源,那麽這些成熟的櫻桃就是攝入水分的主要來源了。環境真可以造就人,帶著三名弟子陷入這種境地,丁齊仿佛立刻就成了一位成熟穩重、思路縝密的尊長。


    尾葉櫻桃丁齊在山中見過,但沒有見過眼前這麽大的,樹幹直徑超過了一米,樹齡恐怕也超過了五百年吧?這樣的大樹當然不好爬,但在其周圍還分布著大大小小的一片櫻桃林,自可尋找好摘的樹。


    三名弟子卸下背包很興奮地去摘櫻桃,就用隨身帶的多功能尼龍兜,很快就各摘了一大兜,每人差不多都弄了五斤以上,反正這裏有的是。孟蕙語率先回來道:“師父,您也嚐嚐,味道很不錯!”


    野生的尾葉櫻桃比超市裏賣的大櫻桃小得多,顏色鮮紅,味道酸甜可口。丁齊嚐了兩個道:“把櫻桃都收起來吧,帶不了的都放我這裏、掛我的在背包上。這種東西一次不能吃太多,主要是補充水分的。假如我們再找不到水源,就要找地方宿營了,你們注意到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嗎?”


    孟蕙語看了一眼腕上的電子表道:“下午一點半。”隨即就意識到了什麽,又抬頭看看天空道,“太陽的位置好像不太對啊!”


    丁齊點頭道:“既然季節不同,時間也有可能不同,我們進來之後,太陽的位置一直在往下落,雖然還不能確定準確的方向,但根據經驗目測,離天黑差不多隻有兩個小時了。我們必須在一個小時之後尋找到合適的宿營地,否則在荒山野嶺過夜很危險。”


    說話時丁齊也暗自慶幸,幸虧是他把三名弟子“帶”進來的,而不是讓他們自己走進來的,否則散落到不同的地方,那就真的太危險了!


    尚不知朱山閑等人目前身在何處,照說他們各自身懷絕技,用不著丁齊擔憂,可丁齊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他最擔憂的人是冼皓。其實冼皓有枯骨刀在手,功夫可比丁齊強多了,但丁齊就是覺得不放心。


    在他的意識中,如今的冼皓並不是當初的冼皓,功夫怎麽樣還不清楚呢。雖然他平時看見現在的冼皓總覺得有些來氣,可此刻最關心的人還就是她,不論從哪個角度,他都不希望他出事。


    譚涵川和朱山閑,丁齊倒不怎麽擔心。至於尚妮,丁齊認為她應該和莊夢周在一起,因為穿過門戶時莊夢周讓尚妮扶了一把。


    但是眼下,他還是想著怎麽保護好這三名弟子吧,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手持砍刀繼續開路前行。他們的運氣還不錯,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便聽見了水聲,在山穀中發現了一條小溪。三名弟子很興奮地叫道:“師父,終於找到水源啦,還是地表徑流!”


    丁齊也很高興,趕緊囑咐道:“身上帶的水都喝得差不多了,先取水,然後往高處走,找一個能避風避雨的地方,動作要快!”


    為什麽不在水邊宿營?假如遇到暴雨會很危險,山中的洪水漲勢可是很迅猛的;而且水邊也是野生動物經常出沒的地方,雖然到現在還沒有看見什麽大型猛獸,但也不能保證沒有。


    丁齊小時候放假雖然經常去老家山村玩,但“荒野求生”之類的經曆還真沒有,他這些經驗都是在影視節目以及書本上看到的,此刻必須要帶隊拿主意的時候,立刻秒變專家,而三名弟子對他的決定都是深信不疑。


    取水之後往高處走,他們在一個山丘的半坡上找到了一處宿營地,這裏有巨大的岩石挑空伸出,下端形成了一間屋子大小的半開放式空洞。把背包都卸下來,取出裝備搭好帳篷,然後在附近砍來足夠的樹枝預備著夜間點篝火。


    丁齊此刻又感到很慶幸,因為三名弟子的背包比較小,裏麵沒有帳篷,隨身也沒有帶著砍刀,假如真走散了,宿營就是個大麻煩。同時他又為莊夢周感到慶幸,因為莊夢周的背包也是比較小的,幸虧尚妮的背包裏帶了足夠的裝備。


    他們這一行人中,朱山閑和譚涵川帶的東西最多、最齊全。而丁齊、尚妮、冼皓這三人帶的東西稍少一些,但也都有上百斤重。


    至於莊夢周、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這四人,都背著普通的大登山包,看著裝得很滿,其實也就帶了不到三十斤的東西,主要包括兩套換洗的內衣和襯衣以及各種吃的,還有瑞士軍刀、鹽、調味包、防風打火機、雨衣等。


    帳篷很快搭好了。這種野外露營帳篷並不大,頂多隻能睡兩個人,主要作用是隔潮、保溫和防風。還好現在的天氣並不算太冷,他們又找到了能避風和避雨的地方,點上篝火也能過夜,帳篷就讓孟蕙語睡吧。


    就在丁齊等人下午摘櫻桃的時候,莊夢周和尚妮正走在一片田野間。他們到的地方並不是丁齊所在的深山密林,這邊的田地成片分布在低矮的丘陵之間,還挖出了田壟修了引水灌溉渠,顯然是人工耕作的。


    尚妮好奇道:“莊先生,這裏居然有人種田!”


    莊夢周:“那我就放心了,走了這麽久,終於看見了人煙痕跡。這片方外世界顯然是有人居住的,而且人還不應該太少了。”


    尚妮:“什麽人會住在這裏呢,像魏凡婷那樣的人嗎?”


    莊夢周沉吟道:“恐怕還不太一樣,要麽是古時避禍之人,要麽是偶爾誤闖的人困在了這裏,後代繁衍便在此居住。”


    尚妮:“困在這裏?”


    莊夢周:“是啊,這完全有可能!我們進來之後,你發現出去的門戶了嗎?”


    尚妮大驚失色道:“那我們會不會也困在這裏?”


    莊夢周笑道:“不必擔心,既然能進得來,就有辦法出得去。我們先找個地方等其他人吧,隻要丁老師來了就好辦。”


    尚妮:“先找個地方等其他人?我們不主動去找他們嗎?”


    莊夢周:“都不知道誰在哪兒,怎麽找?假如他們也進來了,走來走去最終也是來到有人煙的地方。我們是外地人,有什麽情況最好找當地人打聽。放心吧,有田地就有村莊,我們找到村莊就可以等到他們。來之前我起過一卦,結果是有驚無險!”


    尚妮:“您算得準嗎?”


    莊夢周:“我也不是沒給你算過,你說準不準?”


    尚妮不糾結這個問題了,又問道:“您說當地人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莊夢周:“弄不好是穿著古裝的。”


    話音未落,尚妮突然手指前方道:“那裏有人!”


    有一名中年男子扛著一根鋤頭狀的東西,正從田地間的另一條小道上走過來。他穿著不知什麽布料的衣裳,上衣寬鬆很似古裝的短衫,褲子很像燈籠褲,襠和腿都很肥,褲角卻用個一盤扣紮了起來,赤腳穿著一雙麻鞋,腳上沾滿了泥。


    尚妮這一聲喊倒把那人嚇了一跳,手裏的東西都落在了地上,轉身結結巴巴道:“你,你,你們是什麽人?”


    此人的口音很怪異,聽不出是何地的方言,像是夾雜了南方一帶各地口音揉和成的一種語言,但勉強還能聽得懂。尚妮答道:“我們……”


    “我們是天外來客。”莊夢周搶過話頭答了一句,並用手指了指遠方的天際,正是他們走來的山野。


    那漢子愣了一會兒,突然激動地叫道:“你們上帝派來的天使嗎?感謝天父,天使終於降臨了!”說著話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衝著兩人匍匐拜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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