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電腦中的圖片放到最大,湖麵上有一個灰白色的朦朧輪廓,前後連續幾張照片對照著看,可以發現這是一條大魚的形狀,卻生著海豚那樣的平行尾鰭。尚妮應該是在湖邊發現了它,所以特意拍下來了。


    尚妮納悶道:“這是什麽東西?”


    丁齊失聲驚呼道:“白鱀豚,長江中的白鱀豚,小境湖與外界之間應該還有門戶!”


    尚妮:“你怎麽知道的?”


    丁齊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一款app找出了特意收藏的一條往日新聞,就是網友在境湖市江北區長江岸邊拍下的那段視頻,標題是“已滅絕的白鱀豚疑似重現長江!”丁齊解釋道:“我親眼在長江裏看見過這種生物,白鱀豚早已滅絕,那可能就是從小境湖中跑出去的!”


    長江中去年出現了疑似白暨豚的生物,而今天又在小境湖中發現了同樣的生物,使人很難不將這兩者聯係到一起。可能長江中的白暨豚早已滅絕了,但方外仙家世界小境湖像一片保留地或保護區,其中仍有白暨豚棲息。


    不知道什麽原因,可能有一條白暨豚從小境湖中跑出去了。它肯定不是從朱山閑家的後院跑出去的,因為這裏不是水域。由此推斷,小境湖可能還有一個出入的門戶,應該與外界的水域相聯,甚至可能是在水下。


    最有可能與之聯通的水係就是涇陽河,涇陽河從宛陵市經境湖市流入長江,途中就繞過了南沚群山的東側。假如水中真有那樣一道門戶,白暨豚是怎麽跑出去的呢?這就誰也說不清了,可能純屬誤打誤撞,比如田琦、塗至、盧芳那種情況。


    眾人對方外世界的探索才剛剛開始,還遠遠談不上了解。水中是否另有門戶且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確定兩件事:一是怎麽進去、二是如何才能不失去記憶?


    怎麽進去看似倒也簡單,眾人已經分析了情況,鑰匙似乎就是每人手中的景文石,但關鍵卻不在於石頭,而在於當時的身心狀態。丁齊曾提出的那個問題,能否瞬間發現小境湖?指的就是走到門前,抬眼並非南沚山森林公園,門外就是小境湖。


    這說明開門前人已入境。尚妮為什麽會一個跟頭翻進去,因為在莊夢周來之前,她一直拿著石頭在看小境湖,心中眼中皆無南沚群山。她被莊夢周晃了一下,看似是個意外,但這個意外的跟頭卻恰成機緣。


    假如換成另一批人,可能早就下樓去嚐試以同樣的方式進入小境湖了,但是在座的幾人顯然不同尋常,他們已經很能沉得住氣,先把情況分析清楚再說,否則難以保證還會不會出別的意外狀況,畢竟那是一個未知的世界。


    怎麽保證進去之後再出來,這段記憶不會消失,那麽首先就要搞清楚,人為什麽會失去這段記憶?大家都看向了丁齊,誰叫他是心理學家呢,就是研究這個專業的。


    丁齊沉吟道:“我有一個假想,比如折疊的時空,門戶就是不同時空的連接處,不知有沒有道理?”


    譚涵川:“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什麽想法直接說就行,我們現在研究的是意識問題。”


    丁齊:“隻能先做假設了,假設小境湖是另外一個時空,與我們這邊是不同的世界。我們本是不屬於那個世界的,而在那個世界中留下的記憶,也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冼皓:“聽上去有點玄幻啊,但暫時也隻能這麽解釋。但是這種假設,又怎麽解釋尚妮拍下的照片呢?照片還在手機裏,我們也都看見了。”


    丁齊:“這說明內外雖然是不同的世界,但都是真實的存在,是可以被感知的,我們站在門外看見小境湖的風景,這就是一種感知。但感覺和知覺是不一樣的,相機可沒有自我意識,而人卻有,這種有意識的知覺再出來後好像無法保留。”


    就在這時,就聽石不全在樓下喊道:“你們都在哪兒呢,尚妮師妹沒事了吧?”


    朱山閑大聲招呼道:“沒事了,我們都在樓上呢。”


    尚妮出了事,眾人也通知了石不全,石不全得到消息就趕緊從圖書館跑回來了,難得這小子能放下手中的工作。眾人讓石不全看了照片,又談了剛才的討論分析,話還沒說完呢,範仰和葉行先後也到了。


    有了最新“突破性”進展,當然也不能隻告訴阿全,同伴都得通知到,這兩人也馬上趕了過來。九個人湊在一起分析了很多種情況,最後範仰站起身來道:“我也去試試,就算失去了記憶,也算是給大家做了印證!可是究竟該怎麽進去呢?”


    丁齊道:“你先去後院,入境再說,莊先生有辦法送你進去。”


    莊夢周一挑眉正要說話,丁齊卻同時對他和譚涵川都使了個眼色,兩人皆露出恍然的神情,悄悄點了點頭。大家來到後院,範仰摸出石頭在後院門口剛剛站定,又突然轉身往旁邊一閃,譚涵川剛剛蓄勢未發力的一腳沒踹出去。


    範仰叫道:“原來你們真想暗算我!”


    有意無法複製無心,想再現尚妮那種情況幾乎不可能,所以丁齊想了另一個辦法,欲趁範仰毫無防備時,讓譚涵川一腳把他踹到門外去。假如成功了,範仰便是被踹進了小境湖,假如不成功便是被踹進了門外的竹林中,掌握好勁力他也不會受傷。


    不料範仰這小子太精,已經識破了丁齊的套路,居然提前閃開了。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範仰上次被“催眠”時就上過丁齊的當,怎麽還能再吃同樣的虧。


    尚妮打了個哈欠道:“被範師兄識破了,換個人也不好使了,這一招不能再用了。”


    冼皓站得離尚妮最近,突然道:“妹妹,你怎麽發燒了?”


    石不全也隨即反應過來道:“尚妮師妹,你身上好燙,這是怎麽回事?”


    這些人的感官絕對敏銳,哪怕並沒有伸手觸碰,離得近也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變化。尚妮的確發燒了,臉蛋都顯現不正常的紅色,她以手撫額道:“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突然覺得有些暈,好像身上也沒力氣。”


    石不全:“趕緊回屋躺下吧,假如嚴重的話就送你去醫院。”


    眾人把尚妮送回了房間,就這麽短短的功夫,好像症狀就加重了,她迷迷糊糊地躺了下去,過了一會兒竟然在那裏喃喃自語:“小白兔……大灰狼來了……快跑,你會飛啊……”


    譚涵川看來懂點醫術,給尚妮把了脈,又檢查了她的耳垂和眼瞼,皺眉道:“溫度不低,大腦過熱,她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好端端一個人,怎麽說病倒就病倒呢?石不全急切地問道:“難道是在小境湖中惹了風邪,需不需要送醫院?”


    譚涵川眉頭緊鎖:“若真是這個原因,送醫院恐怕起不到什麽作用,先物理降溫,別把人給燒壞了。我開張單子,列幾種非處方退燒藥,還有一副中藥,朱師兄快去買回來。”


    石不全:“我去,我的腿腳快。”


    石不全出門買藥去了,這邊趕緊給尚妮做物理降溫。沒有捂被發汗的說法,而是直接把她放到了浴缸裏,泡上水,水溫調節到二十八度左右,然後隨時注意體溫和水溫的變化,再用冰袋敷頭部,同時給她喂水。這些事男人就不方便了,由冼皓負責看著她。


    六個男人回到了客廳裏,朱山閑問道:“譚師兄,你既然能開出藥方,應該知道她得了什麽病吧?”


    譚涵川答道:“免疫係統應激反應,這種情況很常見,但她的反應特別強烈。”


    範仰:“你說通俗點,這是什麽病症,和她進小境湖有關係嗎?”


    譚涵川:“當然和她進小境湖有關係,這就是病因。我舉個例子,水土不服都聽說過吧?氣候與環境差異導致的身體不適,也跟微生物環境有關。環境中的各種微生物和我們是一種共生關係,已經達到了一種適應性平衡。


    小境湖看似與這邊的環境差不多,但如果從明代開始就與外界隔絕,環境中的各種微生物也會與外界有所差異,突然進去並不容易適應。阿全說她染上了風邪,也可以解釋為這種情況。


    人的生理機能是可以自我調節的,免疫係統也能適應各種環境、重新達到平衡,所以水土不服往往不是大問題。但是這種差異很大的話,症狀就會非常明顯了,有時甚至是致命的。”


    丁齊:“那麽尚妮會有事嗎?”


    譚涵川:“像這種病症沒有特效藥,否則剛才第一時間我們就應該把她送到醫院了。通常需要的是一段適應的過程,挺過去應該就沒事了,假如……”


    莊夢周突然道:“朱師兄,你去前院挖一把土,用火燒幹、燒透碾成末,去掉細碴隻留澄泥,然後再用水煮一遍,最後混到到藥裏喂她喝下去。假如症狀還得不到緩解,我們就趕緊派人去一趟杭州,在西湖邊取一把土回來做藥引。


    從這裏去杭州,高鐵隻要兩個半小時,現在還有班次,能在午夜之前趕回來。就是怕杭州市內堵車,假如那樣就不要去西湖,在高鐵站旁邊就近找個公園或綠地取土。”


    葉行納悶道:“莊先生,您這是什麽藥方?”


    莊夢周:“治水土不服的藥引。她的老家就在浙江,而且這兩年她在杭州讀大學,所以去杭州取藥引。境湖市雖然不是杭州,但與杭州的差異畢竟很小,所以也可以先用這裏的土試試。”


    譚涵川:“水土不服的方子未必有用,因為她已經出來了,而且症狀很嚴重,但好歹先試試。”


    朱山閑起身道:“我這就去取土。”


    “還要派人去杭州嗎?其實開車走高速三個半小時就到了,路線不用繞彎,還不用等高鐵的班次。我開朱師兄的車,也能在午夜趕回來。”隨著話音石不全走進了客廳,他在門外時已經聽見了眾人方才的話。


    莊夢周想了想道:“其實不必去杭州,這裏的藥引應該差不多,先看看效果吧,把譚師兄開的藥都喂她先吃了。”


    眾人折騰到天黑,晚飯也沒顧得上吃,給尚妮喂了好幾波藥,有退燒的西藥,也有譚涵川開的中藥加莊夢周說的藥引。尚妮的情況終於變得稍微穩定了些,體溫不再像剛才那麽嚇人了,但還有三十九度多,依舊昏睡不醒。


    冼皓把她從浴缸裏抱了出來,換上一套幹淨衣服又放在了床上,依舊用冷毛巾不斷給她敷前額以及頭部。七位男人坐在二樓露台上,餐桌上還放著那筆記本電腦,石不全憂心忡忡道:“看樣子藥有點效果,可是尚妮師妹還沒有完全好轉,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得住?嗯,一定能挺住的!”


    過了一會兒,他又抬頭道:“雖然沒剛才燒得那麽厲害了,但她還在發燒,這樣下去可不行!也不知道是哪種藥起了效果?朱師兄,車鑰匙給我,我連夜去一趟杭州。”


    譚涵川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把眾人都嚇了一跳。隻見他猛然站起身道:“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最有效的靈丹妙藥,其實就在小境湖裏麵!”


    莊夢周好似也意識到了什麽,隨即道:“從月靈芝中采取的月凝脂。”


    譚涵川:“據古籍上得記載,采取月凝脂,需1以黃金撫磨其頂,那裏麵就放著一柄金如意。”


    莊夢周起身道:“我們需要進去一趟。”


    丁齊:“怎麽進去?”


    莊夢周:“下午研究的時候,丁老師你說過一種可能,但我們還沒來得及試,尚妮師妹就病倒了。本來大家說要再謹慎些,可是事態緊急,那就先試試吧。丁老師,你說的辦法,你在前麵帶路。”


    冼皓留下照顧尚妮,葉行當然也留下,石不全本想一起進小境湖采藥,朱山閑勸道:“石師弟,你也留下來吧,萬一尚妮師妹有什麽狀況,你也可以幫著搭把手。假如我們真進去了,回來後卻失去了記憶,你也可以提醒大家。”


    石不全覺得也有道理,再者他也確實不放心尚妮,於是便留了下來,卻跑回房間拿出一個三寸來高的小玉瓶交給譚涵川道:“譚師兄,就用這個裝月凝脂。”


    譚涵川驚訝道:“羊脂玉呀,你還有這種好東西?”


    石不全:“老頭子留給我的,這次隨身帶到行李裏了。”


    譚涵川接過小玉瓶,五人來到後院,丁齊當先,莊夢周緊隨其後,大家右手各持一塊景文石,魚貫走出後院門,而石不全就站在涼亭外看著。


    怎麽進入小境湖?尚妮已經進去了,但那是個無意識的意外,怎麽能將這種無意識的意外變成有意識的常態,丁齊下午已經做過一番分析。這有一個前提,就是隻知有小境湖、不知有南沚山。


    尚妮在與莊夢周試手之前,一直拿著石頭在觀望小境湖,而且這幾天她都是這麽做的,每次來到後院門前,抬眼隻見小境湖。也就是說在尚妮的潛意識中,門外就是小境湖,已非南沚群山。


    丁齊原先有兩個問題,第一是問大家能否瞬間就看見小境湖,第二是問大家能否不受幹擾的同時看到小境湖?第一個問題解決後,卻發現第二個問題已經沒必要再問了,今天下午他們已經同時看見了小境湖,互相之間未受幹擾,因為心神都寄托於各自的那塊景文石中。


    所以丁齊推斷,拿著景文石保持入境的狀態,對每個人而言門外就是小境湖的話,那就這麽走進去便可以了。事情就是這麽簡單,簡單地甚至出乎意料!本來下午就該印證的,先是將範仰踹進去的套路被識破了,緊接著尚妮就病倒了,所以才耽誤到現在。


    丁齊走到後院門前,門外就是小境湖的夜色,他特意叮囑道:“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可以放下石頭,這樣做的消耗可能比較大,但諸位的養練功夫根基都不錯,堅持幾個小時應該問題,最重要的是心境勿散失。”


    莊夢周淡淡地總結了一句:“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朱山閑:“這樣就能保留記憶了嗎?”


    丁齊:“這隻是我的推斷,還需要印證。就算失去記憶也不要緊,隻要我們帶著月凝脂出來了,也會明白發生了什麽,阿全更會提醒我們的。”


    範仰又問道:“口訣便是——門外就是小境湖,並非南沚山?”


    莊夢周插話道:“這是心法,並非口訣,你要是念這個口訣的話,那是肯定進不去了,因為你已經念著南沚山了!注意拿好你的石頭,那就是鑰匙。”


    說完話,丁齊手持景文石邁過門檻,已置身於小境湖中,隨即莊夢周、譚涵川、朱山閑也都出現在身邊。四人站定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朱山閑納悶道:“範仰呢?”


    回頭看是一麵石壁,石壁上畫著一道門坊。他們先前已看過了尚妮拍的照片,而此刻門坊與門楣之間仿佛是空的,直接望見的就是朱山閑家的後院,隻見石不全站在芭蕉旁驚訝道:“範總,你怎麽回來了?”


    然後範仰的背影就莫名出現在門那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剛才走錯地方了,我再走一遍試試。”


    石不全沒拿石頭,他此刻也看不見小境湖,就見丁齊等四人邁過門檻便奇異地消失不見,隻有範仰直接走到了門外的竹林中,然後轉身又回來了。


    朱山閑咳嗽一聲道:“這小子該不會是在騙我們吧,他根本就沒看見小境湖?”


    丁齊道:“再等他一會兒吧,範總這個人說話虛虛實實,但還不至於這麽掉鏈子,應該能進來的。”


    譚涵川:“我們趕時間采藥救人,最多隻等他一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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