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善魂每天早上都會按時出現在水池邊,幫陸歸雪一點點加固封印。


    四天之後,陸歸雪的鮫尾已經基本變回了雙腿,身上的魔氣也被封印完全壓製住。


    鮫人血的影響消失後,陸歸雪忽然就開始感覺周圍變冷了,他抱住濕漉漉的胳膊,打了個冷顫,趕緊從水池裏站了起來。


    原來現在天氣一點兒也不暖和。


    陸歸雪想起,那天晚上沈樓寒剛來的時候,直接就走下水池抱住了他,當時沈樓寒渾身都濕透了,恐怕凍得也不輕。


    正想著,一條毯子就落到了陸歸雪身上,將他包裹起來。


    沈樓寒不知道什麽時候從竹舍裏走了出來,這會兒正站在岸邊,俯身輕輕揉擦著陸歸雪頭發和身上的水。


    他一邊擦拭一邊說:“師尊,我在房間裏準備好了熱水,一會兒先去洗個澡吧,免得著涼了。”


    陸歸雪在毯子下麵點了點頭,覺得徒弟真是越發貼心了。


    等身上不再滴水,陸歸雪剛準備上岸去房間,卻被沈樓寒叫住了。


    沈樓寒拿毯子裹在陸歸雪身上,抬手熟練地將陸歸雪抱起,神情誠懇而無害:“地上很涼,師尊這麽光著腳走過去,對身體不好。”


    陸歸雪低頭一看,才想起自己鞋襪在魔宮的時候就找不到了,後麵變成了鮫尾,他就更想不起這件事了。


    水池離竹舍的距離很近,就在陸歸雪回憶的時候,沈樓寒已經抱著他走進了房間。


    陸歸雪踩到地上的竹編的墊子,被沈樓寒小心地放了下來。


    旁邊是冒著熱氣的浴桶,陸歸雪剛準備脫掉身上濕漉漉的衣服,結果一想沈樓寒還在,莫名有點局促起來。


    雖然說他們師徒關係親密,平常共枕一床也好幾次了,但陸歸雪沐浴時向來喜歡一個人,難免覺得不習慣。


    不過,還沒等陸歸雪開口,沈樓寒已經說道:“師尊,我先出去了。”


    陸歸雪看著沈樓寒離開的身影,越發覺得沈樓寒懂事了——果然幾天前那場莫名的親吻,隻是沈樓寒意識不清時,認錯人了吧。


    不必去多想。


    陸歸雪脫下衣衫,走進了浴桶內。


    他身體觸及到浴桶裏溫熱的水,舒服得長長呼出一口氣。


    “啊,你之前是不是找我來著?”腦海忽然想起好久不見的係統聲音,它聽起來像是連續加班了兩個月一樣,令人疲憊。


    陸歸雪板著指頭數了數,無語道:“五天前找你,結果現在才到,你是一路上踩著螞蟻過來的嗎?”


    “別提了,你是不知道最近有多忙啊。”係統語氣愁苦地說,“原本重啟世界就一堆問題等著修複,我隻負責了大概十分之一的區域,就已經忙得飛起。更別提最近天道那邊不知道為什麽,非要試著拓展他的記憶容量,又搞出不少麻煩來……唔,不說這個了。”


    係統突然住了口,像是不小心說錯了話。


    “他的記憶容量?那是什麽。”陸歸雪聽到這個詞,也不知道具體指代的是什麽,好奇地追問下去。


    “內部機密,嚴禁外泄。”係統顯然並不想回答,直接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你之前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上次在千秋峰,你不是幫我弄過一個封印嗎?”陸歸雪抬手摸了摸頸後,“前幾天它被封淵君搞沒了,本來想問你能不能再幫我封回去,結果你一直沒反應,我隻好另外弄了個封印,現在都已經完成了。”


    “哦,那你還需要原本的那個封印嗎?”係統問。


    陸歸雪想了想,還是點頭說:“如果你能做到的話,那當然是原先的封印更好,現在這個封印隻是暫時性的。”


    “好的,明白了。”


    陸歸雪後頸下方的皮膚微微發燙,然後很快勾勒出一片金色羽痕,與在千秋峰時的封印一模一樣。


    “其實我很好奇,這個封印你到底是怎麽弄回去的?”陸歸雪忽然問道。


    係統說:“我可是天道的一部分誒,平常維護世界穩定,偶爾才過來給你當外援的那種。這樣的我複刻一個小小的封印,難道很奇怪嗎?”


    “算了吧,你要真有那麽厲害就好了,上輩子你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作用就是,跟個每日鬧鍾一樣,天天提醒我別崩了劇情。”陸歸雪用了兩輩子這個係統,知道其實係統並非無所不能,最多隻能算個高端輔助。


    它好像不太能直接參與到劇情中做出改變,隻能間接在陸歸雪這裏做一些調整。


    “這也不是我想提醒你,是……”係統說了半截又住嘴了,它選擇回答陸歸雪剛才的問題,“對了,你剛才問那個封印是吧?其實很簡單,比方說我過去選定了這個封印,把它的狀態複刻下來,如果它因為別的原因不見了,那我再按過去的狀態還原就可以了。”


    陸歸雪想了想,說:“那不就跟複製粘貼一樣?”


    “你這麽一講,怎麽感覺瞬間就被拉低了檔次。”係統似乎有些無語,繼續解釋道,“不過嚴格來說,因為時間軸有了變動,所以更接近於存檔和讀取吧。”


    “存檔和讀取……這個形容,難道你也會玩遊戲嗎?”陸歸雪問。


    係統回答:“我哪有時間玩遊戲,這些詞還不都是跟你學來的。”


    陸歸雪正想再問點什麽,但是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沈樓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從他的語氣來看,似乎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他說:“師尊,附近情況不太對勁,也許我們需要先離開此處。”


    “好的,我馬上出來。”陸歸雪匆匆站起身,穿好幹淨的衣物,朝門口走去。


    剛剛還一切正常,他隻是洗個澡的功夫,究竟出了什麽事呢?


    陸歸雪打開門的瞬間,一股幹燥的熱浪就撲麵而來。


    即使沈樓寒已經很快將陸歸雪護住,卻陸歸雪依舊感覺自己仿佛一腳踏進了烤箱裏,熱得有些離譜。


    用來建造竹舍的竹子發出“劈啪”聲,漸漸被燒成焦黃色。


    陸歸雪朝外望去,隻見院子裏的所有東西都像被烤幹了一樣,就連水池也露出幹涸的池底,隻有陸歸雪在的這個房間,還勉強保持著正常。


    小小的善魂站在房門前,身上隱隱泛著微光,手中拿著一段青墨色的菩提枝。


    遠處蒼翠的竹林更是已經焚燒起來,就連天空都被映成了赤紅的顏色,仿佛一片人間煉獄。


    赤地千裏,如惔如焚。


    陸歸雪想起,自己曾見過這樣的場景——在迦藍的識海之中。


    “是凶魔旱魃,但是為什麽……它又出現了?”善魂看了看了一眼手中的菩提枝,微微瑟縮了一下。


    十年前,迦藍鎮殺凶魔旱魃之時,菩提枝被旱魃的魔氣臨死前的魔氣灼傷,失去半數生機。


    以至於後來沒有了足夠的壓製,迦藍的殺念熾盛,菩提枝的生機也近乎枯死。


    若不是當時在瓊山,陸歸雪因為修習了心決,陰差陽錯地與之共鳴,進入到菩提枝的芥子小世界中,幫迦藍救回了菩提枝,恐怕迦藍的殺念便要日漸壓製不住。


    “不好。”善魂抬頭看向陸歸雪,焦急道,“若是旱魃再次出現,迦藍又不曾帶著菩提枝,若是被旱魃的魔氣所傷,恐怕他的殺念又要卷土重來了!”


    這下事情麻煩了,陸歸雪也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若是被旱魃魔氣引發了迦藍壓製已久的殺念……


    陸歸雪趕忙問他:“那你知道迦藍在哪裏嗎?我們現在就過去。”


    善魂閉上眼睛,感知了一會兒,睜開眼睛說:“在鏡城。”


    陸歸雪咬了咬牙,若是在鏡城之內,一旦出了差錯,事情可就越發麻煩了。


    他從芥子中取出白玉舟,交到沈樓寒手中。


    “阿寒,我們去鏡城。”


    *


    北荒鏡城,是離魔界最近的一座城池。


    陸歸雪從白玉舟上往下俯瞰,隻見原本的街道上到處都是又長又深的焦黑爪痕,城中到處都焚燒了起來,就算是沒有火的地方,也隻剩下幹涸的土地。


    在城中一處街市中央的廣場上,陸歸雪終於找到了那道身著墨色袈裟的身影。


    迦藍盤坐在原地,身旁是旱魃龐大且燃著烈火的屍身,旱魃的屍體被斬斷四足,從脊背到胸前被剖開長長的傷口,赤紅的血液流出來,沾染到地麵上,便燒成一片火海。


    迦藍就坐在這片火海之中,他眉頭緊皺,神情嚴峻,口中極快地念著什麽。


    白玉舟在火海邊緣降落下來,善魂一溜煙跳下了白玉舟,帶著手中的菩提枝穿過層層火焰,在碰到迦藍身體的瞬間,善魂化作一道微光沒入其中。


    菩提枝落入迦藍手中,浮起寸縷流光。


    迦藍手中的菩提枝被緊緊握住,然而轉眼間,卻被他身後旱魃所留下的魔氣纏繞灼傷,漸漸黯淡了下去。


    陸歸雪剛想要過去查看情況,卻被沈樓寒攔了下來。


    “師尊,別過去。”沈樓寒緊緊盯住迦藍,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


    菩提枝似乎並沒有很好的起到效果,迦藍此刻殺念漫溢而出,幾乎已經不可控製,一旦他睜開雙眼有所行動,絕對是一場災難。


    沈樓寒很快聽到不斷有奇怪的聲音傳來,如同鬼祟之物,從城中各處往這邊匯集。


    旱魃的魔氣極其霸道,連異寶菩提枝都會被他灼傷,自然也會引動迦藍壓製已久的殺念。


    那麽鏡城中原有的百姓、修士、乃至妖族,被旱魃的魔氣所浸染,化作心神缺失的魔物,也並不令人驚訝。


    如果讓沈樓寒來選,他一定會帶選擇帶陸歸雪立刻離開鏡城。


    被旱魃魔氣控製的修士和妖族雖然不好對付,但沈樓寒若是解開身上的封印,也並不懼怕這些東西。


    但沈樓寒還是低頭歎了口氣,對陸歸雪說:“我猜師尊,肯定不會願意就這樣離開。”


    “是,因為迦藍的問題,我能解決掉。”陸歸雪點點頭,他不會盲目地救人,隻有他覺得自己能把人救回來的時候,才會有所行動。


    陸歸雪見過剛才赤地千裏的場景,終於明白過來,原來他曾在菩提枝的芥子小世界中所見的景象,就是旱魃魔氣所造成。


    沈樓寒沒有反對,他隻是看著陸歸雪,似乎在想什麽。


    他低聲問道:“若我有一天也失去理智,殺念作祟……師尊會像今日一般,來救我嗎?”


    “當然會。”陸歸雪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因為想幫助沈樓寒不黑化,是陸歸雪從這輩子一開始,就已經做好準備要完成的事情。


    沈樓寒忽然笑了。


    他俯身靠近陸歸雪,將手覆在陸歸雪的雙眼上,隔著自己的手掌,落下一個溫柔至極的親吻。


    沈樓寒輕聲在陸歸雪耳邊說:“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從現在開始,師尊去救人,但是一定,不要回頭看我。”


    說完這句話,沈樓寒鬆開了覆在陸歸雪眼睛上的手。


    “好,我答應你。”陸歸雪沒有回頭,他隻是握住了沈樓寒原本要收起的手,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麽。


    鏡城中被旱魃魔氣控製的修士與妖族,已經從四處匯聚過來,鋪天蓋地,步步逼近。


    “師尊,去吧。”沈樓寒轉過身,背對著陸歸雪,釋放出了被他隱藏起來的魔族血脈。


    渡劫期圓滿的修為與魔氣一起翻湧而出,隨之瘋長的,是胸口處的心魔紋路,如同壓抑後的反噬一般,從沈樓寒的衣領之下,眨眼間便攀爬上了半側臉頰。


    比上一次蔓延到側頸時,更加令人膽戰心驚。


    沈樓寒的雙眼化作血紅,仿佛一道深沉的血河,將身前鋪天蓋地的魔物,與身後陸歸雪的一襲白衣遙遙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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